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灵坐在祁婧惠身侧,听着江老神医回忆当初郡主和秦熠在小谷村的那些往事。她听得颇为入神,不经意间,眼睛的余光瞥见秦熠手中握着两只活物,悄然走向江老的马车,而后鬼鬼祟祟地爬进了车内。
她顿时心生好奇,于是悄悄起身,脚步轻轻地靠近马车。紧接着,她猛地将马车的车帘掀开,却见车内的秦熠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秦熠无奈道:“阿姐,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哼,”秦秀灵自然知道弟弟听力敏锐,她再怎么小心也瞒不过他,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弄他一番罢了,既然未能得逞,便权当此事未曾发生。她直接问道:“你鬼鬼祟祟跑江老这里来干什么?”
说着,秦秀灵瞧见了秦熠手中两只受伤的鸟,微微挑眉,调侃道:“要给江老开小灶?那也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我们又不会与老神医抢。”
“阿姐,你除了吃,能不能想点别的?”秦熠瞥了她一眼,而后从马车的暗格处熟练地取出一瓶外伤药,轻柔地涂抹在鸟的翅膀上。他仔细地察看鸟的状况,见鸟还算精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秦秀灵借着马车内昏暗的烛光,这才看清楚,原来这竟是两只受伤的大雁,这下让她惊讶不已。
原本以为这一路行程匆忙,众人皆在不停地赶路,况且天气严寒,大雁理应绝迹,本认为之前秦熠对祖母所言要猎获大雁之事已无法达成,未料想竟真被他猎到了一对。
“这时节掖州怎么还有大雁?”秦秀灵好奇地拉开大雁的翅膀仔细看了看,不得不说,秦熠这小子箭术着实了得,大雁只是翅膀上擦破了一点皮,并不算严重,伤口处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
“不知道,估计是落单的。”秦熠上好药后,美滋滋地摸着两只大雁,“兴许是老天都在帮我。”
秦秀灵嫌弃地看了一眼弟弟,撇了撇嘴说:“瞧你那点出息。”
秦熠却充耳不闻,他才不在乎姐姐的调侃。没出息就没出息,三书六聘怎么能少了大雁。要是这次没这么好的运气遇到两只落单的大雁,恐怕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下聘了,他可不想等那么久。
就在两姐弟说话间,陆院正搀扶着江思明缓缓来到马车旁。秦熠见状,连忙跳下马车,手脚麻利地搬来踏具,殷勤地将江老扶上马车。
江思明和陆广维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直到江思明坐进马车,看见马车内的两只大雁,再闻到马车内弥漫着的伤药气味,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掀开大雁的翅羽仔细一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手中的拐杖毫不留情地往秦熠身上敲去,“这这么点皮外伤还要用老夫这上好的伤药,真是暴殄天物!”
秦熠却不闪不避,依旧嬉皮笑脸地说:“江老消消气,这些时日您一个人坐马车多寂寞呀,我可是特地打两只大雁来陪您的。万一还没到雁京它们就伤重不治可就不好了,用点好药也不算浪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广维闻言侧目,师父怎么就独自了?他不是一直陪着师父吗?
“强词夺理!”江思明冷哼一声,佯怒道,“老夫可不用这两只扁毛畜生陪,不如宰了炖汤喝。”
说着便示意陆广维把鸟抓了去炖鸟汤。
陆广维还没来得及动作,秦熠连忙讨饶:“江老,江老,您就饶了小子吧,这鸟放您这养些时日,您大人有大量,帮小子这一回。”
江思明近些时日已从陆广维处听闻秦熠的家世,以及秦、宁两家人的关系,对这两只大雁的用途自是了然于心。他更清楚秦熠这般偷偷摸摸地养着两只大雁,是怕嘉阳长公主知晓此事。
长公主近些时日本就因行程进展缓慢而忧心忡忡,倘若再得知秦熠整日惦记着她的女儿,估计秦熠得吃一顿排头。
不过,江思明觉得秦熠是过虑了,就凭秦熠对明安郡主的这份情意,长公主对他其实很是满意。但江思明也不打算提醒这小子,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子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江思明敲了敲拐杖,故意板着脸说:“你勤快着来清扫马车,要是把马车弄脏了,你就等着吃鸟肉吧。”
“诶!您尽管放心,小子肯定让您的马车干干净净的!”秦熠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秦熠这般小心翼翼地养着两只大雁,自然瞒不过祁婧惠的眼睛。既然两个孩子有意,他们两家也早有默契,她也不会苛责秦熠,只是见秦熠这般欲盖弥彰的模样甚是有趣,她便佯装不知。
有了秦熠逗趣玩乐,他们原本焦躁的情绪平缓了许多。就这般匆忙赶路,终于在十二月初五正午时分,他们终于望见了雁京城那巍峨耸立的城门。
雁京城外的长亭内,宁玉瑶规规矩矩地坐在石凳上,不时担忧地瞧一眼身旁的承武帝。尽管寒风被周边林立的侍卫们阻挡在外,可她望着承武帝苍白的面容,心中总是忍不住担忧。舅舅苍白的脸在冬日的阳光下,愈发显得毫无血色。
她偷偷瞪了坐在另一侧的祁晖珏一眼,你怎么也不劝劝。
祁晖珏无辜地看着宁玉瑶,父皇决定的事我怎么可能劝得动。
承武帝好笑地看着两个孩子挤眉弄眼的模样,故意轻咳一声,果然,宁玉瑶的神色立即紧张起来,急忙问道:“舅舅,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看见宁玉瑶担心的模样,承武帝心软,不再逗她。
“舅舅,您还是先行回宫吧,娘亲并不会在意这些的。”宁玉瑶不明白舅舅为何如此执着地要亲自前来迎接娘亲,明明娘亲向来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荣宠,在娘亲心中,只要舅舅身体康健便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承武帝微笑着轻轻弹了一下宁玉瑶的额头,说道:“莫要胡思乱想,舅舅今日是以弟弟的身份来迎接自己的同胞姐姐的。你娘亲从未离开雁京如此之久,身为家人,怎会不担忧。”
宁玉瑶微微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又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爹爹和兄嫂。
昨日他们接到传信,得知娘亲今日便能归来,皆欣喜万分,当即开始筹备今日出城迎接之事,却未料到了长亭竟发现舅舅和太子也在此等候。
既然皆是出于对家人的牵挂,宁玉瑶觉得舅舅所言在理,便不再规劝,只是伸出手为舅舅把了把脉。脉象虽显虚弱,但尚算平稳,她这才安下心来,眼睛忘向远方,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日上中天,阳光愈发耀眼,将整个长亭都照得明亮而温暖。侍卫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看到长公主殿下的车架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就能抵达。”
宁玉瑶此刻彻底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她蓦地站起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远方,仿若如此便能即刻瞧见娘亲的身影。
然而,这般干等着实在是过于心焦,她眼珠一转,拽着承武帝的袖子轻声娇嗔道:“舅舅,瑶儿想去迎接娘亲。”
承武帝佯装不明其意道:“你此刻不正是在迎接吗?”
“哎呀,舅舅,”宁玉瑶焦急地晃动着承武帝的手臂,“瑶儿并非此意,瑶儿想骑马前去迎接娘亲。”
看着宁玉瑶那急切的模样,承武帝不禁露出笑容,点头应允道:“去吧,带上侍卫。”
“谢谢舅舅!”宁玉瑶欢呼一声,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站起身对宁渊说:“爹,瑶儿先去过去啦!”
既然承武帝御口批准,宁渊也不会再反对,他只是吩咐长子:“你陪着瑶儿。”
自宁玉瑶从苍荻归来之后,宁家人皆将她视作掌上明珠般珍视,唯恐一个不小心再度将她弄丢。
宁璟瑞赶紧应下,匆匆拍了拍妻子的手,便向承武帝请辞,快步跟上宁玉瑶。
宁玉瑶兴高采烈地披上一件纯白的雪貂披风,快速翻上她的霁月,不等周围的侍卫反应过来,她就双腿一夹马腹,向着官道冲去,像一阵风般迅速。
承武帝摇头看着侍卫们匆忙跟了上去,笑道:“这孩子,真是愈发活泼了。”
宁渊躬身请罪,“臣中年得女,难免娇惯了些。”
“又不是你一人宠出来的。”承武帝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性子活泼不是什么坏事,瑶儿这样就很好。”
祁晖珏在旁笑而不语,要论宠阿姐,这些长辈可都是不分上下。
第120章 不悦
巍峨高耸的雁京城静静地矗立在前方,仿佛触手可及。
越是靠近雁京,秦熠越是急切,他恨不得立刻策马扬鞭冲回雁京。
但他谨记自己的职责,无论内心如何急切,他都护卫在江老的马车旁,不敢懈怠。
只是他不时就要打开马车车窗看看他的那两只大雁,惹得江思明烦不胜烦,之后他每开一次车窗,就被江思明用拐杖敲一次头。
“碰——”
秦熠迅速后仰,险些就被车窗拍到脸上。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随后唉声叹气地搂住马脖子,整个人趴在马背上。
“坐直!”秦秀灵驱马过来抽了弟弟一马鞭。
鞭子落在秦熠的裘皮斗篷上,秦熠是不痛不痒,但他不敢不听阿姐的话,迅速爬起来坐好。
可他安静了不到片刻,又坐立难安地想要去开马车的车窗,手刚碰到窗棱,里面就传来拐杖敲打的窗棱声音。
秦熠立即收回手,叹了气,伸长脖子看着不远处的雁京城。
忽然,秦熠脸上的神情凝滞,他双眸熠熠生辉,紧紧凝视着官道的方向,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正骑着快马朝着此处疾速奔来。
那白色的身影踏着雪花翩然而至,使得秦熠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那一刻,他真想立刻策马迎上去,去迎接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他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缰绳,双腿微微用力,似乎就要驱使骏马飞奔而出。然而理智在这关键的时刻终究占据了主导地位,他硬生生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秦秀灵一直关注着弟弟的一举一动,她看到秦熠脸上扭曲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中风了?”
“没事。”秦熠随口糊弄道,驱马小跑至祁婧惠身侧,“启禀殿下,郡主往这边来了。”
祁婧惠心中是一阵欣喜,连忙策马沿着官道跑去。
而秦熠只能强忍着内心的躁动,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那抹白色倩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一个身影。
雪白的斗篷下摆随风飘动,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吹打在脸上,宁玉瑶却丝毫没觉得冷。她紧紧地盯着前方,已经能看见那条在雪地中蜿蜒前行的大军。
一道火红的身影从那支队伍中冲了出来,宁玉瑶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兴奋地用力夹了下马腹,骏马在雪地上飞驰。
宁玉瑶坐直身体,对着那个人影用力挥手大喊:“娘!”
宁璟瑞快速跑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护在宁玉瑶身旁,生怕她有任何闪失,叮嘱道:“抓紧缰绳,小心别摔着了。”
宁玉瑶听到哥哥的提醒,不敢再像刚才那样乱动,乖乖地双手紧紧抓住缰绳,但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愈发灿烂。
“娘!”快跑到祁婧惠身前时,宁玉瑶才缓缓勒住马,让霁月的速度逐渐慢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娘亲。
“你们怎么来了?”祁婧惠脱下手上的护具,轻轻地摸了摸宁玉瑶的颈侧,感觉到那里很暖和,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温柔地将女儿被风吹乱的兜帽戴好,嗔怪道:“这么冷的天,在家等娘便是,着凉了怎么办。”
“女儿想娘亲了,”宁玉瑶撒娇道,“舅舅也来啦!就在城外长亭内等您呢。”
祁婧惠柳眉轻拧,无奈道:“怎么都不劝着点。”
“您不在谁劝得了舅舅呀,”宁玉瑶笑着安抚娘亲,“您放心,舅舅没事,对了,娘,江老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就在后面。”祁婧惠微笑着示意在身后队伍中的马车中。
“娘,我去看看江老。”
“去吧。”祁婧惠含笑看着女儿踢了踢马腹,骏马再次奔跑起来,带着宁玉瑶往马车的方向跑去,只留下一串深深的马蹄印在雪地上。
宁玉瑶说要看看江老,半道上不由自主地就拐了个弯,朝着秦熠的方向奔去。他们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骤然分开这么久,她对秦熠的想念就如同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怎么也抑制不住。
“熠哥哥!”宁玉瑶欢快地喊道。
秦熠也早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然而现在已不是在苍荻的时候了,家人在侧,他们不能像之前那般放肆亲昵。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围着宁玉瑶一个劲儿地傻笑。
“傻样,”宁玉瑶笑眼弯弯,她的目光从秦熠身上移开,看到了秦熠身后的劲装女子,连忙打招呼道:“秀灵姐姐。”
秦秀灵脸上带着笑意,“郡主安好,江老就在这边。”
说着带她来到一辆宽敞的马车前。
宁玉瑶满心欢喜地走到马车旁,抬手轻轻敲了敲窗檐,马车内传来一阵怒喝声:“再掀窗户,老夫把你这破鸟炖汤喝!”
“江老!”宁玉瑶没有被这呵斥声吓到,她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打开车窗,笑眯眯地跟江思明打招呼。
江思明原本严肃的脸,在看见宁玉瑶的那一刻,瞬间柔和了下来。
宁玉瑶却好奇心大起,扒着车窗使劲往马车里面探,不停问着:“什么鸟?”
江思明目光一瞥,看见宁玉瑶身后的秦熠一直在拱手相求,便没好气地说道:“没什么,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被江老训斥了,宁玉瑶也不放在心上,她依旧趴在车窗上,跟着马车慢慢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