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笑答:“劝告还是威胁,你说了算。”
昭明姬心里直翻白眼。
说个话都油嘴滑舌,真是年纪大涨的阅历光用在这种屁事上了。
光头男嘴里骂骂咧咧,被他兄弟拉着坐回原位。
昭明姬刚想坐下,却听见光头男嘴里突然冒了句“真骚”。
她站起来,走到光头男面前。
“你说什么?”
光头男又来气了。
他甩开周围人阻止他的手,站起来,手指点她鼻子,混着酒气,哈哈两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老子他妈的,说、你、骚。听清楚了吗?你他妈腰扭得跟蛇一样,干什么生意的还用我说吗?”
昭明姬走上前,抄起桌上酒瓶直接往桌上敲,哐当一声碎开!
她拿起一块最尖锐玻璃片指着他。
光头男被吓了一跳,玻璃反射的锐光一闪,晃得他激灵灵打了个颤。
随恐惧升起的还有男人尊严在大庭广众下羞辱的愤怒。
砰!
光头男猛地拍桌,拿起一块玻璃碎片,往昭明姬脚边砸,本来只是想吓吓她,结果砸偏了,碎片在昭明姬脚踝上倏然划出一道明显血痕——
一阵钻心的疼痛。
昭明姬低头,疼得她额头青筋凸起。
艹。
今天就不该穿裙子出来。
老板娘是个老实人,很少遇见过这种事,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啊呀!你砸到人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快快快都别吵了。”
心虚在光头男面上一闪而过。
几秒后,他做贼心虚般涨起浑身恶气,指着昭明姬,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们这些女的天天在网上说穿衣自由,妈的,大冬天大晚上穿裙子,不就是给人看的吗,穿了又不给人看,这不就是当婊子还要立......”
周围人惊呼声四起。
因为昭明姬抬起手,对着光头男的脸,重重劈了下去!
啪——
下一秒,昭明姬整个人都被光头男拎起,光头男怒吼:“你找死!!”
她抬膝,狠狠给了他一个爽利的腹击。
“操......”
光头男猝不及防被来这么一下,没想到一个娘们力气这么大,面部瞬间扭曲,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痛得面部直抽抽。
他周围那群兄弟们像终于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瞬间叫唤着包围上来。
“哎哎哎,打人是吧!”
“各位都拍到了啊,是这女的先污蔑人又打人的啊,我们是受害者!”
“青天白日的,法治社会,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不能因为我们是男的就能任由女人欺负,大家评评理!”
昭明姬被围在中间,被推搡着,退无可退。
周遭男人身上的体味,烧烤味和汗味纠缠在一起,凝结成一股难以描述的怪味,她几欲想吐,心跳砰砰,掌心蜷着的全是汗。
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她也紧张。
咔嚓。有人在旁边拍照录像,闪光灯安静、机械、固执地闪烁着,她举目望去,忽然发现周围满是黑压压的人头。
声音吵得要爆炸。
周围空气紧绷得也仿佛下一刻就爆炸。
忽然。
昭明姬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一掠而过,短暂地落在了某个高大停滞的身影上。
身后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灯火像流动的银河,安静无声,遥远的,隔绝的。陆岱青身影挺拔,就站在看戏的人群中间,他神色平静,瞧不出异样。
仿佛看着一场无声的黑白默剧。
......
他怎么在这里?
......
昭明姬很熟悉陆岱青的眼神。
他是在沉思和衡量得失,在“救和自己一直作对了五年的妹妹”和“忽视”之间抉择。又或者,就像以前那样,遥远地隔岸观火,置身事外地看戏。
换平常,昭明姬肯定大声叫唤了。
但她没有。
她憋着一股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别扭劲。
不想低头,向他服软。
遥遥都能感受到自己被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紧紧盯着,陆岱青面无表情,然后,目光淡淡滑走,他转身,只留下了一个置身事外的背影。
昭明姬顿时血直往脑门冲。
陆岱青这个小人,果然是看人下菜碟,上次救桂棠月就那么殷勤,这次她人命关天还能这么悠闲离开。
脖颈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爆出来,仿佛有千万道风暴在昭明姬的身体里咆哮。
不过好在,她本身也根本没把希望放他身上。
......
真的对他不抱希望吗。
那她现在在气什么。
……
昭明姬察觉到自己生气,气得更厉害了,她眼睛浓黑,冷笑低低骂了句:
“孬种。”
第25章 山茶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她:“小妹妹,别说了。”
昭明姬知道她不该说这些激怒光头男。
男女力量悬殊,光头男万一真起了歹意,她几乎不可能不受伤,按照以往新闻概率来看,她的生命甚至都会岌岌可危。
但她停不下来。
陆岱青的离开,让她的情绪躁动点达到顶峰。她要发泄。
“有本事把我杀了。”昭明姬几乎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一句话,“没本事就别说那么多废话。”
光头男像只恶鬼从地上爬起。
他高高举起酒瓶那一刻,昭明姬的大脑闪出一瞬间的空白。
下一秒,光头男的手腕赫然被一只手猛然扼住,骤然发力,狠狠往他背后一拐,肩颈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弯曲弧度,伴随光头男的剧痛吼叫,登时打破了对峙的局面。
所有动作都在眨眼间发生,专业的近身格斗动作干净利落。
啤酒瓶“咣当”一下在地上四分五裂。
现在真的是满地狼藉了。
老板娘痛苦地哎哟一声。
昭明姬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她向左转头,直直仰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语气生硬:“不是想看戏吗,过来干嘛?”
陆岱青没说话,下颚线条冷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心几不可察地凛着。
昭明姬有些不确定。
陆岱青这是在生气?
他在生什么鬼气?
手下扼制住的人大呼小叫,陆岱青嫌弃沾上对方油腻的汗,蓦然松开手,垂眼,看着这个明显硬撑着的大小姐,声调平稳有力。
“昭明姬,你能不能有一天消停一下?”
像是介入了一个大麻烦,烦躁,不耐。
昭明姬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松口气?委屈?生气?还是都有。
她咬紧牙关,指了下自己还在流血的脚踝,看着陆岱青,一言不发。
陆岱青垂眸扫了眼,顿了顿。
光头男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恼火,却也明显警惕了几分。他抬头,面前男生瞳孔漆黑,幽深晦暗,眉眼戾气很重,阴鸷盯人时让人忍不住双腿发软瑟缩,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正韧气质。不是阴冷的气质,是力量压迫感。
光头男退后几步,呲牙咧嘴揉着肩膀,“你们是小两口?”
半晌,陆岱青才淡淡答:“不是。”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光头男指着昭明姬痛骂,“你女朋友无缘无故甩我耳光,告诉你们这事没完,医药费没得商量。大家都看见了啊,是她先动的手......”
他自顾自说着。
周围围观群众没一个附和他的,围在旁边拍照录像,嘴角不约而同带着嫌恶。
没人信他。
气氛不对,光头男悻悻地缩了下肩膀。
陆岱青低下头,看着昭明姬脚踝伤口处缓缓往下蜿蜒沿流的血。
“还有哪里受伤?”
他语气里的平静让昭明姬头脑清明了一会儿。
她说:“没有。”
凉风吹过,吹得伤口一阵细微刺激的疼痛。
她犹豫了下,慢吞吞补充了句:“但是我很疼。”
不过现在脱身才是重要的,疼不疼的以后再说,她去拉陆岱青的衣袖,却没拉动,反而被他反手紧紧攥住,无法撼动钢铁般的钳制力量。
她愣了一下,侧过脸,刚好感到一阵劲风刮过——陆岱青手臂青筋暴起,拳头挥抬,一闪而逝,狠狠砸到光头男的鼻子上!
对方避之不及,硬生生挨下这一拳,整个人向后倏地斜摔下去,发出沉重闷哼!
一切发生得太快,光头男的兄弟们没反应过来,悚然呆滞在原地。
昭明姬张了张嘴,喉咙失声。
她抬头望过去。
看见了陆岱青黑色的眼睛,冷得像冰。
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慢慢从半空中收回。
夜晚冬风大。
白色灯泡灼灼曝晒,几只飞蛾往灯上一下一下撞,轻微的噗嗤噗嗤声。四下万籁俱静,远方传来声声虫鸣。所有声音在这一刻仿佛消失殆尽。
陆岱青说:
“没事,现在他也疼了。”
-
夜色混沌,冬风迎面吹。
这里属闹市中的老社区,颇古老,两边铺子和老旧建筑都关了门,四周静谧,偶有居民下来扔垃圾的拖鞋声。街道空荡荡,很深很静,只有路灯稀薄微黄的光芒,拉长斜打在地面的两道人影。
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街道走着,越走越寂静。
“垃圾玩意,结婚了还来骚扰未成年找小妹。”
“作孽作多了迟早有报应。”
“臭XX。”
昭明姬一瘸一拐地走着,边走边骂。
陆岱青走在前头。
不帮忙扶着她,也不作声。
昭明姬虽然在骂,对刚才的事却仍心有余悸。
那群人看起来凶,其实色厉内荏。
明明都不像安分守己的,光头男被打后,他们也依然犹豫不前,还一直说什么监控网暴。
所以她斗胆猜测——
这群人曾有纷争被网络曝光,且普遍年长有家室,应该都不愿扩大事态。所以趁着他们还在犹豫、没把陆岱青围殴成猪头前,她假装说将视频放上网。
果然,那群人脸色瞬间变了,不依不饶几句话挽尊后,一瞬间就淹没在人潮中不见了踪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还被正义人士吐了几口唾沫。
一时间,风停雨收,恢复平静。
昭明姬赔了老板娘钱,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被陆岱青强硬拉着离开了。
“我们不会要一直走路吧?”紧绷的防备状态仍在,昭明姬语气带着残余的焦躁,“我腿现在还在痛呢。”
陆岱青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自己找事,活该。”
昭明姬极不爽。
“我都说了不是我开的头,是那男的先摸我,我只是去吃个烧烤,而且只是十点,时间也不晚。你就算看不爽我也不能什么错都往我身上揽吧?”
他停了下来。
回过身,眼神凌厉地看着她。“昭明姬,你凡事动点脑子,他们人那么多,你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跟他们开呛,还敢打人,是嫌命长?只有智障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硬碰硬。我学过格斗,你学过吗,你一往前人家就把你拍成肉饼信不信?”
昭明姬乐了:“陆大少爷,你是我妈吗在这给我掰扯道理?那你呢,你明知道他们那里有这么多人,你不也给了那光头一拳?”
话未说完,陆岱青就转身走了,背影凌厉,浑身冒着凉气。
嗬,还来脾气了。
昭明姬本来觉得新鲜,结果少爷走得越来越快,她腿使不上力,很快就被远远落在后面。“慢点慢点。”
她跟在他身后,呲牙咧嘴,脚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陆岱青,你等等我!”
直到陆岱青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拐角,她坚持不住了,直接赌气地一屁股坐在路上的石墩子上。
前方,街道长长远远,空无一人,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第26章 偷看
石墩子很凉,没她的心凉。
脚踝伤疤依旧隐隐发痛发痒,昭明姬颓然坐着石凳,强忍着不去挠,吃力地维持腿部伸展的姿势。没办法,一动就痛。
行,就这样。
就让她冻死在这儿。
一大早让清洁工阿姨把她扔到垃圾桶,她这一生就这么结束吧。
冷风从脊椎直窜到后颈,昭明姬汗毛悄悄立了起来,她整个人像被扎了的气球,臌胀起的装腔作势瘪了下来,盯着尽头,心中跟着魔似的不断反复回荡着:陆岱青陆岱青陆岱青.......
声音最后定格。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出现,冒着寒气,缓缓走近。
昭明姬嫣然一笑:“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陆岱青冷脸慢慢走近,脚步平稳利落。
他不怕冷,只身着深灰色冲锋衣,搭配黑色运动长裤和户外鞋,都是运动顶级品牌的经典款,面容模糊,隐匿于黑暗,散发着强烈、沉默而冷硬的气场。
昭明姬注意到他手边推着的——
一辆自行车。
陆岱青慢条斯理地推着车,移动时链条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
车斜停在她面前。
空气安静了几秒。
陆岱青:“嫌弃别坐。”
昭明姬不情不愿:“就不能搭地铁或者打出租吗?”
陆岱青用痴人说梦的眼神睨她:“现在快十二点,没地铁。”
“出租呢?”
“打出租也得有出租车,刚才走一路,你看见有空的出租车吗?”
昭明姬:“那叫家里司机来接啊。”
“陈叔孩子发烧,没空来。”
他低着头,把后座坐垫位置调低,然后干净利落地跨坐在自行车上,懒洋洋掌着车把手,一只脚蹬踩在踏板上,另一条修长的腿支着地面。夜霜露重,陆岱青侧过头,昏黄微光微微倾身,吻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漆黑暗沉的眉眼。
昭明姬就算再怎么讨厌他,这下也着实被帅得晃了下神。
穿军装,得帅成什么样。
她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坐就上来,不坐我自己走了。”冷冰冰的语气,显然对她没耐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昭明姬只好搭着他肩膀,借力扶稳坐了下来。
“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就勉强让你载载我吧。我先说好,不是哪个男人都有这种荣幸载我的,你偷着乐吧你。”她飞扬跋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