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晴自己带了全套,连那只乌龟大屁颠都背来了,但林窈是临时打工人,好在雪场这边租赁服务多,一个套餐就全部到位。
周仲霄:“我车里有,需要吗?”
林窈摇摇头:“谢谢,不需要。”
周仲霄不再说话。
岑晴眼珠子滴溜溜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谨慎的吃完一顿饭。
时间紧迫,岑晴赶着回去换衣服拿装备,刚好酒店也有租赁服务,林窈准备去借一套。
周仲霄跟上林窈,他的灰色卫衣外套了件黑色羽绒服,两手插兜,冷不丁问了句:“刚做完手术只需要忌口吗?”
林窈步子一顿,扭头看他。
周仲霄平静的提醒:“就算是微创手术也得在一个月之后才能开始剧烈运动,你确定她可以?”
林窈没做过类似手术,看岑晴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还真以为微创手术没多大影响。
周仲霄看出她的茫然,问:“你是她助理?”
林窈眼睛往旁边看:“兼职。”
“本职是?”
林窈:“打工。”
“打什么工?”
“混饭的工。”
她就差把“不想聊”几个字缀在后面。
不等周仲霄再开口,林窈反问他:“你不是来这边有事吗?”
周仲霄回答:“我来休假。”
就差把“闲”字刻在脑门上。
他忽然笑起来,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反正没事,看看能不能再帮点什么忙。”
这个“再”字就很有灵性,像在隐晦的提醒林窈,他刚刚才配合帮了个忙。
真是给你脸了。林窈觉得这人应是从前话都闷肚子闷太久了,现在一开口都是陈年酿造的阴阳怪气。
但现在不是和他掰扯的时候。
拍摄很累,岑晴这个状态肯定不适合进雪场,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自己小心翼翼,也没法保证别人不坑,要是碰上个鱼雷就是伤上加伤,大过年的全得栽医院里。
周仲霄看她半天没动,看了眼租赁雪具的柜台:“还租吗?”
林窈正要开口,目光忽然盯住电梯间的方向,身体快过意识,闪身躲到了大理石柱后面,慢慢探出头来。
一副狗狗祟祟的样子。
周仲霄配合的走到柱子后一起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换了衣服的岑晴身上挂着只粉色大乌龟从电梯出来,但不是一个人。
同行的还有刚才在餐厅见过的男人,手里拎了副粉黑雪板和一个设备包。
周仲霄看回林窈脸上,她现在的表情就像掉进瓜田里的猹,正盯着最熟的那颗瓜。
“不租了。”林窈心里有了主意,刚好岑晴打电话来找她,她挂了电话迎上去。
岑晴见林窈轻装出现,问:“你东西呢?”
“雪场那边也有,去了再租也来得及。”林窈说完,看到岑晴的眼神暗示——郑时珣手里拎着她的东西,去拿回来!
林窈忽然就像瞎了一样,挠挠鼻头,移开目光。
岑晴:???
郑时珣走过来,手里握了副车钥匙:“你们怎么过去?”
岑晴立刻说大巴往返方便,郑时珣点头,车钥匙一揣:“那走吧。”
林窈明知故问:“你也过去吗?”
郑时珣应了一声,表情和语气都品不出情绪,说他是去滑雪场开会的林窈也信。
四个人一起往车站走,那里正好停靠一辆,岑晴想让司机开下行李厢,一转头,郑时珣直接提着东西上了车。
林窈在后面乐了一声,岑晴瞪过来,林窈飞快说:“我懂,追妻火葬场是不是?从前他拒绝和你成双成对,现在给你提包都不配!”
岑晴眼睛都在冒火,忽然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眼神阴森起来:“我给你两个选择,继续保持甲方乙方的友好关系,或者,相互伤害。”
林窈往后退了一步,像个太监似的抬臂,指着大巴台阶提醒:“岑老师您慢点。”
岑晴冷笑,像个女王一样搭住她的手上了车,然后目不斜视路过暧昧对象的位置,硬拽着林窈坐在了后排靠窗处。
周仲霄最后上车,他还是那副两手插兜的闲散样子,不急不缓的在前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留给林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后脑勺。
林窈思绪忽然活泛起来,脑子里总是冒出些蒙尘的细节,吹吹灰,比1080P还清晰。
林窈刚进小学的时候,女生个头基本盖过男生,而她又是女生里个头最高的,带班的老师排位原则也很简单,永远高个子坐后面矮个子坐前面,身高有变化再来调整。
如果有新的插班生,会先安排适合的同桌,等到适应了班级节奏,也加入身高排列里。
整个小学生涯,林窈基本没坐过前排位置,长得矮在她眼里从不是缺陷,而是优势。
她特别想坐一次前排。
周仲霄刚进班就被安排在林窈身边,他那时候个头很小,林窈盯着他小小的个子,眼里流露出羡慕。
他们当了一年同桌,升级换教室后,班主任重排了座位,周仲霄虽然长高了一点,但距离平均身高还差一截,果然被安排到了前排。
那一阵,林窈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偷瞄周仲霄的后脑勺,满心羡慕。
班主任管皮孩子很有一套,也立了很多规矩,不准私自换座位就是一项铁令。偏偏班上有不少告状精,看到谁私下换位子立马往办公室跑,久而久之,大家对自己的位子都很有领主意识。
可林窈和周仲霄关系好,所以周仲霄换到前面后,她上课瞄人后脑勺,下课就跑去前面蹭他座位,感受着截然不同的视角小声感叹:“黑板好像都变大了。”
她真的好羡慕他长这么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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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春疼痛文学◎
林窈对周仲霄的羡慕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开始长个头了,座次也从前排慢慢向后。
五年级开学,他的个头已经赶上林窈,两人机缘巧合的坐回同桌。
林窈学大人的语气调侃他:“这不是霄霄吗,长这么高啦。”
周仲霄斜她一眼:“神经病。”
到毕业,他们一直是同桌。
九年义务教育都是按片区划分学区,只要住得近,被分在一个班的可能性很大,林窈和周仲霄顺理成章的被分到七中一班。
进班那天,大家本能的和自己熟悉的人坐在一起,直到第一次月考后才迎来初中第一次编座位,也是从这时候起,座位开始与成绩挂钩。
以前是从矮到高站成一队依次入座,现在是分数由高到低站成一队,随意选座,而两人的成绩相差不多,中间顶多差个三四名,很容易选到一起。
那时候喜欢扎堆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往往习惯坐一块儿的人会约好圈地,班主任都默许了,一切拿成绩说话。
但林窈很快遭到了这种安排的反噬。
初三那年,周仲霄忽然疏远了她,反而和同班的杨嘉荷走得很近,林窈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同乡,也是一个小学,不过杨嘉荷是四年级的时候才插到别的班。
比起林窈,杨嘉荷和周仲霄才是更相似的人。
后来,她看到周仲霄和杨嘉荷一起分两碗面,一起上下学,一起周六补课,甚至在月考下来之后,和杨嘉荷成了同桌。
其实那个位置谁都可以选,可林窈却有种自己的东西被窃取的感觉,巨大的酸涩和空洞感将整个人占据。
她发现自己喜欢周仲霄,却只能泡在这场后知后觉的苦涩单恋里,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学生时代对恋爱的抑制总是有道理的。
一切顺利的时候,这份青涩真挚的感情或许的确是一份催化或助力。
可在那个无忧无虑未经险恶的年纪,拥有的感情也格外脆弱,可以轻易的被任何外力影响,经不起考验。
林窈开始分心,听不进去课,没心思写作业,最终成绩下滑,在月度排位的时候往队伍后退了一大截,轮到她的时候早就没有好的位置了。
她每天都只能坐在后面盯着周仲霄和杨嘉荷的后脑勺,难受却无力。
终于,她的状态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在某天下午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班主任年轻且敏锐,一双眼盯住谁的时候仿佛自带锋刃,那些少男少女的小把戏在她眼里也无所遁形。
她没有说太多,甚至没有追究原因,几句话就让林窈背脊生寒。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这次我和你谈,如果谈不明白,那我只能和你的父母谈了。」
「林窈,如果你自己都不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你指望谁来对你负责?」
她说自己最近不太舒服,状态不好,正在努力调整。
班主任看了她一会儿,点头说先看她调整一个月,希望下次月考的时候,调整是有效果的。
林窈并不是在敷衍,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可想归想,该怎么克服情绪依然是一道难题。
林窈回到教室,发现桌上多了几个笔记本,杨嘉荷抱着水杯从旁边走过,忽然又转身回来:“对了,这是周周让我帮他拿给你的,是你借的笔记吧?”
周周是她给周仲霄起的外号,不对,超脱小学生年龄之后,现在已经不流行起外号了,大家管不好好叫名字称呼方式为“昵称”。
林窈呆了好一会儿,她并没有跟谁借什么狗屁笔记,荒谬感和耻辱感在心中酝酿发酵。
如果意念有力量,这些破本子已经被撕成了渣。
但拜这几个破本子所赐,她忽然间就拟定了一个坚定的目标。无关未来前程,无关学生的责任和义务,仅仅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她都不想再看这两人的后脑勺!
“谢谢,我已经借到了。”林窈把那几个本子塞回杨嘉荷手里,再也没有理她。
虽然有了目标,付诸行动的过程却艰难。
人的情绪没有那么容易操控,她还是会在任何一件能联想到周仲霄的小事上分神,又强迫着把思绪拉回来。
读不进去的书,写不动的题,背不下来的单词,就一遍又一遍去读,去审,去拼,忍不住了就任由自己哭,哭也不能停下来。
上课走神不听讲,她就硬着头皮下课去找老师问;在教室控制不住视线,那就少留教室,像自习这样无人监管的课上直接带着东西去办公室找班主任。
不用她多说,班主任一看是她,指了指办公室后面一间单独的小屋,那间屋子没人用,放的是打印机和废卷子报纸之类的东西,泛着一股混合油墨的潮气,林窈就安静的在里面写作业。
林窈第一次知道,再浓烈的情绪也有麻木的一天,心里从翻天覆地到顿顿的酸,眼泪哭干了,任由情绪涌动,眼眶只剩浅浅的涩然。
当时的中考先看单科分数对应的等级分,然后才是总分,譬如同样是每科提高一分,100分到101分,等级分完全不变,但从109分提到110分,增加的等级分就足够她的成绩有一个质的飞跃,如果等级分相同,再看实际总分高低。
林窈的底子不差,语文和数学偶尔还能拿个单科第一,那段时间也快进入总复习阶段,所以对她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状态调整的阶段。
在之后的一次月考,林窈的等级分直接从27分跳到了33分,当时满分36分,如果她的成绩能稳定下去,可以进江夷最好的麟德高中。
那次林窈排名第六,杨嘉荷第十,周仲霄反而掉落到十名开外。
很小的时候林窈就想坐前排,因为前排的视角更清晰,可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坐在第一排,却是为了眼不见为净。
嵌在窗框的雪景飞快后退,就像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也在眨眼间被拉扯到身后很远的角落。
林窈有点意外自己竟然把细节记的这么清楚。
她看着窗外,短短十分钟的车程没有往前看一眼。
大巴停在雪场附近的中心站,旁边传来岑晴的提醒声:“到了。”
林窈反应过来,“哦。”
下车的时候看到周仲霄插兜等在那里,林窈移开目光,在冰天雪地中吸了一口凉气,和过去无数次整理心情时一样,压下了那点蠢蠢欲动的情绪,专注正事。
岑晴正企图从郑时珣手里拿回自己东西,林窈瞥了一眼,悄悄转身往旁边走。
刚走没多远,岑晴打电话来问她人去哪儿了,林窈面不改色:“我去租雪服,马上回来。”
其实她动也没动,找了个隐蔽的长椅坐着。
余光里有人坐到旁边,林窈皱了皱眉,有种很想避开又觉得没必要的矛盾感在心中拉扯。
周仲霄好像看了一场很有意思的剧目,转头看她:“僚机失联?”
林窈扯了个敷衍的笑,别开脸望向一旁。
这人纯粹明知故问,是他先提醒岑晴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滑雪,现在又调侃她当僚机还半道撂挑子。
可她懒得和他细说那两人的过往,更不想解释岑晴对郑时珣的应激反应比她苦口婆心劝导阻拦有用,感觉像是什么微妙的隐喻。
她就坐在这等,几分钟后岑晴发来消息问她在哪儿,衣服租好没。
林窈回了句人多,还在排队,岑晴让她先回去。
林窈收了手机往回走,余光里瞥见他起身跟来,忽然气势凌厉的回头:“你到底要跟多久?”
周仲霄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震的一愣,站在原地看着她。
密密麻麻的懊恼爬上心头,林窈有点气自己不够体面,也不够冷静。
可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转头就走。
这次周仲霄没跟上来。
林窈猜的没错,郑时珣清楚岑晴的情况,一路跟来就是为了碍她的事。
女网红的拍摄计划因为他原地破产,结果斗嘴间动了情绪肚子疼,林窈过来的时候看到岑晴坐在长椅上捂着小腹,三步并两步赶过去蹲在她面前:“怎么了?”
岑晴弓着身子摇头:“没事。”
林窈正想问郑时珣跑哪儿去了,一转头看到他拿着保温杯过来,里面是刚接的热水,给岑晴冲药喝的。
岑晴板着脸没理他,郑时珣直接对林窈说:“她现在不适合运动,你照顾一下,雪场就别进了。”
林窈点头:“好的,明白。”
郑时珣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身走了。
林窈旋开保温杯,倒热水进盖杯递给岑晴捧着暖手,然后去翻看她那些术后用药的说明。
岑晴捧着盖杯,忽然小声问了句:“我是不是很丢脸。”
林窈动作微顿。
大家都是旁观者清,清醒又犀利的去指点别人的处境,逗弄对方的情绪,可一转头还是走不出自己的桎梏,那些对着别人时的清醒都会显得格外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