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市民见义勇为竟然还破了桩案子,阿青打心底高兴。
阿青特热情要送沈朝盈回去,“小娘子简直是我们衙门福星,围着你,破了三起案子!”
沈朝盈:“……”她只想安静独美,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哇?
她笑着将人送至孙家门口:“几位先回吧,我留下在这陪陪孙娘子。”
阿青看自家阿郎,崔瑄颔首:“既如此,宽慰孙娘子之事便麻烦小娘子了。”
“什么麻烦,都是坊里邻居……”
总算送走他们,沈朝盈回到孙娘子身边,对方也是惊魂未定,有些茫然坐在那儿,见到沈朝盈,这才回过神,噗通一声跪下了:“小娘子是我救命恩人呐……”
她和离之后便一个人住着,也不惯买家仆伺候,只有个煮饭的婆子,婆子今日买菜去了,要是沈朝盈没来,丢钱财事小,她死在贼人手里都未可知呢。
“今日后,可算是知道买两个看家护院的回来了。”孙娘子后怕不已。
沈朝盈连忙将人扶起,跟着劝道:“是,而且不能光看着高大,最好试试他们身手,还有性子。其实娘子家大业大,买个管事也用得上。”
孙娘子连连点头,又想到:“我看你家那个男仆便很好,不如借我去试试那些人身手。”
沈朝盈想了想阿福性子,没有立马答应,笑道:“这便得等我回去问一问他了。”
孙娘子点头,又郁郁不语。
沈朝盈也沉默陪着,等到婆子买菜回来才起身告辞。
夜里坊间有灯会,街口有放焰口,沈朝盈都没去。问过一圈,阿福没兴趣出门,她便只带阿霁阿翘去河边放灯。
河边有不少摊贩卖荷花灯的,也有小娘子带了自个糊的水灯来,形状各异,最多的还是荷花。
沈朝盈是现买的,轻轻置于水里,舀一舀水推动花灯越飘越远,闭眼祝祷。
万家灯火照碧水,莲灯耿耿泛中流。
阿霁也为林家父母共放了一盏。
岸边不只有放河灯的,灯会就在不远处主街道上,到处是笙歌,游人如织,宝马香车来来往往。
多数人祈愿后便顺着河流小道往下走,汇入热闹灯火中。
出门前说好的不去挤人堆,但是当沈朝盈三人听说有吐火圈百戏之后,还是不能免俗。
越往灯会深处走,街上越热闹,人流密集处几乎走不动,全靠身后人推动,有些早晚高峰挤地铁之感。
沈朝盈知道长寿坊是大坊,却从来没觉得坊里人这么多过,短短一柱香功夫,鞋跟已经被踩下来两回了,更是眼睁睁看着跟阿翘两人走散了。
好在三人都不是幼儿,能识路,沈朝盈便也懒得拨开人去挤过去,打了个手势,说好一会儿各自回家。
关键是这时候再出去为时已晚,很难找到出口,只能尽量顺着人流。
崔瑄是最不喜热闹的,也被宋修文拉着出来逛灯会,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李二娘身后,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宋修文一双笑眼看似随意散漫,实则一直注意着在不同花灯架子间花蝴蝶似乱窜的李二娘,以免谁伤了挤了她好及时发现。
崔瑄不好盯着友人心仪小娘子,便去看路边的花灯和百戏,不期然瞥见一熟悉的身影。
下一瞬,李二娘也眼尖地看见了熟人:“沈小娘子!”
隔着遥遥人群,沈朝盈可没有一串婢子替她隔开人流,略显艰难地伸出手来回应:“李……二娘子!”
短短数语,便被人流挤得后退踉跄了好些步,沈朝盈表情不可控制地变色,她的鞋!
宋修文眼中笑意更浓,“怎么有人一张口就有意思得很。”这是看见她鞋被人踩掉了,毫不留情地嘲笑。
沈朝盈努力趿着被人踩掉一半的鞋,蹦蹦跳跳去一边人少处整理。
崔瑄也淡淡笑了。
活泼小娘子都讨人喜,比如李二娘,比如沈朝盈,许是周围鱼龙混杂人太多,她们紧紧凑在一起,似乎身份距离都小了许多。
李二娘与她分享自个儿刚买的一堆小玩意儿。
沈朝盈附和着,情绪给得很足,心里腹诽原来郡主也会对民间这些粗制滥造的感兴趣。
李二娘买的不过胭脂水粉一类,兴起就买了,拿回去估计也不会用,倒是一对鸳鸯花灯,精致秀气,惟妙惟肖,沈朝盈多看了几眼。
“两位娘子。”身后宋修文含笑声。
李二娘偏过头,唇角挂着愉悦笑。
沈朝盈也侧身,宋修文指着一边的茶楼:“腿脚走酸了,二位赏个脸,楼上坐坐?”
沈朝盈无可无不可,看向李二娘。
李二娘则很现实,看一眼人满为患茶楼:“怕是没有空座席。”
宋修文笑道,“无妨,有我们县令大人在,这不就是活招牌,还怕没位置?”
崔瑄瞥他一眼,好似在说,要用特权,自个用去。
宋修文也不过嘴贫一下罢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小厮拿着钱袋去里面探路,若恰好有坐席空出来,那自是极好的。
不过今夜实在人多,小厮很快赔着笑回来。
“可惜。”嘴上说着可惜之词,宋修文也未见失望之色。
沈朝盈看一眼三人,笑道:“若只是歇脚口干,那边倒是有个茶摊子。”说了,却也没抱希望这提议能入三位眼。
茶摊支在大槐树下,借着半空中的花灯亮光,连灯笼都省了,两面布旌挂在担前,分别写了“茶水”、“小点”几字。
看着客人倒是不少,也有空位,就是略显简陋。
宋修文确实一句“罢了”含在口里,不过还是低头先去问李二娘:“可累了?要么过去歇歇?”
李二娘娇气,摇了摇头,又笑盈盈道:“方才听路人说街口摆了走马灯。”
“那我们过去看看。”
沈朝盈的确是走得脚酸,方才一直走动着还好,这会儿站定下来,酸麻感就渐渐上来了。趁这会儿各说各的时候便悄悄活动了下脚踝,心头盘算着他们若是不过去,便趁机分头好了。
谁料宋修文与李二娘话音刚落,崔瑄便道,“你们先去。”
“累了,我去茶摊歇脚。”还是淡淡的话音。
宋修文挑了下眉,可惜从崔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这么大个人了,早不是时时刻刻要与朋友黏在一起的年纪,他很干脆点点头,“那一会儿我送巧娘回去再来寻你。”
今夜宵禁晚一些,是以时间很宽裕。
那便只剩她一个电灯泡,溜号的理由也好找,沈朝盈看看两人,很识相笑道:“我也实在走不动了。”
宋修文赞许地看她一眼,请示李二娘:“那我们过去?”
李二娘回过味来,嗔视沈朝盈一眼,面上带了羞涩笑意,“嗯。”
两人走后,剩她与崔瑄相顾无言了一会儿。
崔瑄微垂着眼,扫过她一双藏在裙下绣鞋,很快移开眼,“去那边坐着吧。”
沈朝盈并不急着回去,也确实是又渴又累,便跟着他一路来到简朴但干净的小茶摊坐下。
摆摊的是对老夫妻,肩上搭布巾,炉子上蒸汽嘶嘶,抬手收手之间,一碗热茶就好了,动作很麻利。
这是很典型梁人爱喝的茶,放了香料同煮,还有人特地嘱咐多放酪浆的,摊上除了茶,还有些茶果子糖酥点心,一般不是老夫妻自家做,是从外面点心铺子买,转手卖。
沈朝盈在香料茶和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点心中选择了糖酥,不设防被那糖酥齁得牙疼,粘在牙凹里,她赶紧用茶水去灌。
便这糖是用饴糖做,在热水浇灌下更粘牙了。
要是在家,她就直接上手上筷捅了。
沈朝盈幽怨地看一眼淡然喝茶,将这茶摊子都衬出几分清贵的那位。
她不甘心只有自己出糗,便装出惊喜状,将那糖酥推得离崔瑄近了些:“郎君尝尝这点心,实在是好!比那些大点心铺子做得也不差。”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眼里有星星点点期待。
崔瑄的目光由那碟糖酥转而上移,隔壁桌有吃醉酒来解酒的几位郎君,喧闹不止,只有他们俩是静静的。
沈朝盈一身青绿夏衫,披了件牙白半臂,莹白面庞在花灯透出朦胧光晕和食摊上冒出袅袅烟雾中更显生动,灵动狡黠。
崔瑄低头,可以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从发间传来,却没有寻常妇人以油梳发至油亮反光的效果,很干净清爽。
若不提沈朝盈包藏祸心的心虚和崔瑄一眼洞察的犀利,这画面,倒是很浪漫。
呵呵……沈朝盈的目光缩了回去,暗自腹诽,人家还一句话都没说,她怎么就怂了?
夜风一吹,饶是晚上加了一件半臂才出门,沈朝盈也有些冷,不禁搓了搓手臂。
“过了中元,才算真正入了秋。”沈朝盈感慨。
一场秋雨一场凉,昨夜下了大雨,后日开门营业,恐怕热饮子就要打翻身仗了。
“夜寒露重,回去吧。”崔瑄开口。
沈朝盈也是这么想的,一是夜风太凉,一是气场太强,赶紧点了点头。
沈朝盈抢着结账,“往日郎君是客,今日便算我心意。”
崔瑄也不可能与她上演一场人情世故,像隔壁某桌一样争了半天“某来某来”,这样的小钱,便由她去了。
摊主妻子来算银钱,两人碗里的茶都只喝了大半,点心也几乎没动,沈朝盈察觉有些浪费,一时“粒粒皆辛苦”的心虚又发作,便提出将这些点心打包了。
撞上崔瑄看过来目光,她笑道:“颗粒辛苦,浪费可耻,一饭一食当思来之不易啊。”
那对老夫妻听见这话,止不住脸上笑意:“小娘子这话说得很好,这年头,大伙都不缺这一口吃的,可再往前三四十年呢?哎……”
他们祖上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现在家里儿女也仍在种田,农闲时才出来摆摆摊,补贴生计。
听了沈朝盈的话,才倍感亲切。
沈朝盈笑着谦虚了两句。
适时有隔壁桌醉酒的客人站起来,争抢着结账,动作大了些,差点撞上她。
崔瑄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胳膊,极快,将她与那群酒鬼隔开,待她站定才放开。
沈朝盈既感激又惊讶,夏衫轻薄,手臂还残留了那短暂的一瞬温热触感。
“郎君体贴,小娘子好福气。”摊主妻子笑道。
这是误以为她们是结伴出游的新婚夫妻。
这误会可就大了,沈朝盈来不及害羞,忙摆手澄清:“不是不是……”
摊主妻子了然地笑笑,懂,小夫妻,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嘛!
这怎么还解释不清了呢……一路往回走,沈朝盈都讪讪的。
夜风袭袭,越吹脸越热。
她少见的缄口不语,光顾着低头看路,当鸵鸟。
按古早文套路,要是崔瑄男主,她就要被误以为是想攀高枝的了吧。
心里揣着事,步子便落后下来。
崔瑄习惯半垂下眼,余光一片青绿嫩色。唇角极浅地勾起,放缓了步伐,“今夜携伴出游眷侣众多。”
是啊,所以摊主老夫妻误会也正常。
沈朝盈回过神来。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拉个胳膊而已,人家古人都不介意,她尴尬什么?清者自清,不就是被人调侃一句,从前初高中在班上被拉的郎配还少么?
眼前也到了自家门前,灯火未熄,一看就知道阿翘和阿霁先回来了。
沈朝盈散了尴尬,笑道:“我到了,多谢郎君相送。”
崔瑄点点头,还是不变的那句,“夜深了,尽早休息。”
第52章 蜜桃乌龙茶
解决了那棵拦腰折断的树苗, 沈朝盈又去邻居家“借”了根梨树枝条回来,她非要吃上自己亲手种的梨不可。
正和阿福蹲在坑边研究扦插术的时候,孙娘子来了。
“小娘子, 小娘子在家否?”
沈朝盈拍拍身上土,扬声应道:“都在呢,院子里,娘子请进来吧。”
孙娘子一见她, 先笑着正正经经地福礼, 沈朝盈要拦,反倒被她给拦住了。
沈朝盈颇不好意思地受了这一礼, 尴尬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我是晚辈……”
孙娘子比她大不少, 不过是儿女不在身边,又没再婚, 活的很洒意。
对方正色道:“我来谢小娘子!这一点心意, 小娘子可得收下。”
随后将提来的东西放下,对她的态度比往日亲热不少。
沈朝盈知道这是昨日之事的缘故, 二人过去虽然也有交情,到底淡淡,越不过屋主与租客身份。
沈朝盈还要推,对方已经先发制人:“小娘子再让, 莫不是看不起我这点东西?那好, 明日我再备豪礼来。”
果然无论古今,这一招都最好用, 沈朝盈这样滑手的性子都被她噎得讪讪,只好收下, 无奈笑道:“娘子可是要去选奴仆?我已与阿福说好了,叫他陪娘子一道去。”
“不着急不着急,我与你说话。”孙娘子摆摆手,拉着她重新坐下。
这是要畅谈,阿霁很有眼色地端来茶饮。
是热腾腾的蜜桃乌龙,跟后世奶茶店只有五六成相似,桃味很浓,却不太甜,更像是茶包泡出来的,带点茶叶微苦涩,清新怡然。
孙娘子只喝了一口,便惊了,拿远了些打量赞道,“好香的茶!”
金黄色的茶汤,透亮清澈,底部还有些桃肉沉淀,嚼起来颇有口感。
沈朝盈见她喜欢,本也没打算拿出来卖的,便与她分享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