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对方口中所说的“人”,也不难猜,大概指的是周庆辉派来偷拍自己跟周时浔,试图搞起事端的人。
电话里的人说完,周时浔才懒淡瞥向她,问:“我说过不追究周庆辉么,黎小姐。”
“发给我。”来不及回答他的问句,江禧急忙抓住男人的手,对着他的手机要求寸头男,“把对方拍到的照片发给我。”
对面的人显然有些为难。
半晌,周时浔才开口:“发给她。”
“好的,黎小姐。”寸头男得到自家老板允许,于是让江禧留下邮箱地址。
不愧是跟在周时浔身边做事的人,工作效率高得吓人,在电话挂断后三秒不到的功夫,江禧就接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偷拍照片。
而在这个期间,周时浔已经顾自迈下楼梯,走到客厅中央,才感觉身后半天没动静。
他转过身,瞟了眼还站在楼梯上低头欣赏照片的女孩,再次沉声下达逐客令:“还有事?”
“有事。”江禧话接得倒快。
她当然时刻牢记着今晚来到这里的目的,尽管刚才有过不算愉快的插曲,那也不足以成为让她分心的理由。
“人抓住了,您也可以反将一军了。”
这次,换少女站在了高位。
她还站在楼梯上,双手背后,轻垂眼睫望着他。女孩潮润泛水的双眸仍然通红,但那里已然恢复了来时的盎然神采。
她问,“现在,该轮到您为我撑腰了。”
纵使地位不平等,但她总是站在足够自信的立场,总是会勇敢,总是很直白。
就像他们在此之前在楼梯上的拉扯一般。
就算短暂被吓退,也会再次迈上来。
然后大方又坦然告诉孤高傲慢的男人:
――您不该欺负我、我为什么要被您错怪、该轮到您为我撑腰了。
所以说,少女永远不懂得收敛自己。
就像周时浔说得这样:“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打都打了,不给颗甜枣哄一下吗?”她也撑起胆子,好像刚才在周时浔面前被吓哭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你看了这么久的照片,”可男人没有接她的话,“应该拍得不错吧。”
确实不错。
照片其实只拍到周时浔的侧颜。
光影落在他脸上,虚淡实浓,反为他不可一世的姿态带来一点温沉平和的反差。
在他修朗拔挺的体态下,是女孩纤窕曼妙的身姿。是她拉着男人的手,揽搂上自己细成一束的蛮腰,男人眉尖蹙起,似乎反感,而少女仰头凝视着他,样貌清晰,表情是得逞的挑衅。
所以照片更多的镜头占比是江禧。
江禧牵起嘴角,冲他扬扬手机,不觉明历:“还可以,俊男靓女。”
顿了下,她问,“您的属下会发给您看的吧?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兴趣。”周时浔懒淡嗤笑了下,字词深意:“但这庄园里面,或许很多人会愿意品鉴这张照片。”
“什么意思?”她默了默,笑容还算镇定,“大哥要把它发出去吗?您这样的商界头部人物不怕绯闻缠身吗?”
他在威胁自己?
她心里隐约认为,周时浔不屑做这种事。
“周家摆平一条港媒的爆炸性桃色新闻只要两个小时。那之后,黎家能坚持几年?我记得周锡风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江禧唰地白了脸色。
他或许不屑,但不是不能、不敢,也不是做不出来。
真的是!本来想借这个机会谈合作,结果被周时浔反过来拿捏了,不讲武德。
虽然今晚的事情化险为夷,但这张照片必须藏住。
绝对不能被周锡风发现,否则任务就完不成了。
“不过……”江禧开口之前,周时浔再次话锋一转,“你来之前接过他的电话,他说的应该是晚点会来这里接你。”
“你觉得,”他故意咬重某个称谓,“我应该趁今晚的机会,让‘你的未婚夫’先欣赏一下我们的这张照片吗?”
转头扫了眼墙上的钟摆,女孩心中喃喃估算时间。
人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
江禧这才是真的慌了,快步走下楼,小跑到门边。
手搭在门把上的同时,外面传来匆促的脚步声,让她钉在原地。
“他到了。”周时浔倏尔打断她。
女孩明显还在状况外,下意识问:“周锡风?”
“嗯,周锡风。”周时浔在抬步走近她,略微倾身,侧偏头凑抵在她耳边,弯唇,声线低迷地告诉她。
――“你的,未婚夫。”
男人尾音落定。
钟摆跳秒。
别墅的门铃被来人按响。
第8章 你瞒我瞒
男人高大坚毅的身影笼罩着她,他们离得有些近,完全超出了“礼貌社交”的站位距离。
他身上浅微的茶调冷香变得极具攻击性,如他的人一般寡凉,清贵倨傲;如他此刻的口吻一般刻薄,戏谑刺人。
他压沉气音告诉她这个禁忌的称谓。近乎耳语,如此私密。让江禧有一瞬的恍惚。
恍惚中想起被他指尖划了下腰的那半秒。
恍惚中仍错觉腰后热度萦绕,滋生一点微妙的酥麻,向脊骨攀爬,滑下尾椎。
直到门铃乍响,骤然刺穿听觉神经。江禧猛地清醒,缓过点儿劲来,她立刻松开握住门把的手指,触电般收回来。
周时浔薄唇淡挑,后退开,懒散倒在门框上倚着,一手抄兜倦怠地低眸睨着她。
在她身上常有矛盾感体现。比如有时会有属于少女纯真的无辜,有时眼里又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部分简单,迸发野蛮生命力。
一部分成熟,时刻保持警惕性。
就像,分明横冲直撞跑来这里的人是她。
现在她又仰起头,用这样一双眼睛小心翼翼望着他,表情无措,又带着点委屈地问他:“怎、怎么办?”
“什么。”周时浔哂笑。
“我们。”她说。
“我们?”他轻扬语调,反问。
江禧抿抿唇,似乎也听出他这句反问里的戏嘲意味。
的确,门外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而她却站在这里,
跟自己未婚夫的哥哥说,我们。
这是完全不妥当的。
不过,这个时候江禧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走上前两步,靠近他,放软声音乖巧地求助他说:“周先生,您帮帮我吧。”
是为了得到周时浔的撑腰,拿到周家掌权人对周黎联姻的助力,她今晚才冒着被周庆辉算计愚弄的风险来到这里。
才会费尽口舌与周时浔寻求合作。
不能功亏一篑。
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她完成这单任务。
她必须拿到这笔钱。
想到这里,江禧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轻力捏住周时浔的西装袖口,焦灼又乞求的语气,向他讨怜悯:“拜托您…”
“拜托我什么?”周时浔轻漫挑起眉,审视的目光徘徊在她脸上,透过她可怜楚楚的眼眸捕捉她的想法,剖析她,然后揭露她。
“你在害怕。”他眯起眼,“怕什么?”
“我当然…当然是害怕阿风误会……”
“撒谎。”周时浔低嗤。
男人缓缓站直身子,几近侵略性的气场逼压着她。他弯起手臂带起她的手,偏头,瞥了眼她死死攥紧他袖口的手指,示意她看,语气微嘲:“我并不认为,你把周锡风视为真爱。”
指腹被男人的鸢尾纹袖扣硌得生疼,江禧不由地梗了一下,这才惊觉自己有多紧张。
难怪会让周时浔起疑心。
她在怕什么?
或许以周锡风的脑子,即便见到她在他哥哥的别墅里,见到跟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地待在一起,恐怕也不会联想到什么禁忌的伦理话题。
因为他单纯是个蠢货,江禧知道。
不可控的是周时浔。
她当然害怕。害怕周时浔真的拿出那张照片;害怕因此而彻底失去接近周锡风的一切可能;更害怕这个在周家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男人一票否决周黎两家的联姻。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更何况,”江禧干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我比任何人都需要阿风,所以我不想他误会。”
这是实话。
她需要周锡风。
需要他,帮自己拿到这单任务的佣金。
可在周时浔听来,这个理由和她单薄的肩脊一样不堪一击。
从她指尖抓力抽走衣袖,周时浔低淡啧了声:“既然黎小姐不打算说实话……”
他稍稍拖长尾音,而后停顿在这里,勾唇,抬手搭上房门把手,在她惊悚恐慌的眼神里果决下压扳动。
“周时浔!”她惊叫。
但晚了一步。
房门朝外敞开。
潮闷溽热的室外空气刹那涌入。
女孩大惊失色,感受到心脏血液都加速泵搏。然而她近乎尖利的叫声在看清夜色下门外的男人时,转瞬僵顿。
哪里有周锡风的人影。
明明是他的下属,寸头男仲一。
“真不禁吓。”周时浔出言讽笑。
江禧气得想杀人,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质问又略带恼怒地瞪着周时浔,看起来更像少女的嗔怨。
仲一完全搞不懂眼前什么状况。被少女直呼老板全名的勇气吓到,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杵在那儿,尴尬对周时浔汇报说:
“老板,容奥那边技术人来电,说后端收到【蜂声】外部受袭的故障警报,问是不是机身受损。”
江禧同情地看了眼寸头男,想不通他年纪轻轻为什么想不开,要跟着这么恶劣的老板讨生活。
周时浔懒挑眉尾,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侧低眸深意扫向江禧,下颌扬了扬,意有所指:“肇事者在这呢。”
“?”肇事者说谁?
等等。
蜂声是什么东西啊?
机身受损?
感觉到身旁男人投过来一道视线,江禧若有所觉地扭头看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客厅地上的角落处。
那里躺着一架被她砸飞螺旋桨、还狠踩了几脚的,
黄色无人机。
“容奥的保密机型,按多少报损?”她听到周时浔忽然开口。
江禧立刻看向仲一,只见对方诧异愣住,动了动嘴唇似乎欲言又止。这时候又听到周时浔要求,“多少都应了,反正有人赔。” ?什么、什么意思?
不会是……
江禧不自觉偷偷瞟向周时浔,不料蓦地跌入他好整以暇的眸底。女孩迟缓眨动了两下眼睫,半晌,指着自己磕绊惊道:“您、您不会是想让我赔吧!?”
“不想赔?”周时浔兴致淡淡,转而命令仲一,“通知容奥,让他们把账单直接发给黎宏o。”
“别别别、别联系我爸!”江禧连说带比划地阻拦,情急之下紧忙妥协,“我赔,我赔就是了。”
周时浔没再出声,虚眯起眼瞥向手下。仲一很快会意,立刻接话道:“黎小姐,您……”
“等一下!”江禧又突然打断他,像是想到什么,她转头眼神殷切地问周时浔,“周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先帮我垫上,我可以帮您做事,体力偿还。”
她直觉那架无人机绝对不便宜。
不能惊动黎家人。但佣金没到手,她哪有钱给,混了半天反倒欠下一屁股债,服了。
“你能为我做什么?”周时浔厌冷掀眼。
她能做什么。
江禧也在心里问自己。
――想抵债,你能为他做什么?
对象是周时浔,所以这个命题很难,没错。
但也并非无解。
江禧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半晌后,她蓦然抬起睫,黑眸闪动着剔亮晶莹的光泽,出其不意地来了句:
“我可以做您的人。”
周时浔:“?”
仲一:“!”
他这是听到了什么。
发觉男人素来冷漠的神情出现一丝龟裂,江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遐想的话,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做您安插在叔叔身边的人。”
“你想去监视周庆辉?”
“怎么能叫‘监视’呢,给你带个话而已。”
“商场上的生意我不懂,不过,只是做个简单的传话员我想完全可以胜任。”担心周时浔拒绝,江禧朝他指了指自己手机,“我的能力您刚刚已经看到了,不是吗?”
她是指给周时浔听的那段录音。
“就当无人机的价钱分三期好了。我帮您追踪叔叔三次,就跟您两清,怎么样?”女孩弯起嘴角。
“不怎么样。”周时浔腔调散漫,薄唇略弯,喑沉声线苛刻得不留情面,“如果你不能带来有价值的信息,就要加付双倍的利息,想好了?”
……奸诈资本家!
可眼下她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周时浔手里,还捏着他们在楼梯上那张有悖伦理的暧昧照片。就算她不答应,他也一样可以用照片作为驱使她做事的把柄。
与其被威胁,不如先发制人。
“我有两个需求。”江禧这时提出。
“为了更高效地帮您做事,首先我需要一名专业的、严格但温柔的粤语老师。”
周时浔淡睨她一眼,不置可否。
“还有。”她转身走近男人面前,朝他摊开掌心,“您得把阿风的车钥匙还我,不然,我现在就要被赶出周家了。”
谁知周时浔倏地低头笑了,眉峰冷峭,唇角勾弯的弧度嘲弄感浓烈,视线深锐地凝住她,问:
“黎小姐究竟是担心被赶出周家,还是,担心跟周锡风约会失败?”
“?您又是怎么……”
知道的。
她想这样问。
但还用问吗?
不必。
聪明的女孩子只需稍加回想,就能三秒破题。
难怪她跟周锡风那天早上的谈话内容会被周庆辉知道,原来他派人去了【普m佩】。
因为那天周时浔也在。
啧,有钱人的家庭还真是毫无半点隐私可言。
江禧露出笑容,她轻轻挑了下眉尖,故作感慨,语调怪里怪气道:“看来叔叔真的很重视您,把您当做自己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呢。”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您大可放心,叔叔有人,您也有人。”月下光影中透出她纤细柔韧的身线,女孩眼尾笑弯,注视他的眸光耀闪着灵动又野性的光芒,这样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