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你们没有缘分,别难过。”秦老夫人走出来,心疼地轻拍孙儿的肩膀。
秦熠轻哼一声:“祖母放心,我不难过。”
待送亲的队伍在视线中渐渐消失不见,秦熠沉默着扶着祖母返回府中。
宁玉瑶跟在秦熠身后,往日喧闹的秦将军府今日安静得不同寻常。府中的下人们似乎都知道今日主子心情不佳,走路的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秦熠将秦老夫人送回她所住的东院,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走进卧房,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他轻轻抚摸着里面各式各样的小兔子雕件,喃喃自语:“玉瑶……你在哪里……”
今日长公主府嫁女与他何干?那又不是他的玉瑶,那只是披着玉瑶皮囊的伥鬼罢了。
秦熠痛恨自己无用,不能寻回自己真正的玉瑶。他想要对伥鬼动手,却又害怕伤着玉瑶的身体。
宁玉瑶看着秦熠那痛苦的模样,想要拽秦熠的耳朵,可惜手指穿过秦熠的身体,无法触碰到他。
一阵黑雾袭来,宁玉瑶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一个破败的城池中。
这是哪里?宁玉瑶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芜,周围的建筑破败不堪。
她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脚下的石板路布满裂痕,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大开,有些甚至已经倒塌,只剩下残垣断壁。
宁玉瑶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直到她看见一栋熟悉的二层小楼,那是熠哥哥带她用早膳的地方。
她快步走过去,商铺门打开着,里面只有破烂的桌椅杂乱地堆在地上,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宁玉瑶皱着眉头,这里是定州?定州怎么破败成这幅模样了?
突然,北城方向传来阵阵厮杀声。这声音让她脑中灵光一闪,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向北城门跑去。
定州城北城大门紧闭,只有大门上传来阵阵撞击声。
宁玉瑶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定北军兵士们身边走过。他们的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已经干涸,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
她鬼使神差地顺着城墙的楼梯爬上城楼,楼梯的台阶上也满是血迹。她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当她终于登上城楼,一眼就看到了靠着城楼坐在地上的秦熠。他的身上同样布满了伤口,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
宁玉瑶连忙跑过去,“熠哥哥!”
很显然,秦熠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已经非常虚弱了,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无神。似乎是回光返照,他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红绳,红绳上悬挂着一只白玉小兔子。他将玉兔放在自己的唇边,对着空中轻轻喊了一声:“玉瑶……”
“熠哥哥我这里,熠哥哥你睁开眼睛!”
宁玉瑶看着秦熠垂下头,彻底停止了呼吸。她焦急地想要唤醒他,手却从他的身体穿过。
黑雾再度袭来,眼前一片黑暗。
“熠哥哥……熠哥哥……”躺在河边的宁玉瑶不停地呢喃着。
突然,她猛地睁开双眼,寒风吹过身上湿透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环顾四周,急切地搜寻着秦熠的身影。然而,周围除了湍急的流水声和呼啸的风声,没有任何秦熠的踪迹。她心里顿时惊慌起来,她深知秦熠绝对不会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除非……
熠哥哥出了意外。
她连忙爬起身,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河岸边艰难地寻找着。河岸的岩石湿滑无比,她的脚步有些踉跄,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稍有不慎就会滑入河中。
她走得极为困难,但一直没看到秦熠的身影,心里又惊又怕。
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她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中已经干透。终于,她穿过了那条石壁悬崖。前面的河岸宽阔了许多,河流也变得平缓。
天快要黑了,远处传来狼嚎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河谷中回荡,宁玉瑶浑身一抖,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在天色即将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她看到满是石子的河岸边趴着一个背上插满箭矢的黑衣男人。
“熠哥哥!”宁玉瑶赶紧朝那人跑去,她颤抖着双手,抚开他脸上的泥土,果然是秦熠。还来不及高兴,她立刻感觉到不对劲。
秦熠浑身冰凉,已经气息全无。
第61章 毛贼
宁玉瑶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秦熠,恍惚间,她忆起曾在一本古旧的医书上看到过的溺水救治之法。
她急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清理掉秦熠口中的泥沙,试图将他翻过身来,进行下一步救治。然而,秦熠背后的箭矢阻碍了她的动作。
她正欲拔出箭矢时,突然想起在雁京看医书时,太医们曾告诫过,没有伤药的时候绝不能拔出贯穿物,否则会血流不止。
宁玉瑶不敢轻举妄动,可她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她没有带武器,又仔细地翻找秦熠的身上,同样什么都没有发现。焦急中,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尖锐石块上,她迅速跑过去捡起石块。
时间紧迫,宁玉瑶咬着牙,用石块磨掉箭杆过长的部分。尖锐的石刃一次次划破她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但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想再快一点。
终于,在她的努力下,箭杆全部被磨完。
她顾不上擦拭手上的血迹,连忙将秦熠翻过身,让他平躺在地上,他的头则枕在她的腿上。
她尽量避免着碰到秦熠背上的箭矢,双手颤抖着使劲按压他的胸廓。
天彻底黑了下来,寒风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带来远方的狼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宁玉瑶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冷,也不知道害怕,她只想要救活秦熠。
时间一点点过去,宁玉瑶不知疲倦地一次次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努力按压着。她的手臂渐渐酸痛,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不敢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宁玉瑶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就在她绝望之际,秦熠突然吐出一口污水,轻轻咳嗽了两声。
这细微的声音在宁玉瑶听来如同天籁。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她再使劲按压了几下,看着秦熠吐出的污水越来越多,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紧紧地抱着秦熠的头,将耳朵贴近他的口鼻处,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这一刻,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还未完全绽放,泪水却已夺眶而出。她笑着笑着就开始哭泣起来。她轻声呢喃道:“熠哥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说过要带我回家,还要向我爹娘提亲,你可不能食言。”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他们浑身发冷。
宁玉瑶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秦熠拖起来背在自己背上。
秦熠很高,站着的时候都比宁玉瑶高出一个头。如今,宁玉瑶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得弯着腰,他的腿耷拉在地上。
宁玉瑶本身力气就小,加之今日逃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能够这样半背半拖着身材高大的秦熠,已是十分不易。
她的双腿微微打颤,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河岸边的草木渐渐丰茂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似乎要比掖州暖和不少。
但此时的宁玉瑶没心思多想,她在黑暗中焦急地四处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让他们暂时躲避寒风的地方。
当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树林时,她松了口气。有树能够稍微遮挡一下寒风,总比在河边受冻强。
宁玉瑶艰难地背着秦熠来到一棵她不知道名字的阔叶树下,她小心地将秦熠放在地上,然后,摘下几片宽阔的叶子,盖在秦熠身上,希望能为他抵挡些许寒风。
秦熠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热,宁玉瑶轻轻抚摸着他滚烫的脸,轻声说:“熠哥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看看。”
夜晚的树林静谧得可怕,只有宁玉瑶轻微的脚步声在树林中回响。
风悄然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那些黑暗中的树影此刻仿佛都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可能向她扑来。
突然,一只夜鸟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宁玉瑶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她捂住嘴,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上明显有人走过的痕迹。
她心中高兴,想要上去求救,但想起熠哥哥此刻昏迷不醒,而自己势单力薄,贸然求助万一遇上歹人,他们必然毫无招架之力。
她不敢冒险行事,打算趁着夜色先上前打探一番。
宁玉瑶小心翼翼地走出树林。
树林外不远处,一片房屋静静地矗立着,此时夜深人静,那个小村庄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安静。
离树林最近的一个院子没有高大坚固的围墙,只有竹子和树枝扎成了一道低矮的篱笆,那篱笆看上去颇为简陋。
宁玉瑶悄声走近院子,脚步迈得极轻,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院子,正打算仔细观察院内的情况。突然,一股淡淡的药材气味扑鼻而来。
她微微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丝惊喜。
她透过篱笆往院内看去,只见院子中摆放着几个竹架。那些竹架虽然简陋,但却整齐地排列着。
每个竹架上都摆放着四到五个不等的大竹盘,竹盘中装着各种药材。有的药材色泽鲜艳,有的则呈现出深沉的色调。显然,这是这家主人晒药材后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她借着夜色,紧张地辨认着竹盘上的药材,仔细回忆太医教过她的药方。她惊喜地发现,自己需要的药材这里居然都有。
要拿药材时,宁玉瑶发现自己没有可以装东西的口袋,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需要的药材放到衣服上。正当她要拿宁木根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犹如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她吓得连忙矮下身,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害怕屋内的人发现自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良久,确定屋内的人没发现自己,她才敢继续动作。
药材全部装好,宁玉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子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小火炉,火炉很小,大概不到她的小腿高,火炉中还有将息未息的火苗,微微跳动着。
火炉旁的地上有一个小小的药壶,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宁玉瑶犹豫了片刻,她不确定这个火炉和药壶对这户人家来说是否重要,但为了救秦熠,她别无选择。
她决定拿走火炉和药壶。
她摘下头上珏儿的金发冠,将金发冠放在原本火炉所在的位置,然后对着屋内福了福身,拿着东西赶紧离开了小院。
匆忙赶回树林,宁玉瑶的心跳得极快。她赶紧跑到秦熠身边,掀开遮挡他的树叶,秦熠依旧侧躺在那里。
她仔细检查秦熠的身体,所幸正值冬日,林间鲜少蛇虫出没。确认秦熠没有什么不妥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拿过药材准备给秦熠熬药,却见火炉中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火苗此时仅余一点火星。她迅速从地上捡起树枝,一股脑塞进火炉,希望能让火势重新旺起来。
可事与愿违,不一会儿,火炉中冒出大量浓烟,那点小火星在浓烟笼罩下几近熄灭。
“怎么会这样……”宁玉瑶赶紧将树枝从火炉中取出来,看着火炉中那一点小火星,她焦急地回想在外风餐露宿的这段时间,侍卫们是怎么生火的。
他们生火前好像先在附近找了干草。
宁玉瑶连忙在地上搜寻起来,幸好这个季节干草随处可见,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不少干草。
回到火炉旁,宁玉瑶这次不敢再冒进,她谨慎地拿出一小点干草,试探地往火炉里面放了进去。看着干草渐渐燃烧起来,她这才放心地将干草全部放进去。小火炉中的火焰渐渐变大,她终于放下心来。
但干草很快就会被烧尽,她猜测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树枝不够干,要像干草那般毫无水气才能生火,便又开始寻找枯枝。
宁玉瑶强打精神,在昏暗的树林中摸索着。
等到火苗安静地舔舐着枯枝,宁玉瑶来不及休息,又拿着药壶去河边取了水回来,准备给秦熠熬药。
树林中月光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几乎照射不下来,只有火炉中火光在跳动着。
她借着这微弱的火光,一点一点辨别着外裳中的药材。当发现少了一味宁木根时,她锤了下自己的头,满心懊悔,但眼下天快要亮了,实在来不及再去拿这味药了,她只得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医经,换一个方子。
等她学着以前侍女们熬药的样子磕磕绊绊地将药熬好,她已经疲惫不堪。
宁玉瑶本就早产体弱,这么多年精心调养也没比正常人健康多少。今日这么一折腾,都是因为担心秦熠才一直强撑着没有倒下。
给秦熠喂完药,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再也坚持不住。她躺在秦熠身旁,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蜷缩在他怀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