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村曾经也在山崖之上,只是四十多年前一场地陷,使得小谷村这一片区域塌陷了下来,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进得来却出不去。
曾经有人尝试攀爬悬崖离开,可那悬崖极为陡峭,找不到着力之处,还险些丢了性命。后来,大家也就渐渐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听到这些,宁玉瑶沉默不语。孟青涓对此见怪不怪,每一个意外流落到这里的人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她仍旧笑着跟宁玉瑶讲述着村里有趣的事情。
当说到她和田大益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六岁了,还未成亲,就盼着哪天在河里捡到一个好看的男人,再娶了当上门女婿。
宁玉瑶:……
听孟青涓讲着村里的趣事,宁玉瑶渐渐放松下来。就在这时,她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片刻之后,她猛地想起来,从一开始孟青涓说的就是大宸语。
她连忙问道:“涓姨,您不是说这里是苍荻吗?为何你们都会说大宸语呢?”
孟青涓解释道:“因为江老爷子是大宸人,他又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他年纪大了,不愿学苍荻语,所以只好我们来学大宸语了。”
原来如此。
宁玉瑶对这位江老爷子越发感到好奇,又问:“江老爷子多大年纪了呀?”
“不清楚,江老爷子好像来这里二十多年了。我听田大益说过,当年江老爷子好像就已经七十多岁了。”
宁玉瑶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江老爷子已经九十多了?”
孟青涓被她惊讶的模样逗笑了,她点头道:“看不出来吧?所有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很惊讶。”
宁玉瑶呆愣地回想着昨晚见到的老人家,他精神矍铄,腿脚灵便,替熠哥哥施针用刀的时候手也极为稳当,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九十岁了。
说话间,他们走出了树林,此时天还未亮。
孟青涓转头看向宁玉瑶,微笑着说:“江老爷子说要先给你们治病,这几天你们先在江老爷子这里住着。等你们身体恢复了,再好好考虑以后的事情。”
宁玉瑶轻轻点了点头。
田大益背着秦熠走进晒满药材的院子。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各种草药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田大益大声喊道:“江爷爷,我把人背来了。”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老夫又没聋!”江思明没好气地从屋里走出来。他身着一袭灰色长袍,满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田大益嘿嘿傻笑一声:“江爷爷,人放哪?”
江思明指着自己屋子不远处一个单独的小木屋说:“那边。”
田大益走进屋将秦熠放到床上,孟青涓则把手里的火炉和药壶放在墙角,她看着宁玉瑶,和蔼地说道:“你们先安心养病,有事就去村里找我,随便找个人问就知道我家了。”
宁玉瑶连连向他们道谢。
等田大益和孟青涓走了,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江思明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宁玉瑶身上,问道:“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宁玉瑶微微一怔,迟疑片刻后小声说道:“是我夫婿。”
也不知道江老信了没,他敲了敲拐杖,对宁玉瑶说:“那你们就住一个屋里,别愣着了,赶紧睡觉,养好精神下午开始用药。”
宁玉瑶现在知道江老爷子已经九十岁高龄,她不敢惹老人家生气,赶紧应下。
她走进屋子,躺在秦熠身边。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她毫无睡意。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孟青涓所说的话,想到自己到了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心中不由得难过。她想念远方的爹爹娘亲,倘若真的一辈子留在这里,他们该是何等伤心。
*
十一月的雁京,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洒着洁白的雪花,为雁京城披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装。
寒冷的清晨,宁渊从温暖的被窝中起身,穿戴整齐后准备进宫上朝。刚整理好衣衫,一转身,便看见妻子也已起身。
“怎么起这么早?”宁渊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疑惑。
祁婧惠起身,抬手示意侍女服侍她穿衣。她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解释道:“瑶儿生辰将至,最近各州进贡了一些贡品,娘娘让我去挑一些瑶儿喜爱的送她做生辰礼,其余的就收起来当嫁妆。”
宁渊一听,满脸不悦,“怎么这么早就开始筹备嫁妆了。”
祁婧惠不理会他,坐在梳妆台前,让侍女为自己梳妆。宁渊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怎么着也要等秦熠通过我的考验再说吧。”
祁婧惠实在受不了他的絮叨,打断他的话:“行了,哪家姑娘的嫁妆不是从及笄后就开始准备?我们已经拖延得够久了。要是真到定亲之后再准备,万一缺了什么,丢人事小,我们瑶儿可不能受这委屈。”
宁渊知道妻子所言有理,可一想到女儿要出嫁,心里仍旧不痛快。他闷闷不乐地与妻子一同出门,进宫的路上一直在妻子耳边絮絮叨叨。
祁婧惠被他吵得心烦意乱,一进宫就立刻将他甩到一边,快步往后宫走去。
*
雁京城西门缓缓打开,城门守卫哈出一口白雾,那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大的雪花,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
守卫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城外那片被大雪覆盖的苍茫大地。此时的雁京城外一片寂静,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突然,一个黑点出现在漫天大雪之中,那黑点移动速度极快,急速向这边跑来。守卫心中一惊,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那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守卫们刚准备布置绊马索,就见那人骑着马举着令牌大喊:“太子急令,速速让开!”
守卫们连忙收手放行,就见马上坐着的男人穿着太子亲卫服,浑身是血,风卷起雪花和血腥的气息,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
来人正是太子随身亲卫,太子进入涑州大营后一直昏迷不醒,涑州营的军医们也束手无策。他们深知太子安危关系重大,不敢有丝毫耽搁,便让太子亲卫快马赶回雁京请太医,顺便将掖州山脉之事禀报陛下。
亲卫这一路日夜兼程,没有从马上下来过,他跑死了两匹马,伤口数次崩裂,他却只是简单包扎一下便继续赶路,仅用了五天时间就赶回了雁京。
眼看到了皇城外,亲卫不敢放肆。想要勒马停下,却已经没了力气,他虚弱至极,只能从马上滚落下来,正好滚到皇城的禁军侍卫面前。
禁军侍卫一眼就认出他是太子身边从不离身的亲卫,连忙将他扶起。他颤抖着将太子的令牌递给他们,疾声道:“快带我见陛下,太子出事了!”
雪花一团一团地从空中砸下来,禁军侍卫们背着亲卫快速向金銮殿跑去。
第64章 好转
金銮殿内,一如往常般喧闹嘈杂,大臣们仿佛永远有争论不完的话题,任何一件事都能让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宁渊静静地站在一旁,满脸不耐。
秦柏站在他身侧,时不时对他挤眉弄眼。
宁渊此刻看见姓秦的就心烦意乱,他侧过头去,不想再看秦柏那张让人憎恶的老脸。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忙忙地从殿外跑来。他附到苏德茂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苏德茂脸色大变,连忙跑到龙椅旁,躬身向承武帝禀报:“陛下!太子亲卫求见。”
承武帝微微皱眉,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安。太子亲卫为何突然回京?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沉声道:“快宣。”
下首有人注意到承武帝表情变化,心中也感觉到不妙。渐渐地,金銮殿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嘴巴。
最后,整个大殿彻底安静下来,大臣们在这诡异的安静中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禁军侍卫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走进金銮殿。
秦柏和宁渊原本满心忧虑地站在一旁,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那个男人身上的衣服时,心中骤然一紧。
那衣服的款式和材质,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太子亲卫的服饰。
男人趴在禁军侍卫的背上,气息微弱,他艰难地从禁军侍卫背上爬下来,想要行礼。
承武帝见状,连忙命令道:“不必多礼,快说究竟发生何事。”
男人扑倒在地,颤声道:“启禀陛下,太子回京途中于掖州山脉遇袭,太子身受重伤,现在在涑州营昏迷不醒。明安郡主为救太子,与秦都司引开刺客,下落不明。”
宁渊乍闻噩耗,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微微摇晃,险些站立不稳。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扶了他一把,他侧过头,是站在他身侧的秦柏。
秦柏亦没了方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
宁渊侧首,轻声向秦柏道了声谢。
秦柏见宁渊恢复常态,微微颔首,松开了扶着他的手。
宁渊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承武帝。
承武帝面色冷峻如冰,此刻,他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让人看不出喜怒。
金銮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神色剧变。大臣们满脸难以置信,谁也不敢出声。
良久,承武帝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传太医院院正即刻带人奔赴涑州,不得延误。”
随后,他的目光投向秦柏,“秦柏,速速动身前往掖州,剿灭反贼。”
“反贼”一词,直接给那伙人定了性。一旦查实,所涉之人犯下的皆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宁渊的心揪紧,满脑子都是女儿的安危。但他身为禁军统领,无陛下恩准不得私自出京,他只能满含祈求地看着承武帝。
承武帝自然也看到了宁渊眼中的恳求,他心中明白宁渊的担忧,况且明安郡主是为了救太子才陷入如此险境。他再次下令:“宁渊一同前往。”
宁渊闻言,顿时心生感激,立即和秦柏一同跪地,“臣等领旨。”
“快去吧,把明安带回来。”承武帝的声音很轻,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位重臣能够听见。
“臣等遵旨。”秦柏和宁渊不再耽搁,迅速站起身来向宫外跑去。
出宫的路上,宁渊心情沉重,他不知道女儿现在究竟情况如何,是否安然无恙。
秦柏看出了他的担忧,轻声劝慰道:“宁兄,别担心,有秦熠在,必能护明安郡主周全。”
宁渊微微点头,心中依旧忐忑。他们都知道秦熠必然愿意以命相护,可若是秦熠先行遭遇不测呢……
但谁也不愿看到这种猜测成真,只希望两个孩子都好好的。
*
今日大雪纷飞,德清宫内却暖意融融,烛火将宫内照得灯火通明。
正殿的桌上地上摆满了奇珍异宝,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各种宝石璀璨夺目,金银器具精致华贵。
皇后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碗,递给身旁的嘉阳长公主,轻声问道:“阿姐,你看这个琉璃碗如何?”
祁婧惠接过琉璃碗,对着光仔细地看了看。琉璃碗在光芒的照射下,没有一丝杂质,祁婧惠赞叹道:“不错,如此纯净的琉璃碗,想必十分难得。”
皇后笑道:“正适合给我们瑶儿。”
两人正说着话,白珊眼眶微红,脚步匆匆地走进德清宫。
她的脸色苍白,一进来便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禀报:“启禀娘娘,长公主殿下,前朝传来消息,太子殿下掖州遇袭,如今殿下昏迷不醒,郡主下落不明。”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德清宫内响起,祁婧惠手中那价值连城的琉璃碗掉落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碎片四散开来,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寒光。
德清宫的宫人们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宫殿内一片死寂。
皇后尽管现在心急如焚,但她到底是一宫之主,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过来了,还算稳得住。
她连忙紧紧握住祁婧惠的手,“阿姐……”
祁婧惠在那一瞬间,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先是惊怒,心痛,到最后,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出事了,她的瑶儿一定还好好的。
她反握住皇后的手,脸色很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轻笑着说:“娘娘,瑶儿淘气,肯定在掖州躲着等为娘去接她,只是可惜了这个琉璃碗。”
皇后见状心里一沉,她知道祁婧惠这是在自欺欺人,但她也明白,现在不能戳破这层假象。
她也跟着笑道:“阿姐说的是,瑶儿肯定平安无事,阿姐快去掖州接瑶儿。等她回来了,本宫让内务府再送一套新的琉璃用具来。”
“那我先代瑶儿谢过娘娘了。”祁婧惠冷静地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跟皇后告辞。
祁婧惠匆匆赶回长公主府,便看见府前空地上,秦将军府和诚国公府的人马已清点完毕,随时准备出发。
她立即让人将自己的马牵来。对宁渊说道:“我也一起去。”
祁婧惠必须去掖州,她无法忍受在此干等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