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以着尊上唯一的亲传弟子回去,所面临的危险要比你想象得多得多。”
陶燃闻言歪了歪头,“听起来怎么那么像要回大宅子受气的小媳妇呀。”
这话说得无礼,听得沧渊都气地拍了她脑袋一下。
“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那是你师尊,你要敬若父亲的人!”
陶燃吐吐舌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少尊,尊上有请。”在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琅琊忽然一声不响的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沧源被吓了一大跳,陶燃也假装拍了拍胸口。
然后她趁着沧渊瞪着眼睛拍胸脯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乾坤袋和须弥芥子全都悄悄的塞了过去。
不给沧渊反应的时间,她猛地蹦起来,“宗主,我先走啦!!”
一眨眼的时间,人就溜得不知所踪。
等沧渊再回头的时候,连琅琊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的。
叹息一声,他摸出陶燃塞给他的东西,被眼皮盖住大半的眼睛里面,全都是一片晦暗与着沉重。
第59章 渎神(21)
浮云淡薄,长风微微。
肃穆恢弘的羲和神舟上针落可闻,沉闷的清冷像是带着肃杀一样,压得人心生畏惧。
乐蝉站在最角落里面,身体都还在有些微微的颤抖。
上一次的神罚如今还未完全恢复,那种似乎痛到灵魂上的苦楚让她脊背都挺直不了。
可她还是像是自虐一般绷紧了身体。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踏入朱雀殿了。
这样的事实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千倍百倍。
“滴答。”一滴鲜血从她紧握着的拳头中滴落下来。
乐蝉眸底全都是入骨的恨意。
她从来没有见过尊上对谁有过例外,除了那个贱人。
左右不过是一个废物,死皮赖脸的让尊上帮着作弊,虚荣至极的出够了风头之后,还要蹬鼻子上脸地做尊上的关门弟子。
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留在尊上身边。
乐蝉垂下眼睫想,她一定要为尊上除了那个贱东西!
或许是乐蝉念叨得太多了,懒洋洋趴在窗边看话本的陶燃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惹得褚浮筠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抱歉师尊,打扰到你了吗?”
褚浮筠摇了摇头,倒是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陶燃傻乐。
褚浮筠眼中划过笑意,再垂眸的时候想到那天佛尊对他所说的为师之道。
“师者,当为父也。”
“从她叫您师尊那一刻起,她便是您衣钵的继承者,教导她成为下一个不周山的主人,会是您最首要的任务。”
“将离性格顽劣,但同时也天真娇憨,从小无父无母,在欢喜宗上下野着长大,所以下意识的会向亲近的长者撒娇,以至于忘了分寸和距离,还望尊上多多包容与海涵。”
……
亲近的长者?
褚浮筠垂眸,那些晦涩的文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心口似乎灼热而涩然,但又不知是何种缘由。
只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所有的心绪都是面前这人带来的……
他抬眼看去,正好撞进了一片纯然之中。
“师尊怎么了?”陶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褚浮筠面前,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无碍。”褚浮筠颤了一下眼睫,还是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的说道:“在思索适合你的道罢了。”
“我的道?”陶燃似乎很感兴趣,双眼都亮了起来。
或许是过于兴奋了,她撑着矮桌凑近了褚浮筠,像是要糖果的孩童一样轻快说道:“那我要跟师尊一样修无情道!”
褚浮筠听得轻笑了一声,他指尖一动,点了点陶燃的脑门。
“你不适合。”
“为什么?”陶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说话之时越发地靠近褚浮筠。
馥郁的香味似乎窜到了褚浮筠的血液之中一样,让他全身上下好像都热了起来。
可他这次没有退。
长睫垂下,他放纵着陶燃的亲近。
“无情道需清心克情,破尘缘,丢情爱,视万物为平常,戒七情六欲,禁喜怒哀惧。”
淡淡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褚浮筠抬眸看着陶燃,眼底划过宠溺的笑意,问她:“你做得到哪样?”
陶燃像是被问住了一般,小眉头都蹙在了一起,“求仙问道是为了长生,而长生不正是因为人生的快乐肆意吗?”
“这无情道……”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倒是不解地鼓了鼓脸颊。
褚浮筠看着,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戳了戳那鼓起来的脸颊。
很软,软到了他心头一般。
倒是陶燃,瘪着嘴,嗲怪地看着他,“师尊!”
褚浮筠似乎愉快极了,嘴角都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刹那之间,天地失色,春意融融。
陶燃都看得愣神了几秒,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挨到了褚浮筠,此时仰着头呆愣着人。
可爱极了。
褚浮筠喉中溢出低低的笑声,指腹摩挲着页脚上,看着陶燃柔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长生而求道的。”
猛然捕捉到一些东西,陶燃不动声色的问:“那师尊呢?”
“许是为了苍生吧。”褚浮筠嗓音清清冷冷的,不怎么在意的说道:“不周山是天地支柱,但亿万年以来,不周山已经日益脆弱了。”
陶燃心下一紧,几乎已经猜到了褚浮筠接下来的话。
“唯有人力不断地蕴养着它,才能避免生灵涂炭的场面。”
陶燃微微睁大了眼睛,吸了一口冷气道:“所以,整个不周山,不,是整个天下都是师尊一人在撑着吗?”
褚浮筠看到了陶燃眼中的担忧,轻轻的笑了一下。
“嗯。”他伸手摸了摸陶燃的头顶,“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怎么能是小事呢?”陶燃皱着眉头,她下意识的抓住了褚浮筠的手,心疼的说道:“一定很幸苦吧。”
低落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一样,“噗通”一声,将褚浮筠的心湖震荡出数圈涟漪。
他呼吸紧了一下,绷紧下颌装作平常的抚平了陶燃眉梢上的皱痕后,他软着声音说道:“我从莲台而生,是先天灵体,修炼到如今,支撑不周山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已。”
陶燃长呼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傻乎乎的说:“还好师尊厉害。”
她这话才落,便见褚浮筠将她刚刚看的那话本拿到了手里,眸光还落到了上面。
面色正经到和那花花绿绿的封面一点都不搭。
陶燃猛地记起她刚刚看得那一面……似乎还有些不堪入目。
“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褚浮筠微微皱着眉头低喃出声。
清冷的语调硬生生地把那露骨的艳词念得像是经书一般。
陶燃小脸一红,羞恼的伸手去抓褚浮筠手中的书:“不是不是,师尊,您听我解释呀!”
许是太急躁了一些,动作的时候下意识的将手杵在了褚浮筠的腿上,在察觉到手下之人猛地绷紧了身体之后。
陶燃在心里面恶劣地笑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一整个人都扑在了褚浮筠身上。
动作快了一些,她差点要摔了下去。
褚浮筠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护住了陶燃的腰身猛的向自己怀中带。
本来就亲密的两人一瞬间更是丝毫缝隙都没有了。
第60章 渎神(22)
这一瞬间像是被无线拉长了一样,褚浮筠微微缩紧的瞳孔,长风撩起的银发,鼓噪的心跳,以及……隐讳的难言渴望。
手中的细腰几乎可一掌而握,即使隔着薄薄的衣物,褚浮筠依旧可以触碰到那份勾人的温热。
更多……想要更多……
“师尊?”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落了下来。
褚浮筠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近乎于惊慌地推开了陶燃。
“师尊您怎么了吗?”陶燃三两下把话本丢进乾坤袋,担忧地看着褚浮筠。
“无碍。”褚浮筠垂着眸子和陶燃拉开了距离,再抬眼的时候,眉目之间都是冷淡之意。
他知道陶燃心性单纯,在长辈的溺爱下极容易撒娇。
那么……她在和她师兄们相处的时候……也是这种模样吗?
褚浮筠死死的掐住了指尖,只要稍微一想陶燃在别人怀里面撒娇,他整颗心似乎都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陶燃看着褚浮筠越发冷沉的眉眼,暗叹一声,果然把人给惹恼了。
在她这般想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本崭新的书籍。
“三天后抽背。”褚浮筠语气浅淡,将书给了陶燃之后人便离开了这里。
“啧。”陶燃有些不耐,她丢了面上的呆愣模样,重新端起几分懒散颓丧来。
随意的靠坐着,她垂眸打量着手中的书――《礼戒》。
好一个《礼戒》呀,陶燃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笑着。
无情道,不周山,生灵涂炭。
呵。
……
不周山,朱雀殿外,一群锦衣玉带,华冠丽服的修仙大能站得整整齐齐,姿态恭敬。
为首的女人媚眼含羞,朱唇逐笑,两弯笼烟眉,一双含情目,顾盼神飞,肤若凝脂,颜若芙蓉。
在一众美人之中脱颖而出,极其惹眼。
在看到羲和神舟后,女人眼中的爱意与狂热如海浪般涌来,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盖得干干净净。
她勾唇一笑,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恭迎尊上!”
这声一出,后首的人接连跟上。
声势浩大,场面壮观。
神舟上的谢尘缘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一切,在看到为首的那个女人时,忽然嗤笑了一声。
禅夏?
那可是褚浮筠的一条好狗啊。
他好整以暇的倚靠在栏杆上,忽然想到了前世那些不周山的风言风语。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某一天,褚浮筠的无情道忽然开始动摇。
导致不周山倾斜,海水倒灌,山川崩裂。
修仙界私下传言,让褚浮筠破了无情道的,便是禅夏。
毕竟这个女人,是唯一一个从褚浮筠是佛子之时便跟着他的人。
数万年以来,无论褚浮筠身边换了多少人,她似乎总是被放在身边伺候着。
“禅夏?无情道动摇?”谢尘缘忽然勾了勾唇。
是一颗好棋子呢。
思绪翻转之间,羲和神舟已经落在了朱雀殿外。
一众随着褚浮筠出去的白衣修士神色肃穆的从羲和神舟上下来,垂首单膝下跪成两排。
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似乎都是肃杀的味道。
禅夏抬头挺胸,立在一众行礼之人的中间异常显眼。
但是没有人有异议,禅夏理所当然是特殊的。
就连禅夏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向以着不周山的女主人自居,现如今看着所有人的跪伏,只觉得就该如此。
“哇哦,师尊,朱雀殿好大好漂亮呀。”一声清脆的惊叹落在一片寂静之中。
禅夏瞳孔一缩,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穿着红裙的娇俏少女蹦蹦跳跳的走在褚浮筠前面。
那少女似乎极其好奇一般,左右环顾着,面上尽是新奇之意。
师尊?
这女人是谁?!
禅夏的目光太明显了,陶燃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那股女人之间的敌意让她不爽的皱了一下眉。
抬眼看去,她便正正撞上了禅夏的目光。
“你好啊。”陶燃忽然热情的朝她笑了一下。
“阿九。”不等禅夏有什么反应,褚浮筠忽然出声叫住了她,“过来。”
看着女人骤然惊骇的表情,陶燃眯了眯眼,眼睫一扫,将眸中所有的恶劣都敛得干干净净。
正愁着哪里赚打脸值呢,这个女人,可以用一用。
这般想着,那双纯澈的星眸忽然多了几分戏谑。
她背对着褚浮筠睨了一眼禅夏,像是在挑衅一般。
而后下一秒,她立马又变成了天真无邪的骄纵美人,高高兴兴地蹦Q回了褚浮筠旁边。
“怎么了呀?”
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之中,褚浮筠摸了摸陶燃的发顶,清冷的说道:“跪下。”
没有任何犹豫,陶燃便跪在了褚浮筠面前。
在触地之时,一股灵气便温柔地托住了陶燃的膝盖。
她有些惊奇的抬头看褚浮筠,便见那人微微抿着唇,眉目之间霜雪般的冷意被一种奇特的慈悲所换下。
“从今日起,将离会是我坐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不周山的主人,朱雀殿的拥有者。”
带着磅礴灵气的声音浩瀚而空灵,清清楚楚的落在了不周山上所有人的耳边。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褚浮筠食指忽然点上了陶燃的眉心,刹那之间,金光大盛,风云骤起。
跟在后面的仇子卿和谢尘缘猛地缩紧了瞳孔,不约而同的怒瞪着面色淡漠的褚浮筠。
他在锁魂?!
生同在,死亦往,神魂相锁,无论天涯海角,永远都逃脱不了。
谢尘缘眸底一瞬间就被血色充盈着。
这种禁咒会让被锁魂的人对锁魂者极其依恋,甚至在无形当中迷恋着锁魂者的触碰。
因为其耗费的灵力极为巨大,且晦涩繁复,修仙界几乎没有人知道。
就连谢尘缘自己,都是上一世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一个古神秘境之中才知晓的。
褚浮筠不可能不知道这禁咒带来的副作用!
他这个畜牲!利用阿离对他的濡慕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他是阿离的师尊啊!是阿离要敬若父亲的人!!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是要生生毁了阿离才甘心吗?!
谢尘缘理智几乎是在崩塌的边缘,他指尖死死的掐入掌心里面,靠着疼痛才稍微清醒一点。
现在绝对不可以冲动,不然根本救不了阿离!
……
事实上褚浮筠还真的不知道这禁咒带来的副作用,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传说之中的禁咒。
在他满室的古籍当中,这被记载的术法就是师徒结契该有的东西。
理所当然的,别人有的他肯定不会少了陶燃。
第61章 渎神(23)
处在视线中心的陶燃表情一如既往,似乎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样。
但实际上她完全可以感受得到灵魂上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