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一旁的秦熠担心不已,眼睛紧紧地盯着宁玉瑶,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马去。
秦熠望了一眼前方,祁婧惠和宁璟瑞正专注地说着话,没有注意后面。他心中一动,赶紧靠近宁玉瑶,将她抱了起来,从马车车窗里塞了进去。
宁玉瑶在马车里滚了一圈,陆广维忙不迭地过来扶起她,宁玉瑶坐稳后,狠狠地瞪了秦熠一眼,随后她一转头,正好对上两只大雁。
大雁:“嘎嘎……”
秦熠:“……”糟糕。
宁玉瑶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大雁是做什么的,不过她装作不认识,伸手揪起一只大雁的翅膀,转过身,对着江思明笑嘻嘻地说道:“原来您说的鸟是这个呀,这么大的鸟,炖汤肯定不错。”
江思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宁玉瑶见江思明点头,更是来了兴致。她将手中的大雁伸出窗外,故意提高了声音大声喊道:“来人,把它给本郡主炖了!”
秦熠听到宁玉瑶的喊声,赶紧接过大雁,迅速地塞到自己的披风下面,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这鸟不好吃,等明儿我去山上给你找几只野鸡,那玩意儿炖汤才香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进马车,麻利地将另一只大雁也给抓了出来,紧紧地将两只大雁抱在怀里,就怕万一宁玉瑶真的想吃。
好在宁玉瑶也只是想逗逗秦熠,并不是真的要炖了这两只大雁。
她看到秦熠那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心情愉悦地关上了车窗,留下秦熠在车外抱着大雁,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一旁的秦秀灵见宁玉瑶关上车窗,顿时柳眉倒竖,又狠狠地抽了秦熠一鞭,“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万一磕着郡主怎么办!”
“不会的,我看着呢。”秦熠抱着大雁,不敢闪躲。那两只大雁在他怀里扑腾着,他只能硬生生地受了阿姐的这一鞭子。
长公主殿下怕江老磕碰着,将马车内包上了厚厚的软垫,确保江老不慎摔倒也绝不会有事。这般柔软的马车,他才敢这样将玉瑶放进去。
“就算不会有事你也不可如此放肆!”秦秀灵继续教训道。
“知道了。”秦熠蔫蔫地应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出怀中那两只嘎嘎叫唤的大雁。
秦熠将它们交给秦将军府的侍卫们,“哥哥们,可得帮我好好照顾着它们了。”
侍卫们看着秦熠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哄然大笑。“熠小子你只管放心。”
他们都知道这两只大雁的重要性,这可是事关秦熠的终身大事,不用秦熠交代,他们也肯定会放在心上。
马车内,宁玉瑶笑意盈盈地问江思明:“江老,您这一路可吃的消?”
“这么多人围着老夫,还能亏待老夫不成?”江思明靠在马车的软枕上,神态悠然。
宁玉瑶轻轻点头,环顾四周,车内的布置简约而不失温馨,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用心。
她一眼就看出这车内的布置是娘亲的手笔,与当初她出发去定州时的布置相差无几。虽然车内没有违制的物品,但都用着尽可能舒适的用具替代了。那些精致的小摆件,柔软的寝具,无不彰显着娘亲对江老的尊重和照顾。
“丁丫头。”江思明突然出声喊道。
宁玉瑶立刻回神,看向向江思明。
一旁的陆广维见状,刚想要提醒师父应尊称这位为郡主。宁玉瑶却摆摆手,“无碍的,江老于我有大恩,又算是我半个师父,他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早说了你别这么小心翼翼,”江思明转过头教训陆广维,“丁丫头还可以算你半个师妹呢。”
陆广维在旁讪笑着,不敢接话,师父您老人家是神医,更是备受尊敬的人瑞,谁都敬您三分。而他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还能真的在明安郡主面前拿乔?那他的太医院院正之位恐怕也做到头了。
江思明看陆广维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也懒得再去说他,只是扭过头继续问宁玉瑶他之前就想问的问题,“这些时日可有研习医术?”
宁玉瑶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发虚。自从回到雁京,她每日都在吃喝玩乐,早已将学医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小声道:“我把苍荻的朱旦英给治死了算不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事宁玉瑶告诉承武帝的时候,陆广维已经离开了雁京。此时听到明安郡主将人致死了,他的眉心狠狠一跳,小心翼翼地觑着师父的脸色,就怕师父会因此怒骂郡主。
但是还好,江思明只是淡淡地问:“怎么治死的?”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的愤怒和责备,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普通的医案。
宁玉瑶见江思明没有生气,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她用了何种手段,以及利用了什么药作为药引将他的病症彻底引发导致他身亡。从病症的表现到用药的剂量,再到用药后的反应,都讲得清清楚楚。
随着她这么一说,陆广维越听越心惊。他原本以为郡主只是略懂医术,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等本事。郡主行事大胆,用药精准,让他不由得对宁玉瑶刮目相看,也渐渐来了兴致,参与进二人的讨论中。
等朱旦英之事讨论完,陆广维才突然反应过来,师父方才在与他们讨论用医术杀人!这可与以前师父教导他们的不一样。
江思明自然注意到了徒弟惊讶的眼神,他微微瞥了一眼小几上的茶盏,宁玉瑶连忙双手递到他手中。
他接过茶盏,轻轻饮了一口茶,才开口道:“收起你脸上的那幅蠢表情,丁丫头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老夫若不从严管教你们,真怕你们造下的杀孽算到老夫头上。”
陆广维闻此,立刻领会了师父的深意。明安郡主身份尊崇,她若对某人不满,无需这般周折,仅需一言,自然有许多人愿为其效力解决,不必亲自动手。况且郡主心地纯良,天性善良,断不会滥杀无辜。
更重要的是当时郡主身处苍荻,师父如此教导她,最主要的还是让她能够自保,多一些活命的本事。
他立即端正自己的表情,向江思明拱手行了个弟子礼,诚恳道:“弟子明白了。”
江思明掀起眼帘看了那孽徒一眼,又继续问宁玉瑶她在国都时用了什么药。
宁玉瑶立刻将她在国师府的事一一讲述,以及她用了生锈的铁针之事。
江思明听着宁玉瑶的讲述,垂眸陷入了沉思。他思及之前宁玉瑶所说的苍荻医官们吊命的本事,在心中默默地算了算日子,沉吟片刻后道:“若无意外,苍荻王还能拖上三个月左右,苍荻国师可能就是这些时日的事了。”
宁玉瑶听到江思明的话,惊讶道:“那就要赶紧告诉舅舅,早做准备了。”
“什么事要告诉朕?”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宁玉瑶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她连忙打开车门。只见承武帝和母亲,以及太子正站在车门外。
“舅舅。”宁玉瑶连忙跳下马车,靠近承武帝,在他耳边轻声说了方才江老神医的推测。
承武帝听后,讶异地挑眉,他之前知道瑶儿对苍荻王和国师动了手,本以为只会让他们大病一场,却没想到那些药的威力如此之大。
他不禁暗暗思索,不知道苍荻下一任继位者可有本事应对这局面?不过不论如何此事都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思忖间低头正对上宁玉瑶明亮的眼眸,承武帝笑道:“瑶儿送给舅舅如此大礼,舅舅过几日便给你奖赏。”
“什么奖赏?”宁玉瑶眨巴眨巴眼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承武帝拍拍她头上的兜帽,让她一边玩去。
宁玉瑶不耽误舅舅的正事,扭头看见秦熠正悄悄地让秦府侍卫将大雁送回府,那两只大雁被侍卫小心翼翼地抱着。宁玉瑶顿时来了兴致,连忙跑了过去。
承武帝好笑地看着宁玉瑶的背影,轻声对祁婧惠笑道:“女大不中留了。”
祁婧惠看着又挨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二人,失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草民参见陛下。”
承武帝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陆广维搀扶着一名苍老的老者正欲跪地行礼。那老者虽年事已高,但依然精神矍铄。
承武帝连忙示意苏德茂上前扶起老者:“江神医无需多礼,朕特准你面见朕时无需行跪拜之礼。”
江思明站稳后,微微躬身道:“草民谢陛下体恤。”
他直视承武帝片刻,仔细观其面色,听其声音,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他神色轻松,承武帝的身体并不麻烦。
承武帝没注意到江思明的神色,他今日来是为了接嘉阳长公主祁婧惠。既然长公主已经接到,便下令回宫,江思明一同前往。
“陛下,”祁婧惠忽然道,“方廷峪等人如何处置?”
在场众人这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一列囚车。
“先压去大理寺。”承武帝道,他的语气平淡。这种大好日子,他并不想提起那些扫兴的人。
于是那几辆囚车便没有任何停歇地往大理寺驶去,车轮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另一边,秦秀灵已经随秦府侍卫返回秦将军府。
秦家人今日并未出城迎接,虽然秦家两个孩子都出了门,但冬日雪天让家中长辈出城迎接两个孩子也未免太不像话,秦家人便都在府中等待。
秦熠则跟在宁玉瑶身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宁玉瑶身上,他想护送宁玉瑶进了皇城再回府。
宁璟瑞本想调侃秦熠几句,却直接被姜婉珍拖走,秦熠远远地还能听见姜婉珍数落宁璟瑞的声音,“人家久别重逢,你凑什么热闹,这么闲,回家带孩子去。”
宁玉瑶与秦熠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凑在一起偷偷笑了起来。
坐在銮舆中的承武帝含笑看着二人玩闹,看着秦熠一边招惹宁玉瑶,又一边温柔地替她挡住飘落的雪花。
他一扭头,看见旁边满脸不悦的太子,似乎不太高兴看到宁玉瑶和秦熠如此亲密。
承武帝笑道:“你这副神情,让朕想起当初阿姐出嫁时的场景。”
銮舆外的宁渊和祁婧惠轻笑,祁婧惠大婚时,承武帝彼时仍为太子,那时的他亦是这般神态,觉得所有抢了他阿姐的都是坏人,对宁渊充满敌意。
时光荏苒,一晃多年已过,如今的太子亦如当初的承武帝那般仇视着抢走自己阿姐的人。
第121章 瓦肆
寝宫内,承武帝双目微闭,斜倚在御榻上,面色略显疲惫。
江思明坐在塌侧的椅子上,神色专注地替承武帝把脉。
寝宫内十分安静,皇后和太子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其余闲杂人等都只得在外间,不敢随意进入。
唯有宁玉瑶被承武帝留在身边,她紧张地趴在御榻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承武帝,再会时不时转头看看江思明,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探出一丝端倪。
但江思明的神色如常,宁玉瑶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心里着急,想开口询问,又怕打扰到江老,只好皱着脸,乖乖地安静坐着。
江思明收回手,转头就看见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他顺手轻轻敲了敲宁玉瑶的头,“都说明安郡主庄重沉稳,你这是什么表情?”
宁玉瑶歪着头,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我还能得到这样的批语呢?”
承武帝和皇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从上次生辰之后,雁京城中对宁玉瑶的夸赞越发离谱。庄重沉稳倒还算是比较像样的说法,可那什么才华横溢,武艺超群之类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见长辈们都在笑自己,宁玉瑶撅着嘴,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急切地问道:“江老,舅舅怎么样?”
“先吃几日药,好好养养身体,五日后开始泡药浴。”江思明抬头看向桌案处。
陆广维一直在旁守候,见江思明看过去,连忙拿起笔,“师父,您说。”
江思明不紧不慢地开始念着方子,陆广维随着他的话,手中的笔在纸上飞速舞动,他的神情越来越激动,等最后一字落下,他忍不住大呼:“妙极,妙极!”
一旁的宁玉瑶微微皱眉,若有所思,江思明见状,笑着问她:“听懂了吗?”
“一点点。”宁玉瑶不好意思地小小比划了一番。
“听不懂就对了,”江思明拄着拐杖站起身,宁玉瑶连忙上前扶着他,江思明着正对着药方仔细研究的陆广维道,“他都不一定能明白这里面的深意,别提你了。”
“江神医……”皇后忍不住轻声问道,“陛下究竟如何?”
“不是什么大事,先服药补气血,然后泡药浴辅以针灸清余毒,最后再泡一阵药浴补补精气便可,不说长命百岁,至少与普通人无异。”江思明的话语沉稳而有力,给在场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众人闻言大喜过望,然而江思明却并未显露出多少喜色,他在宁玉瑶的搀扶下,径直走向祁晖珏,神色凝重地说道:“陛下已无碍,现在轮到您了,殿下。”
承武帝和皇后听闻此言,顿时大惊失色。
皇后愕然:“珏儿素来康健,昨日还请了平安脉并无异样……”
江思明并没有像之前在小谷村那般直言他们水平不济,只是静静地站在祁晖珏身前,目光温和轻声道:“有些病症并非表现在身体表面,但一旦发作便药石罔效,殿下,可否让老夫一探。”
祁晖珏虽然并未觉得身体有何不适,但看着父皇母后担忧的眼神,便顺从地将手轻轻放在椅子一侧的茶桌上。
苏德茂见状,连忙搬来椅子,恭敬地请江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