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一把掀开作为两张床之间的帘子,落下一层灰,她呛的咳嗽几声,丢进盆里一块洗。
平溪过年传统是不兴干活的,于是都在过年前几天准备个齐全。
布帘一扯。房间又恢复亮堂,窗外枇杷树落着小鸟,叽叽喳喳的叫,陈雾趴着看了好一会。
直到徐青鱼喊她出去包饺子。
电视开着,两人头对头坐在一块,忙一整天,下午那阵,陈雾听见有警车响,她一听这个动静心里就不舒服,和徐青鱼说:“大过年的,外面还有人闹事?”
徐青鱼额头上还有没好全的疤痕,陈雾看一次都觉得心里难受,有些不满的骂:“徐青鱼你脸上这个疤丑死了,什么时候好?”
徐青鱼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反而微微抬起下巴说:“你的饺子才包的丑死了。”
“那你别吃。”陈雾撇嘴。
“都在一个锅里,又避开不了。”徐青鱼唇角微扬,难得笑着。
一直到晚上,已经算是年夜饭开始的前奏。他们的房门被人敲响,陈雾和徐青鱼登时对视一眼,陈雾脸上表情惊讶,猜测难道是陈江回家了。
她犹豫两下,只看见徐青鱼擦了擦手已经去开门。
门口站的不是陈江,而是两个警察。
其中一个小警察往里看了眼,问道:“家里大人呢?”
徐青鱼让开,让警察进屋,平静道:“出远门,还没回来。”
“今天就除夕还不回来?”警察双眼冒着股精明,审视着眼前的徐青鱼。
没多久,陈雾从厨房里出来,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徐青鱼,明显不知所措的揉着手上的面粉。
“你们什么关系?”仍旧是小警察问,年纪稍大的警察则在屋子里来回检查着什么。
“兄妹。”徐青鱼道。
“麻将馆是你们在经营?”老警察拧了下主卧的门,发现开不开,回头问了一句。
陈雾一直盯着他,说了句是,不解又担心的看着他们两个陌生人在自己家来回查看。
似乎意识到陈雾的莫名高度紧张,老警察的注意力渐渐移过来,坐在他们刚刚包饺子的位置上,试图朝陈雾笑一下,他问:“你们爸妈离开多久了?麻将馆里平常生意怎么样?”
陈雾主动回答:“走几个月了,麻将馆和平常一样,我们店里就负责点茶水费,没有赌|博行为。”
她鼓起一点勇气:“警察叔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警察看着徐青鱼,皱眉道:“我们接到报警,你们麻将馆在下午的时候被人砸了门,你们不知道?”
陈雾眉心一跳,表情当下就难看到忘了掩饰。
老警察立马追问:“你们心里有怀疑的人吗?”
陈雾深吸一口气,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乱转,最后抬头对警察说:“没有,我们不知道。”
眼看老警察脸色深思意味渐浓,陈雾语气自然转折:“但是我爸平常比较爱喝酒,可能是他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也不好说。”
陈江作为平溪镇有名的酒鬼,酒品差劲,喝完酒闹事打人,来来回回进了无数次派出所,光在小区里因为喝醉酒大声嚎叫扰民就被小区里的人报过几次警。
闻言,两个警察却还没有放弃对陈雾和徐青鱼两个人的询问。
年夜饭,两个人进了派出所,询问到大半夜,等出来的时候,街灯亮着,外面不断放烟花,短暂绚烂美丽的烟花在浓浓夜色中绽放,陈雾脚步一停,身后的徐青鱼也自然停下。
陈雾回头看他。
街灯点亮半边夜晚,高大个子挡了一般灯光,身影投落在陈雾的身上,垂着长睫,同陈雾在安静却又吵闹的街上对视。
天气好冷,明明白天有太阳时,还让人觉得温暖。
此刻,呼出一口气都有冷白雾气呼出,陈雾往围巾里缩了缩,冲徐青鱼伸出手,她说:“徐青鱼,新年快乐。”
徐青鱼微微怔,下一秒握上她的手,他安静的嗯了一声,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路上,陈雾小声道:“真应该当着警察的面,把他抓进去关几年算了。”
身侧徐青鱼一直没开口,视线落在两人握住的手上,他极为小心的想要扣紧这只手。
陈雾转过脸,他动作立马一顿,生生的维持这个停止的动作,心跳如雷。
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下一秒,只看见陈雾脸上表情融化了下,笑意明显,换了握手方式,与他十指相扣。
第48章 ch48
ch48
新年之际,他们走在热闹却人影稀疏的街道上。
没有必要再去遮遮掩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一盏一盏,灯光拖长人的影子,十指相扣的手心里渐渐产生一点薄薄的汗意。
回到家,只有重新煮一份热饺子,开了电视,电视机里的小品演员逗得陈雾哈哈大笑,旁边坐着的徐青鱼也微微抿着嘴角露出个很浅的笑容。
直到夜深,收拾好碗筷,徐青鱼先去洗澡,陈雾跪在客厅老老实实给钱爱香上一炷香。
她把香插在钱爱香照片前的香炉里,微微笑:“妈妈,新年快乐。”
等陈雾洗完澡出来,房间里的帘子被撤掉,另一张床上的徐青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光线沿着他笔挺的鼻子投落直线般的阴影。
他似乎睡着了,陈雾收回视线,坐在床沿上擦头发,吹完头发将吹风机放回原处,卧室里一股刚洗过澡后的沐浴露香味,蔓延人的鼻腔,连带空气都有些飘飘忽忽的重量。
“那我关灯了?”陈雾说。
没有人回应,卧室里一片安静,另一张床上的徐青鱼安静仿佛早就陷入睡眠。
啪的一声,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陈雾躺在被子里,一时半会被窝里都是冰凉凉的。
不知道是体质问题,还真的是天气太冷。
一到冬天,陈雾的被子里总是没多少热气,一觉睡醒脚还是冰凉的。
她缓慢的暖着自己,忽而开口问:“哥,要是我爸,你妈真的不回来怎么办啊?”
安静片刻,黑暗中响起徐青鱼略带沉闷的声音:“不回来也不影响你。”
“我说真的。”陈雾偏过头去,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几秒后,徐青鱼才开了口:“继续上学,然后去北禹。”
“我们一起吗?”陈雾咬了咬下嘴唇,问出口时,心里摇摆不定。
“嗯。”突然徐青鱼很轻的笑了一声,几乎是个转瞬即逝的时间,令人差点忽视掉,说:“不然谁来帮你打蟑螂?”
闻言,陈雾没有接话,反而是完全把脸埋在被子里,用被子轻轻擦掉眼睛不由自主流出的眼泪。
如果陈江和徐明月再也不回来,那她和徐青鱼是什么关系呢?
她们两个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上学,好像是全天下最了解彼此的人,但此刻陈雾却觉得完全不了解徐青鱼在想写什么。
有短短一个瞬间,剧烈的迷茫和焦虑完全在这个新年之夜袭来,令陈雾感到头晕目眩,那些巨大的看不见的未来沉沉的压在陈雾的心头,想一块越来越近的巨石。
她想起来坐在派出所时,面对温柔又严肃的女警,她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陈雾本想回答兄妹,张了张口,嘴唇却沉默下来。
过了好久,陈雾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旁边的人似乎也觉得陈雾的安静太久,偏过头,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听着这个动静,陈雾出乎意料的掀开被子,毫无征兆的起身。
她走了两步,犹豫了下,最终开始抬起脚步往前,直到走到徐青鱼的床沿边,掀开他的被子,像条小鱼一般灵活的钻进去。
突如其来的陈雾让徐青鱼吓了一跳,他猛然坐起来,隔着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一点轻薄月光下,他勉强能看见陈雾的身体轮廓,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黑暗中,他越发紧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有些僵硬道:“你做什么?”
好像陈雾并没有发现他这种僵硬,而是拉着他的手要把他拉下来,她小声道:“我被子里很冷,一点不暖和。”
“那你在这里睡。”徐青鱼起身要下床,就在此时,陈雾一把搂紧他的腰:“哥。”
之后陈雾便再也没有说其他话。
徐青鱼被搂紧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完全没有办法动弹,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陈雾一个哥字给定身住。
脑海中闪烁太多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徐青鱼像是失了魂一般,慢慢的不由自主的躺了下来。
狭窄的单人床睡两个人太过拥挤,导致两个人只能侧躺着睡,陈雾抱着他的腰,什么都没做。
“你怎么了?”过了很久,徐青鱼才总算找回自己的理智,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很小心的问了句。
“没什么,只是冷。”陈雾说,她把脸埋在徐青鱼的胸口,贴着少年单薄却炙热的身体,陈雾脸上的眼泪悄悄的落下。
她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吗?
还是相互取暖的流浪猫狗?
又或者其实是随便可以散伙的熟人关系?
这个夜晚成为两个人心知肚明的秘密,因为不到清晨,陈雾便回到自己的床上,好像无事发生,昨晚那个互拥而眠的夜晚仿佛是徐青鱼自己一个人的梦境。
这个事情除了两个人没人知道。
麻将馆被砸,完全开不了店,索性之前赚的钱足够两个人撑到高考,干脆全关门了。
差不多过了年,学校便开学了,因为是高三,开学比以往都要早,一进校便开始开始,陈雾毫不意外的拿了第一名,私下里班主任找班里每一个学生谈话。
班主任盯着陈雾说:“上次来的是你?”
陈雾犹豫半天,开口:“我爸的女朋友。”
闻言,班主任点了点头:“家里人能支持你们读书就好,我听说你想去北禹那边读大学?以你现在的成绩来说报北禹的几所大学还是有点危险,但老师很看好你,离高考还有几个月,你自己要努力知道吗?”
“我知道,老师。”听班主任这么说,陈雾脸上多了点真情实感的笑意。
“我听说你爸过年也没回来?”班主任也很犹豫。
陈雾没吭声。
班主任叹了声气:“不然我给你安排学校宿舍,这几个月你先住宿舍了,毕竟家里没人照顾。”
“有人。”陈雾鼓起勇气说了声,她直视着班主任的双眼:“我哥在家里。”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单独在家里,班主任才真的不放心,她握紧陈雾的肩膀:“陈雾,这个几个月不管对你还是对徐青鱼来说都非常重要,你们懂吗?”
“我懂。”陈雾说,但班主任一触即她的目光就忍不住心生遗憾,怎么就生在那样的家庭里。
放她回班级,下一个谈话的就是徐青鱼,俩人在班级门口擦肩而过,徐青鱼轻声提醒她:“我给你买了饭。”
“嗯。”陈雾应了一声,走过去。
到三月下旬,一个雷雨天,班级晚自习考试拖堂,那天窗外的雷声格外大,暴雨如注,狂风席卷窗外一切,发出凌厉的雷雨风声。
突然,一个闷雷在黑暗浓云中间炸开,闪电如游龙一般迅速点亮四周一切,让教室里的灯都显得昏暗无比。
短短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
陈雾手中的笔在纸上停顿了下,洇出一个蚂蚁般的小黑点,她略微茫然的抬头看,在慌乱嘈杂的同学里对上徐青鱼的目光。
目光交错,大约只有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他们各自收回视线。
下一秒,轰隆一声雷声再次在头顶炸裂开。
四周的人或担忧或兴奋的起了纷纷杂杂的声音。
老师在讲台上甩了下教鞭,大声压制道:“安静,安静!写自己的卷子!”
到考试结束,晚自习已经拖了二十分钟,大雨像从天上往下一盆一盆的浇水,雨水密集到砸在伞上噼里啪啦的作响。
“陈雾,你怎么回去啊?”有知道陈雾步行回家的同学担忧的问。
“没事,我跟人顺路回家。”陈雾笑了下。
“谁啊?”
“喏,徐青鱼。”
听到这个名字从陈雾口中说出,同学略感疑惑的看了眼明显正在等待的徐青鱼,心中纳闷徐青鱼和陈雾什么时候是能顺路一起回家的关系,但雨太大,她也只好放下心中疑惑,匆匆和陈雾道别。
一坐上自行车后,就知道撑伞是没用的事情,陈雾干脆的把校服外套举着顶在徐青鱼的头顶。
雨太大,徐青鱼勉强回头,说:“不用,你给自己打好伞就行。”
陈雾没听,继续举着。
回到家,两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干的地方,成了个两个名副其实的落汤鸡,徐青鱼立马去开了浴室热水器,抽出毛巾要去给陈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