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拖杂物的簌簌声,屋内小虫撞击灯泡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消了音,拥吻的俩人自成一界,不受干扰。
终于,卫明诚放开谢茉的唇,视线偏移,瞧见谢茉两腮酡红,清透的双眼漫上薄雾,因辗转挣扎,发丝凌乱的铺陈在脸上,半遮半掩覆于眼睫之上,让谢茉无端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靡丽诱惑。
谢茉感知到卫明诚的蓄势勃发,不待她逃开,卫明诚紧紧箍住她腰肢,再次欺身而来。
在热力驱逐下,卫明诚愈发肆无忌惮。
待谢茉意识朦胧,气息不稳,眉眼间氤氲出一团情潮,卫明诚移开唇,只将谢茉困搂在臂弯间。
“今晚真不要?”卫明诚喑哑着嗓音低问。
谢茉软绵绵趴伏在他肩窝,报复般低头啃他一口,竟然咬着硌牙。
她忿忿哼了一声,指使道:“去给我准备洗澡水。”
卫明诚发出一声闷笑,在谢茉耳后深嗅两口,起身去给她准备洗澡水。
洗完澡,谢茉收拾一通便立马上床休息,本想早早入睡,避免跟卫明诚交涉,直到卫明诚也洗好澡走进卧室,她也没睡着。
“我关灯了?”点灯拉升在门口,卫明诚站在那问,夜色包裹他低沉的声线,让他的嗓音莫名多了一丝暧昧性感。
谢茉抬眼望过去。
夜深人静,两人相接的视线似乎发出“滋滋滋”声。
房顶上吊着一盏灯泡,斜斜倾泻在卫明诚劲瘦健硕的身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伟岸影子,弯了一道折刻在雪白墙壁上,压迫感十足。
目光穿透昏黄的光线,谢茉瞄向他结实的臂膀,瘦挺的腰。
单位热心大姐在给谢茉介绍对象时,曾给她说,找对象不能只看脸,还得看身板,要瞧瞧他们的肩膀、脊背、胸膛、腰腹、两腿,这几样过关了,咳咳……基本上那方面的本事便差不了。
那时候谢茉听得耳热,现下却蓦地回想起来。
自从有过那方面经历,谢茉不得不承认,一个少女看男人的眼光,和一个真正有过经验的女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时单位大姐拍胸脯跟谢茉保证,她介绍的青年绝对从脸到身板无一不优质。
不过,谢茉无缘得见这位“全优质”青年,半路上就被创飞到书里了。
谢茉却不可惜,因为“全优质”的卫明诚正对她虎视眈眈。
谢茉可不怕,她已经想好对策了。
卫明诚拉灯上床,伸手把谢茉抄进怀里,刚要俯身下吻,便被谢茉伸指堵住了嘴唇。
“我刚刚发了一个誓。”谢茉莹白的脸浮现一丝狡黠,“今晚不和你做,要不然,出门……”
“不要封建迷信。”卫明诚立时出言打断她。
谢茉撩起眼皮看卫明诚:“那你还要继续吗?”
卫明诚沉默片刻,缴械投降:“……不,明天吧。”
“哼。”谢茉笑容晕染全脸,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儿,亲他一口,“你最好了。”
其实誓言后头是,“出门见喜”。
谢茉安然趴伏在卫明诚胸膛上,带着完胜的喜悦,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卫明诚猜测谢茉那个誓言大概率在闹着玩,而他一个共产主义战士更不应该迷信,但当这一切跟谢茉挂钩时,他便无法全然冷静理智。
哪怕她有一丝丝损伤的可能,第一想法永远是护她周全,就算颠覆认知,就算打破原则,就算损害自身。
她就是他的不理智。
低低叹息一声,卫明诚侧眸看向臂弯里的人,谢茉白生生的面颊贴在他胸前,乌黑秀发铺在枕头和他肩头,面颊因酣眠泛上一抹嫣红,嘴唇微微张合,吐出浅浅的温热气息。
卫明诚伸手替她拨了拨头发,想亲亲她红润的唇,但又克制住了,改成在她发顶轻蹭。
重新躺回枕上,卫明诚良久方入睡。
***
谢茉第二天一早精神饱满起床,好心情地站在院子当中,沐浴在晨光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阳光泼洒在脸上,谢茉的笑容蕴染上生动色泽,令瞧她的卫明诚不自觉扬起唇。
吃过一顿愉悦的早饭,送走卫明诚,谢茉精神抖擞地骑上自行车出门。
先去农贸市场买菜,她便迫不及待疾行到邮电所。
走完程序,电话那头传来章明月舒朗的笑声:“是茉茉吧?”
谢茉笑应,和章明月互相问候完,她便问起靖市那些人的具体处理结果。
第079章
问话落地, 谢茉莫名怔忡了一瞬。
明明来军区不过十多天,再提起靖市那边的人、事时,她竟有种恍然感。
伴随细微的电流杂音, 章明月的回话传递过来:“赵嫂子曾帮佣的地主家少爷是对岸留下的特务,潜伏在靖市周边, 前几年跟赵嫂子联系上, 幸好我与你爸做事仔细, 没让她接触过机密信息,不过她和咱们家属大院不少保姆、家属关系近,从她们那里套取不少信息。”
谢茉头皮一紧:“牵连了多少人?”
“唉。”章明月叹气,“大部分保姆若是不刻意, 哪会关注书房里的文件,或来往客人谈话,排查过后都没大问题, 只赵主任老娘爱听赵嫂子奉承, 两人常常一起买菜闲聊, 儿子媳妇说话不背她, 她听见啥偏爱跟赵嫂子显摆絮叨,说说哪里要搞工程, 说说哪个干部和哪个干部吵架了……一两句闲话, 就能让人逮住可钻的空子。”
谢茉问:“那赵主任……”
章明月接口:“被劝退回乡了。”
谢茉唏嘘不已。
这个赵老太太碎嘴的毛病谢茉深有体会, 那会她跟白江河流言的传播赵老太太可是出了大力的。谢茉不可能跟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理论计较, 没想到终究还是她那张嘴害了自己儿子。
章明月说:“赵嫂子被带走了, 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反正再也回不去了。至于那个接头的地主少爷, 拒捕,开枪自杀了。”
谢茉低低“嗯”了声。
章明月问:“明诚会和你说部队事务吗?”
“嗯。会聊带一些。”
章明月温声嘱咐:“告诉你这些, 是想你时刻保持警惕,不要丢掉保密意识。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对岸虽暂居一隅,却始终对大陆虎视眈眈,部队是保卫国家的盾,也是反击的矛,是他们重点盯防、打洞的对象。”
谢茉抿唇,肃容道:“妈妈你放心,我会更注意。”
她如今在这边认识的人不多,聊天都浮于表面,即便和相对熟识的林春芳,她也不会拿自己跟卫明诚的私房话做谈资。
不过,章明月的提醒让她更警醒。
后世,虽看过一些间谍新闻,但离自身仿佛很远,可如今敌特活动却相当猖獗。
随后,章明月又提了其余人的处理结果。
白国栋严重违反党纪国法,革除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判处无期徒刑。袁向红利用职位之便大肆敛财,行诬赖、陷害之举,造成多起冤假错案,教唆强·奸欺辱女性,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白国栋和袁向红已分别被押送到最艰苦的地方服刑,而白江河则因无不法事迹,被新任市长亲口释放,但因他先前跟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被小卫兵们以“耍流氓”的罪名强拖到街上游行批·斗,隔三岔五就要来一回,境况不比先头两人好多少。
至于跟在几人身后的小虾米也都受到应有惩罚,章明月感叹:“据说,现在整个靖市为之一清,你周阿姨说,呼吸都畅快不少。”
谢茉挂上电话之际,也畅快地长吐两口气。
沈老师傅在柜台给人办理业务,谢茉跟他约定明天上门拜访,便不再打扰,去报架前翻了翻报纸,待浏览完感兴趣的版块,谢茉遥遥和沈老师傅招招手,跨出邮电所,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路过大梧桐树,熟悉的呼喊声,谢茉刹车走近。
“嫂子们忙呢。”谢茉客套招呼。
七嘴八舌地寒暄完,就有嫂子指着谢茉的自行车问:“这就是卫营长这回任务,上头给的奖励?”
谢茉含笑点头。
一个瘦高个军属露出羡慕又可惜的神情:“唉,可惜是辆女士的。”
谢茉莫名:“女士的怎么了?”
这辆自行车正和她身高,骑着轻便带劲,舒适度又高,她很满意。
“那要是辆二八男人也能骑,还能驮更多东西。”另一个军属说,“你这个,但凡高点就伸不开退,蜷得难受。车架也不比二八结实抗造。”
“是啊,爱说二八前头横杠能放东西,坐孩子,你这斜杠就不成。”
谢茉明白她们的逻辑了。
这就像她小时候,从困难年月走过来的奶奶给她买衣服鞋子时,总喜欢买大一到两码,因为孩子身高窜得快,买大一点可以多穿几年。衣服鞋子买大,凑合凑合能穿,可要买合体的,过段时间变短变挤可就没辙了。
二八自行车虽然高沉,但练习练习女人也能骑,如同大号的衣服,虽然舒适度不够,但不影响使用,它超强的运载能力谢茉现在用不上,却和“多穿几年”一样,是“目前虽闲置,但未来能利用”的价值。
谢茉尊重她们精打细算的想法,但却无法苟同。
小时候她几乎没穿过合体的新衣服,裤腿袖子总要卷起一两道,脚顶鞋头脚后跟能伸进去两根手指,待衣服鞋子合身了,衣料鞋面已被洗刷的发白。这便给谢茉一个错觉,仿佛那些新衣服、鞋子从不属于她,是旁人借她的,直到旧了破了合体了才生出过时的、踏实的拥有感。
所以,工作赚钱后,谢茉很喜欢找裁缝量体裁衣,虽然不能及时拿衣,虽然样式不比成衣店新颖花哨,虽然价格相较略高,但这件衣服是专门为她制作的,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三年一个代沟,她跟这些人隔了几十年,无数个代沟,谢茉便不去与掰扯一个东西的价值到底体现在哪里,以及各人各家不同的需求、境况等问题,而是顺着她们的话,做出个遗憾的表情,说:“嫂子们说得有理,嫂子们到底经历得多,比我们小年轻有经验,我只顾高兴了,都没想这么多。”
军属们被夸奖,神情里的嫉妒、羡慕之色褪淡两分转换为同情。
不等军属们出言安慰,谢茉竭力掩饰失望郁闷,又自我开解般说:“反正是任务奖励,哪能跟领导讨价还价。”
军属们脸上的同情之色更盛,颇有种看破不说破,顾忌谢茉脸面的意味:“是,怎么说都是一辆自行车,现在自行车多难买啊。”
“你自己骑着上街没问题,这很不错了。”
瞧着瘪嘴的谢茉,军属们忽然觉得一个“此等品”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谢茉将众人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心头暗哂。
人心之幽微,她怎会不了解。她若是表现出对这辆自行车的喜爱,只会勾动旁人的羡慕嫉妒,假使她听信她们为平衡内心对这自行车的挑拣,把它视作鸡肋,那么她们愈将刚才的挑拣当真理,宽心之余,不论真情假意反会安慰她。
“我记得前两年卫营长趁军区采购,推了一辆二八回家。”
“嗐,都有一辆二八了,再奖励自行车,还是女士的,多不实惠,还不如换成钱票更实在。”
“是啊,男人过日子不精细,不给家里商量就直接推回来,想退都没办法。小谢你往后可要多提醒卫营长。”
有一两个人忍不住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更多的是真情实意地替谢茉小俩口可惜。
谢茉眼睫低垂。
为了杜绝往后有人说她对领导“不满”,“嫌弃”领导下派的任务奖励,谢茉拧紧眉心,面上浮现不赞同,抿了抿唇,义正言辞道:“作为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听组织领导指挥保家卫国是本分,本不该另想奖励,是领导们体恤、关爱手底下的兵,发放钱票、物资嘉奖鼓励。”
顿了顿,谢茉朗声道:“这奖励是荣誉的象征,是领导的一片心意,莫说是一辆珍贵的自行车了,就是一根针一根线,我们也会珍惜。”
见军属们被她一通输出镇住,谢茉灵机一动,拍了拍车座子,铿锵有力道:“为了时刻谨记军区领导们的期许教导,但凡出行,我都要骑它。”
这是直接给她往后骑车出行找了个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名目。
有那反应快的军属便出声附和:“咱们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部队给的。”
“当兵扛枪,出汗出力,都是本分。”
“给啥是啥。”
“是是,我瞅着小谢你骑这自行车正合适,座窝不高不低,伸开腿踩车蹬子也轻巧。”
“还得是领导,想得周到。”
“那可不……”
不再参与军属们的“拍马屁”大会,谢茉寻了个借口转身,刚走两步正要上车,听见身后赶上来一个人。
“茉茉,等我一起回去。”
谢茉闻声回头,是顾青青。
“我瞧这车新鲜,要不我骑车载你?”顾青青笑问谢茉。
谢茉大方让出车把,一边退到车后座抓住车沿坐下,一边问顾青青:“怎么没带小妞妞?”
顾青青掌住车把,一脚支地,另一脚用力一踩脚蹬子,车身微微摇晃两下便平稳行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