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丹妮说,“我喊几个我的法学院同学过来。你们不知道,最近美国疫情也很严重,我好几个同学都relocate来香港了。”
“你的法学院同学,也都是你这样的小美女吗?”詹森问。
“当然啦。”丹妮说,“我们学校盛产美女。”
戴文不怎么赞同地看着詹森,道:“你和这么多小美女唱K,你老婆知道吗?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不是很快就要生了?你不应该回深圳陪产吗?”
“哎,我这不是经济压力大涨,不得已才滞留香港努力赚钱吗?所以说你得陪着我。如果就我一个人去了,被这么一群美女包围着,那岂不是独闯盘丝洞?进去了我这清白就解释不清了。”詹森抓着戴文的胳膊,“你可得陪着我,证明我的清白啊!”
“明明知道清白难保,你还要勇闯盘丝洞?”戴文抿着嘴直摇头。
“舍命陪美女啊。”詹森回答,对丹妮眨眨眼睛,“是不是?”
“就是!”丹妮很高兴,拿起手机,呼朋引伴,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日会,说办就办。
第47章 英年早婚
周五晚上是KTV高峰期。香港每天的新增病例已经寥寥无几,对疫情的恐慌情绪逐渐消散。大家在家办公、足不出户的憋屈通过爆发性的娱乐宣泄出来。丹妮费了不少周折才订到一个KTV包房。KTV里酒水质量一般,詹森还带了两瓶香槟,和前台软磨硬泡,又交了好一笔开瓶费,才带进去。
“祝丹妮美女生日快乐!”詹森一边开香槟,一边充当气氛组。丹妮带了蛋糕,在生日歌中吹了蜡烛。乔安提醒她:“许愿了吗?”
“许愿了!”丹妮说,“希望可以顺利离开A&B,跳到别的所升职加薪发大财。”
“说出来就不灵了。”戴文给她泼冷水。
吃着蛋糕,自然是需要有人唱歌助兴的。丹妮喝了香槟,正是微醺的时候,有了点撒娇耍宝的情绪,指着詹森问:“喂,你唱歌好不好听?”
詹森道:“勉勉强强过得去啦。只要你高兴,今天我就是你的点唱机,点到哪首唱哪首,好不好?”
“准了!”丹妮大手一挥,“接下来的歌都留给你唱!”
丹妮的同学已经点了一些助兴的歌。詹森切了一首,没想到,竟然是《今天你要嫁给我》。轻松优美的前奏响起,大家都乐了起来,感觉这首歌虽然不是生日歌,但是却还有点喜庆。
“这不太好吧!”戴文对丹妮说,“詹森老婆也不在,他唱给谁,难道唱给你吗?”
“那你唱。”丹妮气他破坏氛围,拿起一个话筒往他手里塞,“我也不介意你唱啊。来来来你唱。”
“我可不唱。”戴文躲开八丈远,“也不知道谁点的歌!我看这种歌不合时宜,最好切了。”
“别切,多扫兴啊!我唱我唱。”詹森赶紧拿过话筒,“大家容我改编一下哈,这首歌就叫――今天你要去交表。”
在座的大多都是资本市场从业者。听到这个题目,简直哄堂大笑。戴文这个婚姻道德卫士,表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这就是詹森的机灵之处。他似乎总能找到取巧的办法,既不得罪人,也不犯错误。
詹森站起身来,就着轻快优美的旋律,轻轻唱道:
“最后的page turn,带走多日的焦虑,再没有outstanding的信息。
每一种努力,忽然充满意义。我就在此刻突然递A1!
法律意见书已经全部都盖章,B2B也终于快谈好(yes love)
验证已完成,审计报告也定稿。我就在此刻突然要交表!
听我说――
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奔跑着去港交所。
昨天还不ready,明天诸事不宜,今天就交表好吗?
…”
詹森一边唱,一边自我陶醉地摇头晃脑。一群听众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丹妮尤其被逗得满脸红光,笑得牙不见眼。一曲结束,连乔安也不住称赞,对詹森道:“你也太有才了!”
“过奖过奖。”詹森坐在她身边,打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他擦擦嘴巴,对乔安笑道:“唱的歌都是过去项目上流过的泪、吃过的苦。”
“我听说你最早还在方信国内总部做过A股。”乔安没话找话地聊着,“是做A股吃的苦多,还是港股吃的苦多?”
“哎呦我的姐姐,咱们今天晚上一定要聊这A股港股吗?”詹森苦笑道,“好不容易交了这轮题,安抚了公司领导,我今天晚上就只想和美女们一起喝点小酒,真是不愿意想这些糟心事。”
“我的错我的错。”乔安向他道歉。
詹森的手机震了震。他翻了出来,竟然有三个手机。他找到了震动的那一个,看了看,按了下去,似乎是直接挂断了电话。乔安不好意思去问他的私事,却忍不住旁敲侧击地点评道:“一般人只有两个手机,一个工作的一个私人的。你怎么那么多手机?是不是在业余还搞个副业?”
“他呀,那个手机是专门用来加小妹妹的。”戴文在一旁悄声拆台。
“什么小妹妹!看你说的!”詹森道,“我这不是在国内还有点业务吗?我们北京那边,有些事也需要我做,我在国内的号码就保存下来,懂不懂。”
“行行行!”戴文道,“就你业务繁忙,行了吧。”
不多久,他那手机又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连乔安都有些看不下去,问他要不要接电话。詹森推脱一阵,眼看那手机又响个不停,他终于不情不愿地揣着手机出了包间门。
戴文和乔安感觉都不太对劲。两人对了下眼神,跟了出去。
两人迈入走廊――走廊里也有些乱糟糟的,混杂着各种音乐。詹森在走廊另一端,一边打电话,一边来回踱步。
詹森的电话似乎一瞬间就打完了。他快步走到戴文面前,一张脸惨白,道:“是我老婆――我老婆要生了!早产!!”
“在哪?”
“在深圳!”詹森两只手抓着头发,“怎么办!明明离预产期还有两周啊!这也太早了!”
虽然疫情的阴霾已经消散,但是两岸通关的消息还迟迟没有传出来。如果詹森要回深圳,虽然只是一海之隔,却需要经历漫长而痛苦的隔离。
不等戴文回答,他又忽然间变了脸色,道:“你说她是不是在诓我!她是不是找借口诓我回去呢?”
“人家快足月的孕妇,骗你做什么!”戴文喊道,“你快安排回去啊。去深圳又不需要远渡重洋,不是过个关就到了。就算要隔离,也是趁早开始好。”
“差两周是有些早,但是也不离谱。而且万一有什么事…”乔安不敢多想,催促道,“总之你快回去吧。我们和丹妮解释。”
“这个时间,还能有车回深圳吗!”詹森手足无措,“不如我看看明早…”
戴文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怼在墙边,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詹森,咱们俩也认识好多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但是现在,这不是随意应付一下的场合。你把你那些吃喝玩乐的念头收一收。现在你要面对的是生老病死。听我说――你现在就算打车,也要打到深圳。如果你打不到车,我有平时公司商务车的联系方式,我给你叫。人家可能会收一笔钱,收了也就收了。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你老婆身边。听明白了吗?”
詹森点点头。他表情有点茫然,定了定神才说,“你帮我叫车吧。我现在直接去深圳。”
戴文点点头,麻利地掏出手机去安排。詹森还站在走廊里,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乔安问道:“你还好吧?我给你拿瓶水?你东西还在里面吗?”
詹森点点头,又摇头。乔安知道此时他已经魂不守舍,便自作主张地回到房间,把他的书包外套都找了出来,又给他拿了一瓶水。再次出来的时候,看到詹森颓然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两只手抱着头。
“你放轻松点。”乔安把他的东西递给他,“是你老婆生小孩。你的作用主要是陪伴。你要打起精神来,坚强点。”
詹森抬起眼,神色中透露着一丝凄凉,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乔安,你能相信吗?我居然要当爸爸了。”
如果他的神色不是那么绝望,乔安大概会安慰他两句。可是他实在是失魂落魄,那副样子,仿佛他不是要生小孩,倒像是被诊断出了绝症,要即刻就去赴死。
乔安只觉得无法理解,因而完全想不出说什么可以劝慰他。倒是戴文,高效地安排了车,很利索地走过来说道:“我帮你叫了车,价格有点高,我先用自己的卡帮你垫付了。车会在一刻钟后开到KTV门口接你。你准备一下,要带什么东西想清楚。如果不是必须的,就算了。如果有证件在家里,就让司机开回去取一下。总之,时间要紧。”
詹森点点头,嘴里喃喃说道:“谢了兄弟,这次真的算我欠你的。”
他嘴里虽然应和着,但是行动上却依然蹲在墙边,看上去很颓唐。
“你消沉够了吗?打起精神来!”戴文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那么抓马好吗?适可而止行不行?你老婆在待产,你最需要做的就是把情绪调整好,赶紧赶过去陪着她。人家预产期还有两个礼拜,你还在这里瞎胡闹,已经很过分了。如果在生产期间,你有任何懈怠,我要是你老婆,我真的会记恨你一辈子。”
他在这方面对詹森早有意见,故而话一说出口,就越说越重。詹森本来就神色凄惨,此时此刻,更是面如死灰。乔安打断了戴文,对詹森道:“行了――你老婆只是生个孩子,不是要你的命!你赶紧站起来,喝口水,把口罩戴好。车很快就会到了。”
戴文和乔安把詹森送上了车。回到KTV包房,才发现丹妮的同学越来越多,房间里全是吵吵闹闹的年轻人,他们格格不入。他们和丹妮打了个招呼,解释了一下詹森的情况,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戴文提议去海边走走,乔安便随着他去。多日来答题的紧张,再加上詹森搞出来的这一出意外,两人情绪很紧绷。忽然放松下来,仿佛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疲惫。他们并肩走了一阵,都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柔和的春夜,湿度很高,空气中弥漫着雾气,夜空也不怎么澄澈。隐约可见一轮又细又窄的月牙,模模糊糊地垂在天边,倒像是个朦胧的睡眼。因为是香港市区里,又是周五晚上,所以不可能是安静的。海边的人来来往往,散步的、跑步的、遛狗的,夜钓的,熙熙攘攘。戴文和乔安融入其中,倒是毫不违和。似乎他们本来就应该如此,在人群中并肩而行。
半晌,戴文道:“詹森这个人,除了这方面,倒是也不坏。”
所谓“这方面”,当然是指在婚姻方面的不负责任。这样的banker很多,倒是也不足为奇。乔安想不明白,这些人明明玩心很重,却偏偏一定要步入婚姻,自投罗网。
乔安道:“我倒是好奇,詹森这么一个不安于室的人,怎么会英年早婚?”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很年轻。那时候他就已经结婚了。”戴文道:“我听到了很多个版本,有的说他老婆是大客户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他顺水推舟做了个赘婿。也有的说他老婆家里有钱有势,他死皮赖脸抱上了大腿,娶入豪门。”
“我明白了,总之是对他有不少好处的一桩婚事。”乔安总结道。
戴文回答:“倒也还有一个版本,说是原来他还在方信北京做A股的时候,搞大了实习生的肚子,人家父母闹到了公司门口。他受不住压力结了婚,丑闻变成了喜事,才保住了饭碗。但是他名声臭了,也不想继续在北京那个团队做了。刚好方信在发展境外业务,他就找了个内部借调的机会,来了香港。”
“你觉得哪个版本是真的?”乔安问,詹森的老婆似乎一直是个不可触碰的话题,故而她完全没有机会去直接问詹森,“我看他的样子,是平时连提都不愿意提一句。”
戴文耸耸肩,道:“我怎么会知道。人家很明显不乐意说这件事,我又何苦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我觉得哪个版本都有可能。还有可能人家本来也是真爱呢,情到深处,自然而然就想要白头偕老。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用最差的方式去揣测他的感情呢?”
“真爱会这样,平时连提一句都不想吗?老婆快生了,他没有一点关心。要他去探望陪伴,好像要他去赴死一样。”乔安反问。
戴文感慨道:“人都是会变的,感情也会变。有可能年轻的时候,两情相悦,早早地结了婚。哪里会知道人心最难测。沧海桑田,也可能就是一瞬间的转变。此一时彼一时,又哪是当时想得到的。”
可是婚姻是长久的。哪怕不能到头,在结婚的那一刹那,双方也一定是怀抱着永结同心的意愿。但是这种意愿,究竟是一腔热血,还是随波逐流,是自欺欺人,还是弄虚作假?而之后的种种变数,究竟是见异思迁,还是热情冷却,亦或是在漫长的生活中虚情假意的伪装剥落,露出铁石心肠的本心?有谁又会知道,有谁又能查证。
乔安正暗自感慨着,就听到戴文说:“我猜你和我一样,也无法相信婚姻。”
乔安疑惑地看了戴文一眼,好奇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她说:“我没有不相信,只是看多了,总会有怀疑。”
“怀疑就是不相信。”戴文说,“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于怀疑的那一刻。”
乔安想起戴文对詹森的种种指责,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婚姻道德的卫道士。”
戴文说:“我单纯只是看不惯那些轻易许下诺言,但是又没有意愿去守约的人。”
“那你呢?”乔安忍不住问,她觉得戴文未免过于伪善,她简直忍不住去戳穿他,“你是不轻易许下诺言,还是尽量去坚守承诺?”
戴文停下脚步,晚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他表情有点困惑,也有点疲惫。他说:“我以为,我会尽己所能,直面自己的内心。”
第48章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
直面自己的内心――但是有的时候仅仅是看清自己的内心,也绝非易事。
乔安咬住自己的嘴唇。她和戴文两人单独出来,又在这样一个月朦胧鸟朦胧的夜里漫步,她已经尽己所能,不去想太多,也尽量不想再对戴文所说的话做过度解读。
但是在这一刻,她也忍不住探究,自己的内心里,到底把戴文放在什么位置?
戴文这个人,不冷不热,就像一口温开水,食之乏味,弃之可惜。但是如果她对自己足够坦诚,也无法否认自己贪恋这样的温度。即便理智上已经明白和戴文之间隔着重重阻拦,两人如果越过普通同事的界限,又会面临种种困境。然而感情上,吸引就是吸引。越是困难,越是不可能,反而就越是彰显这种吸引的纯粹。
她内心斗争着。春夜的温吞让人躁动,她胸口有什么简直呼之欲出,但是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风轻云淡地说:“过两天,清明节加复活节,连起来又是个小长假。”
“嗯,最近有回内地的计划么?”戴文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关,不少人已经经过隔离回去了。”
“隔离很麻烦,所以我暂时没这个计划。”乔安回答。又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