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礼物和睡觉有关?”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困的话,我就回房间拿一下礼物。”
“都可以。”
“没有都,就只有这一个选项。”
“好,那去你房间。”
许明月捡起了刚才丢在床上的包,小心翼翼拿出了一个手账本,里面夹着一张卡。
“我听陈易安说,只要是你觉得重要的人,都会给对方开一个账户,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呢,我给你开了个账户,如果你遇见什么事,可以来我这里取钱。”
“或者,当作喝酒的基金,以后我家就是你的安全屋。”
“那这个呢?”周应淮翻看手账本,发现每一页上面都画着一颗小太阳。
“这个是无限次小太阳照耀券,你之前不是不舍得用嘛,现在有很多了。”
“我不是不舍得用,是怕你乱给别人发。”周应淮小心收好了这份特殊的礼物,“比如我表哥间歇性emo,这种人是不值得被照耀的,还有谢文轩,他那么乐观,肯定也不需要。无限次小太阳券,你选择给我,是最正确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映得周应淮的眼睛很好看,学美术的人总是对颜色很敏感,他的瞳仁是琥珀色的,许明月心想,她余生都会记得这个颜色。
自从上次对着花坛里的葱讲心事以后,小氦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一遇见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她就悄悄跑到这个“树洞”来发泄一下。
“你怎么又在这里?”路过的许明月吓了一跳,还以为周应淮又作什么妖了。
“明月姐,你不用担心,这次是我的心事。”小氦低着头解释道。
“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许明月坐到了花坛边,耐心询问。
“我最近不是负责跟进漫画改编游戏的事嘛,对接的那个姐姐,人其实不错,但……总是提出一些项目以外的小事让我帮忙,帮她调ppt的格式啊,替她抢票啊,还有剪辑孩子的vlog视频之类的。”
许明月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因为这些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工作上我们合作得不错,我怕拒绝了影响这段关系。”
闻言,许明月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小氦的肩膀,“刚上班的时候,总是会遇见这些复杂的社交问题。”
“我承认交朋友也好,做事也罢,抓大放小的原则是对的。不过有的时候,小的细节反而是大事。”
“有些人擅长用小事试探你,如果你接受了,在对方的视角里,就是可以更进一步,早晚有一天,小事会变成大事。”
“我姥爷说,人要遇见大事,才能看出品性。不过我的经验是,有时候小事才反应了一个人对你的真正态度。”
“她用小事来试探你,就代表她没有珍惜你,所以,你拒绝了也不用有什么负罪感。如果她说这只是小事,你为什么不帮我?那你就说,是啊,这只是小事,你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小氦恍然大悟,露出了一种敬佩的表情,“明月姐,我终于知道裕树为什么喜欢你了。”
“嘘!不要说出去啊。”许明月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这是秘密,给我烂在心里,烂成豆角那样,还得盖上锅盖,一点都不许露出去。”
“嗯嗯。”小氦试探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和裕树有什么小事吗?你珍惜他吗?他珍惜你吗?”
她越说越好奇,目光灼灼盯着许明月,许明月觉得背后一寒,她和周应淮还没谈恋爱呢,就提前多了个cp粉,这还得了。
“……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再见了。”
明明已经当了十多年的老师,张扬依旧害怕路上有学生喊自己,尤其是最近几天,只要听到路上有人喊“张老师”,他恨不得拔腿就跑。
为什么这么恐慌呢?是因为某些学生总是提出一些他能力范围之外的问题。
“张老师!等等我!”来人的声音洪亮,这一嗓子吓得张扬差点没上去自行车。
“张老师,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吧!”许明月笑着打招呼,顺手抢过了他的自行车车把。
“……几个月之前,我们还见了呢。”张老师补充解释道,“你小侄女叫家长那次。”
“张老师,你吃鸡架不?”许明月将一盒鸡架放进了自行车的车筐里。
熟悉的味道唤醒了张老师的记忆,十年前,他是周应淮的班主任,眼前这个女孩,明明是高三的学生,却总是跑来找周应淮,没少给自己添麻烦。
“你又打什么主意呢?”张老师一脸紧张,生怕她盘算着什么。
“我就是想找您聊聊,听说咱学校这一届成人礼要统一服装,小礼服公主裙也太奢侈了,我们那个时候可都穿校服的。”
张老师试探问道,“你现在做设计师了,不是准备和学校做这一单生意吧?”
“你要是愿意让我承包,打8折,不过……”许明月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女生过了18岁就非要穿小裙子高跟鞋?男生过了18岁就非要穿西装打领带?这个价值观,本身就不对。”
“这是学校统一规定的,我也管不了。”张老师搬出来任教多年来打发学生的完美理由,没想到,对面的人并不上套。
“谁是统一?哪一条规定?那学校也是人的意志构成的。现在的校长还是彭校长?”
无奈的张老师只得用了一招祸水东引,“没错,我告诉你彭校长的办公室在哪。”
老旧的办公室内,一群法律专业的志愿者正耐心解决咨询人的问题。
每个礼拜的周四,是义务的法律援助日,除了来咨询具体案件的,还有不少即将高考的学生,来问想学法律应该如何报志愿。
忙了一上午,周应淮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合上厚厚的卷宗,以前他从未想过,学法律可以如此有用,比如野生东北虎不仅破坏了农田,还误伤了农民,这损失应该有谁承担。
虽然没什么大案子,不过,做些基础而具体的工作,同样有微小的成就感。
“你要出去吗?”过来帮忙的陈易安好奇问道,“有什么大案子吗?”
周应淮想了想,回答道,“出个外勤,算是……为民请愿。”
墙上挂着一副十年育树百年育人的毛笔字,趁着午饭的时间,彭校长和周应淮见了个面,周应淮先是提出法律援助协会可以帮助高三学生分析报考志愿的事,趁着校长高兴,提出了成人礼取消统一服装的建议,他的话术无懈可击堪比申论模板。
听着他的话,彭校长背后直冒汗,多亏了及时刹车,否则这么个自媒体时代,他还真容易背上一口大锅,其实,当初要办成人礼,就是希望除了学生的成绩,还可以留下更多青春的记忆。万一最后因小失大,影响了职场生涯就不好了。
半个小时以后,彭校长刚打开了那盒没来及吃的外卖,许明月就推门进来了。
“校长,关于成人礼的统一服装……”
“你说这事啊,我答应了。”
我还没发挥呢,他怎么就投降了?许明月十分疑惑,千言万语卡在喉咙,最后,化成了一句,“这是我们鸡架店的名片,你想吃外卖可以点。”
此时,校长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吵成一团,表情既期待又紧张。
“说真的,你小姑靠谱吗?”
“她……不靠谱的时候多,靠谱的时候少,反正我们这个事也不靠谱,就赌一次吧。”
没一会儿,学校的大喇叭就响起了广播,通知了所有班级成人礼取消统一着装的消息。
“小姑万岁!”学生们欢呼雀跃,感觉得到了解放,有人不喜欢统一着装,有人因为胖害怕穿裙子,有人想穿更独特的衣服过这一天。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很多大事,可,对于十七八岁的学生来说,再小的事也是大事,足以记一辈子的大事。身为大人,自然要懂得呵护他们的心意。
这一天,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的许明月,亲身体验了一把包青天的感觉。一路上,都有学生鼓掌相送,满眼写着崇拜。
“姑姑,你这次真的绝了。”小侄女第一次由衷佩服许明月。
“不用客气。万一你的同学里有我未来的男朋友呢。”
面对小侄女一脸惊恐,许明月却十分坦然,“差十岁而已,很正常吧。”
“我收回对你的崇拜。”
往校门口走时,操场上,有几个男孩叫住了她,“姑姑看这里!”
许明月转过头,发现这几个小男孩冲着自己跳起了舞,是抖音里活力四射的天下的乌鸦没有一般黑,最后的ending pose是跪着给她比了个心。
“这支舞献给你,姑姑!”
许明月笑着挥手回应他们,“谢谢了,我的过儿们!”
站在教学楼前的周应淮长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拽走了她,担心她又要乱发小太阳券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他特意回身看了一眼那几个男生,幸好,这里面似乎并没有她的理想型。
远处的操场上,学生们忙着练习成人礼的节目,欢笑声不断。
教学楼的走廊里,王佳卉捧着一个盒子快步跑向了徐思雨,“这个送你。”
昨晚,小侄女花了300块的压岁钱,拜托许明月用短道速滑的运动服作为元素,制作了一套衣服,送给好朋友当作成人礼那天的“礼服”。
望着这份特殊的礼物,徐思雨又惊又喜,她没有想到,这么微小的情绪,也有人留意到了。她内心感动,可一时间又不值得该说什么。
刚好这时,班长抱着一打明信片,来分发大家的愿望卡,“每个人都要写啊,成人礼当天要用的。”
没有过分的煽情,礼服的事就这么放在心里了,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开始思考十八岁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望,身后,是一片同龄人的喧闹。
“你的愿望卡写了什么?”
“你猜。”
几天以后,每个人都把愿望卡贴在了签字版上,上面的笔迹各异,有人认真,有人随意。
小侄女的愿望是,希望十年以后,你可以站到更高的领奖台上。
徐思雨的愿望是,希望十年以后,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就像……小姑和裕树那样。
仪式感也好,意义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珍惜你的存在,重视你的需要,即使这需要很微不足道。
珍视,是爱意流动时才有的目光。
小剧场:
高考,是每个学生那一年最重要的大事,当然,家长也不例外。三天的考场外,聚集着一群等待的家长。
对于周应淮来说,高考并不算什么,可姥姥却很上心,不仅买了红绳,还坚持顶着大太阳在外面陪考。
那个红绳,到现在还挂在他的床头。
大四那年的高考季,周应淮在路上遇见了邻居家的孩子,帮忙把他送到了考场,他刚下车,就看见校门口有人举着横幅喊着加油,那声音很熟悉,是许明月。
不远处,被她喊到名字的许小宝吓了一跳,恨不得当场钻到地缝里,周应淮看了一眼,他的紫裤子格外显眼。
“许小宝!金榜题名,你紫腚能行!”
周应淮忍住笑意,问了一句,“她是你姐吗?”
许小宝跑得飞快,恨不得立刻撇清关系,“不是不是,送你了。”
小剧场2.0:
张框框天生话痨,典型的搞笑男,可他偏偏喜欢温柔社恐的小氦,面对这么热烈的追求,小氦难免有些抗拒,坦白说,她并不懂得如何喜欢一个人。
她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住在客厅的一张小床上,母亲脾气不好,动辄打骂,长大了以后,她学会了反抗,所以,在一起说不了三句话就要吵架。
东平市的独居生活,让她觉得很幸福,一种具体而细微,难以和别人分享的幸福。
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一张床,可以随便睡到自然醒,可以无意打碎碗筷,可以不谨小慎微讨好别人,可以吃夜宵发胖,可以穿任何样的衣服梳任何样的发型,可以为喜欢的事物花钱,可以犯错,可以哭泣,可以做一切原本不被允许的事,这种可以,就是幸福的权利。
她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遇见了一只小猫。
那只猫,是被人弃养在单元楼门口的笼子里,主人偶尔喂点粮食和水,大多数时间,不顾它的死活,甚至,还不如流浪猫过得好。
小氦想方设法争取了好久,终于把可怜的猫带回了家,然而,她养了没几天,就发现自己竟然会无意识把母亲曾经施加的苦难,同样施加在了小猫身上。
比如,发现它乱钻床底的时候生气训斥。
原本平静的生活秩序被打破了,小氦也意识到了好像她暂时还没有爱人的能力。
就像有人和她告白,她的第一反应是尴尬。
所以,她鼓起勇气,把小猫交给了周应淮。
这只小猫,非常会看眼色,极其善于讨好别人,因为在上一个主人那里的时候,它只有不停讨好人类,主人一高兴,才会把它抱回屋子。
大多数人养宠物,都喜欢让它黏自己,这也无可厚非。陈易安就是这样觉得的,他常常逗小猫,“你要像林小娘对盛弘那样,我才给你猫条吃。”
但周应淮不一样,他不会刻意在小猫讨好自己时给它吃的,也不会故意抓过小猫亲亲抱抱,仿佛就把它当成家里的一员,各自生活,平等交流。
他想让它习惯,不用那样讨好,也可以获得食物。
养孩子和养宠物一样,有时是复刻原生家庭的悲剧,有时是在这个过程里,把自己重新养了一遍。
你付出爱的方式,就是你期待获得的爱的方式。
周应淮曾经,希望获得这种被尊重的童年。
“这小猫多可怜啊,快冬天了就被人丢在楼梯口养着,你看人家都蹭你了,你还不抱它。”陈易安愤愤不平。
“东北虎不可怜吗?同样也是冬天在外面流浪。”周应淮语气平淡,他的确这么想,老虎同样可怜。
“谁没事觉得食肉动物可怜……”后半句,他没有勇气说出口――就像谁没事有胆量喜欢许明月,她的虎胜过东北虎半个虎。
第25章 属于风的,那就去飞翔吧(上)
双十一前的职场现状就是,每个人的电脑界面都开着工作文件,敲击的键盘声听起来像是忙碌的劳动号角,但,在那些老板看不见的角落里,所有人都在计算如何叠加使用优惠券才最划算。
身为资本家的沈岐恨不得拿个望远镜一直盯着员工,催促他们的工作,因为,他同样有双十一的压力,只有快点过完剧组的合同,收到第一笔定金,才发得出答应了几个月的奖金。
可惜,当他花了一个下午和制片人争辩每一笔款项的付款比例时,再转头一看,许明月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玩着手机,面前的腾讯会议早就掉了线。
“身为设计师,你就一点都不操心合同的细则?”疲惫的沈岐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