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殿下,您胸虽平,但只要坚持用药,再过几年一定能发育的更好。”女侍眼见叶泽上药时情绪低落,忙安慰他。
“兰香,你真认为本宫是女子吗?”叶泽苦笑着看了那女侍一眼。
“当然,您是女子,毋庸置疑。”那名叫兰香的侍女犹豫不过半息,就很认真的看向他:“奴婢觉着您用药这几个月比之前要大些。”
咳——叶泽被自己口水呛了下,这样睁着眼说瞎话也是绝了。
这种日常洗脑男人是女人的言论实在可怕至极。
叶泽毫不怀疑,若他真是从小被当做女孩养的“苏叶泽”,只怕现在依旧认为自己是女人,天生就该描眉画唇,穿女子裙衫,长发挽髻,钗环满头。就算声音比女子粗嘎,那也该夹着嗓子说话才对。
叶泽有气无力的往水中沉了沉,常嬷嬷恰逢此时端着剥好的贡果三月红推门而入:“太女殿下,快尝尝这果子。”
半米长的墨玉托盘被用竹架架在他身前,托盘上的漂亮的漆盒里放了十来颗剥开的雪白果肉,包在半圆的红色果壳中,散发着丝丝冰凉清甜,甚至压过满池药香。
叶泽定睛一看,常嬷嬷口中的三月红不就是新鲜荔枝吗?现在炎京还是大雪纷飞,竟能收到这样的新鲜贡果,古代又没有反季节种植技术,就算皇室,也实在太过奢靡。
“一骑红尘妃子笑”叶泽嘟囔一句,在心中慨叹这贡果耗时耗力,从南疆到京都几千里远,也不知要跑死几匹马才能这般新鲜。
“太女殿下,您说什么?”常嬷嬷探究的看向他。
“没,没什么。”叶泽忙拈了个荔枝肉扔进嘴里,入口冰凉甜糯,爽滑弹嫩,仿佛吃了一口果冻冰淇淋般舒爽。
甜蜜荔枝肉合着汁水顺着喉咙咽下的瞬间,叶泽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刚才因为涂药微感刺痛的皮肤,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
也不知那些药膏中到底掺了些什么?苏明卿不会因为三个月后要将他做成人皮偶,现在就已经开始给他下慢性毒药吧?为了让我更加肤白貌美,日后再给我开膛破肚?
叶泽脑子里瞬间闪过这种古怪念头。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苏明卿的心思,毕竟原著设定中,女主就是个深沉且腹黑的人设,最擅长用毒。
“殿下,奴婢有一言相劝。”常嬷嬷眼见叶泽吃的香甜,立刻提出要求:“您平日里与奴婢们说话可以不用特意压着嗓子,但摄政王千岁来看您时,可千万……”
常嬷嬷刚开口叶泽就懂了,不就是嫌他平日说话男音太明显不像女孩子,提醒他面见苏明卿时要夹子音吗?
他又不是傻子,前几次苏明卿来淳谷时他可一句话都没说避免露出破绽,作为一个大男人既然夹子音不会,装哑巴总行!
“本宫懂得!”叶泽粗声粗气的回了一声,一面又往水里沉了沉,暗中抚上自己胸口将药膏揉搓掉,这个过程中,他竟也觉得胸口皮肤似乎比刚穿来时软绵些,捏起来着实手感很不错。
不,不仅仅是胸膛,他每次出浴后整个身体都白的发光,这药浴中也不知都加了些什么毒,闻起来倒十分舒服,让人懒洋洋的总不愿从水里起来。
......
太阳当空高悬,下了鸾轿后的苏明卿眼前却一阵阵发黑,神思恍惚,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宫道上回响。
步伐踉跄,她每一步都似踏在棉花之上,耳膜里嗡嗡乱鸣,体内一阵阵冷热交织若针刺,若刀绞,强烈的痛楚撕扯着五脏六腑。
刚走了没几步,前方迎来一个朦胧的高大黑影,苏明卿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了那人怀中。
此刻的她仿佛野兽附体,一闻到血气便迫不及待抓起那人胳膊,狂暴的撸起袖子张开嘴就咬在那人手腕上。
第九章
热腾腾腥甜的鲜血争先恐后涌入她的口中,苏明卿像饕餮的小兽,牙尖紧紧嵌在血肉中,嘴唇紧包住伤口,不停的吮吸。
约 莫十来息后,整个世界才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苏明卿逐渐平静下来,松了口缓缓抬起眼皮,这才看清自己竟是被顾岚山揽在怀中,他揽着自己的那只胳膊还刻意架起,身后的玄色披风因这动作展成了一扇鹰翅,男人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包裹,挡住所有窥视的目光。
“师兄”苏明卿下意识喊了一声,等出口后立刻清醒过来想要躲开,腰际那只粗壮的胳膊却一紧,竟是顾岚山又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好久没有听你这样唤我了。”顾岚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他很快发现苏明卿神情冷淡。
顾岚山藏起眼眸中难言的落寞,松开扶着她的胳膊,正色道:“骊云公主来了,就在花厅。”小声提醒后顾岚山快速还原衣袖,一把扯下佩刀头的红绳,将手腕伤口迅速缠绕打结。
鲜血渗红了顾岚山整圈衣袖,苏明卿心中有些内疚,却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掏出手帕将嘴唇血渍擦了擦,绕过顾岚山向前走去。
......
花厅内,冷冽的梅香袅袅,苏明卿靠在软榻上以手支颌,面色恢复了几分红润。
顾岚山的血液暂时压制了她体内的躁动,因此接下来与骊云公主一番你来我往的拉锯战,也变得游刃有余。
骊云公主好话说尽,感情牌也打了一圈,从她与叶逸相识之初讲到如何错失良缘,苏明卿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这位温婉公主也快失去风仪。
“千岁,您到底什么意思?”骊云公主终于忍不住埋怨:“本宫与逸公子是真心相爱,为何您还要如此阻挠!”
“姐姐说笑了。”苏明卿从花瓶中牵过一枝白梅轻嗅:“逸公子早朝还为了先帝要跪死在昭阳殿门口,本宫竟不知他何时与您又永结同心了?先帝薨逝才多久?既这么快变了心,那他今日在昭阳殿又是演的哪出?难道叶公子对先帝一腔深情都是演的,哎呀,那可真是吓人的紧。”
“再者”她抬眸看向骊云公主:“我听说姐姐的驸马是行伍出身,因您要纳小郎一事在皇陵时就曾亲手剥光了两个郎君示众。若本宫真将叶公子给了姐姐,您是准备跟驸马爷和离呀,还是希望叶公子没进门就被驸马爷剥光了游街示众呢?”
骊云公主脸色一白,自己的驸马什么德行她最清楚,这次入皇都她故意没带上驸马,就是想要赌一把!
“本宫的驸马虽性情有些偏执,但坊间流言也是以讹传讹,言过其词。若叶公子入了公主府,一应吃穿用度跟礼遇绝不逊于驸马。叶公子留在炎京公主府,驸马远在皇陵,两人又怎会生出嫌隙?”
“那万一公主殿下您的驸马听到消息杀到炎京,跪在昭阳殿外陈情,求本宫替他做主呢?”
“这.....驸马他,他不会的。”
苏明卿微微扬眉:“姐姐凭什么觉得,您的驸马一定不会跟您撕破脸?”
骊云公主顿时语塞,是啊......凭什么呢?
可......
她还是不甘心!
骊云公主忽地正襟危坐,严辞道:“妹妹,当初你入京坐镇炎都,本宫并未像其他宗亲那样反对过你。本宫那时还劝过闹腾最厉害的颂安郡主,不要与你作对。同样都是封疆大吏,妹妹与靖北将军苏文珏相比,更加体贴人心,温柔和婉。难道本宫竟都看错了?”
听到颂安郡主这四个字,苏明卿眸光霎时一暗,泰宁宫中荒诞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谁能想到当初言辞犀利,脾气执拗,坚决反对她入京的颂安郡主,才数月未见,转眼就成了泰宁宫中疯疯癫癫的裸身欲女。
太上皇夫的手段着实惊人,但她却只能沉默着认领这份“好意”不能向任何人提及,哪怕是顾岚山也不行。
这些腌臜事万一曝光,只怕都会被算在她苏明卿的头上。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颂安郡主当初有多瞧不起苏明卿,她们本就极为不合。
骊云公主继续说:“苏文珏带三百亲兵入京述职,盘桓北衙三月未走,你我心中都清楚,她不过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借口!”
苏明卿眉棱一挑,眸光微动。她突然发觉骊云公主拔弄是非的手段简直润物细无声,十分高明。
骊云公主继续火上浇油,意味深长道:“皇太女殿下早已过及笄,十八即该亲政,如今离摄政王您还政时间不到半年。太上皇夫这个时间撂挑子选了妹妹你来摄政,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苏明卿微笑着摇头:“姐姐即知晓叶逸是太女殿下生父,身为宗亲更该避嫌,却反而一而再再而三来向我要人,这样不是更奇怪吗?”
骊云公主被噎住了,她忽然醒悟过来苏明卿在担忧什么,一双美目顿惊诧的瞪视苏明卿:“原来妹妹是在担心他日皇太女亲政,本宫会将叶逸扶正为驸马,之后以太女殿下继母自尊妄图干政?妹妹大可放心,本宫早已远离政治中心,绝没有那样的念头。”
“姐姐,您也知瓜田李下”苏明卿笑的更甜了:“您的驸马名声虽不大好,但也是名门望族,战将出身,为了与你成婚这才放弃军中职务,这么多年陪姐姐苦守皇陵,也算是痴心一片。姐姐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已经拥有的,却偏要伸手摘那带刺的花?”
骊云公主听苏明卿口口声声揶揄自己负心驸马,心中恼火,面上却淡淡:“看来本宫刚刚跟妹妹一番剖心,都是白费唇舌。妹妹疑虑甚重,本宫却是真心爱重叶公子,只想给他一个归宿罢了。”
“没错,本宫不止疑姐姐一个”苏明卿竟不给骊云留下半丝钻话缝的机会,直白道:“自先帝薨逝,借口奔丧滞留数月未曾离京的皇亲们,炎都有一个算一个,都让本宫不放心。”
话音落下,啪嗒——,苏明卿手中的梅枝断成两节:“哎呀”她惋惜的看了眼手里的断枝,又将枝头花儿掐下揉成一团。
“再者,叶公子被先帝宠坏了,如今可是匹烈性子胭脂马。”苏明卿抬手将揉碎的残花洒落于骊云公主跟前的桌面,笑着说:
“他若去了姐姐府上指不定还要寻死觅活,每日思念先帝,夜夜以泪洗面,姐姐又何必委屈自己硬吞这被已先帝揉烂了的小玩意?不若这样,本宫再赠你十名男侍,姐姐早些带回去皇陵享清福,看在本宫面子上,驸马就算心中再不痛快也只能容下他们,那才是数不尽的快活。”
“你......”骊云公主语结。
“姐姐,要留下一起用午膳吗?”苏明卿已准备送客,没曾想骊云公主竟依旧端坐不动,似乎还真想留下用膳。
苏明卿眉心微微一蹙,却也不动声色,与骊云公主沉沉默对坐着假装赏花。
没一会儿,内侍来报,礼部众官员求见,为下旬宫内的迎春宴来向苏明卿报备章程。
眼见骊云公主不动如山,苏明卿只好一起在花厅见了礼部的两名侍郎。
苏明卿表示一应安排皆按旧例即可,但因先帝丧期未过,胤月宫不好闻丝竹之声,迎春宴地点便挪至别殿举办,往年的热闹戏也不必再点,只选些清雅的戏班入宫,所有曲目,先让太上皇夫过目点选。
“总之今年迎春宴本宫希望不闹不喧,却要有些趣味才好。”
苏明卿刚刚表态完,一旁做壁上观的骊云公主忽然开腔:“摄政王千岁既如此想,那本宫便向礼部两位卿家推荐个有意思的小玩意。”
礼部两名官员立刻恭敬道:“请公主殿下赐教!”
骊云公主:“就是现在正流行于皇都的云宫戏。”
苏明卿心中一动,这云宫戏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骊云公主于此时看向她:“这云宫戏传自东域,表演者不少都是红发的胡人,乃是一种幻术表演。厉害的能众目睽睽下突然消失,又能钻天入地,现场种瓜得豆,据说还曾有上天摘星星的,颇有些神奇意趣。”
“云宫戏”苏明卿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就在今日早朝时便听过那名大理寺少卿俞三省提过云宫戏,跟一些奇怪的失踪报案有关。
苏明卿内心警觉起来。
骊云公主继续说道:“本宫记得叶逸叶公子十几年前也曾经参演过一场云宫戏,当时他尚且年少,跟着戏班入宫表演,在台上唱了一支曲儿名叫《梦烟雨》,直到如今,本宫依旧记忆犹新。”
“梦烟雨,好曲名啊!烟雨朦胧入梦来,轻歌曼曲绕心尖。十多年前的叶公子,该多么少年英气。可惜本宫未能亲眼见到叶公子当年风姿”
苏明卿轻笑一声:“若见了,只怕也如姐姐这般......呵”苏明卿掩唇一笑,不屑之意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
骊云公主脸上笑意一凝:“唉, 旧日之事本宫原是不愿拿出来随便说。但若是叶公子肯再演一次《梦烟雨》,想必今年的迎春宴会很精彩吧。”
苏明卿暗道一声来了,骊云公主竟是在这儿等着。
第十章
骊云公主话赶话说到这儿,苏明卿不免也起了几分好奇心:“听姐姐这般推崇云宫戏,本宫倒也有兴致想瞧瞧这幻戏究竟如何有趣。只是不知道叶公子现今若再登台,是否合适?毕竟......他如今身份尴尬,本宫今日罚了他回邀月殿静心礼佛,闭门思过。”
骊云公主脸色微沉,看向礼部那两名坐立不安的官员。
此时苏明卿早已看明白,这两位礼部侍郎定是早就被骊云公主收买,这才专程前来胤月宫问迎春宴章程安排,否则今日早朝不问,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骊云公主入宫时掐着点儿“正巧”碰上?
不等骊云公主与两名礼部官员再次开口,苏明卿立刻拍板道:“长公主殿下既有兴致听曲,叶公子自然应该奉陪!便请一支最好的云宫戏班底入宫,至于叶公子是否参与表演,还得你们礼部先问过他本人意思,若愿意,本宫不拦着。”苏明卿不动声色瞥了眼礼部官员:“迎春宴的筹备,就按刚刚所拟的去做。”
骊云公主紧绷的面皮一松,笑道:“那本宫便等着下旬的宫宴了。”
苏明卿微笑着点点头。
骊云公主肉眼可见也惬意了许多,恰逢此时内侍们送了午膳过来,其中还有一盘鲜剥的三月红,用冰块镇着,正冒着丝丝冷气。
“本宫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情尚未来得及处理”骊云公主站起身,玉手一指侍女托盘里的果子:“这三月红听说是太女殿下最爱,本宫难得入宫一趟,正好顺道去东宫看望太女殿下,就向千岁您借花献佛了。”
苏明卿心头一紧,飞快站起身:“公主殿下,您怎么老是跟本宫想到一块去呢。本宫正要去东宫看望太女殿下,不然,一起?”
“这......”骊云公主没想到一个借口告别的托词,竟惹来苏明卿这么大的反应,眸中顿时露出狐疑。
但她目的已然达到,便不想再节外生枝:“一份果子倒要劳两个长辈送,这知道的说咱们心疼太女殿下,不知道的只怕还要说宫里贡果精贵不够分了。既然摄政王千岁今日要去,那本宫便改日再去探望太女殿下。这样你一天,我一天,太女殿下那儿也不至太喧闹,又或太冷清。”
“公主说的是。”苏明卿松了口气。
骊云公主连同两名礼部官员,一齐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