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婧惠双目含笑,看向满脸笑意的宁玉瑶,心中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瑶儿因为皇上的事一直闷闷不乐,今儿可算有了笑容。
*
祁夕滢醒来时天还蒙蒙亮,她感觉很奇怪,今日的栖霞宫似乎安静得带着几分诡异。
“月榕。”往常只要她起身就能见到的大宫女月榕,今日无论她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
祁夕滢心中有些慌乱,急忙起身掀开床幔,披上斗篷,边往外走边大声喊着:“月榕!江嬷嬷!”
栖霞宫内一片死寂。
祁夕滢快步走到门边拉开寝宫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愕不已。
栖霞宫的宫人们全都跪在寝宫门前的院子里,不知道跪了多久,其中一些甚至明显是从床上被拖下来的,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祁夕滢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月榕和江嬷嬷,她心中更加惊惶,但仍旧强装镇定,对院中唯一坐着的苏德茂怒道:“苏公公,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本宫的栖霞宫如此放肆!”
苏德茂自然能听出她的色厉内荏,他似笑非笑地站起身,却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嬷嬷们请祁夕滢进屋。
他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说:“奴才不敢放肆,还请殿下尽快洗漱更衣,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在德清宫等着您了。”
祁夕滢站在原地不动,对走到她面前的粗使嬷嬷怒目而视:“谁让你们过来的?让月榕来伺候本宫!”
粗使嬷嬷们僵立当场,不敢以下犯上。
苏德茂却没这么好的耐心,尖声喝道:“还在磨蹭什么?没听杂家说陛下和娘娘正等着召见二公主么?”
粗使嬷嬷们不敢再耽搁,直接上前将祁夕滢拖进寝宫。
“你们干什么!大胆奴才!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本宫!”祁夕滢挣扎不休,但自幼娇生惯养的公主哪里能挣脱这些干惯粗活的粗使嬷嬷们,只是徒劳地挣扎着,被嬷嬷们按着换上衣裳。
祁夕滢又气又怕,颤抖着叫骂:“狗奴才!你们敢这样羞辱本宫!本宫一定要让父皇母后治你们的罪!”
苏德茂坐回椅子上,就着祁夕滢的叫骂声淡定地饮了一口茶,叫吧,叫吧,希望待会儿您还有这么好的精力。
德清宫正殿。
承武帝和皇后静静地欣赏着远远地放在厅中地上,娇艳似火的花朵,花盆旁边则是一把青翠欲滴的青草。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二公主来了。”苏德茂回到皇帝跟前,脸上挂着惯常的殷勤笑容。
承武帝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苏德茂会意,命人将祁夕滢带进来。
“父皇!母后!你们可要为女儿做主啊!这群狗奴才……”祁夕滢带着哭腔冲进正殿,原本愤怒的话语在看到地上火红的鲜花和鲜嫩的青草时戛然而止。
承武帝坐在上首,语气温和地问祁夕滢:“夕滢来了,父皇近日新得了一盆花,你瞧瞧这花儿好看吗?”
祁夕滢扯了扯嘴角,磕磕巴巴地说:“好……好看……”
皇后看了一眼承武帝,微笑道:“我就知道夕滢会喜欢这花,说起来,这花的香味倒与夕滢赠我的香囊中的香气颇为相似。”
祁夕滢慌张地瞥了一眼花盆边的青草,装傻充愣道:“是……是吗?女儿居然不知道。”
“夕滢不知道也不奇怪,这毕竟这是南昭国的东西,”承武帝微微一笑,好似刚想起来一般,问祁夕滢,“对了,夕滢方才让父皇替你做什么主?谁欺负你了?”
祁夕滢脑中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自己的来意,她连连摇头:“没……没什么,没人欺负女儿,是女儿睡糊涂了,女儿身体不适,请父皇母后恕罪,女儿想回去休息。”
祁夕滢什么都不敢想,她不敢直视父皇母后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她转身就要逃跑,然而殿门早已被关上,几名大内侍卫持刀守在门口。
祁夕滢试图推开侍卫,却被他们拔刀逼退,她惊恐地回头看向承武帝和皇后:“父皇,这是为何?”
承武帝脸上看不出喜怒,注视着因害怕而跌坐在地的祁夕滢,嗤笑道:“朕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
胆敢弑君,却在没开始审讯的时候就吓破了胆,承武帝心中更是失望,自己就是被这么个玩意害得寿命大减。
“父皇,女儿不明白您的意思,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祁夕滢声泪俱下。
承武帝没有搭理祁夕滢的哭喊,他似乎有些疲累,他往后一靠,倚在软垫上。
苏德茂连忙上前将承武帝身后的软垫调整得更为舒适。
承武帝与皇后轻声话了几句家常,直到待祁夕滢脸色愈发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时,他才像刚想起来还有个女儿跪坐在地上一般,对苏德茂说:“把刑庭司叫来。”
祁夕滢听到刑庭司三个字,浑身一颤。
刑庭司,皇城中专门处置犯错太监和宫女的地方。
祁夕滢想起不知所踪的月榕和江嬷嬷,心中既恐惧又担忧,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不多时,刑庭司的管事嬷嬷带着几名大力太监走了进来,大力太监们如同抬运死物一般,抬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刑庭司嬷嬷跪下给皇帝、皇后请罪:“请陛下、娘娘恕罪,这两人实在嘴硬,奴婢只得使了点法子,她们现在这般模样,恐惊扰圣驾。”
“无碍,朕和皇后什么场面没见过。”承武帝不在意地摆摆手,只要招了就行,用了什么手段,他一概不管。
刑庭司嬷嬷转头示意大力太监在地上铺上一块隔水的毡布,再将被抬着的两人扔到毡布上。这两人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虽然来之前,刑庭特意为两人更换了衣物以免有碍帝后观瞻,但她们身上的伤口仍然不断地渗出鲜血,很快又将衣裳染透。
祁夕滢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就是她身边的月榕和江嬷嬷,她们被扔在地上时或许是因为撞到了伤口,身体不自主地抽搐了下。祁夕滢闻着鼻尖浓烈的血腥味,脸色瞬间惨白。
承武帝看着二人的惨状,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问道:“没死吧?”
刑庭司嬷嬷毕恭毕敬地回答:“奴婢不敢触娘娘霉头。”
承武帝颔首,没死就行,若是死在皇后的德清宫难免有些晦气。
“父皇,她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如此重的责罚?”祁夕滢心痛难忍,满脸泪水地问坐在上首的承武帝。
承武帝讽刺地笑了,对两个奴才如此维护,却对自己对父亲嫡母狠心下毒,怕是忘了自己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是从何而来的了。
承武帝看着这狼心狗肺的玩意儿,顿觉意兴阑珊,挥手示意苏德茂传话。
苏德茂遵旨上前询问刑庭昨日的审讯结果如何。
昨日,暗卫和秦将军府联手摸清了宫外的情况后,承武帝便下令收网。
等祁夕滢睡下后,苏德茂便带人悄悄围了栖霞宫,并将月榕和江嬷嬷绑了送到刑庭司连夜审讯。
直至今晨,刑庭司传来消息,这二人已招供。承武帝下朝后便直接来了德清宫,苏德茂则奉旨带回祁夕滢。
第32章 真相
“主子,栖霞宫被围了。”
在皇城一隅的幽静之处,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压低声音传递着消息。
“速差人去城西让他们撤离。”
“遵命。”
一阵风吹过,杳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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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德茂接过刑庭嬷嬷递来的供状,转身要将供状呈给承武帝,承武帝却摆了摆手,示意不想看,“念吧。”
苏德茂打开供状,口齿伶俐地诵读着供状上的内容,大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苏德茂清晰的声音。
江嬷嬷自祁夕滢出生不久就在她身边伺候,而月榕则是在十岁时入宫,调教了三年后才送到年仅五岁的祁夕滢身旁。
据供词所述,八年前,宫中一名太监找到她们二人,以重金诱惑她们在年幼的祁夕滢面前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起初只是些关于二公主年幼失恃、嫡母不如生母之类的话语,她们二人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只是几句话就能得到许多好处,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直到六年前,皇后再次有孕,她们趁机怂恿祁夕滢大闹一场,让祁夕滢主动迁出德清宫,独自居住于栖霞宫。恰巧此时皇后身体不佳,无暇顾及静霞宫,如此更方便她们挑拨祁夕滢与皇后的关系。
此后,江嬷嬷与月榕日复一日地在祁夕滢耳边编造皇后的种种不是,让祁夕滢对皇后恨之入骨。同时,她们还教祁夕滢伏低做小,并时常制作小点心送往德清宫,为将来的计划铺垫。
直至去年,一切准备就绪,传话太监送来了归霞草和春玉娅,这布局数年的阴谋终于开始实施。
苏德茂念完供状,刑庭司管事嬷嬷示意身旁的刑庭太监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置着从静霞宫搜出的炮制好的春玉娅花瓣和新鲜的归霞草,“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这便是物证。”
承武帝垂眸,一看便知这些就是昨日清晨内务府采买太监给她们送来的,而今采买太监已被关入刑庭司受审。
承武帝目光转向祁夕滢,“世间毒物繁多,你为何偏偏选中这种需数年才能显现毒性的慢性毒药?”
祁夕滢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承武帝却不在意,转而看向刑庭司,“说。”
“启禀陛下,”刑庭司嬷嬷答道,“据罪人江氏供述,采买太监曾提供多种毒药供二公主挑选,二公主担心陛下与娘娘突然中毒,自己会受牵连,故选择了毒性发作缓慢的南昭毒草。”
承武帝冷笑,“总算有点脑子,但利用朕和皇后对你的毫无防备来谋害朕,同样罪不可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祁夕滢知道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她跪在地上颤抖不已,此刻才感到真正的恐惧。她颤抖着爬到皇帝脚边,紧紧抓住皇帝的衣角哀求:“父皇,请您相信儿臣,儿臣真的没有想要害您啊!”
皇帝一脚将她踹开,“不想害朕?意图谋害皇后,谋害嫡母,你同样罪不可赦!”
祁夕滢被这一脚重重踹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状若癫狂地指着皇后骂道:“嫡母?她也配?周氏害死我的生母,我为母报仇何错之有?”
皇后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轻笑一声:“本宫害死你的生母?你生母一个小小的良媛,对本宫毫无威胁,犯得着脏了本宫的手?”
祁夕滢听出皇后语气中的不屑,怒火中烧:“我生母虽然身份低微,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先你一步怀上龙子,你为了谋夺她腹中胎儿,才将她害死!”
皇后缓缓坐起身,白珊扶着她走到祁夕滢面前,嘲讽道:“说你没脑子,还真是半点不假,你是不是忘了你前头还有两个兄长?本宫要你个丫头片子有何用?”
“你!”祁夕滢被皇后的话彻底激怒,猛地站起身想要冲过去,却被白珊抢先一步挡在身前。周围的太监见状,一拥而上,将祁夕滢牢牢按在地上。
承武帝也从主位上走下来,他俯视着被按趴在地、不得动弹的祁夕滢,沉声问道:“你可想知道你生母真正的死因?”
祁夕滢怒目圆睁,紧紧盯着皇后。
承武帝继续说道:“十六年前,先帝驾崩,逆贼作乱,围攻太子府。那时,朕的太子妃与良娣皆誓与朕共存亡,唯有你的生母,一个小小良媛,竟在关键时刻贪生怕死,企图逃离太子府,结果落入叛军之手。”
最后良媛被嘉阳长公主救下,承武帝登基之后,念及她腹中的龙嗣,并未立即将她处死,而是将她囚禁在冷宫之中。或许是知道自己罪不可赦,良媛生下祁夕滢后当场死亡。
皇城历来是个踩低捧高的地方,有这样一个被皇帝厌弃、背负罪名的生母,刚出生的祁夕滢,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最终还是皇后怜惜稚子无辜,且她毕竟是皇家的血脉,不应任由下人欺凌,于是将奄奄一息的祁夕滢抱养在身边。
“早知如此,当初朕就该直接赐死你的生母,这样的孽障,本就不该留存于世。”
祁夕滢呆愣地看着冷漠的父皇,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帝心如渊,她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我不信……”
承武帝不在乎她信不信,他拉着皇后坐回主位,“你该庆幸,朕不是你这样的孽畜。你能毒害双亲,朕却干不出杀子之事。来人,将祁夕滢逐出宗庙,贬为庶民,囚禁于清叶宫,令其终身诵经祈福,永生不得踏出半步。”
“父皇!求父皇开恩!母后!女儿知道错了!”祁夕滢苦苦哀求着,她是真的怕了,清叶宫是皇城中最偏僻的地方,自古以来便是历代王朝关押获罪宫妃的所在,那里冤魂无数,加之年久失修,极为荒凉破败。
祁夕滢挣扎着求饶,但很快被侍卫捂住口鼻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