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糖水铺——岑清宴【完结】
时间:2024-11-26 23:10:43

  樊承笑道:“便是那卖杏仁露的小娘子。”
  张主簿也很喜欢,总觉得喝了这茶,连日一来到疲惫都消除了。
  得两位上峰的首肯,樊承立马托人转告沈朝盈,可以多做一些茶砖了。
  做多少都是做,反正眼下天气冷了,茶砖留得久,做好了还可以放到摊子上卖,沈朝盈干脆花一整天时间熬了三大锅,其中一半都卖给了县衙。
  樊承还觉得不够,沈朝盈道:“若不够,再遣人告知儿,加做些就是了。”
  是这个理,樊承觉得,这小娘子厚道。
  来交货时,还碰见了长安令,沈朝盈行礼。
  崔瑄嗯了声,又想到那日被骗:“女郎何事在此?”
  沈朝盈笑道:“来送饮子。”
  崔瑄挑眉,看樊承。
  樊承忙解释:“便是给修缮县衙的那些匠人备的。”
  “好。”崔瑄点点头,又道,“多事之秋,女郎家在外行走,还是谨慎着些。”
  这可是来自县长的关心,沈朝盈忙道谢,反正都掉马了,顺便拍了一通马屁,云云在其治下很安心,相信县衙的执行能力,案情终会水落石出的。
  樊承起初只是听着,后来都惊讶了,沈小娘子拍马屁的功夫真是...比他还溜呢,没看小崔大人都笑了么!
  赶紧在心里偷偷记下,下回,下回他也这般说!
  崔瑄大约是被她油嘴滑舌给气笑的,笑过后又重新肃穆了神色,“让阿青送女郎回去吧。”
  沈朝盈再三拒绝了他的好意,县长大人的生活秘书兼保镖屈尊送她?罢了罢了,她怕是无福消受。
  县衙虽然穷了些,好歹打款够快。
  沈朝盈人还没出县衙,银子就到了她手里,银货两讫,敞亮干脆。
  想起前世之还未辞职开店的时候做过一份商务工作,签了合同能付一半定金就很不错了,还要等几年合同验收期,顺利验收后才会打款。
  掂着十两银锭子,沈朝盈宝贝得不行。
  ——
  沈朝盈买回去油纸,裁成小小一张,分开包装好剩下的冬瓜茶砖,按称数卖,一斤六十文。
  不出所料,冬瓜茶砖在摊子上也卖得很好,比杏仁露核桃乳等还要方便,既不污手,又方便随身携带,只要有水,就能走到哪喝到哪。
  不少人都是一次买好些回去,慢慢喝上几天,给家人也尝一尝,有失眠的人爱上喝冬瓜茶,甚至觉得连夜间睡觉都更香了。
  有这样的“自来水”替她宣传,比沈朝盈自个叫卖这冬瓜茶有什么好处来得有效多了。
  就是不知是自己被害妄想症还是怎的,总觉得近来身后有人跟着,沈朝盈留心回头,却又没发现异常。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想到了那个还没被抓住的连环杀人犯。
  寻思着要不要去县衙报案吧,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两点一线的生活,万一只是疑心病犯了呢?便又拖了两天,拖到了县衙的人乔装上门来了。
第7章 莫大的风险
  樊承也是摊子上的熟客了,但像今天这样低调打扮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沈朝盈才刚露出笑,对方就压低声音:“沈小娘子,借一步说话。”
  不怪沈朝盈容易咯噔,又是这样多事之秋,最近心里本就毛毛的,县衙的人这样神秘,还没说什么就将她心里的猜想给坐实了。
  她当即道:“樊录事在旁边先坐一会儿吧。”
  这也算上峰派给他的公务了,故樊承并不着急赶着回去,而是状作悠闲地在一旁杜九娘的摊子上坐下来,点了一碟糖饼,慢悠悠啃着。
  沈朝盈忙完手边的活,斟了一筒糖水微笑着推过去:“樊录事寻儿何事?”
  樊承也不客气,接过那杏仁露先喝了一大口,才故作高深道:“近来长安的几起命案,沈小娘子可听说了”
  沈朝盈肃穆了神色,点点头:“有所耳闻。”
  樊承左右打探,确定那人还不敢光天白日出现在这市集之中后,才压低声道:
  “不瞒小娘子,某来便是为给沈小娘子提个醒,衙门最近刚找到这人,发现这人似乎盯上了小娘子。”
  沈朝盈先不是惊讶,反而有股尘埃落定之感,果然啊
  在心里啧啧两声,自己究竟是撞了什么大运,流年不利,先是和家里闹翻,私奔被骗,现在又卷入什么连环杀人案...啧,未免太衰了些
  樊录事还在一脸严肃地与她解释其中利害:
  “因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小崔大人的意思是,叫咱们尽量多盯两天。这不是小娘子也算是熟人了么?这才派某来提醒。”
  这是人家厚道,论她一个小喽罗,就是蒙在鼓里也不影响什么,反倒不会打草惊蛇。
  沈朝盈郑重点头行礼道谢:“多谢樊录事。”
  “这都是小崔大人的意思。”樊承不好意思居功。
  派他来,也是因为他小喽啰,此前没怎么参与过这桩案子,眼生,不容易打草惊蛇罢了。
  两个小喽啰凑一起,沈朝盈又感念了一番长安令仁善爱民云云。
  樊承叹一口气。
  这案子被京兆府的人关注着,他们县衙这些时日都没睡过好觉,眼下总算是摸着了些线索,不知道在沈小娘子这儿断了之后,又要蹲多久。
  不过小崔大人说的也对,抓凶么,就是为了不再出人命,断没有牺牲谁去保谁的道理。
  见沈朝盈脸色变幻,以为她是害怕,是了,沈小娘子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在这市井中摆摊卖糖水糊口,怎么会不害怕呢。
  他和颜缓色,出声安抚:“小娘子这些时日还是少出门些,一切都有小崔大人和我们呢。”
  沈朝盈倒是不怕,死都死过一次了。
  作为种花家热心市民,沈朝盈一腔热血,满心想为破案添把力,笑问:“这案子,可有我能帮上忙处?”
  樊承惊讶了:“沈小娘子...”
  “诸位郎君平日治下勤谨,儿既在这坊间住着,享了安宁,若有能帮忙处,自当蹈死不辞。”
  沈朝盈的场面话说得漂亮。
  樊承都热泪盈眶了,真好,真好,竟然有人还念着他们......
  出了事不怪他们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人念着生活安稳其实也是他们的功劳。
  呜......
  沈朝盈被带到崔瑄面前。
  崔瑄认真看着她:“女郎何故不回家?”
  竟然在这种时候被问这个问题么,沈朝盈假笑道:“吴兴路远,儿正筹谋路费。”
  “若只是为路费,某倒是可安排车马,一路护送女郎。”
  别呀!沈朝盈抿唇,满脸写着不情愿。
  这长安城的繁华富庶,还没轮到她享受呢!
  崔瑄似笑非笑,已经看穿了她的借口。
  沈朝盈气闷,停顿半刻,复又抬眼笑道:“多谢小崔大人美意,只是,儿既已被这凶徒盯上,若贸然离了长安县的地界,难保安慰,还是罢了。”
  崔瑄淡淡:“女郎既怕这凶徒,又怎么会提出要以身涉险。”
  嗐,还不是相信长安县衙的办事能力么!沈朝盈又是一通胡吹乱捧。
  这马屁,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根本不管听者死活。
  崔瑄实在忍不住轻笑起来,这般口齿...当日会被她骗过也正常。
  况且本就是拿回自己该得的,女郎家,伶俐些,无伤大雅。
  崔瑄平日冷脸的时候多了,适才一笑,竟有些冰雪消融、春水花月之感。
  沈朝盈一怔,差点被对方给蛊惑了。
  心道,难怪这位长安令平日冷着脸,一副不近人情模样。冷脸就够好看了,若是再多笑笑,配上和煦气度,岂不是要直线拉高长安县女性犯罪/报案率?
  崔瑄哪里知道她龌龊心思,重新端庄了神色,郑重道:“女郎既然愿意出力,某必不会让女郎涉险。某会在暗处安排县衙的人盯梢,若实在出现危险情况,女郎亦要已保全自身为上。”
  沈朝盈恭敬福身。
  至于她为什么要掺这趟浑水,有些原因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么多条生命,还都是努力生活的女子......要是能在她这里终结,也是一桩功德。
  比起她们的家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
  秋夜风凉,为了引蛇出洞,方便崔瑄他们捉人,沈朝盈在暮鼓之后趁夜出门了。
  今夜阴沉沉的,惨淡的月光投在地上,将树影拉得老长。街边的树枝掉光了叶子,像秃了头的老叟,只剩枯皱的表皮,微微佝偻着身,沉默注视着大地,说不出的凄冷。
  饶是提前与尹县尉沟通过流程,安排好了人,她只需要保持镇定,走向目的地即可,
  但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下,身后渐渐响起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朝盈还是提起了一口气。
  隔壁街道传来敲更人拉长声的调子,勤勤恳恳地敲着锣,沈朝盈闪身往更小的一条巷子里拐了进去。
  快走至出口处,她停下脚步,静候来人。
  意想中脚步声如约而至,逐渐清晰...
  来了。
  沈朝盈深吸一口气,转身,
  惊讶:“胡郎君,怎么是你?”
  衙役长胡斌点头:“沈小娘子,那凶徒察觉不对,半路跑了,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
  “跑了?刚才明明还......”
  沈朝盈想了想,自己似乎太紧张了,现在回想起来,从进入巷子以后,那脚步声就消失了。
  她不免懊恼:“可是我太过紧张,打草惊蛇了?”
  胡斌还没说话,崔瑄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与女郎无关,是我们急于求成,考虑欠周全了。”
  这桩案子受到京兆府的关照,收网当日,他自然也要来看看,没想到又出了岔子。
  长安最近生乱,一个女郎家,大晚上单独出门,还放着隔壁平坦宽阔的大道不走,专挑这种小巷子......下套下得太明显。
  崔瑄今天刚知道的时候,就觉得要失手,此刻看一眼安排这些的尹县丞,他不过是被别的事绊住了脚,放心交给他们,就
  尹县丞讪讪称是。
  眼下既然打草惊蛇,也不好再继续布网了,先将人抓起来才是。
  只是过不多久,衙役们匆匆回来,在这秋夜力跑得满身是汗:“小崔大人!尹县丞!”
  “人呢?”
  “大人!那凶徒...那凶徒会轻功。”他们没追上。
  那凶徒竟然会轻功,来路并不寻常,至少不是表面上的货郎这般简单。
  这直接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
  沈朝盈亦是蹙眉。
  “女郎今夜辛苦了。较之常人,女郎已是胆识过人,不必自责。”
  分别前,崔瑄让胡斌送人回去,并亲自宽慰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次日,沈朝盈休息了一天没摆摊,等到第三日重新去摆摊时,就听闻了花五娘的死讯。
  沈朝盈怔住。
  原来就在那晚,凶徒换了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县衙的人离开后,潜进了花家。
  而花五娘父母双亡,堂叔伯们住得都远,素日只有一个妹妹作伴,根本不是凶徒的对手。
  究竟是什么缘故,让凶徒在被差点被捉拿的当日冒着莫大的风险也要顶风作案?
  有某种猜测在沈朝盈心中隐隐成型。
  ......
  县衙里弥漫着焦灼,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凡路过廨房的,都大气不敢出。
  崔瑄写下四桩命案的日期,其中孟大娘与陶七娘之死隔了三月,剩下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
  凶徒越来越着急,是想完成什么,不惜冒着风险也要在那日再杀一人?
  “小崔大人。”
  崔瑄抬眼,是樊承将沈朝盈带了进来,神情严肃。
  他刚刚走神,甚至没听见敲门声。
  “女郎有事?”
  他整理好思绪,肃然回视。
  沈朝盈开门见山,“小崔大人,儿似乎发现了凶徒杀人的规律。”
  便解了他为何一定要在那日杀一人之惑。
  “大人请看。”
  她悬腕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递过。
  崔瑄扫过,“这是...案发时日。”
  “是,儿本来是猜测,只知道大概的日期,便细问了胡郎君。”
  沈朝盈跪坐在他对面,娓娓道出自己的猜设,“阴阳为之愆度,七曜为之盈缩。五月为火,孟大娘遇害当日,恰是火月火日。八月为土,陶七娘遇害之日,又是土月土日......”
  九月属金,而对方蹲了她这么久,昨日,正好是水月的第一个水日。
  要等下一个水日,又得七日后。
  或许是清楚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对方才尤为着急。
  竟然是五行。
  崔瑄眼前仿佛豁然开朗。
  那他的下一个目标?
  木日看起来似乎暂时是缺少的。
  崔瑄忽然想起万年县的另一桩失踪案来,自今年四月以来,一直没找到失踪女子,家人都以为对方是和情郎私奔了。
  但......四月属木。
  凶徒的某种“仪式”,是否已经快要大功告成了?
  告辞之前,崔瑄看一眼面色瞧着没什么异常的沈朝盈,温声道:“花娘子之死,与女郎无关,是某等办案不力,失了先机。”
  沈朝盈垂眼,福一福身。
  走在回去路上,沈朝盈不禁在想从昨天就一直缠着自己的心事。
  若是他们没暴露,花五娘就不会死。
  她问衙门的人,为什么凶徒这么迅速这么巧就盯上了花五娘,衙役说是花五娘大半夜偷偷与邻居私会,从巷子后门钻回家时,被窜逃等待时机的凶徒盯上。
  若按她那种猜想,凶徒急着完成某种仪式,自然冒着危险也不愿放过这机会。
  沈朝盈心情复杂。
  这人虽然爱嚼舌根,欺软怕硬,她不怎么喜欢是一回事,但真叫她知道人死了,心里还是会有又空又胀的感觉。
  第二天摆摊的时候,沈朝盈忍不住看向空落落的摊位,曾经主动提出接送花五娘的那个小贩丁三注意到沈朝盈的异样,还以为她在看自己,憨笑着过来与她搭话。
  旁人的生活无一例外还在继续,前些日子的谈资已经不新鲜了,只有...再看杜九娘,对方勾头沉默,一脸沉静,也是影响不大的模样。
  没想到的是,沈朝盈摆完摊准备回去,杜九娘竟主动约她去花家看一看,安慰一下丧女的二位老人。
  沈朝盈惊讶之后,也很干脆点头。
  蜂蝶追逐花朵,花朵竞相暄妍。但当一朵开得最盛的花凋零时,蜂蝶或许会唏嘘,却不会因此伤心多久,因为周边多的是娇嫩的花朵。
  芝焚蕙叹,物伤其类。只有同为花朵,才会惦记那朵死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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