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跑去床上看孟厌,见她脸色还好,只一直在睡觉,想她应是中了什么迷药。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朝她泼过去。
孟厌一睁眼见到温僖,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该死的巫即,竟想劫我的色!”
温僖抱着她安慰,“没事了。色没劫成,巫即已经跑了”
两人正抱的难舍难分,其他几人赶到。走在最后之人,赫然是月浮玉与崔子玉。
顾一歧质问,“你们来干什么?”
崔子玉回他,“这边好大的妖气,我们以为是吸恶魂的大妖。再说何青莲跟着的姑娘是幻妖,她想做坏事也做不了。”
大妖现世,东方红光一闪。何青莲跟着的那位姑娘转身,“你为何要跟着我?”
何青莲:“我知道你是幻妖,我需要幻泪。”
“你救过的那个幻妖,难道没告诉你,妖与妖亦有差别吗?”那幻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片刻后狰狞着脸,“快走吧,要不然我真会忍不住吃了你。”
何青莲固执地不肯离开,幻泪已用完。她如今无家可归,急需一滴幻泪迷惑胡少渊,她不能失去他。
两人争执间,幻妖作势要吃她,反被一道黑影弹开。
“滚,她是我的猎物。”
黑影冷冷说道。幻妖自知不是他的对手,逃之夭夭。
何青莲不知死期将近,“你是谁?”
只可惜话未说完,她的所有魂魄被吸入一颗珠子中。
她这一生,救过妖,害过人。
最后,只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远处房中的顾一歧暗道不好:何青莲是恶魂,他们不在,正好给了大妖吸魂的机会。
“温僖留下照顾孟厌,其余人快走,何青莲有危险!”
然而,等他们赶到,何青莲已死,脖颈间妖气甚浓。
顾一歧:“那妖应是刚走不久,分头找找。”
密林中忽地没了鸟雀之音,安静极了。
温僖扶着孟厌出门,一团黑影朝他们袭来。两人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
“阿僖,是那个吸恶魂的坏妖,快跑啊!”孟厌一抬头,与一团黑影对视。她大叫出声,慌忙去拉温僖的手。见他没反应,一回头才发现他早已晕倒。
眼见那团黑影又要撞过来,她赶紧回身护住温僖,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黑影以为她在捏诀,靠近之后,才听见她说的是:“好妖在上,求求你别杀我们。我和阿僖道行低,吃我们都不够你塞牙缝。”
“傻子。”黑影消散之前,在孟厌的耳边骂道。
语气中,无奈与鄙夷交织。
等孟厌敢睁眼时,黑影已经消散。
顾一岐与崔子玉站在她面前,后面跟着牛头马面与月浮玉,“出了何事?”
孟厌指着半空,“那个吸恶魂的坏妖来找我们了!”
崔子玉心有疑惑,出声问她,“他刚吸了何青莲的恶魂,为何会来找你们?”
孟厌:“反正我们一开门,一团黑影便冲过来撞我们。”
温僖仍昏迷不醒,牛头马面架着他回地府。
顾一岐走在后面,与孟厌并肩,“那团黑影长什么样子?”
“就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孟厌双手挥舞。恍然记起那妖的最后一句话,她恼怒道:“对了,他临走前骂我是傻子!”
月浮玉笑出声,“你确实像一个傻子。”
一个孟婆先是被巫妖骗,接着撞见大妖,连个模样都没记住。
孟厌不服气,和他吵起来,“我俩当时都快被吃了,哪还敢睁眼看他长的是丑还是美。”
顾一岐打断两人的争吵,继续问她,“他为何放过你们?”
“不知道,反正我再睁眼的时候,只看见你们几个。”
连失三人恶魂,酆都大帝发了火。
五方鬼帝齐聚查案司,除了温僖,查案的几人全部被盘问了一遍,特别是遇见大妖的孟厌。
孟厌回忆半晌,只记起那个大妖是一团黑影。
再多的细节,实在想不起来。
神荼好心帮她说话,“她连日查案,今日先被巫妖迷惑,又撞上大妖,记不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几位鬼帝见问不出任何有用之事,挥手让她回房。
房中的温僖依旧昏睡,孟厌守在床前,托腮看他。
临近黄昏,隔壁房门被推开,她忙跑出门去找崔子玉。
孟厌:“如何了?”她今日从查案司离开前,曾听见顾一歧说此次留下的妖气够重,应能查到是何妖所为。
崔子玉:“只知来自搅乱荒,其他一概不知。”
“搅乱荒在何处?”
“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一搅乱荒。日月不至,昏天暗地。”
再回房,温僖总算醒了。
孟厌抱着他一阵安慰,言语间不时炫耀一番自己的丰功伟绩,“我俩出门遇见坏妖,你晕过去了。要不是我护着你,你肯定没命。”
温僖听完语气平淡,甚至透着一股嫌弃,“是吗?那你还挺厉害的。”
想象中的夸赞和吹捧全部没有,孟厌从他怀中钻出,瞪了他一眼,满面不悦,“我救了你,你不得谢谢我吗?”
温僖低头,诚心诚意道谢,“谢谢主子救命之恩。”
孟厌满意了,抱着温僖又啃又亲。亲累了躺进温僖怀里,握着他的手抱怨,“那个坏妖真讨厌,骂我是傻子。”
温僖摸着她的头发,“那下次见到他,你骂回去。”
孟厌面色涨红,“你也是个傻的。他专吸魂魄,万一听见我骂他,一生气杀了我,怎么办?”
温僖强忍住从心底冒出的一阵阵笑意,“那你日后避着点他。”
孟厌拍拍他的手,“放心,我又不傻。”
两人这一宿,抱着睡至日上三竿才醒。
温僖经此一吓,身子更加虚弱。孟厌不准他出门,表面说去查案司打听消息,实则与崔子玉一道去了人间抓巫即。
孟厌带着崔子玉去了巫即曾出现过的所有地方,一个人影也未见到。跑去找巫湄打听,才知巫即回了招摇山,“他昨日急匆匆跑来,说得罪了一个大妖,再不回招摇山躲躲,恐怕命不久矣。”
“哼,别让我再遇到他!”
地府内,顾一岐去找温僖问话。
温僖的说辞与孟厌一样,“我们推门出去,他突然撞过来,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一岐:“你晕倒前,可曾看清黑影的模样或特征?”
温僖摇摇头,“没有。”
两人正说着,孟厌推门进来。
见是顾一岐,知是为大妖一事而来,连忙为温僖解释,“他法力低微,大妖撞过来前便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皆一问三不知,顾一岐尚有要事在身,出门前回身叮嘱道:“你们这个月不要去人间。”
孟厌一口答应下来,“好的,好的。”
等顾一岐走远,孟厌气呼呼关上门,“巫即这个王八蛋,跑的倒快。”
温僖斜靠在床上,不住咳嗽,“你平时不是能一眼认出他吗?这回怎会被他欺骗?”
孟厌指着温僖,“他装得可像了,和你冷漠的样子一模一样。”
温僖陷入沉思,“是吗?”
孟厌看他眉头紧锁,跑过去抱他,顺嘴说了关于大妖的几个消息,“对了,崔子玉说那个大妖来自搅乱荒,几位鬼帝大人已带着妖冥使去查了。快的话,下月便有消息了吧。”
“若查的慢呢?”
“一年半载,反正总会查到。”
一番劫后余生,两人闷在房中温存了几日。隔壁的崔子玉出门倒勤快,每日天未亮出门,夜已深也不见踪影。
孟厌近日时常觉得温僖变了,具体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温僖说她疑神疑鬼,“好啊,孟厌。你不会是想找理由抛下我,去找你的旧情人吧?”
“我没有。”孟厌最怕他吃醋,这日趁他醋劲发作前,借口去查案司打听消息,赶紧溜了。
在地府转了一圈,她跑去黄泉路,和黑一白二一起送游魂。
今日的游魂中,有一人很是闹腾。
从进了土地庙开始,便不老实,死活闹着要留在人间,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黑一白二不堪其扰,索性闭口不言。
那人见到孟厌,又缠上她,“你能带我回去吗?”
孟厌摆手拒绝,“你已经死了,回不去的。”
那人继续问,“那你能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吗?”
白二:“你说的那个人,明日也会死。”
第29章 孔孟道(一)
凡人的寿命,在一出生便已被写进生死簿。
生老病死,无人可改,无人可免。
孟厌无事可做,跟着那个喋喋不休的游魂去了奈何桥。
泰媪见到她,又把她从头到脚好好奚落了一番,“本官瞧是谁,原是查案司的大红人孟厌呀,怎赏脸来了本官这小小的轮回司?”
“哈哈哈,下官来瞧瞧……”
喝孟婆汤前,那个游魂总算消停片刻。
他对着一直跟着他的孟厌,殷切哀求道:“我应是见不到他了。若你明日能见到他,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就说‘不管世人如何谤他毁他,但子桐知他是好人’。记住了,他叫陈留。”
一碗孟婆汤入喉,他笑着走向忘川河。
独留孟厌站在桥上自言自语,“陈留?这名字,我好似在哪里听过……”转念想起白二方才说,这个叫陈留的人,明日会入地府。
“只是一句话,我明日在黄泉路上等着便是。”
回房路过望乡台,她看见顾一歧孤身在山坡上坐着。背影孤寂,肩膀耸动,应是在哭。
孟厌心中不忍,走过去陪他一起看。
原是他爹生了病,大夫来了好几个都束手无策,他娘急得在床前掩面而泣。
孟厌扭头便瞧见顾一歧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下,此刻布满了泪痕。
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扑簌落下。
孟厌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你莫伤心了。我从前不是帮你偷看过你爹娘的生死簿吗?他们会安然活到八十五。”
五年前,顾一歧刚入地府,想家又不肯说,整日憋在心里。
孟厌常看他偷偷来望乡台,于是自作主张跑去偷看他爹娘的生死簿。可等她高兴地告诉顾一歧时,他不仅不高兴,还把她说了一通,“偷看凡人生死簿是大罪,你以后不准再冒险做这些事。”
顾一歧越哭越伤心,孟厌只好不停安慰他,直到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孟厌!”
温僖一来,便撞见孟厌抱着顾一歧。双手紧紧握成一团,眼睛冒火,上前拉着孟厌就走。
孟厌的手被他拽得生疼,只好不停解释让他放手,“好阿僖,我当顾一歧是同僚安慰他呢。我发誓,我真忘掉他了。”
温僖转身,刻薄反问,语气中满是冷嘲热讽,“孟厌,安慰同僚,何时需要搂搂抱抱?”
孟厌立在原地,小心翼翼伸手去拉温僖的手,“我瞧他实在想家哭的伤心,才好心安慰他。”
温僖没躲开,把她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下次不准安慰他了,他哭的再伤心也不行。”
“行!他下次再哭,我推阿旁阿防去安慰他。”
回房路上,孟厌倒有一事奇怪,“你也没喝孟婆汤,不会想家吗?”
自温僖来了地府,她一次都未见过他去望乡台。
温僖面无表情,语气冷漠,“我爹娘早亡,生前过得极惨。纵使去了望乡台,也无亲人可望。”
孟厌记得温僖死时,方不到二十。
爹娘早亡,英年早逝,一无亲眷二无至交好友。去了望乡台,入目空荡荡,唯余悲酸。
她一时心疼不已,歪着头问他,脸上浮起无边笑意,“我们明日去找月浮玉拿成亲文书,好不好?”
温僖蹙眉,“为何成亲还需填文书?”
孟厌语气幽怨,“月浮玉上月刚定的规矩。”
她前些日子惦记成亲之后的一千两奖赏,专门托阿旁去打听。谁知,一打听才知,如今这地府成个亲,手续繁琐。一要填文书,二要各司上司及酆都大帝朱批同意。
温僖犹豫片刻,最终缓缓点头答应。
翌日,月浮玉听说他们二人打算成亲,爽快地扔给他们两本书,其中要填的内容数不胜数。
温僖粗略翻了一下,竟有九十九道题要填。
孟厌拿着书嘴角抽动,结结巴巴,“成亲而已,不用填这么……多吧?”
她三十年前入地府当孟婆,另一位孟婆成亲,只在泰媪面前说了一声罢了。
月浮玉抬头,冷冷看着面前的两人,“近年来,地府和离人数增长过快,已是三界第一。为防地府众仙盲目成亲又和离,本官下令从成亲开始严格把控。怎么,你们有意见?”
两人连连摆手,“月大人,我们随口一说,您忙您忙。”
月浮玉细细交代,“拿回去填吧,填完后须交给本官。后续本官将会与钟馗大人商谈,大概半个月会出结果。”
孟厌牵着温僖去酆都城,找了块空地一起填。
方才没细看,如今正要填写,才发现这些问题难于上天。
譬如,第一题便是:你为何要与他/她成亲?
两人坐在石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月浮玉就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孟厌把笔扔在桌上,愤愤不平。怎么这地府中的所有好事,每次到她,都在改规矩!
温僖见她生气,把笔收起来,抱着她一顿宽慰,“我们慢慢填便是。”
他们的脚下,成片的彼岸花连绵至黄泉路,花开簇簇,流萤在其间一明一灭。孟厌长叹一口气,从温僖手中拿过笔,又埋头填起来。
孟厌写到一半,咬着笔头,偷瞄温僖。见他一挥而就,还以为他写了什么肉麻情话。
她忙凑过去,结果上面只有四字,“身不由己。”
“你什么意思?”孟厌指着那四字,骂骂咧咧,“跟我成亲,你很身不由己吗?”
温僖争不过她,只好划掉重写,“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满意了吧?”
“哼,算你有心。”
孟厌想了半日,憋出四个字,“因为缺钱。”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温僖发火。他丢了笔,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怔怔看着那四个字,“孟厌,你什么意思?”
孟厌自知理亏,偷偷补上一句,“千金难换温僖,自然是因爱他,才愿同他成亲。如何,我写的不错吧?”
“哼,算你知趣。”
黑一白二带着游魂路过,看见两人在填成亲文书,揶揄道:“暖床三年,总算熬到成亲。温僖,你实属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