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问她问题她也一一冷静回答。
周围景区的人似乎也听到消息来了，渐渐围在人工瀑布的栏杆边。
每个人都表情沉痛。
沉痛得昭明姬想破口大骂，手颤抖个不停。
人还没死，人还活着，怎么个个都这样的表情？！！！！
昭明姬根本不敢看现在激流那边的场景是怎样的，她双手竖起捂住脸，全脸煞白，只露出一双眼睛，极力压抑住恐惧。
手一刚放上去脸颊，她一抹，全是泪。
第63章 脆弱
这场救命活动以陆岱青将小孩儿在下弯拐角平流处捞上来而终止。
“救上来了！！！”
围着的众人松了口气，痛心疾首的嘘声和喝彩轰然响起，人潮一股脑裹了上来，将小孩围住忧心忡忡地看情况，声音嘈杂，震得人耳鼓发蒙。
“喂120吗，这边有个小孩儿落水了。”
“京北环球影视城......对，有个小孩儿......目前没生命危险。”
“B区，西南门，好的，已经采取急救措施，我们正在广播联系家长......”
呕——
小孩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吐着水。
倒是陆岱青一个人坐着，孤零零的，离人潮很远。看起来状况很差，几乎虚脱，大口喘着粗气，弯腰拼命咳，浑身湿透，光着上半身，精悍的肩背几处被划出血痕的擦伤。
他呛水呛得很严重，俯卧，头部稍低让口鼻积水流出。
一片喧杂忙乱。
昭明姬沉默，拿着自己的防晒外套一下一下擦他身上的水，一边给他拍打背部。
“你们是没看见还有一个差点溺水的人在这吗？”她转头和远处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当然当然，但他是大人......”
昭明姬：“大人怎么了，你没看见他现在很脆弱虚弱吗？”
陆岱青低着头，一边咳水一边笑了下。
脆弱？工作人员看着身强力壮的男人：“额......”
这个“额”又把昭明姬情绪推了上去，她冷漠打断：“本来就是你们挡板没及时更换导致的小孩落水，我男朋友是没有义务救他的，他救了小孩也是救了你们。你们好歹给点诚意，他一直光着上半身坐在这咳嗽，万一肺部感染又发烧加重怎么办？你们连条毛巾都不拿给他吗？”
越说声音越斩钉截铁，越来越大声。
女人气场太强，刹那间喧嚣声浪退去，空气凝固，周遭噤若寒蝉一阵。
昭明姬气得眼皮直跳：“我说了，给我毛巾。”
工作人员恍然，立刻转身跑了。
五分钟，毛巾才迟迟递了过来。
昭明姬冷着脸，拿起毛巾开始暴力地搓陆岱青湿答答的头发，像要把他搓死。
陆岱青的头被晃得晕。
他说：“疼。”
昭明姬不说话。
力道陡然间更暴力了。
很快，救护车来了。
进了医院，影视城的工作人员陪两人做检查，一切检查井然有序条理分明。
检查完毕，小孩只是心跳异常和暂时性缺氧。
倒是陆岱青的腰和脸碰撞到瀑布的岩石，造成了擦伤，好在脑部没有撞到，也没有肺部感染和骨折。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连连说抱歉，还拜托让两人不要将这件事放上网。
昭明姬：“不会放上网的。你们可以走了。”
工作人员：“实在抱歉，我们一定加强防范，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昭明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等工作人员走了，她出了医院，去附近男装店买了件T恤。
唰——
衣服跟带着气似的，直接扔陆岱青怀里。
陆岱青拿着干燥的衣服，抬头看她。
这时候脚步忽然纷沓而至，小孩家长纷纷穿过走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来了，全部眼眶通红，踉踉跄跄地来到陆岱青跟前，看起来都吓得不轻。妈妈泣不成声，被丈夫搀扶着，她牵着小孩，突然惨叫一声：“救命恩人！！！明明你快，你给这个哥哥磕个头。”
家人全都跪了下来。
明明吸着鼻涕，一边哭一边跪下来朝陆岱青磕头。
“谢，谢谢......呜呜哥哥。”
叩——叩——
用了劲的，可响亮了。
跪得猝不及防，陆岱青面沉如水，上前扶着那位腿软的妈妈，摆手示意。
一边说一边抬眼往昭明姬的方向望。
隔着百八十米，昭明姬站在墙边冷眼看着，抱着双臂，没什么表情。
浑身萦绕着一股凶神恶煞的怨气，阴云环绕。
陆岱青眼角一瞅，见势不对，和小孩一家人尽快沟通完，走过来牵她的手，果然很快被猛地甩开。
昭明姬一把推开他，一个人径自往前走。
医院灯光明亮刺眼，昭明姬闻到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越想越烦躁。
可能是庄静庵一直跟她强调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也可能是小时候亲爸为了救自己差点溺水死亡，她一直很惧怕死亡的存在。
脚步猝然停滞下来。
她转过身，硬生生地一把揪住陆岱青领口，凌厉的视线钉住他，厉声道：“陆岱青，我警告你，你下次再——”
“如果还有人需要我救，”他压低声音说，“我还是会救。”
昭明姬抽了口凉气，定定地逼视他的眼睛。
周遭一片安静。
她慢慢地，松开手。
陆岱青一顿，青白的脸在光影中看不清晰。他比昭明姬高了一个头半，高大的身影缓缓缓缓弯下腰，低头，将她头发撩到身后，双手捧着她的脸，平视她的眼睛。“我不会死的。”
昭明姬依然二话不说推开他。
“你会的。”声音如冰碴。
“我不会。”
“你现在这次不死，你下次还会救人，迟早有一天会死的，只是概率问题。”
说句不该说的，家长跪着道谢时，她刚才站在那不动，其实心里是怨那个小孩的。
但这种情绪比较微妙，她不好说出来，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两人往前走，家长还在后面感激地跪着。
“谢谢救命恩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赫然响起，声嘶力竭，如洪钟般响亮回荡，震动楼道，响彻云霄。
昭明姬太阳穴青筋一跳，加快步伐走了。
陆岱青跟上去。
晚上，打车回家，路程大概两个小时。
两人还是没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陆岱青一直尝试着找话题，昭明姬通通不回，绷着脸。
突然，她一声：“转过来。”
陆岱青：“什么？”
昭明姬：“脸。”
他慢慢侧过脸，看着她。
“啧。”昭明姬粗暴地将他的脸掰过来检查，视线一点一点地流连，看到额角有一处破皮伤痕，她眉毛抖了抖，往下一压，不说话。
陆岱青唇角微微勾着任她摆弄，眼睛近距离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雪亮。过了大概几分钟，他自己在她腿上躺了下来，缓缓发出一声：“累。”
昭明姬依旧不说话。
气压太低，陆岱青尾指轻轻勾了勾她的尾指。
她这才慢慢垂下眼，冷冷地说：“你也知道累。”
陆岱青筋疲力尽地闭上眼。
第64章 信任
连续奔波了一整天，在车上，难得的休憩时刻。
陆岱青呼吸沉沉，闭着眼睡得很深。
车子穿过深夜长街，侧滑过弯，在岔道口红灯处停滞下来。一片宁静，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走着。
昭明姬出神地看着窗外夜色，脑海里不断反复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一股后怕又再次从背部攀爬直上脑髓，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行恢复平常的镇定。
“你一定要去当兵吗？”
她说。
陆岱青微微一怔，睁开惺忪的眼。
昭明姬也低头盯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
两人互视对峙，僵持着。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静寂无声，好似一颗炸弹在涌动暗流下无声无息地凝聚。
连司机都忍不住往后视镜里瞧了好几眼。
陆岱青开口了。
他语气很缓，很沉，像玄武岩般坚硬：“我一定会去的。”
昭明姬眼神在他脸上逡巡，无声地对着他骂脏话。半晌，她才不甘心地皱起眉头，僵硬地轻轻把头一点，嘴唇开合：“好。”
红转绿灯，车子重新缓缓向前。
“Baby girl you know what I want......”
铃声响，是杜淮。
陆岱青眼神微动，略微偏头看来。
昭明姬犹豫了下，接通：“喂？”
“喂，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杜淮声音压得低低的，尾音拖长，干净又磁性，鼻腔还微微发出轻笑。
嗤，傻逼，死夹子。陆岱青兀地笑了声。
昭明姬捂住他的嘴：“没，我跟男朋友玩得太开心了，不经常看手机。”
“是吗？我看网上说影视城那边出事了，视频里好像有你和你男朋友。”
昭明姬一愣。
差点忘了，今天围着的人这么多，网上肯定会有视频流传。
刹那间，昭明姬的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那妈妈和陆叔叔他们岂不是.......
她刚跟妈妈说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玩。
一股寒意惊悚袭来没多久，却听杜淮又开口了，语气意味不明：“还挺可惜的，视频晃得太厉害，挺模糊，看了好几个视频，都没能看清你男朋友长什么样。”
呼——
昭明姬顿时如释重负地长松一口气，像刚死而复生一般。
还好，还好。
吓死人了。
倒是陆岱青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像打了电动。
昭明姬刚想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一只手就突然伸来，卡住手机两侧，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拿过，灵活一转放在耳边。
“她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陆岱青语气淡沉。
昭明姬做了个手势，让他声音变调一下，不然后面可能会被杜淮认出来。
陆岱青额角又是一抽，沉着脸斜眼觑她。
偷偷摸摸的，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三一样。
而另一边，杜淮顿了顿。
静了片刻后，他语气继续平常地说：“你是她男朋友吧，麻烦把电话给明姬一下，我有社团的事要跟她说。”
陆岱青眼底闪烁着寒星般的光。
他抬眸，朝着昭明姬修长剑眉一挑：“他说有事找你。”
却依然没把手机递给她，紧紧地贴在耳边，让自己的声音依然能够传到那边。
杜淮那边安静等待着，不焦不躁。
昭明姬：“什么事？”
“说是你们社团有事。”这一看就是借口，谁社团他妈的三天两头有事，陆岱青想。
昭明姬想了想，最近要举办摄影大赛，可能社团真的有什么任务，于是她重新拿过手机，跟杜淮说：“喂，有什么事吗？”
“......”
陆岱青的手还放在耳边。他眉心一跳。
某种低气压的，难以形容的微妙气氛在缓慢上升。
很快，在昭明姬有意加急的对话中，电话挂了。
她要是再不挂，陆岱青额角的青筋都能跳到往外嘣血。
她把手覆上他注视过来的炯炯目光：“别看着我了，安心睡吧，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家。”
陆岱青心里冷笑，能睡得着的还是男人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昭明姬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陆岱青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其实最近也有女生追我。”
她缓缓睁开眼，低头，长发晃荡下来，唇角慢慢浮现出笑来。
“追就追呗。”她两只手指卡住他的脸颊捏了捏，“你顶着这张脸，又有这身材，”那薄薄的白T恤下精悍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她的手顺下去，伸进去摸他腹肌，热热的，硬硬的，舒服。
她享受地眯了眯眼：“没女孩子追才怪。”
陆岱青“嘶”了一声，全身肌肉紧绷，强硬固住她的手不让她作乱。
前面的司机不禁失笑。
现在的小年轻，还是太腻歪了，刚还吵架，现在又甜甜蜜蜜拌上嘴了。
她继续补充：“再说了，你有女生追，也说明了我眼光好。”
什么鬼逻辑，陆岱青面无表情。
“你不吃醋吗？”他问。
昭明姬想说不会，冷不防想到桂棠月之前想亲陆岱青，她顿时皱起眉，阴恻恻地盯回他：“那你跟她们有亲密接触吗？”
陆岱青：“她们想，我不想。”
他看着她：“我只对你想。”
什么绕口令，昭明姬噗嗤笑，放心了：“这不就得了。”
虽然她从小和陆岱青看不对眼，但是对他性格还是了解的，陆岱青这个作息像老头一样健康的人，在感情上也是固执倔强的。她很放心他。
陆岱青一言不吭。
原来，昭明姬和他的想法不一样。
昭明姬不会因为有人追他而感到烦躁。
但他会。
杜淮又打电话过来了。
慢慢地，他从昭明姬腿上起来，直起身体。
车窗缓缓下沉，风瞬间呼呼地往里灌。
窗外是不断往后掠的景色，耳边是昭明姬和杜淮打电话的声音。
“有什么事你跟社长沟通......”
很轻，很轻地，像一溜烟般传入耳里。
光线明暗，照得男人眼睛冷浸浸的。
夜色浓重，风扬起额发，月光簌簌洒落，透过薄薄的眼皮，在男人深黑混沌的眼眸里蔓延开，有什么情绪在波浪翻滚，又渐渐平息如淹没进深海。
第65章 杜淮
深夜，客厅，亮了一盏灯。
空气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指甲油的味道，陆岱青坐在沙发上，有两条笔直匀称的双腿搭在他腿上，他低着头，一手固定住昭明姬脚踝，一手握着刷头沿着指甲的边缘轻轻滑动。
红色渐渐涂刷在昭明姬干净整齐的透明甲床上。
男人动作熟稔的程度甚至堪比美甲师。
忽然，昭明姬懒洋洋抬起头：“哎，我们学校摄影社包了一个天台，要在那里拍人景和夜景，现在正在搭建安装，可能人手不够，他们让我问问看我男朋友能不能来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