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姜静行轻描淡写的说法,李娘子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就算大人的武功再高,可对面那么多人,大人也该避一避才是,你说你出门也不带个护院!”
姜静行站起身来,上前搂住她圆润的肩膀将人转向自己,她自然不会说出系统的存在,只好仗着李娘子不懂武功,将此事糊弄过去。
“我本来想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五城兵马司也有人巡逻,能出什么事?可谁知道就遇上个愣头青了。”
闻言,李娘子捏着手帕,也想起了事情的经过。
她皱着俏眉,恨恨道:“那长恩侯府的公子着实可恨!”
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丫鬟打断了。
她应了一声,提声问道:“怎么了?”
屋外的大丫鬟绿阁回道:“娘子,管家派人过来说,长恩侯的车马到了府外,说是来上门请罪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姜静行和李娘子对视一眼。
姜静行还没有说什么,李娘子倒是吩咐屋外的丫鬟先将人请进来。
然后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这长恩侯是个什么人物,他儿子伤了当朝国公,他这当爹的又是怎么上门请罪的!”
说完,便率先向前厅走去,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极了护崽的老母亲。
姜静行眨眨眼,只好跟在她身后一同去了前厅。
前厅。
一位气质儒雅的男人坐在客座上,男人两鬓斑白,长相斯文。此人正是武德帝的亲表哥,太后的亲侄子,长恩侯李贽玄。
李贽玄身后还带着两位小厮,小厮手里提着礼盒,想来是用来赔罪道歉的礼物。
管家随意站在门口,面色如常。他知道此人是谁,但秉着待客之道,还是吩咐丫鬟上茶。
小丫鬟将一杯茶水放在他手边,李贽玄端过茶水,嘴角含笑,对着小丫鬟温言问道:“你家主人伤势如何了?”
靖国公被李娘子打理的滴水不漏,府中的丫鬟也是守规矩的,哪里敢说主子的事。
她正要推辞不知,却先被走进来的姜静行打断了:“长恩侯若是想知道,直接来问本公便是了。”
李贽玄放下茶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对着门口的方向说道:“今日冒昧前来府上,是特意来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赔罪的。”
说完,弯腰作楫,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再自然不过。
姜静行踏进厅内,在经过李贽玄身边时脚步微顿。
按理来说,若是两家没有真正撕破脸皮,见到李贽玄一个侯爷如此作态,自然是要上前将人扶起来,也算是全了两家的面子。
可姜静行不这样想,她觉得面子这东西又不能吃,她要它干嘛。
然后便无视了李贽玄起身拱手长辑的动作,径直向前走去,坐在了上首的椅子。
李娘子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随即也站在了她旁边。
管家见姜静行来了,也站直了腰板儿,招手示意丫鬟出来。
面对姜静行有些无礼的举动,李贽玄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说道:“这几日国公在府上养伤未曾上朝,本侯也是担心靖国公伤势,随口一问罢了。今日本侯正是来给国公赔罪的,昨夜犬子无状,还望靖国公恕罪。”
说完又弯腰拱手作楫。
不说别的,这致歉的态度看起来倒是诚意十足。
可是姜静行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没有给他搭话。
因为她深知此人的本性,这李贽玄可不仅仅是武德帝表哥,还曾是他麾下的谋士,此人说不上老谋深算,却足够阴狠毒辣。
长恩侯的爵位上坐的还是他爹的时候,李家在朝中颇有恶名,可这李贽玄却与家人不同,反倒广受文人赞誉。
她知道这就是一条毒蛇,如今李家势弱,而她大权在握,李贽玄看似低声下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知道以往得罪过李家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也就是这几年李家受到了武德帝的打压,才沉寂了下来。
李贽玄早年间也曾以诗赋闻名天下,颇有贤名,武德帝登基后就顺利成了礼部尚书。当年武德帝借章皇后的事打压外戚,他也被寻机夺了官位,如今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文渊阁大学士罢了。
看似清贵,实则无实权。
见姜静行没有说话,李贽玄说话的语气也顿了顿,自认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姿态,可没想到姜静行依旧让他没脸。
他也不装了,眼神阴鸷,说道:“昨夜犬子回到家中便将事情的全程告诉了我,犬子喝醉了酒,有些失态,可贵府小姐打伤我儿一事却是不容置疑的。”
李贽玄本就不满自己要对姜静行低声下气,又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差点儿被人踹断命根子,他心中火气更大。
于是语气也不客气起来:“这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靖国公一介长辈,为何事后还要打断我儿手臂!”
“我儿双臂尽断,痛苦难捱,如今只能事事由人伺候!”李贽玄说道此事,心痛不已。
嗯?姜静行惊讶了,这李二事后还被人把手打断了。
她转念一想,这事儿她很确认不是自己做的,但又有点不确定。
她抬头,暗暗看向门口的管家。
昨天管家跟着绾儿一起回来的,也许知道些什么。
老管家默默看天,不言不语。
姜静行也默默收回视线,但秉持着自己女儿永远都乖巧善良的信念,她又在心底确定道,嗯,应该也不可能是姜绾做的。
思来想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小皇子下手还挺狠呀。
陆执徐既然已经知道,害死自己母后的真凶是太后和她身后的李家,那自然是对李家人恨之入骨。而且李家还投靠了端王,与陆执徐成了敌人。
并不知道真凶是谁的姜静行暗道,既然李家已经和陆执徐不死不休,想来小皇子也不介意再担下打断李二手臂的事了。
这就算是自己给他上的第一课吧。
自己先教教他,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面对李贽玄的质问,不管真相如何,已经确定要把这口锅扣在陆执徐身上的姜静行自然不认。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言之凿凿地说道:“长恩侯可不要血口喷人,本公昨夜在泰安楼偶遇辰王殿下,一直与殿下喝酒喝到了深夜,而且当时也是辰王殿下的侍卫将令公子带走了,本公又怎么会去打断令公子的手臂呢。”
李贽玄冷哼一声:“何须国公亲自动手,只需吩咐一声下人便是。”
姜静行微微一笑:“侯爷有所不知,本公向来不喜下人近身,昨晚随本公出门的,只有家中小女和老管家,还有管家家中一幼童罢了。”
她见李贽玄面色微缓,又说道:“昨晚街上百姓众多,侯爷大可找人去问一问,本公所言是否属实。”
李贽玄知道,若不是事实如此,姜静行也不会说出来,想来所言非虚。
虽然他在儿子口中知道姜家女不是什么柔弱贵女,但也没往一个大家闺秀身上想,至于管家。
李贽玄微微侧身,看向门口佝偻着身躯的老人,怎么看都与他儿子口中的悍匪不相符。
姜静行神色不变,一点儿都不带心虚地看着李贽玄。
李贽玄知道此事不能深究,毕竟先是自己儿子无理,不过他想到躺在床上哀嚎的独子,心里始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如果不是姜静行做的,那还能有谁呢?他想到刚刚姜静行所言,说是辰王殿下的侍卫将人带走了。
难不成是辰王。
李贽玄脸色来回变化,最终还是露出一个笑脸,再次拱手致歉:“那想来便是误会一场了。”
“犬子初见姜小姐,为其风姿所迷,一时有些失礼。事后更是有恶人打断我儿手臂,想来是要挑拨两家的关系,本侯一时为恶人所迷惑,还望靖国公见谅,见谅。”
听到李贽玄再次赔罪的话后,姜静行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倒是一直没有吭声的李娘子,嘴角带着冷笑说道:“好一句为其风姿所迷,长恩侯这是把我家小姐当成什么了。”
她本来以为这长恩侯是来请罪的,谁知是来问罪的。
怒气上涌的李娘子根本不给人回嘴的机会,又嘲讽说道:“先不说这恶人是谁,又为何要挑拨两家关系。单看令公子这行事作风,想来得罪的人少不到哪里去。”
李娘子状似不屑地说道:“别是自己做了恶,被人寻仇寻到了身上,长恩侯便借此把这脏水泼到我们靖国公府,想着将此事亲轻轻揭过罢了。”
姜静行知道李娘子心中郁闷,现在有人替自己撞到枪口上了,心中暗喜。自然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干脆让她说个痛快,也就没有阻止。
第29章 妹妹
反正她本来就没给李贽玄面子, 再让李娘子骂他几句也没什么。
被人劈头盖脸说了一通,李贽玄脸色不是很好。
他还从未被一妇人如此嘲讽过,甩袖怒斥道:“胡言乱语。”
随后冷冷看了李娘子一眼后, 又把目光放到姜静行身上, 示意他阻止他府上的人,别再胡说八道。
姜静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假装没有看出来李贽玄的意思,用好似在询问怎么了的目光又看了回去。
李贽玄怎么会看不来姜静行在装傻, 不由得气的脸色发青。他本想着先礼后兵, 先诚恳致歉后再问罪, 即便他儿子的手臂不是姜静行打断了, 这般行事也会让人无可指摘, 可没有想到被一个女人说破了心思。
李娘子仗着身后有姜静行撑腰, 根本不带怕他的, 反而给李贽玄瞪了回去。
“本侯好歹也是一等侯爵, 靖国公也是朝中重臣,我二人在这里商谈小辈纷争也是有理有据。”
李贽玄指着姜静行身后的李娘子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是何身份,又是哪家的长辈, 本侯在京中可并未听闻靖国公府有了新夫人。难道靖国公就任由府上一介妇人诽谤本候吗?”
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怒喝出声。
“侯爷这就是又有所不知了。”
姜静行根本不把李贽玄的怒火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李娘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是我妹妹,姜璇。”
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怜爱地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只可怜我那妹夫, 被我, 咳咳,出门远行的路上被山中猛兽扑食, 竟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事发突然,李娘子都被姜静行这说谎不打草稿的能力惊呆了,很快她反应过来后,转而又为姜静行将自己当做妹妹的话感动。
姜静行看了一眼李贽玄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小妹寡居在外地,无子无女,本公这做哥哥的心疼,便将她接到了身边照顾,想着再为她找一门好婚事。”
李娘子干咳了一下,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很快就接上了话。
“兄长莫要为小妹伤心。”
说着她还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实则是在掩饰自己抽搐的嘴角,毕竟当初,姜静行可是一脚就把她那该死的前夫踹了个半死。
二人戏精上身,当着李贽玄的面,便上演了一出兄妹情深的大戏,让李贽玄的脸色越发阴沉。
李娘子假意擦了擦眼泪,还没忘初心,又将矛头对准了李贽玄。
“长恩侯请罪的话,说的也是好笑,这做儿子的犯了事儿,不亲自来苦主家赔罪,却让这做爹的来,长恩侯府的规矩可真是让人长见识了。
不过也是,是我这无知妇人多虑了,您毕竟是陛下的亲戚,今日令公子能当街让人打骂当朝国公,想来他日就是冲撞御驾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静行也假装生气,沉着一张脸插嘴说道:“长恩侯恐怕还不清楚吧,令公子可不是对小女不敬,而是对本公无礼,被小女阻止后,他竟还吩咐家仆当街行凶!”
说着,她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声,将李贽玄吓了一跳。
被两个人夹枪带棒的话怼了一通的李贽玄也没想到,自己儿子在此事上居然还撒了谎,以至让自己这般没脸。
而且李娘子最后这几句话不可谓不犀利。
他本来就是想借儿子被打断了手臂一事,坐实了是靖国公府报复所致。这样两家都有过错,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李家正是要低调的时候,要不然事情闹大了,再宣扬了出去,朝中御史那边也不好交代,恐怕明日早朝便要上奏参他一本,说他教子无方。
李贽玄知道,再让这妇人说下去,两家恐怕就真的要撕破脸皮,今日之事只能先如此了。
于是他不回应李娘子的嘲讽,只对着姜静行说道:“是犬子失礼在先,只是他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本候这才独自前来。改日,本侯定会携犬子上门来亲自请罪,让国公出气。”
姜静行知道见好就收,也懒得搭理李贽玄没有丝毫诚意的请罪,干脆叫管家进来将李贽玄送出去,李贽玄强撑着一张笑脸告辞。
管家将人带到门口,看着他踏出门槛,也不等他走开,直接吩咐人把大门关上。
李贽玄听着身后的动静,脸色阴沉如水。
他看了看身后小厮手里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东西,又眯眼抬头,看向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赦造靖国公府牌匾,心头暗恨。
一个管家如今也敢给他脸色看,若是以前,他早将人仗杀。
他双手背后,眼睛忍不住闭上,捏紧了衣袖中的拳头,平复了一下心绪。片刻后又睁开眼,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等将来大事落定,他定要这靖国公府灰飞烟灭!
靖国公外院堂厅。
李娘子刚才说了不少话,现在嘴里也渴的很,她叫门外的丫鬟进来,将旧茶撤下去,又上了一壶新茶。
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了李娘子和姜静行坐在椅子上喝茶。
“本以为这长恩侯是来请罪的,谁知竟是来问罪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俩如出一辙的让人可恨。”
李娘面色不虞,只恨昨晚不是自己打断了那李二两条手臂出气。
本来姜绾主仆二人听说长恩侯来了府上,所以特意来看看。
她们进来时,正好听到李娘子抱怨的话,姜绾摸了摸手上的玉镯,有点心虚。
落后小姐一步的秋禾也深深低下了头,一副恭敬无辜的样子。
在昨晚回家的路上,姜绾越想越气,她实在是厌恶李二的嚣张跋扈,就偷偷让秋禾去教训教训他。
谁知秋禾到的时候,那李二正在被人殴打,对方蒙着脸,嘴上骂骂咧咧的,然后一棍子就把李二的一条手臂打断了。
秋禾想到昨晚的事,不由得搅了搅手指,决定把过错都推到昨天遇到的那个男人身上。
她是很听话的姑娘,既然小姐说了打断李二一条手臂,她就会打断一条。可是小姐吩咐的左手已经断了,她只好捡起那个男人丢下的木棍,打断李二的右手了。
姜绾昨晚就从秋禾的回禀中知道了李二的惨状,她稳住心态,带着秋禾温婉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