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殿,云贵妃回头嫣然一笑,对姜静行说道:“我得不到,他也别想得到。”
姜静行脸都黑了。
飞云画栋的流云殿终于安静下来,迎着殿外凛冽的山风,姜静行时隔两年,再一次主动把系统叫了出来,她问系统:“武德帝会死吗?”
系统沉默半晌,回答道:“武德帝不是男女主,他的生死不是人能改的。”
姜静行并不相信,“那我身边人的命运呢,因为我的出现,她们的命运早变了,比如姜璇,比如云贵妃,再比如陆筠。”
系统像是看穿了她心底的真实想法,第一次嘲讽她道:“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命运变了,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姜璇还会不会被人救走,云贵妃还会不会弑君,陆筠又还会不会参与造反。”
姜静行被问住了。
系统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系统,它见过的人其实很多,很多任务者为完成任务不择手段,也很少有人像姜静行这样投入的生活。
仿佛这不是一场任务,而是一次新的人生。
这样其实挺好,它其实一直都很庆幸能绑定姜静行,虽然总是被嘲笑,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但其实它很开心和姜静行做朋友。
所以系统安慰姜静行道:“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武德帝死了不正好,等男主登基了,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至于剩下的那一半我也想好了,到时候你就做个假身份,一边做皇后一边做大将军,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说起这件事来,系统不禁洋洋得意,连连感叹自己怎么这么聪明,这可是它想了好久的办法!
好你妈。
姜静行爆了个粗口,不是人还想的这么美,陆执徐都不敢想的这么美。
第166章 我们来日方长
一月后。
秋风萧瑟, 明光殿外面几颗花树只余夏蝉哀弱的残声。
武德帝重伤垂危,几乎太医院所有太医都住在了偏殿。几位太医日夜不休研制解药,终于将命悬一线的武德帝救了回来, 可余毒未清, 人还是昏迷着。
这几日朝局动荡,陆执徐作为太子诸务缠身,每日都有数不尽的朝政处理,不仅要安抚伤亡军士, 着三法司围剿寒衣教残余教众, 同时还要批阅奏章, 批阅大雍各地奏报。
姜静行夜里见他消瘦了几分, 便问了一嘴乾一, 谁知竟得知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几乎是日夜连轴转。
姜静行看不下去了。
这日陆执徐坐在东宫和百官议事, 直到御膳司第三次来问是否传膳, 大臣们才领着职责散去。
姜静行随着众人走出东宫,放慢步子落到最后,等没人了, 又原路折回东宫。
陆执徐见她回来了,停下手里朱批,抬头问道:“怎么了,你有事找我?”
姜静行上前抽出他手里的笔杆,指了指外头等着摆膳的太监, 嘱咐道:“先吃饭。”
陆执徐唇角弯出极小的弧度, 起身做到膳桌前, 姜静行跟着吃了两筷子,用完膳, 她又强摁着陆执徐躺在榻上。
趁着这回武德帝昏迷,陆执徐将东宫中人换成了自己的心腹,眼下也不怕有人看见两人躺在一起,他侧身搂住姜静行,感到难得的安心,原本紧绷的神志慢慢松懈,陷入一片黑甜中。
姜静行并无睡意,她曲臂枕在脑后,侧耳听屋外落叶的细响,突然听屋外长廊上匆匆的脚步声,于是小心从陆执徐怀中抽身,走到外间,赶在宫人通报前将其拦下。
“怎么了?”
小太监面露急色道:“陛下,陛下醒了!”
……
戌时正三刻,明光殿灯火通明,陆执徐还是没能睡个好觉,姜静行看着他远走的身影,缓缓叹息一声,她站在东宫正殿门前,望着廊外一株木兰树出神。
武德九年八月,安王一派勾结江湖教派余孽发动政变,围困燕山行宫,太子镇压乱党,诛杀附逆之臣。
一夜政变,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但在武德十年的京城,却是久久不曾散去的血腥气。
张嫣最后还是带着一身秘密身首异处,安王则在得知自己并非今朝血脉,而是前朝余嗣后疯癫不已,在狱中自缢身亡。
云贵妃至死不愿再见武德帝,反而一再要求见姜静行一面,姜静行满足了她,并在最后告诉了云贵妃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怔愣许久后,云贵妃还是选择服毒死在姜静行怀里。
也许她爱的始终都只是当年那个少年将军,而不是具现的姜静行。事后,由她而兴盛的云家一朝跌落谷底,云贵妃带给他们的尊荣最后也随云贵妃而散。至于全程被蒙在鼓里的燕王,玢柔受到牵连被赐自尽,他只能抱着唯一的儿子痛哭流涕,从此一改脾性,开始四处花天酒地,成了别人口中的风流王爷。
政变之后,皇帝与太子的争斗也陷入沉寂。
拜云贵妃所赐,武德帝卧床昏迷一月,而借着这场重病,他身体里早年间的暗疾一下子迸发出来,使得原本还算康健的人,刮风下雨都要小病一场,早朝也由原本的每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
或许是想通了,或是迫不得已,天子权柄逐渐过渡到太子手中。
日子就这么不平不淡的过着。
一晃,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很多事,让人不得不感慨时光如水,物是人非。
武德十一年秋天,年满二十岁的姜绾从惠州学成归来,姜静行还是由着她自己选择人生,可姜璇再也忍不了了,已经高出姜璇一头的姜绾被自己姑姑催婚催的焦头烂额,只好整日躲在府外不着家。
姜璇见她对自己寻来的画像不敢兴趣,也是气的不行,后来不知被谁提醒了一句,她想起了当年姜绾和燕王的婚事,于是觉得普通权贵人家的确配不上自己侄女,找来找去,不知就怎么把主意打到了还未成亲的太子身上。
太子宽仁治下,性情温文尔雅,又长着一副天人般的好相貌,而且等将来太子登基了,姜绾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一看,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姜璇心满意足,便在当晚饭桌上把这事说了,催着姜静行为女儿上上心。
谁知她话刚落,姜静行就被噎到了,而姜绾则是一声冷笑。
姜璇对二人这番表现感到迷惑,她刚想问问姜静行哪里不妥,却见姜绾吃完碗里的菜,搁下筷子便扬长而去,只给屋里两人留下一道背影。
姜璇看的着急,侄女的婚事是真的不能太拖了,她手里碗都来不及放下,便扯着嗓子问姜绾怎么了,谁知远远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句话。
“我才不要嫁给那个狐狸精!”
姜静行又被噎了一下,姜璇满眼茫然,直到姜静行委婉地说了一下她和陆执徐的事,姜璇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也扔下碗扬长而去。
这晚在靖国公府的书房里,姜静行找姜绾进行了一场郑重的谈话。
没人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只知道,在第二日一早,两匹快马驶离了长明街。
这位上京城颇为传奇的靖国公独女,在短暂的停留后再次离开,一人一剑,还有一个小侍女,开始了她们游历天下的历程。
姜璇在送走侄女后问姜静行,那晚她们母女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姜静行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周围下人听到,无不赞叹小姐志向高远,只有背过身后的姜静行笑的意味深长。
其实她当年也有个仗剑天涯的梦想,不过没关系,她没做到的事,她女儿做到了。
之后很多年,除了逢年过节,姜绾也只有在朴玲嫁人时回了一次靖国公府。
姜绾有了自己的人生,而靖国公府也迎来了第二次来下聘的霍辛。
早在从燕山行宫回来,霍鉴琦便成了长兴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因着太子心腹的身份,这两年霍鉴琦在上京城可谓是风头无两,平日里走在街上,楼上都有贵女扔个帕子香囊什么的,不过不管是谁,霍鉴琦还是那副被章云彻嘲笑的木头模样,一眼不看,一句不说,只管六年如一日地往靖国公府送东西,就连姜静行下朝回家都撞见过几回。
这次姜静行没有拒绝霍辛,而是让霍鉴琦和姜璇先见了一面。
做了几年靖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的姜璇依旧不喜男人近身,但她再也不会感到害怕,她对霍鉴琦讲述了她早年间的事,最后还是拒绝了霍鉴琦。
姜静行站在院子里和霍辛聊天,霍鉴琦找到姜静行,说道:“姜叔父,还望日后您见到小子不要气恼。”
姜静行听得一愣,脑子里冒出来个念头,霍辛没多想,见儿子出来了,刚想拉住人问两句,谁知这逆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见儿子这副模样,霍辛哪能不明白这是被拒绝了,他对姜静行叹气道:“罢了,终究是咱们两家无缘。”霍辛无奈之余也松了口气,神王有意,襄女无情,这回他儿子总该放弃了吧。
姜静行看着转角处愣神的姜璇,眼中思索转为同情,她拍着霍辛肩头道:“兄弟,儿女都是债啊。”
“谁说不是啊。”霍辛叹口气,负手摇头走了。
霍辛当日没听出姜静行话中深意,没过几日,他就张罗着给儿子娶亲,谁知媒婆还没上门,霍鉴琦先从东宫回来了,俊朗的青年往自己亲爹跟前一站,张嘴还是那句非卿不娶,好悬没将霍辛气出来个好歹。
姜静行知道这事后问姜璇,那天霍鉴琦到底说了什么,谁知姜璇什么都不说,只默默红了脸。
而和陆执徐在一起好几年的姜静行,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武德十二年秋天,天下政令已然半出东宫。
这年,姜静行一直在思考系统说的话,她想知道,陆执徐会不会在武德十三年登基,如果会的话,难道人的命运真的早已注定?
一天冬日的晚上,姜静行问陆执徐信不信佛教里那句“万事皆随缘,半点不由人。”
陆执徐听完,反问道:“你信吗?”
姜静行下意识摇摇头,于是终于结束了自己对哲学的探讨。
武德十三年春日,礼部再次上书为太子纳妃,不久后武德帝点头了,可谁知却被太子本人拒绝,此事一经传出,这回不止是太子党,整个朝堂都上谏此事不妥。
眼瞅着太子将会是下一任的贤明天子,可这一直不娶亲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朝中顿时流言蜚语不断。
没过几日,武德帝令原本在大本堂读书的几个皇子入朝听政,此举意在敲打太子,可陆执徐丝毫不在意,如今他名正言顺,大权在握,牵制几个年幼的弟弟轻而易举,真正让他上心的人,永远都只有姜静行。
从他和在泰安楼遇见姜静行那日算起,如今已经过去六年了,现在两人的关系很奇妙,陆执徐决口不提朝堂对自己不娶亲的猜疑,一如既往地和姜静行相拥而眠,偶尔空闲时还会弹琴给她听,这把琴浸过水,可琴声依旧清越动人。
今年上京城郊外桃花开的比以往早,连夜风都带着暖意,带着点点嫩芽的花枝横斜进走廊,窗外阳光明媚,莺啼悦耳,姜静行躺在窗下软榻上午睡,陆执徐合上最后一本奏折,从案后起身坐到她身边。
如今的陆执徐已然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姜静行再也不会在心底叫他小皇子或小太子,永远都是陆执徐或一声调笑般的扶摇。
他用指腹轻轻描摹着榻上人的眉眼,慢慢俯身落下轻鸿一吻,然后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榻上的人还在睡,这句话好像只是自言自语。
午后的书房静谧安详,陆执徐静静等了片刻,却只听到自己胸膛里跃动的心跳。
于是陆执徐又道:“你永远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姜静行呼吸平缓,还在酣睡。
陆执徐注视她半晌,随后躺倒将脸贴在她脖颈间,一手搂在她腰间,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快要冲破脏腑的不甘和欲求。
窗外花香浮动,蓝天下玉兰树浓翠茂盛,在微风中摇曳轻摆,远远望去挺拔优雅,宛然君子之姿,屋里时光缓缓流淌,两道身影在窗下交叠依偎,过了许久,陆执徐的声音才又响起,他道:“那我只有你,在我没放手之前,你只有我。”
姜静行翻了个身,把他抱在怀里,依旧没说话。
陆执徐便当她是默认了。
他也不再说话,总归来日方长。
第167章 摄政王
午后的院落静悄悄的, 乾一被靖国公府的暗卫拦在外院,他没在东宫找见他们殿下,便知人在靖国公府。
东宫急奏, 陆执徐被叫走了。
榻上姜静行听着远走的脚步声, 慢慢睁开了眼,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纵然对别人心狠,可对痴情自己的陆执徐也软了三分心肠, 索性并没有拒绝, 勾了下唇, 便又把眼睛闭上。
来日方长。
武德十三年四月, 嘉峪关传来急报, 突厥突然将大雍过境的商队扣留, 以商队偷盗马匹, 要入关搜寻为由, 出兵奇袭嘉峪关,嘉峪郡郡守被细作拿全族姓名要挟,最后叛国通敌, 开城门引敌军入境后吞金自尽。
突厥骑兵一路打到幽州雁门关,最后被幽州军士击退,可西北嘉峪和武威两郡被夺,沿途百姓皆遭劫掠,一时狼烟四起, 民不聊生。
军报一传到上京城, 朝臣激怒, 好几名年迈的大臣险些气的背过气去,户部老尚书当庭大骂嘉峪郡守无耻之贼, 死不足惜!
武德当即下旨临近州郡调兵支援,可突厥此次有备而来,为了这一战,他们足足准备了两年,又过了一月,武德十三年五月,胡骑再次叩关,雁门关守将不敌,战死边关,西北防线向南溃败,不足两个月便丢了三城,最终被驻守在幽州上党郡的军队拦截,两军就此在上党僵持住。
而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原本便有恙在身的武德帝突然病重。
军报传来的翌日清晨,东宫瀚澜殿上下一片沉闷。
朝中大臣多是主战派,但也有朝臣提出和谈,自是被陆执徐一言否决。
他看着殿中提议和谈的大臣,冷声道:“突厥狼子野心,岂是何谈能解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是个笑话!再让孤听到尔等言论,一律杖毙!”
这些年民生在勤,大雍国库不似往年空虚,此次突厥南下,一是掌权者私心,二是西北草原连月大雪,连马都饿的脱了相,迫于生存,才不得不出兵劫掠,此次若是退了,只会助长突厥嚣张的气焰。
新任刑部尚书年鸣英越众而出,提议道:“殿下,眼下最要紧的是由何人领兵出战。”
兵部侍郎冷笑道:“此言真是可笑,我大雍人才济济,难道还找不出个带兵的将军?”
“那不知是何人?”年鸣英平声问道。
兵部侍郎一时还真被问住了,眼下军中武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是说没人,而是没个合适的人选,年轻武将正是熬资历的位置上,带兵出征便是越权,而宿将年老,能够带兵,却少有与突厥交手的经验。
其实大臣们心中都明白,最合适领兵之人的便是靖国公姜静行,此次将突厥拦在上党的也是姜静行曾经麾下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