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只能隐隐看见繁华城市的朦胧霓虹,混在暴雨水汽中闪烁,什么也看不清。
客厅仅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很静谧。
他走进长廊里。
经过昭明姬房间,他随意往里掠一眼,望见里面的浴室门关着,氤氲着淡淡一层水汽。
昭明姬在洗澡。
第114章 察觉
陆岱青走回房间,脱了衣服转进浴室简单洗了个澡。
与此同时,庄静庵从卧室走出,坐到西厨料理台边的高脚凳上,从冰箱拿出一碗水果沙拉,一边吃一边对着笔记本电脑查阅资料,回复工作函件,浏览过工作报告后,对内容进行细致修订,发送给助理,并吩咐其于次日准备齐全送至行政部。
做完这些,庄静庵捏了捏发痛的眉心。
这些年,竟过得比以前还累。
微信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是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昭顾:离婚】
庄静庵:“......”
她抽了抽唇角,手淡定往删除键上一划,当做没看见。
片刻,陆岱青洗完澡出来。
庄静庵从电脑上抬起头:“送初年回家了?”
陆岱青坐到沙发上:“嗯。”
“没和她一起去看电影吗?”
“没有。”
庄静庵看着自己这个一直不重视的继子,沉着气,温和道:“岱青,卢家是目前你爸爸最心仪的,你如果对她也有好感,不妨多多接触。就算不喜欢初年,你也要开始认识别的女孩子了,别让你爸爸担心。”
她简单上下扫了眼他,心里还算满意。
如果除去陆岱青是林芈月的孩子这一点,她还是很认可他的。
庄静庵低下头,继续敲键盘处理邮件,不走心地补充道:“你这条件找女朋友还是很容易的。可以找个离家近点的,毕竟你当兵已经离家八年了,不能把你爸爸落下。”
陆岱青扯了扯唇。
挺近的,就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是有您陪着他吗?”他说。
敲着键盘的手指突然停滞。
庄静庵垂下眸,指尖动了动,声音很轻:“谁说得准呢。”
似乎意有所指。
陆岱青抬眼看向她,庄静庵依然神色平静,只是似乎没有心情再处理工作,看着他说:“可能你会想说——为什么我不催我女儿的婚,希望我也对她一视同仁。”
陆岱青:“我没想说。”
庄静庵没理会他打岔,继续慢腾腾地说:“你也不用觉得我偏心。她的婚姻我自然也是会把关的,她的相亲对象我也正在安排,不是单单只催你一个人的。”
一片沉默。
庄静庵心里也有计量。
陆岱青是陆师华的儿子,只要不是跟昭明姬有关,她作为后妈也不用太过干涉。
想攀陆家的人太多,但师华近五年官场涉政,比较敏感,最好还是和相熟且来往紧密的人家结亲。卢家就很适合。
这也是为了陆家好。
“我女儿说你那鞋旧了,这是她给你买的。”
庄静庵走上前,将快递盒放在他脚边,转回卧室睡觉。
陆岱青垂眸看着盒子,纹丝不动。
十分钟后。
男人穿着崭新的白色球鞋,在地上浅走了几回。挺合脚。牌子也挺贵,限量版。
他刚想脱。
突然,“叮”的一声。
陆岱青拿起手机看,是卢初年发来微信。
【卢初年:/图片/】
【卢初年:昭姐姐的挂件,原来在我包里。应该是我着急付款的时候不小心剐蹭掉的】
【卢初年: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吧,我现在还不想跟她说话。或者你帮她来我们家拿,反正是你送的】
陆岱青一顿。
他眉头微微皱起,点开图片,观摩了一下香薰包的样子。
他不记得他有送过这个。
【陆岱青:什么我送的?】
【卢初年:不是吗,昭姐姐是这么说的】
陆岱青扯扯唇角。
可能是她哪个见不得光的小情夫送的,用他的名义挡一下。
卢初年想给挂件多拍几张照。
她刚一翻到香薰包底端,却发现这里居然撕裂开了一个口,棉丝四分五裂地拉扯着,隐隐能看见里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卢初年心中纠结了两下,还是伸出指尖往里探——
掐出了一张纸,有些泛黄,但很新。
准确来说,是符。
卢初年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一下。
上面的字迹锋利清晰,挺熟悉的。一看就是陆哥哥写的。
卢初年心里有点酸。
虽然知道陆哥哥和昭姐姐谈过,但想到这两人之间会有情侣间的撒娇吃醋甜蜜互动,甚至还会为对方求符......卢初年咬了咬唇,凝视着手里的符,目光意味不明地闪烁着。
如果她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反正这香薰包这么破了,里面的纸符不小心掉了找不到了,似乎也很正常。
这边,陆岱青看着手机。
卢初年仍然迟迟不回他。
他心里忽然难得地泛起一点焦躁。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一分一秒都仿佛交缠着女生善恶交杂的念头,犹豫踌躇着,终于在五分钟后,陆岱青手机“叮”地响起——卢初年的消息终于到来。
她发来了一张照片。
一张写着“步步高升”四个毛笔字的泛黄纸符。
【卢初年:这几年一直挂在昭姐姐的包包上】
【卢初年:你自己判断吧】
【卢初年:/不情不愿/】
她还是做不了亏心事。
还未点开,陆岱青的眼睛便聚焦在那张小图上,瞳孔几乎一瞬间放大,某个不可置信的猜测在心头滑过。
他将手指顿在上面良久。
轻轻地,点了下去。
图片一瞬间放大,近乎占据了整面手机屏幕。
避无可避,清晰无比地呈现在陆岱青眼里。
陆岱青脸色骤变,呼吸起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耳际嗡嗡鸣响。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卢初年发来的那句话。
【这几年一直挂在昭姐姐的包包上】
“......”
右上角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昭明姬推门而出。
昏暗光影浮动,她刚洗完澡,穿着极简单的白色吊带和热裤,抓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微微扬起下巴,细瘦脖颈微微拉伸,透着淡青的血管,水滴慢慢从脸颊滚落。
纯素颜,水汽漫溢,一股醉人的潮湿。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上前,忽然对上男人黑色的眼睛,她愣了愣。
“......怎么了?”
陆岱青不说话。
深黑的眼珠子宛如刀刻般刮在她的脸上,唇线前所未有地抿紧,像有什么极其复杂阴晦的情绪在黑暗中汇聚混杂在一起,冰冷而滚烫。
昭明姬恍若未觉。
暴雨还在哗哗地下。
她拖沓着拖鞋,小腿还沾着水珠,走到电视前的那一隅空地,看着沙发上的陆岱青:“没和小妹去看电影?”
陆岱青在昭明姬脸上笔直地定了数秒,慢慢移开视线。
他呼出一口气,手掌握成拳,松开,又握紧,像极力在忍耐。“你要是希望我们去看,你可以帮我们订电影票。”
他语气淡淡,说完却又喉结一滚,像有什么火辣辣歇斯底里的情绪,混着往脑顶涌升的血,一齐吞进咽喉深处。
第115章 哑剧
昭明姬觉得陆岱青的表情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周遭寂静,只余她慢慢擦头发的窸窸窣窣声。
彼此呼吸在安静昏黄的空间里,微微浮动。
混着雨声,连同环境飘动的水汽。
像一场永久狂烈的暴雨,持久性的,潮湿的。
昭明姬垂着浓密的睫,忽然,她扬唇一笑,露出尖尖的齿尖,像只邪恶的美艳恶魔。她脱了鞋子,踩着湿漉漉的光脚,慢慢走过大理石地板,在地板留下淡淡水痕湿迹。
陆岱青看着她慢慢走近。
随着走动,女人湿润的长发在肩两侧缓缓滑落。
在男人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
昭明姬光裸白皙的脚趾,踩在了他的白色运动鞋上。
嘀嗒。
场面过分安静,就连她发丝水滴落在陆岱青裤子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陆岱青有一秒的晃神。
两人距离很近,一高一低,一前一后。
她整个人挡在他的身前,遮住了他前面所有的视线。
现在,他的眼睛里全是她。
他抬眼看,只能看到她上半身隐隐显出的起伏轮廓,被水浸湿透明了一小块。
......
“我给你选的鞋,好穿吗?”
......
男人始终不说话。
深夜,像一场沉默的黑白哑剧。
偌大大平层,落地窗外湍急的暴雨,沉闷潮湿,淡淡昏黄的灯光,若即若离的暧昧,寂静,和两人始终极轻起伏的呼吸。
男人坐在沙发上,背微微绷直。
昭明姬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动如山的冰冷模样。
光着的脚趾忽然抬起,开始轻柔地触他的脚踝,再慢慢往上滑。艳红的指甲油在莹白的足上格外香艳,缓缓勾起他的休闲长裤,一寸一寸轻轻地摩挲而过,引起一小阵电颤般的麻痒快感。
很快,她收回腿。
将膝盖抬起,顺势抵上了他两腿之间的沙发上。
陆岱青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晦涩不明,坚硬胸膛缓慢起伏。
他将腿往内侧收了收,抬头看着她,嗓音喑哑:
“他们还在房间。”
纤细漂亮的手抚向他的脸颊,昭明姬笑说:“所以很刺激,不是吗?”
男人喉结倏地微滚。
她在他旁边落座。
两人距离极近地挨着,手肘若有若无地碰着,彼此微凉的体温他闻到她的发香和热腾腾的水汽。
“看什么电影?”昭明姬问。
陆岱青面色平静:“没想好。”
昭明姬:“你选。选完一起看。”
陆岱青目光转向电视,拿起遥控器开始摁。
运动鞋上,还残留着她身体上滚落的水渍,潮湿未干。
昭明姬在跟人聊天,手指不停地打着键盘。
陆岱青眼珠子轻微轮了轮——
是微信的聊天界面,备注是“杜淮”。
他淡淡挪开视线,昏暗中侧脸显出一道极其冷硬的轮廓。未几,他闭了闭眼,选了一部经典惊悚恐怖片,《恐怖游轮》。
......
砰!
砰!
啊——
4K高清大屏幕不断发出枪声和女人急促慌乱的呼吸。
昭明姬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睛里倒映着微信的白绿色聊天界面。
她确实是在跟杜淮聊。
但不是在聊,是她单方面骂他。
自从上次她把和陆岱青的接吻视频发给杜淮后,就好像摁通了杜淮的厚脸皮开关键,他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居然淡定地发来了一句:【我能加入吗】
昭明姬发现,越骂杜淮他越爽。
阴邪得很。
真是神经病。
既然沟通无效,她自己似乎也没有留着杜淮微信的必要,没有犹豫,又发了两三句骂他厚脸皮的话后,昭明姬直接将他删除拉黑,极为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
“我把杜淮删了。”
她说。
陆岱青坐在旁边,仍然一股冷漠沉郁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没说话,手指摁在遥控器上,目光扫了一圈琳琅满目的电影封面,将恐怖电影调成了爱情片。
是一部昭明姬极为熟悉的电影——
《致亲爱的舒如》。
十几年前的电影了。
自从和陆岱青分手后,昭明姬重刷过无数次。
熟悉的开头,熟悉的剧情,熟悉的音乐。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她和陆岱青还只是单纯地在针锋相对。
谁曾想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今夕不同往日。
今日再品,又是不同的味道。
在男主角邓毕傅再次说出那句「我恨你」时,老天爷仿佛听到了这声从胸腔中怄着血的怨恨,突然狂风大作,树杈和电线被狂风吹拂,雨声唰唰,肆意撞击着窗户。
室内很安静。
昭明姬专注看着电影,忽然听见旁边慢慢传来一句——
“当初看这部电影,我没想到会这么恨你。”
外面突然炸起一道紫色电鞭,张牙舞爪地亮在深黑的天幕中,霎时照亮了昭明姬突变的脸色。
没有雷声,依旧万籁俱静。
过了好一会儿。
昭明姬淡然自若道:“那你恨吧。”
她又笑说:“反正都那么久了,不缺你恨的这点时间。”
前面六年,她对他的在意患得患失。昭明姬不知道他是否还恨着自己。
直到第七年,杜淮出现了。
昭明姬知道,陆岱青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她和他之间,真的做到了恨比爱更长久。
空气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男人淡淡呼出一口气,像要把那口堵在胸腔里的血腥气呼出来。他缓缓说:“昭明姬,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看到一个你介意的情敌,而且还是和你长得像的人,和我上完床后,从我的卧室出来。我让你亲眼看到这一幕。你是什么感受?”
“......”
昭明姬手指蜷缩了下。
“......你现在是想开始翻旧账吗?”
陆岱青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觉得,那天我很平静?”
昭明姬没说话。
那天的陆岱青,不只是平静,而是平静到恐怖。
“其实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原本是想把你骗到车里,我们两个一起沉河死掉算了。但想了想,”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舍得。”
昭明姬心脏一阵发抖。
陆岱青笑:“怕了?”
昭明姬侧头看着他,语气平静:“没。”
死这件事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你抖什么?”他似笑非笑扫了眼她的手。
昭明姬瞥他一眼:“不是因为你前半段话。是因为你后面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