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厉婕、傅敏
作者:马小如
豆瓣阅读VIP2024.11.1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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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每年夏天,甘南环线就成了西北最火的公路环线,
厉婕开路虎,和好友李兰宁开始短途旅游,
傅敏搭奔驰,和发小雍浩漫无目的地散心,
意外的山体落石,让四人成为临时的旅游搭子。
这场为期十天,人人尽兴、疯狂、放纵的旅行,
其实是两个女人,蓄谋已久的复仇和逃亡,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该不该壮烈的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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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日将尽
2016 年,兰州,深冬的一个早上。
天空阴云密布,空气里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分不清是雾还是霾。
余天然把脸埋在厚厚的毛线围巾里,一步步穿过高二年级的走廊。
每经过一个教室的窗口,乱哄哄的早读声便会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争相望过来,牢牢粘在她身上。
直到她的身影走过窗前,消失在一个个疯狂探究的视野里。
经过五班窗前时,余天然轻轻瞥了眼靠窗的一张课桌。
有个女孩始终捂着耳朵,专注背着英语单词,“hopeful,有希望的,hopeful,hopeful。”
就算是她经过,也不往外看一眼,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余天然一路走得近乎窒息,每次路过这扇窗时,才能感觉到一丝稀薄的氧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氧,继续挪动步子,直到停在高二七班教室的门前。
她挣扎着再寻一口氧气,然后慢慢推开教室的门,迈进教室的一刹那,四周忽然一片寂静。
余天然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只剩下两只眼睛,低头快步走向位于倒数第二排的座位。
班里静得出奇,一束束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刺在她身上。
余天然加快脚步,短短几步路,像公开处刑前的游街示众,好似走不到尽头。
她终于走到自己的课桌旁,摘下肩头的书包挂在椅背上,默默坐了下来。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无限低。
可同桌还是朝一旁挪了挪,尽可能地离她远些,微胖的身子几乎嵌进墙里。
他动作并不夸张,甚至有些遮遮掩掩,可却是下意识的。
仿佛余天然是什么脏东西,沾到了,全身就会烂掉。
椅子腿在水泥地面上剐出刺耳的声响。
余天然觉得四周的目光更加密密匝匝,像黑压压的蚂蚁爬到自己身上。
刺痒,恶心,甩也甩不掉。
她垂着眼睛,翻开英语课本,无声地读了起来,自始至终不抬头看一眼周围的人。
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
小时候,在巷子里遇到野狗时,她就是这么做的。
不和它对视,不和它有瓜葛,就那么冷清清地走过去。
当自己,当野狗都不存在。
她每次都能靠这个办法,躲过野狗的侧目,全身而退。
现在,她觉得满教室都是野狗,都在耸着鼻子,极力地嗅着。
他们或许是想捕捉到她身上恐惧的味道,绝望的味道,异类的味道。
她屏住呼吸,努力当自己不存在,当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安静,四周也安静,微妙的平衡,只有头发丝那么细。
或许只是一个呼吸的差池,她就会被扑倒在地。
下一秒,环伺的野狗们会疯狂地扑上来撕咬啃噬,把她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余天然喉管悬在那根细如发丝的冰韧上,面不改色地苟活着。
不久以后,四周那些好奇的、探究的、惊恐的,各色各异的目光渐渐收了回去。
上午的课间操,余天然没有去参加,班主任默认了她旷操的行为,一连好几天没管她。
余天然头埋在书本间,等待走廊里乌压压的人群过去,窗外嗡嗡的说话声如潮水般褪去。
十个班的学生都去操场了,余天然这才敢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走廊。
教室面朝走廊的窗户大敞着,窗台上放着盆绿萝,叶子昂然的绿意,冲散了所有的死寂。
那绿萝还是高一时候,她从家里抱来班上的。
同学有的抱了多肉来,有的抱了虎皮兰。
养了半年多,只有她的绿萝活得最茂实。
余天然脑海里依稀记得,她和同学用洒水壶给窗台上那一排盆栽浇水的画面。
他们有说有笑,比着谁抱来的植物长得最好。
阳光夺目,天空湛蓝,风里带着夏日的气息。
那时稀松平常的快乐,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上辈子的事。
现在班上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包括从前最好的朋友。
她像瘟神一样,走到哪,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
可做错事的,明明不是她。
余天然确认走廊里再没有一点声响,这才起身慢慢走出教室。
每天都是这样,趁同学们上操时,她才溜出教室去上卫生间。
等上操的队伍闹闹哄哄地回来时,她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仿佛从没有离开过。
她像个老鼠,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见天光。
从卫生间出来时,她下意识扫了眼一旁的楼梯口。
这个楼梯口离操场最近,下操的同学会从这里涌进走廊,回到自己的教室。
此刻,楼梯口空无一人。
余天然轻轻松了口气,快步朝向另一头,自己的班级走去。
经过走廊正中间的大楼梯时,一道黑影忽然闪了出来,挡住了余天然的去路。
她忙刹住脚步,险些撞在那人身上。
等她看清楚挡在面前的人是谁,她的心瞬间绞成了一团。
早上没吃几口东西的胃被牵着一阵拧绞,嘴里涌上一股酸苦味。
她脸色煞白,紧张得想吐。
这人叫宋涛,宋雯雯的哥哥,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在学校堵她了。
第一次是在操场上,第二次是在学校门口。
余天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想要绕开他,被他闪身一步堵住了去路。
“你想干什么?”她声音紧张得发颤。
宋涛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余天然。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后,余天然忽然朝宋涛身子另一侧冲了过去。
二年七班的教室就在几步之遥,她只要冲过去,钻进教室就安全了。
她抱着这样的信念,横冲直撞的往外跑。
宋涛忽然伸手,一把扯住了余天然的梳在脑后的马尾辫,像逮一只仓惶逃窜的耗子。
余天然头皮一紧,旋即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抓住自己的发根,拼命挣扎着,想从宋涛手里挣脱出来。
可宋涛却死死扯着她的头发不松手。
“放开我。”
“你要干什么?”
余天然低低叫着,语气里一点脾气也没有,尽是卑微的恳求。
可宋涛却仍是不肯松手。
操场上,远远飘来课间操最后一段音乐,马上就要下操了。
想到这里,余天然的瞳孔恐惧得缩成了一个黑点,挣扎的动作更加疯狂。
“放开我,求求你了。”
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被吐口水,被踩在地上用烟头烫,被按进烂泥坑里。
她再也不想忍受这样的屈辱。
“不关我的事啊,求求你放开我。”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淌落。
宋涛红着眼睛,咬着牙,那表情像是要把余天然生吞活剥了。
“你哥是杀人犯,知道吗?你哥是杀人犯。”
余天然猛然抬起头来,疯狂地回瞪着宋涛。
“对,他是杀人犯,他该死,你找他啊,你去杀了他,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她朝他大声嘶喊,声音尖利。
“你有本事去杀了他,有本事去把他剁了,一次次欺负我算什么能耐?”
课间操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远处传来隐隐的说笑声,朝这边滚滚而来。
余天然全身的寒毛竖了起来,“要不你杀了我,我给你妹偿命行吗?咱们一命抵一命行吗?”
她焦急地朝宋涛嘶吼着,时间所剩不多,他要么放了她,要么杀了她。
宋涛冷笑,“你哥是变态杀人魔,你也是变态,你们一家都是变态。”
“你们有什么脸活着,你们怎么不去死?”
余天然听到教学楼下传来说笑声,杂沓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刺穿她近乎崩溃的神经。
她开始踢咬,抓挠,拼了命地想要挣脱。
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间操回来的同学,一个,两个,三个。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最后变成黑压压的一片,围成里三层外三层。
那么多的人,却鸦雀无声,安静的可怕。
余天然在四周密不透风的目光里,闭上了眼睛。
拥挤的走廊,死寂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耳光,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宋涛一只手扯着余天然的头发,一只手左右开弓,一下下扇在她惨白的脸颊上。
那声音,响彻高二整个年级的走廊。
红色的掌印旋即绽放开来,像诡异的胭脂,将她的脸颊晕染出红艳艳的两团。
余天然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她不再流泪,也不再挣扎,她已经死了。
从她狼狈的样子映入四周那一双双麻木的瞳孔里时,她的人生就已经死了。
以后无论她活成什么样子,她在这些人的眼睛里,永远都是杀人犯的妹妹。
永远是那个身上沾了脏东西的,脸被人打肿了也活该的,变态杀人犯的妹妹!
第二章 长日将尽
下午,余天然逃课了,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下午,最后晃到别的小区。
她家在安宁区,这个小区在西固区,离家远,她觉得安全。
小区里有健身器材,还有一个陈旧的儿童游乐园。
游乐园里有个小沙坑,还有一架半旧的秋千。
余天然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景泰县的家里也有这样一架秋千。
爸爸刚给她在院子里装秋千的时候,她兴奋得都要上天了,每天都求哥哥推她荡秋千。
那时候爸妈忙着店里的生意,白天很少在家。
寒暑假里,比她大两岁的哥哥,承担起了看管她的任务。
他们是最寻常不过的兄妹,时而好,时而掐,抢零食,抢秋千,抢电视。
哥哥和那个年纪大多数的男孩一样,俏皮捣蛋,又偶尔懂事。
把她惹哭,也会给她买雪糕,自己欺负她,却不许别人欺负。
余天然上初中那年,爸妈在兰州买了房子,迁了户口,开了一家生意很好的饭店。
余天然和哥哥转来了兰州市里读书。
他们一天天长大,渐渐有了各自的世界。
哥哥脸上有了几颗青春痘,个子窜了老高,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他和所有 18 岁的青春男孩一样,喜欢玩网游,不喜欢听爸妈唠叨。
时光悠长似水,回忆起来只有琐琐碎碎的烦恼和快乐。
余天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人魔?
她努力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无论怎么回忆,哥哥依然是那个和她一起长大,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哥哥。
冷风刮过,头顶的梧桐树飘下一片萧索的黄叶。
余天然吸了吸冻僵的鼻子,忽然很想荡一下秋千,可秋千正被一个学龄前的小女孩占着。
小女孩很任性,大冷天不肯回家,非要爷爷陪她荡秋千。
爷爷拗不过,只好陪她玩。
秋千高高荡起,小女孩咯咯笑着,小脸被风吹得通红。
余天然默默看了一会儿爷孙俩,然后走到沙坑里,蹲下来,低头玩起了沙子。
一阵冷风刮过,两串温热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落下来。
落到冰凉的沙子里,瞬间没了温度。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过来,摸了摸余天然泪湿的脸颊。
余天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到一张明媚的面孔。
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从秋千上下来了,正蹲在她对面,一双清透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姐姐,你别哭了。”
小女孩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摸索着。
“你不哭,我给你吃糖。”小女孩抓出一颗巧克力太妃糖。
余天然怔怔看着小女孩掌心里的糖果,好半晌,伸手接了过去。
她朝小姑娘轻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生硬的微笑。
小姑娘走后,余天然坐到了秋千上,脚点着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荡悠着。
她不想回家,一直磨蹭到天黑。
一弯残月挂上枯叶萧索的枝头,四周林立的高楼亮起一扇扇窗户。
她看哪扇窗户,透出来的都是温暖的光,看哪扇窗户,都觉得羡慕。
夜里将近十点,余天然才回到自己家所在的小区。
刚走到单元楼下,正撞上对门那个怨念冲天的邻居,他要下楼扔垃圾。
余天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邻居看到她,脸色顿时变黑,他举起手里的垃圾袋,兜头朝余天然砸了过来。
塑料袋里的剩饭剩菜,果皮烂纸劈头盖脸洒落出来,把余天然从头浇到脚。
黏腻的汤汤水水顺着她的头发流淌进衣领,恶心的味道从鼻腔一直钻进她胃里。
余天然脑子空空的,只知道仓皇往家里跑。
她其实不怪他,哥哥被抓以后,最无辜的就是这栋楼里的邻居。
一个高中生接连把三个小女孩骗到家里,奸杀后分尸,分尸地点就在自己家的浴室。
案情曝光后,整栋楼,甚至整个小区的房子别想卖出去了。
不但如此,每天来这里看热闹的人,蹭热度的人,伸张正义的人,发泄愤怒的人就没断过。
余天然家门口的墙上如今已经辨不清颜色。
有涂的红漆,扔的鸡蛋,写的咒骂,甚至还有屎尿。
住在对门的邻居每天苦不堪言,想搬家,房子却卖不出去。
余天然爸妈也动过搬家的念头,可店里的生意黄了,全家没了经济来源,出去租房子住开销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