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岱青头往后仰，蓦地笑了笑，眼眶露微光。
......
“昭明姬。”
......
昭明姬侧开脸，不想听他继续怨她。
她知道陆岱青恨，却不想听他一条一条心平气和地跟她清算。这会让她有一种两人真的要算清账、彻底结束的感觉。
她宁愿他对她破口大骂，对她充满怨恨地说痛恨她。
昭明姬胸脯起伏，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胃下意识跟着翻滚发痛。她直觉陆岱青又要给她心脏的疼痛不断加码，他一向喜欢这么干，就喜欢往她心上扎刀子。
就喜欢扎得她心脏流血。
她钝痛地张开嘴：“陆岱青你——”
昭明姬话说到半路，身旁一句话却猝然间横截而入，是轻描淡写，却又无比缓慢的一句——
“我爱你。”
他说。
第116章 如果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道闪电如利剑般划破天际，将天幕生生劈开如白昼般的亮白。
室内，空气一片安静，时间流逝变得极快又极慢。
昭明姬一瞬间愣怔。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电影里的声音。
直到陆岱青的眼睛看了过来，那三个字才仿佛随着他的视线迟迟地荡了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
......
他说——
我爱你。
......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这样确切的告白。
轰的一声，如惊雷般炸进昭明姬的耳鼓震人发聩，火焰呼啸直冲头脑，烧得昭明姬整个人浓烟四起，一阵嗡嗡耳鸣。
“你——”
她卡壳了，话说不出来。
两个人长久以来伪装的所有淡定、无情，每分每秒的纠结、挣扎，所有昭明姬即将被点燃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随着窗外冲刷的大雨，跟着周遭的一切化成了虚无。
她原以为接下来面临的会是暴风雨般的怨恨倾诉。
完全没料到从陆岱青嘴里说出的会是这三个字。
完全是意料之外。
昭明姬脸色风云变幻，手搭在沙发上，嘴唇动了动，身体有些僵硬。
片刻后，她张唇：“......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你......你刚才......”
近三十岁的昭大小姐头一回面对告白手足无措。
陆岱青一言不发，肌肉微微鼓动。
“我爱你”这三个字，她和他都极少说出口。
谈恋爱最腻歪的时候，就连情话也屈指可数。
两人最表达爱意的举动就是亲嘴。
简单粗暴极其直接。
别人是三百六十种情话招招不同；她和他是接吻姿势花样变着转。
骂对方时，两人嘴上功夫了得；
爱对方时，两人就是出演默剧的哑巴。
......
昭明姬从未想过“我爱你”这三个字能这么动听。
动听到，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蝴蝶瞬间扑涌而出，翅膀疯狂地震颤。
......
挂钟分针在墙上一圈圈走过。
电影还在放，播到了末尾，是邓毕傅对着舒如笑说：「你知道的，那天我说我恨你并不是真心的」
昭明姬也安静下来。
她鼻尖闻到的，全部都是陆岱青的气息。
壁灯仍然散着淡淡昏黄的光芒，沉默像灰尘一样落到两人身上。
陆岱青安静靠在沙发背上，深黑的眸定着电视屏幕，姿态从凝神到松散，两腿大剌剌分开。他语气很淡很淡：“想装作没听见随你，反正是你的自由。”
他就是个抛下炸弹又轻飘飘离场的始作俑者。
昭明姬压住涌动的情绪，开口了。
“你突然这样，想干嘛？”
“没想干嘛。”
“总有理由吧？”
陆岱青眼睫微微垂着，看着电视屏幕。英俊端正的脸，古铜色的皮肤，坚毅紧致的五官，脊背挺直。
他说：“跟你告白需要什么理由？”
昭明姬心脏又是一麻。
她半边脸颊滚烫火热，侧过脸，拂开掉落在颈间的水珠，若无其事地咳了声。
又听见陆岱青在旁边似笑非笑地说——
“如果你觉得我很贱，我也没意见。”
昭明姬猛地皱眉，不爽地说：“为什么说我会觉得你贱？”
陆岱青：“你做的那些事，如果换成是我做的，你还会说爱我吗？”
这次昭明姬不再逃避，直接毫不犹豫的一句：“怎么可能？”
她才没那么软骨头。
换做是她，直接开辆车把他们两个撞死，撞完还得反复碾压成肉泥，不见血不罢休。
陆岱青扯了扯唇角，“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我却做了。所以，我挺贱的。”
语气轻描淡写的，没有什么情绪。
说自己贱的人是他，却是昭明姬的喉咙和胃部产生一股钝痛痉挛感。
她唇角蠕动了下，想说什么。
最终却又闭上了嘴。
说实在的，陆岱青率先主动对她告白这件事，她心底其实很爽。而且是爽到爆炸。
但陆岱青说自己贱......
昭明姬心里并无半分胜利爽快的快感。
这一场感情里的对弈，没有赢家。
她心里明白。
他也清楚。
一番并不长久的寂静吞没两人。
“昭明姬。”陆岱青忽然咬着她的名字念。
“嗯？”
他突然像很疲惫般，身体往后靠，吁出口气：“我已经问了很多遍，所以我再也不想问你——我和杜淮之间，谁的分量更重了。”
昭明姬：“嗯。”
确实，他问了太多遍了。
空气却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昭明姬抬眼看，陆岱青正在静静看着她，眼眸深黑，像在等待着她的什么回答。
昭明姬：“......”
她只好再次说：“杜淮不够格跟你比。”
陆岱青这才收回视线，抱着臂，继续淡淡地问：“你跟你那些前男友谈了几年？”
“短则两三星期，长则两个月。”
“跟杜淮又谈了多久？”
昭明姬：“一年。”
他盯着她：“这还不能说明他的特殊？”
昭明姬面色极为平静，心里却有一丁点发虚。
她如果说是因为杜淮和他长得像，而且是用来特意气他的工具，他会不会更生气？
还是不说先吧。
她转回头，蓦地凑上去亲陆岱青的嘴。
陆岱青反应极快，偏过脸避开。
知道她是想转移话题，他沉下脸，手掌张开捂住她的脸，推开。
一股干净好闻的皂荚味侵入昭明姬的鼻息间。
她埋在他手里发出一声闷哼，眼尾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从指间缝隙中看着他，嘴唇精准地在他掌心落下一吻。
他顿了顿，把手放下。
昭明姬：“一年很久吗？如果我们没分手，现在我们已经谈了十年了。”
陆岱青垂下眸，缓缓重复两个字：“如、果。”
昭明姬也沉默了。
是的，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昭明姬舌根慢慢泛上一丝复杂的滋味。
这一句“我爱你”，居然蹉跎耗费了那么多年。
昭明姬突然直起上半身。
她先探身亲了他脸颊一口，然后撑起身体，两条细长的长腿跨坐在他身上，发出轻微的衣料悉索声，搂着他脖子。
是两人最为熟悉亲密的姿势。
第117章 懦夫
陆岱青呼吸慢沉，垂搭在沙发上的右手食指忽然动了动。他近在咫尺紧盯着她，粗粝指腹探入她的衣服里，渐渐往上摩挲。
昭明姬一抖，被他摸得鸡皮疙瘩从脚趾到小腿、膝盖、腿根……逐渐往上一寸寸冒出。
她鼻尖往前伸，动了动，嗅男人身上的味道。
一阵清冽撩人的烟草味，和混着雨气的微凉气息，朦胧地沁进心扉。
昭明姬：“陆岱青。”
他抬眼，眼眸漆黑。
昭明姬手指勾在他衣领上，目光微微闪动着，慢慢地说：“你既然说爱我，那就别祸害人家女孩子了。”
赶紧跟卢家人说清楚吧。
闻言，陆岱青一顿，略带深长地挑了挑眉。
他不回应她的暗示，大手摩挲着她的皮肤，正当昭明姬以为他要抚上她的胸部时，男人的手突然变了方向，一转，在她心脏处摸了两下。
确认到心跳，他的手又往下流连——
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陆岱青的手掌心很热，粗糙，有茧，甚至覆了一层淡淡的汗。
昭明姬平直的唇线悄悄往上翘了一点。
原来一直在紧张。
“昭明姬。”陆岱青眯了眯眼，缓缓说，“我们之间的事没完，但我现在还不想跟你吵。更不想提你口中说的‘别的女生’。”
昭明姬：“哦。”
“我不像你一样，在情场上流连忘返。至少我不会在心里有人的情况下跟别的女人谈恋爱和上床，更不会在做完这些事后跟对方提复合。”他继续嘲讽，“在这一点上，显然你和我完全相反。”
“......”
陆岱青深黑的瞳孔在咫尺之际紧盯着昭明姬。
他每次只要想到她曾经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缠绵亲吻，嫉妒就止不住地疯狂滋长，钝痛从肋骨攀爬直上脑髓，痛到五脏六腑都仿佛要扭曲。想象里的每分每秒都像是一场漫长无止境的痛苦。
他要用尽全身力气克制，极力克制，才能忍住那股剧烈暴躁的躁动、妒忌的质问和失态的狂吼。
陆岱青的眼睛像暴雨般越来越幽深。
他抓着昭明姬的手越来越用力。
埋藏在男人波澜不惊的沉默外表下的，是愈演愈烈的压抑情绪。
空气一寸寸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炸得人尸骨无存。
昭明姬被盯得全身发麻，手也传来一股阵痛。
她皱了皱眉，也没反抗，只往前倾身，浅淡地亲一口他，退开。
两人目光对着彼此。
陆岱青呼吸静了两秒。
那股躁动的气息，忽然就这样悄声无息地平静了下来。
他松开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昭明姬被气氛的沉默弄得有点尴尬，故作镇定道，“你不打算——”
做点什么吗。
话还未说出口，一只手便放在她的后颈，陆岱青面色淡然，仰起头，双唇完美覆合上她的唇肉，“啧”的一声，声音不大，很轻，在寂静的环境里却极清晰。
亲完，他退开了一点点距离。但依然很近。
退开的时候，彼此干燥的唇瓣还稍稍扯粘一下。
昭明姬眼皮猛地颤了一下，睫毛上汇聚的水滴猛地砸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中。
两人额头相抵，鼻骨相贴，嘴唇缓慢靠近。
昭明姬头发还湿着，发丝黏腻地贴在脸颊和脖，身上蔓延着沐浴完的香气。
陆岱青扶着她后脑勺，嘴唇微张，舌尖一点点伸进去，抵在她齿间，唇间溢出压抑的轻喘，听得昭明姬脸颊蓦地发热。
“陆岱青......”
昭明姬叹息渺远的尾音，消弭于彼此相依的唇齿间。
整间客厅，只听见两人湿漉漉的接吻声。
彼此心脏像溺水浮木般起伏着，
这次接吻，是压抑的，缓慢的，克制的。
陆岱青的手至始至终放在她的心脏上，像以前那样试探跳动的频率。
——跳得很快。
陆岱青闭上眼睛，加深了吻。
这个夏天，是闷热的。
......
我是那么的恨你入骨。
但有一天，你贴在我的怀里，用那双眼睛告诉我——你还是爱我。
我不敢信。
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的嘴巴很软。
你的爱意是否轻薄？
我对你的爱意决绝而漫长，对你的恨意连五脏六腑都已明晰，这一场我对你的告白，已用尽我全部的勇气和力气。
我变成了一名被嫉妒控制头脑的懦夫，任何男人对你的靠近都会让我抓狂。
我该怎么再去用我半生的时间去确认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可我已经没有心力去耗费。
我是如此急迫地想与你站在一起。
......
黑夜深长而静谧，暴雨疯狂而热烈。
电视墙上静静挂着大型相框，一家四口整齐站在一起，表情各有千秋，微笑着凝视虚空。场景慢慢对焦到反光的玻璃，上面若隐若现地映着沙发上亲吻缠绵的男女。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但渐渐小了。
第118章 论圆满
翌日，清晨早起。
两人洗漱完，同时从房间出来，看到对方时同时一愣。
彼此房间的窗都大开着，一阵风从两边涌进来。
昭明姬头发被风吹起，透过头发的间隙去望男人的眼睛。可能是经过昨天的事，心情好，她眼亮唇红，漂亮极了。
陆岱青安静看着她。
昭明姬从前往后捋了下头发，歪着脑袋，懒洋洋斜倚着门，目光闪烁着盯他：“我等一下和向希去北区那条街的清吧玩玩。”
陆岱青也歪着头靠起门，看着她：“嗯。”
“你来不来？”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不来。”
昭明姬：“哦。”
她向他走前几步，脚步又突然停住，侧过头想看看陆叔叔卧室门关了没有。头刚一侧，下颌就被男人大手捧住，她整个人突然被揽进他怀里，蓦地被亲了一口。
昭明姬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男人用强势的力道推到墙上。
她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抵在他坚硬的胸膛前。
陆岱青呼吸混着淡淡清新的须胡水的味道。
他垂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轻声说：“想推开我是吗？”
昭明姬呼吸被他弄得有点乱，微微喘着气，扬起唇角：“不是。只是我妈和叔叔可能在家。”
“不怕。”
说完，陆岱青的头颈再度低下。
清晨九点，两人沉浸在缠绵轻薄的晨吻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