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诚见她眉心虽微微蹙起,但脸上笼罩着霞光,目光憧憬向往,仿佛把夕阳余晖尽揉碎其间,闪烁的微芒一时晃花了他的眼睛。
“怎么样?”谢茉扭过脸,兴头十足地望向卫明诚。
卫明诚目光一凝,朝外飘了一圈又落定在谢茉脸上,不动声色掩饰方才神魂出游:“都听你的。”
谢茉沉浸于美好畅想,毫无察觉,且十分满意卫明诚一如既往的表现。
而她对于这份“满意”的回馈便留到拉了灯后。
一室黑漆中,谢茉主动钻进卫明诚坚实的怀里……
第087章
卫明诚牢牢将人扣住, 谢茉动弹不得,只能扬起脸,和他亲吻厮磨。
唇舌相接, 如同开启某个阀门。
汹涌的洪水,颠簸的浪潮, 耳畔的热息低吼……
谢茉觉得自己一会儿变成随波追流的水珠, 一会儿变成一簇炽烈跃动的火焰, 在滋润和干涸之间往复,仿佛不断不灭,永不枯竭。
她的主动勾动卫明诚热情无止境似的,一直熊熊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 卫明诚终于恋恋不舍地从她身上翻下来。
谢茉筋骨酥软,扯住薄毯一角覆在身上,扭脸侧枕不去看卫明诚, 还从鼻腔里小小地呛出一声娇嗔的“哼”。
“不舒服?”卫明诚侧身躺着, 将软绵无力的人儿搂嵌入怀中, 贴上她耳朵问。
“你说呢?”
谢茉依然闭着眼睛不转头, 手脚瘫软,纵使气息不稳, 小脾气却表达得明明白白。
虽说是自己主动的, 可他也不知道惜点力气, 要不够似的。手脚颤抖, 使不上力, 这般不受控制的状态委实不美妙。
前头有多享受忘我,现在就有多疲累不适。
“哪里不舒服?”卫明诚柔声问。
“……”她全身哪哪都不舒服, 散架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了。
可谢茉却一时语噎。
自己主动撩拨, 转脸指责他太“尽心尽力”,实在不妥,有胡搅蛮缠之嫌。
这不合时宜的明理。
心头渐渐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羞恼,正待破罐子破摔,借题发挥,使小性子,恰巧肚子因这场持久激烈的运动发出哀鸣,谢茉眼皮一耷,就势理直气壮道:“我饿了。”
卫明诚垂头在她削薄的肩头吻了吻,轻声反问:“饿了?”
闻言,谢茉一个机灵,刷地扭脸瞪向卫明诚,精神紧绷,满眼戒备,重音着重强调道:“我是说,我、肚子、饿了!”
卫明诚愣怔片晌,而后垂下头,低低闷笑出声,赶在谢茉变脸前的一秒,温柔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使劲力气瞪去一眼,谢茉抖了抖肩膀,仿佛要把卫明诚将将印下的那一吻给抖落,冷哼一声,傲娇道:“那我可点了?”
卫明诚动作轻柔地拢了拢谢茉,说:“你说,我听着。”
谢茉逮住机会报酬似的,脸上蒙上一层舒畅又狡黠的笑,笑音浸到话语里:“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炸酱面。”
想了想,她又拖着懒怠怠的嗓音补充:“光吃面太单调,再调一个凉菜吧。”
还想一再提要求,但想想他明天一早还要训练,便一摆手,开恩道:“就这样吧。”
说完,兀自暗叹她的温善。
卫明诚忽地笑了,将她凌乱的鬓发轻轻捋顺,在她侧颊嘬吻两口,翻身下床道:“好,稍等我一会儿。”
谢茉转眼从眼尾斜睨了卫明诚一眼,嘟嘟嘴把脸埋进枕头里,惹来卫明诚一阵低醇笑声。
笑得这么欢畅,自己就不该手下留情。
哼哼。
谢茉一边听着脚步声远去,一边在心头腹诽。怎奈意识抵不过疲惫,思维逐渐迟钝,最终停滞,人事不知的扎进黑沉里。
所以,待卫明诚端着面碗进屋时,便发现谢茉呼吸均匀绵长,正睡得一脸酣甜。
一缕发丝穿过细密的睫羽搭在鼻端,跟随谢茉的一呼一吸扬扬落落,衬得圆润微肿的唇珠益发嫣红欲滴。
目光下移。
她穿着背心短裤。松垮的背心往上卷起,露出一截莹白细腰,因侧卧的缘故,腰窝塌陷,显得她整个人更瘦,腰更细了。
卫明诚手指蜷了蜷,无奈地叹息一声,暗淡的光线虽照不清他的面容,但这声逸自喉头的低音却勾出丝丝缕缕不容错辨的宠溺味道。
俯身,他把薄毯搭她腰臀上,身体曲线却像月色下的山丘,跌落起伏的线条被勾勒得愈发朦胧暧昧。
卫明诚喉结滚动,转身出了卧室,坐到堂屋饭桌前,一气把面条和凉拌菜扫进胃袋。
谢茉睡得香极了,卫明诚的进进出出她完全没觉察。
一夜酣眠。
第二天卫明诚是什么时候起床离开的,她也不知道,醒来时日头已驱散朝霞,白赤赤地挂在苍穹。
谢茉起床换好衣服出卧室,座钟指针已走近九点钟。
拾掇好自己,谢茉晃进堂屋,发现卫明诚留下的纸条,依照纸条指示,果然在厨房的铁锅里找到一碗温热的炸酱面,端到堂屋饭桌,掀开扣在盘子上的白瓷碗,凉拌菜的酸辣气味扑面而来,激醒谢茉休憩一晚的味蕾。
这面咸香劲道,想来并非昨晚所做,不然再柔韧的面条几个小时后也得坨了。
这该是卫明诚今晨临出门前重新做的。
被卫明诚这一弄,谢茉一觉醒来,睡前那点故意虚张声势的心气早已荡然无存,被卫明诚这一弄,多少有点心虚愧疚。
不管怎么样,谢茉这一餐吃得很愉快,就把满满一碗炸酱面,连浇头带配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稍作休息,谢茉起身收拾桌面碗筷,然后回卧室换衣服梳头,都整拾妥当后,拎上网兜编制提篮便出了门。
因着集市近旁没设自行车安置点,且人流稠密,推车穿梭其中委实难行,所以谢茉索性就不骑车,慢悠悠步行前往。
刚出门就碰上提着菜篮子,风风火火朝家走的田嫂子。
田嫂子当然也看到谢茉了。可她竟下意识拧过身,避开谢茉视线。
田嫂子这反应逗乐了谢茉,她把到嘴的招呼咽下,只含笑看着对方,不言语。
田嫂子像终于意识到什么般,猛地转过头来,脸上罩着一层浓郁却不自然的笑,轻咳两声,扬声跟谢茉打招呼:“小谢这是要去赶集?”
谢茉说:“是啊,嫂子买菜回来?”
“我怕热,赶了个早集。”可能是刚刚的举动令田嫂子莫名心虚不甘,她很想掩饰,因而表现得格外热络,声气尤其足,“我把市集逛了个遍,小谢你要买菜就去西河岸末尾的那几个摊子,种类多,关键还新鲜。”
她还敞开提篮给谢茉瞧。
谢茉瞟了一眼,客套道:“瞧着的确不错,还是嫂子会挑。”
田嫂子很满意谢茉的“给面子”,热情无处安放似的,凑近谢茉便吐沫横飞讲述起她昨儿的战绩。
谢茉愣怔片时,便侧耳专注倾听。
田嫂子这些年丰富的打口仗经验练就她利落的嘴皮子,这会儿说得活灵活现,画面感相当强烈,谢茉初始的敷衍慢慢被好奇和八卦之心取代,不由地引导起田嫂子。
谢茉听得津津有味。
终于,田嫂子舔舔干燥的嘴唇,嗤笑两声,瞪眼说出结束语:“看那姜大花以后还咋蹦跶。”
谢茉既不附和也不反对,而是转口夸赞对方:“嫂子真厉害。”
“可不敢,可不敢。”田嫂子眉开眼笑,“嗐,我就是个直肠子,亏得有一把子力气,豁出那股泼辣劲才把事办成的,我家那口子见天地说我莽,说我憨傻。”
嘴上说着自贬的话,神情却是极得意的。
谢茉不去戳破,又跟田嫂子寒暄两句,便抬抬手腕,瞄一眼表盘,轻声念出世间:“唷,十点二十五了。”
谢茉声音一顿,抬头看向田嫂子,不等她开口道别,田嫂子已知机道:“你瞧瞧我,逮着你这话头就打不住,时候不早了,我不耽搁你赶集,不然菜都得晒蔫咯。”
看谢茉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田嫂子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她刚才那话可不是客套,和小谢聊天咋就这么畅快呢,那话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出淌。
以前对小谢有偏见,觉得人文化高,肯定就爱用鼻孔看人,可经了昨天的事,和将才的闲聊,她就知道自己把人想错了,小谢这人确实挺好,知礼明理,说话很有水平,相处起来竟意外得劲。
她之前对小谢挑三拣四,小谢没放心上,还替自家孩子出头,这让田嫂子羞愧的同时,又没来由的振奋。
瞧,自己跟文化人也能聊得有来有回。
田嫂子自我感觉与谢茉拉近了一大步。
谢茉丝毫不知田嫂子跌宕曲折的心路变化,正了正草帽沿,溜溜达达朝集市走去。
沿着树荫,风丝时不时拂掠而过,入眼处掀起一阵一阵绿色浪涛,谢茉草帽系绑的靛蓝飘带亦随风招摇,她驻足,低头瞧瞧飘带飞舞的影子,再抬眼远望蜿蜒游动的绿潮,面颊突地浮上灿然的光亮。
脚步随之愈发轻快。
集市跟上回并无区别,摩肩接踵的人群,高低错落的吆喝声,或恼或笑的争执声……谢茉游走其间,格外欢跃。
按照事情的重要程度排级,谢茉先去桥底河滩跟卖编筐的老乡沟通:“……荆条编的就成,长大概一米五,宽六七十公分……”
怕自己估量错长度,谢茉迈了个差不多的步子,指了指说:“大概齐就是这么宽,篓子深度和宽一样。”
老乡了然点头:“不费多少功夫,无法多用点荆条。”
一个篓子罢了,的确没多少技术含量。
谢茉和对方确认了篓子数目,以及自家地址:“多少钱?”
付了定金,谢茉便去找菜种,卖菜种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漂亮小媳妇,谢茉见她脚上穿着一双布凉鞋,样式跟商店摆的塑料凉鞋相似,瞧着却更舒适凉快,不由地问道:“嫂子,这凉鞋是你自己的啊?”
小媳妇笑:“是我做的。”
“嫂子手艺真好。”阵脚细密匀称,关键是这巧思。
“嗐,乡下丫头都会缝两针。我在这上头稍微灵性一些,做衣裳,做鞋都能拿得住。”小媳妇很活泛,瞧着谢茉的神色说。
记起家里剩余的靛蓝土布,谢茉倏地有了想法。
这个摊子在队尾末,招揽的人也少,这会儿摊前更是只有谢茉一人问价挑选,谢茉悄咪咪凑近,贴着人家耳朵压低声音问:“嫂子,我想麻烦你给我做一双这样的凉鞋,你需要什么给我说,咱们互帮互助,成么?”
小媳妇伸脖子瞟了瞟四周,一口应下:“……成!”
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再商量下去,谢茉留下地址、姓名先走了:“嫂子,那我明天上午在家等你。”
小媳妇脆声应答:“放心,我一准到。”
谢茉朝田嫂子提到的菜摊走,一边走着,脑子自动回放方才的场景,越想谢茉越乐,就想要一双凉鞋罢了,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微微摇了摇头,在蔬果摊子上挑菜。
的确如田嫂子所说,菜类多,品质也不错,谢茉买了一把青菜,俩茄子,又称了几根黄瓜,最后捎上两提留紫红喜人的葡萄。
人挤人,谢茉不禁流出一身汗,索性买了根冰棍,找了片远离人群的树荫里坐下歇脚歇汗。
谁知冰棍刚入口,几步外却飘来一句话,生生让她动作冻住—
“……那卫营长的老婆是不是傻?”
第088章
这时候没有冰箱, 冰棍雪糕装在内嵌泡沫夹层的小木箱里,下面垫了一层厚厚的棉布,上面用一块小棉被盖住保温。
卖冰棍的人用一根宽带捆缚住木箱子, 留出肩带背着身上沿路叫卖,今儿赶集的人多, 谢茉挤过去买时箱子已空了大半。
冰棍有三种, 二分钱一根的白糖冰棍、三分钱一根的绿豆冰棍、五分钱一根奶油冰棍, 都简单地用纸包着,谢茉从物质极其丰裕的后世而来,对奶油没甚兴趣,她凑这热闹, 一来处于好奇,二来为着解渴消暑,所以就选了根绿豆冰棍。
味道一般, 还比不上冰镇绿豆汤, 应该是放了糖精的缘故, 浓郁的甜中沁出苦涩。
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不待谢茉再细品, 便听见有人提“卫营长”。
军区除了卫明诚,还有其他卫营长?或者是同音的“魏”姓营长?
下一秒, 她就不用纠结了。
“卫明诚?他爱人长得跟朵花似的, 我记得姓谢。”
“来我家送过喜糖, 一瞧就是文化人, 懂礼数, 说话也客气中听。”
“是啊,她咋了?咋就傻了?”
谢茉斜瞥去一眼, 三个妇女坐在青石上,一面闲聊, 一面不时照看两眼边上几个嗦冰棍的孩子。
小孩的心思在冰棍上,大人的心思在小孩身上,都没留意到她们口中的“傻子”就坐在不远把话听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