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下周五！”丹妮道，“戴文，没想到你是天秤座呢…”
“乔安，你什么星座？”戴文问。
“处女座。”丹妮替乔安抢答，“乔乔姐有处女座的全部缺点…”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乔安怒道。
“哈哈哈，乔乔姐，你不觉得吗？”丹妮道，“你这个人真的龟毛洁癖又挑剔，还特别完美主义。”
戴文说道：“那不是认真负责，专注细节吗？这是律师的基本素质吧。”
“就是！”乔安说道。
汽车启动，很快上了高速。乔安忙着回复邮件微信，忽然林延的微信跳了出来。
林延：有点想见你
乔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在微信对话框里，林延仿佛透过头像的结婚照，在向她微笑。那个笑容在乔安看来实在是刺眼。
乔安动动手指，敲下一个问号，发给林延。
林延：我要离职了
乔安：是因为暴风项目的问题吗？
林延：想和你聊聊。我下周去香港，你会有时间见我吗？
“怎么了？”戴文小声问道。
乔安摇摇头，道：“另一个项目有点麻烦。”
“暴风项目吗？”丹妮立刻回头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公司要倒闭了？我每天诅咒他们，果然有点效果。”
“并没有！”乔安说，“暂时不关你的事。”
戴文没有再说话。沉默片刻，乔安收到了他的微信。
戴文：林延是谁？
乔安看向他，满脸狐疑。
乔安：你偷看我微信？
戴文：你的手机屏幕映在车窗上，我不小心看到的
乔安：多谢提醒，我回头装个防窥膜。
戴文：我看到了，就忍不住想
戴文：这个人到底是你的追求者，还是前男友？还是客户呢？
乔安：我求你不要再猜
戴文：你要去见他吗？
乔安：这不关你的事吧？
乔安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就此打住。
戴文：确实，对不起。
戴文：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你会见他吗？
几年前，乔安和林延分手得很难看，林延的冷漠深深地伤到了她。谁知道再见面，已经结婚的林延对她的目光竟然多了几分柔情。
一个曾经践踏过她的尊严和感情的人对她回心转意，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想去一探究竟，问一问林延是否有过后悔，对她是否还留有余念。
但是她的理性告诉她，不要去趟浑水。
正胡思乱想着，又收到戴文的微信。
戴文：我猜你不会见他，因为你一向是个理性压倒感情的人
乔安看着他，默默挑起一只眉。戴文忍不住微笑，笑得有些得意。
戴文：认识你一段时间，我也会解读你的表情了
戴文：比如说单边挑眉，意思就是：什么鬼，你以为你很懂？
乔安也忍不住笑了。
戴文：你笑起来很好看
乔安咬住了嘴唇，硬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
戴文：你现在那副表情什么意思？
乔安瞪了他一眼，打字。
乔安：劝你好自为之的意思。
第12章 谢莉画饼，乔安传达大饼精神
“谢莉，你找我？”
乔安推开谢莉办公室的门。谢莉的办公桌很乱，打印出来的文件乱七八糟地摊了一桌。书架倒是整整齐齐，最上面是一排过往项目的上市纪念礼物，下面整齐摆放着已经上市的项目的装订版招股书，还有和老公小孩的全家福。
“坐。”谢莉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示意乔安坐在对面。
“想和你说一下暴风项目的事情。”谢莉说道。
乔安道：“盛银之前说公司一个董事出了问题，具体的细节倒是没太透露。”
谢莉解释道：“公司那个王总，负责运营的，前几周因为涉及贪腐被拘留了。具体罪名还没有确定，但是大致情节是向政府官员行贿。现在王总人出来了，事情还没有定性，也还没有太多媒体曝光――不过也都是早晚的事。公司在尽调的时候没有说，投行背景调查的时候查出来了，这才暴露。”
乔安心下了然，点点头，询问地看向谢莉，“所以…？”
“嗯，暴风项目估计很难进行下去。如果硬要走下去，投行肯定要进一步尽调。公司的内控肯定有问题，是不是系统性有问题很难讲，要内控顾问在上市项目里，公司要聘请内控顾问对公司的内控进行评估，对于发现的问题进行整改。如果公司有特别的内控事件（比如重要高管行贿），往往需要内控顾问做专项审查。对于不合规事件，港交所指引规定对于系统性不合规和重大不合规有特别严格的披露要求。即使按要求披露，也会被港交所和证监会更加严格的审阅询问。去整改，培训，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而且这样下来恐怕这还不够，一个公司里这个级别的董事出了问题，那怎么证明这不是公司董事长授意的？这根本解释不清。就算所有都做到位了，我都不知道这个披露该怎么写才算是完善，就算写了，也会被港交所和证监会问到死。”谢莉语速很快。
谢莉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之所以没有经验，也是因为如果有这种问题，项目是不太可能再进行下去的。投行内部的committee肯定过不了一个上市项目从立项到交表到聆讯和上市，投行内部需要过很多内部委员会，对于项目的方方面面进行汇报、核查、审阅、审问。如果委员会认定风险过高或有问题，则不予通过。到时候投行放弃项目，公司想再拉其他保荐人进来接盘也会很难。不管是哪家投行，去哪里上市，都绕不过这个问题。根本没法推进的。”
乔安问道：“那盛银现在是要放弃吗？”
谢莉道：“盛银那边不是我们能管的。公司倒是还没有放弃那个董事呢！根本不想划清界限。这个公司的董事长也是糊涂，别人都避之不及，他偏偏开始讲什么江湖义气，你说蠢不蠢？”
乔安忍不住微笑起来。她说道：“企业家都有自己的个性。只恐怕这件事到最后，盛银还是会放弃。这个项目盛银独家保荐，公司想要再次启动项目就难了。”
“你明白就好。”谢莉干脆地说道，“总之这个项目，你别再花时间了，也别再让丹妮在这个项目上记时间记时间，指的还是录入billable hours了。”
“好。”乔安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暴风项目总算要告一段落，终于可以把林延删掉了…
“对了，顺嘴一提。”谢莉说，“有两个新项目，打算把你放上来――你别急，时间表都是明年交表，而且有一个是物管公司，物管公司嘛，书很好写的…”
“还有一个呢？地产吗？”乔安问。
“啊对啊。”谢莉对她假笑，“你应该很熟悉了吧，感觉你是咱们组的地产行业专家了。以后你懂得比我还多，我还要向你请教。”
乔安心里好像温水忽然沸腾――这些垃圾项目，事多钱少夭折率高，怎么不分给查理？偏偏分给她！
她鼓起勇气说：“谢莉，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我其实也想做做其他项目。地产项目太雷同，我还不想把自己定位在这一个行业。”
谢莉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像你这个年级，总是想做一些新鲜的项目，fancy的项目。但是其实你这个年级，最是需要把自己发展方向定一定的时间，已经不适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做了。”
“我不是――”
谢莉打断了她，道：“我不是说你没有长性。我认识你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但是你这个背景――你没有太多的海外经历，英文水平只能说还过得去，过去做的项目也都一般般。你想一想，如果你去写TMTTMT（Technology、Media、Telecom）是科技、媒体和通信三个行业的缩写，TMT产业是以互联网等媒体为基础将高科技公司和电信业等行业链接起来的新兴产业。这类项目和传统项目相比，往往估值较高，项目上中介机构的收费也会高一些。写消费品，你写得过人家S&B所那些哈佛耶鲁JD毕业的native speaker吗？”
这确实是乔安背景里所欠缺的。谢莉看她沉默，便耐心劝慰道：“说起写书，有两个行业是对语言技巧要求低，但是对细心和解决问题能力要求高的，一个是地产，一个是金融，我觉得很适合你。苏飞走了以后，我们手里也没有太多金融机构的项目，地产倒还是有些。”
“可是地产…”乔安微弱反驳。
“我知道，你嫌地产公司太low嘛，现在还没上市的都是一些中小地产，问题也多。但是这才锻炼人。而且传统行业有传统行业的好处。一些新兴行业，火一两年，以后就再没有人提。但是地产这种传统行业，永远都会在，因为总是需要有人卖房子的嘛。”谢莉说道，“你看S&M所，他们做地产是专家。人人都说他们收费低，质量差。但是我觉得他们的商业模式才是聪明的，我都不敢想象S&M的合伙人赚多少钱。你想，他们做地产公司上市，批量生产招股书。地产公司上市以后呢，做物管公司拆分，批量生产招股书，又是一笔钱，然后他们帮上市的客户发美元债，一年不知道发多少笔，那得赚多少钱…”
谢莉说得天花乱坠，满眼的向往。乔安简直无语，说道：“谢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谢莉立刻收了话匣，“回头我把启动大会信息发给你，你和投行联系一下。我看丹妮一直跟你写书，你这两个项目也都把她放上吧…”
乔安出了谢莉办公室，感觉心情十分沉重。走了几步，她迎面撞上了从茶水间出来的查理。查理刚刚从一个A1印刷商A1，指的是首次提交上市申请。由于申请材料的主表是A1表格，因此往往管交表叫“递交A1（A1 filing）”。在递交A1以前，公司、投行和各中介往往会进驻金融印刷商，在印刷商内部会议室开会讨论并完成招股书。整个过程非常紧张，被成为“印刷商（printer session）”出来，满脸的浮肿就跟被十个壮汉蹂躏了似的，格外憔悴。
“乔律师。”查理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茶律师。”乔安回答，又问道，“交表了？”
“交了。”查理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要命啊，半条命差点交待了。”
“挺好啊。”乔安酸溜溜道，“年底你可能就又有一个项目出去了。”她心想我呢我呢我呢项目一个比一个难做，到了年底没一个能上市的…
查理假抱怨道：“哪有那么快！交了表还要答题，痛苦还在后面等着呢！而且你知道谢莉有多丧心病狂吗？今天早上又塞给我了两个新项目。两个啊！都要写书，还让不让人活。”
乔安摇头叹气，道：“谢莉还挺一视同仁，给了你俩，也给了我俩。你那俩是什么公司啊？”
“一个游戏公司，还有一个TMT。”查理道，“你呢？”
“一个地产，一个物管。”乔安回答。
“那好啊，地产和物管都简单。参考案例多嘛。”查理道。
乔安挑眉道：“那我和你换？”
“别别别！”查理一脸惊慌，“咱俩各司其职多好啊。”
“呵呵。”乔安本来就被谢莉一通胡说画大饼，听得消化不良。又被查理膈应得不轻，“我先去忙了，回头见。”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低头看看手机，发现丰收项目小土豆群里已经有了一大串未读消息。
于子言：大事不好，据说今天公司尽调现场，主席当着盛银的面夸方信是中资里的高盛
丹小妮：完了，盛银国际的中资高盛地位不保
于子言：话说盛银国际凭什么算是中资高盛？
丹小妮：大概是名字里有一个“盛”，所以都算是“盛字辈”？
于子言：我懂了！我这就去改名，改成于子盛，这样我就算是律所junior里的高盛
丹小妮：你不如改成鱼子酱听起来比较贵！
鱼子酱：有道理
乔安盯着手机微微一笑，忽然庆幸有丹妮这个同事。有丹妮在的地方不会冷场也不会沉闷――她似乎永远都比别人更快乐，更想得开，更有娱乐精神。
乔安：我们何德何能，小小的丰收项目居然有两个高盛
戴文：也不知道这个小庙能不能装得下两尊大佛
乔安：就怕打起来殃及池鱼
鱼子酱：呜呜，我就是池鱼
戴文：最新消息――丰收项目这边要外聘一个CFO，人选看得差不多，据说很快就要入职了
乔安：太好了，我有个项目最近死了。那个项目就一直没有CFO，就靠公司一个投资部的人乱搞
丹小妮：没错！那人就是个搅屎棍。业务能力差就算了，整天在那和稀泥。项目本来就屎，被他一搅合，彻底狗带了！
丹小妮：@戴文 话说，这周五你订餐厅了吗？
戴文：还没，我让秘书订一下
乔安：你过生日，女朋友过来一起庆祝吗？
戴文：我女朋友下周要预答辩，周末过不来。
乔安：那挺可惜。你看看你还有没有想叫上的朋友，大家可以一起庆祝
戴文：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可以的话就带上我老板吧
乔安：……
丹小妮：……
鱼子酱：……
戴文：哈哈，我开玩笑的。还是咱们几个小土豆一起吃饭吧
乔安莞尔一笑。群里的小土豆们还在热络的聊天，她点开微信联络人，找到林延，点击右上角，选择删除联系人。
删掉了，乔安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她拿起话筒给丹妮打电话：“丹小妮同学，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告诉你哦。”
不到半分钟，丹妮就出现在她办公室，眼睛里闪着精光，搓着手问道：“有什么八卦？”
“坐啊。”乔安对她微笑，“想和你说一下暴风项目的事情。”
丹妮兴致勃勃地等着她分享暴风项目上的八卦aka项目死亡原因，丝毫不知道同样的对话在一刻钟以前在谢莉办公室已经发生过一次。
乔安本想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架不住丹妮感情过于充沛，一直不停地发表感想。
丹妮道：“好啊。这个恶心项目死得太好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乔安乐道：“那好，我还担心你会挺失落的。看来我担心多余了。”
“失落？我看你是对我缺乏正确认知。”丹妮跳起来，“这个破项目，对我来说纯粹就是折磨！我巴不得它死得彻底一点。”
“嗯..顺嘴一提，谢莉给了我两个新项目，一个地产，一个物管，让我带上你。”乔安说，“你别紧张，时间表都是明年交表，不那么急。”
丹妮颓然坐在乔安对面的椅子上，撅着嘴巴，不说话了。
“丹小妮同学，振作起来啊。”乔安微笑地劝她，“工作就是这样，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战胜问题嘛。我记得你面试的时候似乎说过你这个人特别乐观勇敢、吃苦耐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