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芸笑起来:“我妈也是,我也很喜欢那个味道,听说那是螨虫被晒死的味道。”
出了电梯,周仲霄让薛芸不用送了,牵着林窈就走,薛芸在后面追了几步:“哎等等!”
林窈把周仲霄拉住,回头看薛芸:“怎么了?”
薛芸手里拽着什么,直到周仲霄眼神淡淡的撇过去,她又立刻摇摇头:“没事,你们要是想打车的话,南门会比较方便。”
“好的,你快别送了,回去吧。”林窈冲她挥挥手,周仲霄说了句:“走了。”便带着林窈迅速的出了小区。
两人直接回了酒店。
周仲霄像是经历了一场大耗精力的应酬,一头倒在沙发上,盯着窗帘发呆,林窈没打扰他,抱着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她进去他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
林窈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脏衣袋,人走过去,周仲霄很自然的伸手把人拉到身上坐下,林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圈着他的脖子,抬手捏住他一缕头发,轻轻搓。
周仲霄问:“今天去了,感觉怎么样?”
林窈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他:“哎,你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上学的事吗?”
周仲霄抬头看她,没明白她为什么忽然为这个,安静等候下文。
这是林窈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和他一起聊到从前。
“你记不记得,我俩初中之前都是走路上学?”
当然记得。
很多年里上下学都是他俩一起走,一部分原因是他俩住得近,而他又只和林窈玩得来,林窈为了照顾他,每天都坚持和他一起走,难免和其他人疏远,而另一部分原因是他们那片区离学校有点远,以小学生的腿脚,一趟得要30多分钟,很多同学都陆续办了公交学生卡,坐车回家和走路回家立刻被划分成两派。
说到乘车卡,和书包上的铃铛挂件风潮一样,公交卡也要用各色各样的卡包套起来,穿绳挂在脖子上,可想而知,林窈对这张公交卡望眼欲穿,可代澜咬死了不给她办,硬生生让她走了六年路,直到初中学业加重,才给她办了卡。
“有一次,我中午上学想坐车,就赖在家里不肯走,等到快迟到的时候才出门。跟我妈要钱坐车,可她说什么都不肯给我,到最后我真的要迟到了,只能从铁道抄近路往学校跑。”
那时候的学校基本没什么生活设施,学生都要自己带水,林窈爱喝水,一个雪碧瓶的升量管不了一天,所以中午回家的时候得续一瓶带上。
当时她太生气了,去的路上把代澜给她装的一瓶水全倒了。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恨死妈妈了,就算是渴死,也不要接受她的恩惠!
结果那个下午她差点渴死。
林窈没有零用钱,连买矿泉水都买不起,放了学就往家跑,进门先灌了三杯水,然后扑进代澜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给代澜吓一跳,以为她遇到什么事儿了。
周仲霄给听笑了,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似乎在寻找眼泪曾经流过的地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还没你呢。”林窈觉得这话有歧义,纠正说:“你转来之前吧,也是二年级。”
她自己乐了一下,圈着他的脖子晃两下:“是不是觉得挺好笑的,那么久以前的事,我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周仲霄轻笑:“说明那天你是真渴坏了。”顿了顿,又问:“那又哭什么?”
林窈沉默了一下,说:“因为过了一个下午,我早就不为她不给我钱坐车的事生气了。”
“那时候,我每天中午都是带着空瓶回去,等到走的时候,拿过的永远是满瓶的水。有些事我怎么求她都不松口,可有些事我根本就不用说,她就已经帮我做好。我后悔把那瓶水倒掉,也后悔在路上骂她,说恨她讨厌她。在我心里,她始终是好妈妈。”
林窈看他一眼,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而郑重,一语双关:“我不能因为一件不被满足的事情,就去迁怒她其他的好意。”
周仲霄眼神一凝。
林窈抬手拨弄着他浓密的黑发,试图在里面挑出一根白头发:“今天在你家的时候,我想起你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我觉得你的家,和你作文里想象的样子不太一样。”
周仲霄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慢慢的,他抱着林窈的手臂越收越紧,林窈吸气收腹,收一寸他就紧一寸,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发出窒息一般的声音:“呃……”
周仲霄笑了出来。
林窈也跟着笑。
就在这时,林窈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她拍拍他,周仲霄松开手。
林窈拿过手机趴床上看,身后,周仲霄也拿起手机,却在看到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提示时皱了皱眉,眉眼沉凝。
薛芸发消息问林窈到酒店了没,还把周建宁今天说到的几个夜市都给她发了过来。
很客套的开场白,一看就还有下文。
果然,薛芸借着问他们在霖阳的安排,趁机向林窈发出邀约,问她哪天有空,想抽一点点时间和她单独聊聊,不会耽误很久。
林窈思索几秒,爬起来把手机转向周仲霄。
周仲霄盯着消息看了很久,沉默的氛围中,林窈隐约感到他目光深处的挣扎和纠结,可她也不催,耐心的等着他的回复。
终于,周仲霄移开眼看她,“你怎么想?”
林窈一本正经的表态:“我妈从小就告诉我,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所以你放心,你不开口,我绝对不插手这事儿。”
说完,她从床上伸腿探过去,脚趾轻轻夹住他的裤腿晃了晃,语气一转,带了点坏坏的渣感:“但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
周仲霄感受着她不老实的脚,无声抬眼,散发出林窈熟悉的危险信号。
她立马收脚,可是晚了,脚踝被他猛的扣住,往外一扯,林窈尖叫着滑出床外,在不到一秒的腾空状态后被稳稳接住坐到他身上,臀压手,腿夹腰。
周仲霄两手托着她的臀,面色丝毫不改:“怎么求你。这么求行不行,嗯?”林窈面色涨红,在他身上紧缩又舒展,差不多的时候,周仲霄直接把人抱起回了床上……
……
对于和薛芸见面的事,周仲霄与其说默许,不如说是已经不在意。
他的意思林窈想去就去,不想去也就不去,好像这是一件和他完全没关系的事,是以当林窈询问他需不需要借她这个中人来传达一些他自己说不出口的话时,周仲霄只是淡漠的斜了她一眼,然后抢过她的豆腐脑一口气喝了半碗,气的林窈直接给了他一脚。
“问你的时候不喝,人家买了又来抢!”
他挨了一脚,嘴角却上扬,活像是被踢爽了一样。
跟个变态一样,简直没眼看。
不过她去见薛芸,他就一个人落单了,林窈问他准备干点啥。
“回酒店睡觉,或者……约朋友见个面。”他可是本地人,熟人一大片。
林窈觉得可行。
秉着速战速决的原则,林窈直接约了薛芸在霖阳最后一天的上午见面。
这天,林窈早早开始化妆,起先周仲霄没在意,直到他发现她用镊子一根一根的粘睫毛,这才抱着手靠到穿衣镜边,目露探究。
林窈当他不存在,正常发挥完成今日份装造,精神奕奕的出门打车。
薛芸今天调休,约在一家茶馆和林窈见面,到的比林窈早。
“林姐姐,这边!”
林窈快步走过去,“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有没有,是我离得比较近,所以来的早了。你喜欢喝什么吗”
桌上已经点了一壶,林窈笑着说:“我都行。”
两人今天见面本来也不是为了叙旧喝茶,薛芸点点头,请她坐下,然后侧身从桌子下面提起几个礼袋放了桌上。
“昨天你和霄哥走的太急了,这是妈爸给你准备的一点小礼物,都忘了拿给你,所以托我带给你。”
林窈简单扫了一眼,有特产、名牌化妆品,和知名首饰品牌的logo,这么多变的风格,倒不像是一个人准备的。
林窈摆手:“不不不,我不能要。”
“你就拿着吧,我要是提回去,爸妈肯定得骂我了。”薛芸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又问她:“小林姐,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其实后天走也行,不过折腾这么几天,两人都打算留一天假期回北京休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薛芸紧紧抿唇,然后像是豁出去一样,又掏出一个很小的牛皮纸袋:“小林姐,我们都特别喜欢你,也希望你以后还能多来家里玩。”
林窈看了眼纸袋,说:“你们也很好啊,我玩的挺开心的,有机会肯定再来。”
“那你们下次来,就直接住家里,别在外面订酒店了。”
林窈:“我出门都是听安排的,轮不到我做主。”
薛芸皱了皱眉,忽然说:“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霄哥肯定愿意听的。”
林窈微怔。
不等她问,薛芸自己噼里啪啦讲了出来:“其实我见过你,不对,我们全家都见过你。霄哥有个相册,里面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从他到江夷开始,就全都是你们的照片,那种很小的大头贴,特别特别多,他都保存的特别好。可是后来搬家的时候……丢了。”
林窈握着茶杯的指尖一紧,声音平稳:“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薛芸重重点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你真人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霄哥那么宝贝你的照片,甚至都为了你跟……”
林窈倏地看向薛芸,结果薛芸硬生生刹住,转而说:“反正兜兜转转,最后你们还是在一起了,足以证明你是霄哥在江夷最重要的人。所以林姐姐,你能不能把这个交给霄哥。”
林窈迟疑的拿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门禁卡,两副钥匙。
“小林姐,如果你以后和霄哥结婚,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里始终是霄哥的家,哪有回家连门都进不了的,这钥匙你和霄哥一人一副,以后回来也就方便了。”
林窈盯着钥匙看了一会儿,说:“小芸,我这个人说话直,如果有冒犯到的地方,你别介意……”
她开了个头,薛芸人都坐直了,谨慎的看着林窈:“什么?”
林窈思忖着说:“你之所以让我转交,是因为你直接给他,他不会要,是吗?”
薛芸的眼神垂了下去,默默点一下头。
林窈追问:“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要吗?”顿了顿又补充:“我不是要打听你们的家事,我总要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收,才能对症下药,对不对?”
一段长久的沉默后,薛芸终于开口:“他应该……还是介意我妈和我吧……”
林窈眼神轻动:“什么意思?”
薛芸吐出一口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白说:“霄哥回霖阳那年,他妈妈得了病,很重很重的病,爸……周叔叔当时要工作,就给霄哥的妈妈请了个护工,我妈妈就是那个护工。霄哥妈妈去世之后,周叔叔,就和我妈妈结婚了……”?
第92章
◎能干又懂事◎
有些事情,林窈其实早有猜测,但她属实没想到,薛阿姨和薛芸母女跟周家是这样的关系走到一起。
薛芸见林窈沉默,连忙解释:“我妈妈不是小三,她和爸爸是在霄哥妈妈去世之后才走在一起,而且……而且这也是霄哥妈妈希望的。”
林窈怔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芸跟林窈详细的说起过往。
当年,周仲霄的母亲查出癌症,便从外地回到霖阳做手术,没多久周仲霄也回来了,那段时间,周仲霄天天跑医院,和薛芸的母亲一起照顾他妈妈,整个住院部都夸他们周家有个孝顺儿子。
后来他妈妈出院了,因为薛阿姨照顾的很好,周建宁便商量着让她兼职家政阿姨,帮忙做个饭打扫家里,省得妻子劳累,钱只多不少。
可惜这病没能根治,在周仲霄高三那年,他妈妈的病情复发,比之前更严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明确患者时间已经不多了。
高三本是很关键的一年,放在别人家,肯定会把事情瞒得死死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影响到高考生的学习状态。但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周仲霄,他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一点异常都能查觉,所以还是知道了。
薛阿姨的老公意外身亡后,她一直没有再找,独自把薛芸养大,照顾周家这些年,她和周仲霄的妈妈关系很融洽,凑巧的是,当时薛芸也即将中考,但薛芸的成绩不算拔尖,如果要去资源更好的学校,得出一笔不小的择校费。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薛阿姨和周建宁走到一起,的确是周仲霄的妈妈为他们安排的,理由也很简单,一个家里不能没有女人,薛阿姨人品好,做事踏实利落,又会照顾孩子,一定能把周仲霄照顾的很好,反过来,她和周建宁一起,也能减少独自抚养薛芸的压力。
两人的结合,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最终,周仲霄的母亲没能挨到他高考,在医院病逝,处理完后事,周建宁上班,周仲霄上学,薛阿姨则是拿着工资,像平常一样到家里给孩子做饭,打扫屋子,那段时间里,周仲霄和周建宁的关系还很融洽,他不仅反过来安慰周建宁,还更认真的学习,高考超常发挥,考了一个非常好的分数。
方方面面看,他似乎都已经走出了母亲离世的阴影。
与此同时,周家的旧宅收到即将拆迁的通知,周建宁选了补偿金,加上这些年的积蓄,打算在市内最好的地段卖房子。
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这时,周建宁向周仲霄提出想和薛阿姨一起过的想法。
他当然考虑到儿子的感受,率先表示家里该是他的财产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他和薛阿姨就是搭伙儿过日子,毕竟年纪大了,老了身边总想有个伴儿。
从那天起,周仲霄就变了。
林窈听到这里,表情微微变化,压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变、变了?”
薛芸叹气,似乎到今天都在为这个事惆怅:“我听我妈说过,霄哥的妈妈因为孩子从小就不能养在身边,对霄哥一直很愧疚,也担心影响他的性格。但其实霄哥很乐观,很开朗,回到霖阳之后不仅适应的很快,就算知道妈妈生了病,也从来不哭,还很积极地陪她一起接受治疗,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他很爱笑,话也多,常常放学以后就去医院找他妈妈,跟她讲当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林窈有一瞬间的恍惚,薛芸说的是周仲霄?
回忆起这一部分,薛芸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吗,住院无聊也不方便,特别难受,想看电视都得专门去楼下的公共区域去看。一个电视几十个台,几点钟放什么节目,中间广告几分钟,霄哥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他陪着他妈妈去看电视,总会有人说‘活电视又来了’,医院的病友都让他拿遥控器,想看什么,只要告诉他,立马就给你调出来,还夸他聪明记性好,读书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妈妈就特别高兴,因为霄哥学习的确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