“不要离开我!”女人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下两片浓密的阴影,像蝶翼一样,一颗眼泪毫无征兆的从她颤抖的眼皮缝隙中滚落。
第十八章
滴答!
那滴泪珠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叶泽心湖,漾起一圈圈涟漪。
虽然是梦话,但她好像真的很不安,到底是在难过些什么?
明明她都已经这么有权有势,还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叶泽张了张嘴,本想搭话说我不离开,你就放心睡。
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虽然苏明卿在做梦,也有可能听到这句哄人的谎话,万一在女人的梦里她想要得到的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她,那她醒来时岂不是更加凄凉。
何况他叶泽,并没资格去说这句话,他马上就要逃走了。
咦,怎么又胡思乱想起来,女人的眼泪又不是核武器,叶泽你怎么可以心疼一个坏女人?
叶泽镇定了下心神,将注意力继续集中于手腕,还是先把这只掐断他逃跑节奏的钢爪子扒拉下来先。
叶泽刚伸手去扯苏明卿手腕,床上的女人却突然睁开双眸猛地坐起,一双眼眸血丝弥漫,死死盯着他。
“啊!”叶泽一惊,还来不及反应,苏明卿就势一个翻身。
一股大力扯向手腕,叶泽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扑,天旋地转中,后背轰然撞上床板, 双腕同时被苏明卿双手牢牢钳住,一把按在枕头上。
这个过肩摔让叶泽整个人都被摔懵了,要不是床上有厚厚的垫子,这一下可真能给他后脑勺都干碎。
正在眼冒金星时。
苏明卿苍白的脸猛然出现在他眼前,鼻尖几乎怼上他的鼻尖,女人一头乌发垂散,唇角勾着一丝阴冷的邪笑,配上那一双充血的猩红双目,看着就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魔魅,狰狞至极。
鬼啊!
叶泽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他挣扎了两下,但苏明卿的手掌好似铁箍一般,紧紧钳制住他。
“喂,你别乱来。”叶泽紧张的盯着上方女人:“你醒,醒了?”
女人血色的眼眸却没有任何焦距,只有深浓的雾和一丝嗜血的兴奋。
“唔......好香。”她缓缓垂头,用鼻尖在他颈侧蹭了蹭,呼吸都浊重几分。随即又张开嘴,在他脖子上选了几个位置嘬了嘬,似乎在考虑从那块肉下嘴更合适,湿热的舌尖滑过叶泽的耳垂时,他紧张的头皮发麻,十个脚指头都蜷缩起来。
“喂,别,别再蹭了。”
“老子身上都是泥。”
“老子几天没洗澡,臭烘烘的,血能直接毒死蚊子。”叶泽知道苏明卿此刻多半是怪病又犯,这场面他曾在胤月宫窥见过,那些小郎们有的强制隐忍,有的鬼哭狼嚎,有的无私奉献到路都走不稳,事后却都只能黯然垂泪。
叶泽不想当血包,他又不欠她的,这种苏明卿神志不清醒下的暧昧画面应该是属于男主跟女主的虐恋情深剧本。
而他只是个炮灰啊!
“你要敢咬人,老子真就不客气了。”
苏明卿充耳不闻,似乎已经选好了位置,牙尖抵住他的颈侧皮肤,微微发力。
“嘶——”她真下嘴。
叶泽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猛地从她手掌下挣扎出一只手,朝自己颈侧胡乱甩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苏明卿的脸偏过去,苍白的脸颊上瞬间泛起鲜明的五指印。
叶泽怔住,眼睛瞪得老大:“我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咯咯咯.....”苏明卿慢慢撑起双臂,自上而下俯视着叶泽,笑声中有一丝丝癫狂。
她一双血眸此时透出几分玩味,定定看人的时候还有些失焦,明明盯着的是叶泽,又仿佛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休想摆脱我,除非你死!”
说罢,她伸手揪住叶泽的衣领,狠狠一撕。
刺啦!
布料碎裂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尤为刺耳,叶泽的棉布袍子豁开一个口子,露出雪白的胸膛跟大团棉花。
苏明卿伸手揪了两小团他衣领里露出的棉花举到眼前,嘴巴撅起对着棉花吹了口气,那白色小团在空中绕了两圈反而忽悠悠飞回她鼻尖。
“啊切——”她打了个喷嚏,又将目光重新移到叶泽脸上:“你这次给我种的什么蛊?”
女人的举动太过诡异,叶泽现在不确定她到底是醒了故意玩弄他,还是没醒透在发酒疯,因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千,千岁,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后宅那些小郎,我只是个送酒的小厮,求求你放我走!”
苏明卿轻笑一声伸手捧住叶泽的脸,她的掌心热的发烫,火热的触感又让叶泽抖了一下,她嘴里喃喃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呢?”
听了苏明卿的话,叶泽更加懵逼了,难道他早就被识破了?这绝不可能呀!
但如果女人嘴里骗她的人不是自己,那自己此刻岂非被她当成了别人?
淦,这种醉酒认错人的替身剧本不该是男主的吗?
苏明卿眉宇间缠绕上一抹不同于平日温婉的戾气,双目依旧猩红可怕:“师父”她轻轻呢喃着,勾首将滚烫的额头贴上了叶泽的额头:“师父......我疼......好难受啊......”
叶泽浑身一颤,他终于得到答案,她并没有清醒,目前还在醉酒状态,而自己,竟被她当成了那位战神师父的替代品!
一个死人的替代品。
她对师父的感情一定很不寻常,否则,怎么会有这般出格的举动。要知道这可是在古代,天杀的作者,眼下这幕到底是作者的背德禁忌设定,还是苏明卿自己心理变态走歪了路,叶泽已经快分不清了。
“师父”苏明卿又轻轻喊了一声:“不要走.....”
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别离开我......别离开卿儿......不要死.......不要.......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女人紧闭的眼皮中一颗颗滴落,打在叶泽微颤的睫毛上。
他们此时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他仿佛都能切身感受到苏明卿心中有多么的痛。
那些痛苦像是淬了毒的刺,透过彼此紧贴的额头,一寸寸钻入叶泽的皮肤,大脑,直至每一条血脉,最终向心脏汇聚,让他的灵魂都有片刻针扎般的震颤,挣脱出了身体,在高空俯视着这一幕。
注视着她的不甘,美丽,疯狂。
注视着她的痛苦,眼泪,软弱。
可他明明只是个炮灰而已,为什么,竟也会感到心疼。
也许,是因为她的眼泪有点涩,有点苦。
也许,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程序员,最见不得女人卖惨了。
这一刻,本该推开女人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发,叶泽低声道:“没有走,没有离开,在这儿呢。”
“你骗人,呜呜......”
“真没走,你看,你看呀。”
叶泽用双手捧住苏明卿的脸蛋晃了晃,这个画面甚至莫名有点喜感,她抱着他的脑袋哭,他也有样学样,抱着她的脸蛋晃,还用拇指轻抚了一下她脸上的巴掌印,内心歉疚。
“真的?”
“真的!”
“呵——”女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猛然用双手掐住了叶泽的脖子:“我不信,你一直都在骗我,为什么......连卿儿都骗!”
叶泽前一秒心中还充满柔情,后一秒就被这突变噎的呼吸不畅。
事实上,喉管被掐住时他真的快无法呼吸了。
再下一秒,女人温热的嘴唇就贴上了他的嘴唇。
叶泽的大脑彻底炸了。
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
不知道是应该先去扒拉脖子上女人那掐住他喉咙的双手,还是应该先试图用鼻子呼吸:“唔......唔,放”
“师父......你逃不掉的......”狠厉的话从彼此交缠的唇舌溢出,她像野兽一样拆吃入腹的热吻,让叶泽完全无法抵抗。
这一刹那,叶泽觉得理智遭到了极大的侮辱!
不该心疼女人。
心疼女人倒霉一辈子!
但她的吻却是切切实实的,那样的炙热,饥渴,强势!
这对从未谈过恋爱的叶泽而言,是梦想中的粉红画面照进现实,冲击不亚于核弹爆炸。
叶泽很羞愧,也觉得自己很卑鄙,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额头的青筋爆突,浑身都在颤抖。
推开她,现在就必须立刻推开她。
这是个错误,这是不属于炮灰的剧本!
她喜欢的根本不是你,嘴里喊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你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逻辑思维满分的精英男士,怎么能沦落成禽兽呢?
现在就逃走的念头如骨附蛆,可理智却像是缺席了一般,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却没有那么做。
“我喜欢你”她唇齿间吐露模糊的爱意,成了压垮叶泽心弦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后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抵抗......
砰咚咚咚——蜜国人送的小香炉膈了下苏明卿,被她不耐烦的随手掏出砸向墙角,又顺势滚落壁炉。
火舌瞬间串上来淹没香炉,壁炉爆发出一股甜腻的粉色烟气,梦幻又缱绻。
犬齿犹如舔舐绸缎一样轻蹭着少年的咽喉,苏明卿一遍又一遍哼吟着师父,而叶泽在生理与心理的撕扯中经历冰火两重天,还有点疼……
.....
晨光透过窗缝,在薄而轻颤的眼睑上勾勒出淡金光影,苏明卿缓缓睁开眼睛,优美的眼角不见平日凌厉,视线反而有一瞬间的怔然跟暖意。
昨晚,她喝酒了,喝了太多,烂醉如泥。
好像梦到了一个死人。
竟还是个美梦。
呵!怎会如此?
她现在心情竟然很好,舒畅,满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回甘。
回甘?
苏明卿猛然坐起身,随即嘶了一声捂住后腰,紧接她一眼瞥到手指跟枕巾上都有血渍,鼻尖还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甜香血气。
她舔了舔牙齿,这下不光是手里,整个口腔都充斥着一种特别甘甜的血味。
苏明卿四下一望,床铺并无异样,身上衣服虽凌乱却也还齐整,分明只有她一个人睡过的痕迹。
奇怪的是腰怎么这般酸痛,好似摇了一夜船桨般劳损过度,大腿筋 还有些胀痛发麻。
“来人!”
两名侍卫闻声推门而入。
苏明卿犹豫着问:“昨夜,雪公子来过我房间?”
侍卫们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那,我房中可进过人?”
两名侍卫齐齐点头。
一人说:“顾大人给您安排的小倌。”
苏明卿放了心,既是顾岚山的安排,那应该最稳妥不过。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寅时,顾大人一个时辰前已经派人抬了御辇回宫,因您睡的香甜,顾大人说您多睡一会儿,早朝他替您拖着,千岁卯时三刻再回宫也不迟。”
苏明卿点点头,并在心中暗骂那两个密国术士,若不是他们麻烦事多,此刻“皇太女”偶人早就焕然一新。
罢了,不过是想办法再多出宫一趟。
苏明卿刚松口气,一人又补充道:“昨夜雪公子还因吃醋在门口大吵大闹,差点打进来,属下们将他已经捆起来扔柴房了。”
第十九章
这注定是一个鸡飞狗跳的清晨,被红肿着双眼的雪尹用大扫帚从锦风馆赶出来后,苏明卿也只能狼狈的披头散发坐轿回宫。
回宫后匆匆漱洗,竟发现自己好几件衣裳都没穿对,连肚兜都穿反了,怪不得勒了她一路。
还有嘴唇里面,竟不知何时破了个小口子,用青盐涮牙时疼的她倒抽冷气,这才发觉异样,难道是昨晚被咬的?
苏明卿努力回忆,却实在想不起来更多细节。只模糊记得一个有个声音在她耳畔喑哑喊过:“疼,疼,你轻点!”
自己咬人么那是常态,小倌咬她?还敢未经允许咬她嘴?不可能呀,谁敢!
那只能是自己牙齿磕的了,苏明卿很快判定这个事实,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等一切打理完毕赶去上朝,大臣们已经等候许久。苏明卿又迎来一顿阴阳怪气。
左相花楹透道:“千岁大人若身体没好全,何必这般带病上朝,再多休沐几日,这六部九寺五监各衙门也乱不了,有我们在呢。”
右相叶茹澜轻笑一声:“虽有我们在,花相难道不知摄政王千岁是个事必躬亲的?千岁可是连大理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都要亲自过问,前日退朝后,还单独拉着少卿俞大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如何,俞大人回去后可有仔细调查,那什么少男少女失踪报案,可有眉目了?你没辜负摄政王的期许吧。”最后这句叶茹澜身子一转,将目光投向后排最末的青衣小吏。
叶茹澜这话分明影射俞三省攀附权贵,这在炎国一门心思靠仕途进阶的文臣中而言,确实令人不齿,且俞三省前日出殿呵斥靖北将军又大出风头,已然引起不少朝中大佬注意,以及同僚的妒忌。
俞三省憋的面色通红,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刑部的顶头上司。
叶茹澜身后的刑部尚书林云芝立刻站出来:“叶相这话偏颇,大理寺无论大案小案,只要接了都会彻查到底。那十几例失踪案报上来后本官也曾疑惑,那些人家随便报案又随便撤案,当咱们炎京大理寺是菜市口?”
“再说,前几日报案人中还有您家相公,本官这才责令大理寺彻查。那日是摄政王开口让大家奏事,俞少卿才出来回话。他一无逾矩,二是尽忠职守,虽暂时还未查出什么名堂,但本官相信以俞大人的能力,怪案真相不日定能水落石出。”
左相花楹透满脸震惊:“什么,叶相家也出了失踪案?”
叶茹澜表情尴尬,没想到一向与她交好的刑部尚书这次竟公然呛声,这般护犊子:“哪里失踪了,是我家夫郎太过紧张。犬女不过当夜与同学小聚贪玩在象山迷了路,因雪封山只得在山洞里猫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回来了,连学堂都没耽误。”
花楹透关心道:“不怪你家夫郎紧张,毕竟是不惑之年的头生女,你俩的心头肉嘛。”
顿了顿:“叶相平日对家事也该多上上心,孩子回家后可有什么异常?”
叶茹澜忙摇头:“和平日一样,并无异常。”
花楹透又问:“那你家小孩离家当晚看过什么,那个什么......”
俞三省忙越众而出接腔道:“云宫戏。”
花楹透:“对对对,云宫戏,那些红毛胡人为主的杂耍班子,可看过?”
叶茹澜脸上露出一丝的难堪,既不说看过,也不敢直言没看过,毕竟刑部的人此刻都目光灼灼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