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离去的倒酒精灵直直地撞上了端着两大摞盘子的，眼熟的提弓精灵。
“哎哟，你干嘛啊！”提供精灵艰难地稳住了手上两大摞空碟。
系统再度感慨了一声：“哇哦。”
“精灵的反应能力真不是吹的，”小白球砸砸嘴，仿佛公羊昭吃的东西是落进它肚子里一样，“这都能稳住，不得了啊不得了——”
倒酒精灵被攻击得神智恍惚，“品质烂”地飘走。
来收盘子的提弓精灵颇迷茫地清干净了，公羊昭面前木质桌面上的所有空盘，“移移脚，移移脚。”
蹲在桌面上的索尔碍了提弓精灵收拾桌面的事，于是就被没好气地推了两把，“干什么啊站桌上——等等你别碰瓷我啊！我没用很大力啊——”
混血精灵顺势而倒。
公羊昭不欲让伯爵之子带着酒洒她一身，腾地拎住了索尔的后领，结果脆弱的，由昂贵材质制成的衣服，根本承载不住索尔一整个人的重量。
“嘶啦！”
衬衫撕裂。
坐在公羊昭身边的艾特及时补了一肘，将索尔·吉洛拦截在离公羊昭的一拳之隔，蜜棕色皮肤的青年皱着眉，无法理解地看向女友。
“昭昭，您看看，他是不是......醉了？”
第75章
“醉了？”
公羊昭愣了愣,她皱着眉回味了一番刚刚灌下的清甜酒水味，有些疑惑。
“怎么会醉呢？”黑发少女托腮凑前观察混血儿索尔·吉洛，艾特在她的示意下,将伯爵之子扯到了座位上坐着。
混血精灵晕乎乎地, 坐都坐不大稳。公羊昭夺过其手中那瓶只伤及了皮毛的酒, 和男友一起观察布娃娃一般任她们摆布的索尔, 默默确认道，“真的醉了。”
“不能够吧？”系统调出索尔饮用前后, 瓶中酒水量的对比。
“他喝了才多少啊？”小白球大吃一惊, “就那么一点......难道是精灵还带了别的酒精浓度比较高的来？百分之九十九那种？”
黑发少女摇摇头，“不是。”
她向系统展示手中的瓶子，“是一样的。”
“ ......索尔应该，就是喝不了吧。”公羊昭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提弓精灵，端着一堆盘子的提弓精灵瞬间会意。
“得，我把他先带走了——盘子我在这放放, 公羊小姐请帮我看一下——”
提弓精灵还未能走到混血儿的旁边，索尔就被跳动的椅子颠地滚到了地上。醉醺醺的,被酒精迷昏了脑袋的索尔傻傻地,连如何撑住地板保护自己都忘了。
......事实上, 伯爵之子保不保护自己已经不重要了。
在众精灵此即彼伏的惊呼声中,精灵之森——或者不只是精灵之森的土地剧烈地翻涌,有生命一般地拱起,然后寸寸龟裂。
“啊啊啊啊啊啊——”
藤蔓的根系被裂开的土地拉扯, 被绑在上面的两个矮人慌张大叫，叫尼克斯的喊莱克斯, 叫莱克斯的喊尼克斯，两兄弟悬在裂劈开来, 深不见底的干涸土地的上方，已经开始说起了遗言。
“尼克斯，尼克斯——”
“莱克斯，莱克斯——”
他们这样喊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带翅膀的精灵此刻都扑棱着他们透明的尖翅膀飞着，离得近的精灵们凑前来两两抬着一个，把矮人们送到了公羊昭面前。
公羊昭无奈道：“给我干什么？”
精灵们呆呆互望，“对哦，”提弓精灵反应过来，“快走快走——都什么事啊，生命之泉干了变少了就算了——生命之泉？！”
她们所在的地方离精灵母树又远又不远，但以精灵的目力，看过去不是问题。
提弓精灵看起来太过震惊，搭建的篝火因土地的震动，木材散落一地，渐渐熄灭了。
公羊昭脚下的土地尚算平整，她见精灵们随着提弓精灵那一声呼喊纷纷向母树看去，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系统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黑发少女蹲下，用手指搓了搓地面。
细微的泥土颗粒在她的手和地面之间滚动。
“.......”公羊昭敛眉。
她也循着精灵们看向的方向看去。
虽然最大的光源熄灭，但她依旧可以看清，那原泛着粼粼波光的生命之泉，已经全无踪影了。
生命之泉是精灵母树根系下自然积蓄出的一汪泉水。劈裂的大地饮尽仅剩的泉水，湿润的黑土地干涩地朝天张开嘴。
“没了。”提弓精灵道。
“没了。”精灵们道。
他们的女王乌尔说：“没有了。”
精灵一族的王的那双水绿色的眼睛，望着公羊昭，淌下泪来。
“没有了。”
轰鸣声响起。
她们脚下的土地全无预兆地劈开。
系统大叫一声不好，“宿主，逃命啊！宿主！”
“......”公羊昭摇了摇头。
“逃去哪呢？”黑发少女平静地说，“精灵母树......世界树死掉了，还能去哪呢。”
“什么？”小白球垂死病中惊坐起，“你说什么？宿主？什么要死了？精灵母树？你不是说它还有很久才会死翘翘吗？这是什么情况？！”
“......”公羊昭说，“是我害了它。”
“等等，不是说谁害了谁的时候吧现在——”
艾特有翅膀不会用，混血儿索尔没长翅膀更不必说。然而伯爵之子醉得呆呆傻傻，公羊昭不慌不忙，艾特见女友不慌自己也就不慌——于是在场的几位里，只有系统一个非人型生物着急上火。
“地啊！地要裂开了啊！”深海珍珠声嘶力竭。
黑发少女轻轻叹气。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一左一右提起醉醺醺的混血精灵和男友，跃至半空中。
“你这一跳顶什么用！”系统急得要命，“重力又不是不存在！你等下掉下去不还是完蛋了宿主——”
“它可以不存在。”公羊昭打断系统说话。
她扭转身体，带着男友和索尔落在一小块暂时还没有裂开的地上。
黑发少女摸了摸男友的头，蜜棕色皮肤的青年坐着仰着头看她，喉结上下移动，“昭昭...... ？”
“嗯。”公羊昭应道。
魅魔想说些什么，他深色的唇微微张开，喉中蕴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您——”
“嘘。”公羊昭将一根食指竖在唇前，然后勾了勾唇角，眉眼弯弯，纯黑色的眸在深夜的精灵之森中依旧引人注目。
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炸开。
她说：“下雪了。”
艾特不明所以地眨动眼睫，在他的可视范围内，有飘扬的纷纷“白雪”落下。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入手是一片轻薄的纸片般的碎片，是灰白色，与正常的，外界的雪花很不同。
......但是，精灵之森是不会下雪的啊。
“——母树！”精灵女王乌尔悲泣道，“母树！”
精灵们全然随着他们女王的行动而行动，乌尔一哭，他们中一多半都冷静不下来了，少部分甚至想冲到母树前去帮助那颗，即将不堪重负倒下的树，支起身子。
“没用的。”公羊昭说。
落下的“雪花”由一开始的小片逐渐变大，到了后来，“雪花”们尖锐得什至可以将地面再度劈开。
“这是什么？”系统惊恐询问道，“宿主，你确定这是下雪了！”
“嗯，算是吧。”黑发少女道。
那株仿佛支撑着整个天地的树木，笔挺的枝干内部响起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播着，回荡着。
一片“雪花”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吱吱——”
那颗挺立在这世界千年万年的巨树，迎来了生命的终末。
明明是那么巨大、那么巨大的树，倒下的时候，竟然很快，动静也不大。树干内中空，好像它已经死了很久一样——然而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
乌尔在它躯干中段折断的瞬间昏厥了过去，精灵们如盲目的虫蚁一般在他们的王身旁“嗡嗡”拍打着翅膀，并不知道该做什么。
依仗精灵们才能不落地的两个矮人胆战心惊，半点不敢动弹。
焦黑的树皮在半空中崩碎，与纷扬下落的“雪花”们混在一起，让天空看起来......
亮了？
系统尖叫起来：“这算什么下雪啊！这是，这是——这个“雪”是世界屏障啊！”
公羊昭也摸了摸它，顺带安抚了一下小白球，“没事的。”她说，“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宿主你啊！”系统要哭了，“但是怎么办啊？世界屏障破了外面全是时空乱流——这个世界谁也别想活下来！世界要毁灭了啊！”
随着“雪花”片片剥离，系统看清了那些空洞背后都是危险的灰色漩涡，这方世界的黑暗被它们搅了进去，所以天亮了......
不对！
系统推翻了自己的疯狂运转的CPU在一秒前给出的结论。
不对！
它的算力被利用到最大。
......
天上，世界之树的残骸零碎分布，世界屏障化作大片大片落下的“雪花”，与世界之树一同迎来消亡。
屏障外，升起了——
两轮金色的太阳。
第76章
“ ......”
公羊昭说：“果然啊。”
系统结结巴巴地说：“果然......宿主, 你不要告诉我，天上那个大东西就是那个，你的情债二号亚瑟王吧？”
“亚瑟·德根。”黑发少女纠正了小白球嘴中的谬误。
破碎的世界屏障外是蓄势待发的灰色漩涡,公羊昭人身时体型太小,她站在地上看天,就如蚂蚁仰望着此刻的她一样,完全看不见亚瑟的全貌。
被那条龙沉甸甸压上来时，她首先感到的是新鲜。她从没当过蚂蚁, 这种身份的倒转挺有趣——
如果飞在她头上的, 不是她弱小的同族，就好了。
亚瑟·德根啊——
这条同族展翅高飞，在未完全破碎完的世界屏障外虎视眈眈。作为一条拥有银色鳞片的家伙，亚瑟在这个本应黑暗一片的入夜世界里，耀眼得惊人。
凌驾在人家头上的时候，多少也想一想, 你的弱点也在我眼里了啊。
公羊昭叹气。
世界屏障的破碎属实是一件大事，没了世界屏障保护的世界就像是鸡蛋壳破了的鸡蛋, 暴露在外, 不多时就会臭掉。
时空乱流——也就是灰色漩涡,擦着亚瑟龙身无孔不入地钻入,纷飞的“雪花”被它们裹挟着扎伤本世界土著物种的皮肤。
这其中就有不幸的艾特。
青年蜜棕色的皮肤上星星点点都是止不住的血迹, “雪花”落在他手上, 又像真正的雪一样化去了, 只是留下了许多伤口。
魅魔强悍的恢复能力都拿这种微小的伤口没办法，其他的盖亚大陆上恢复能力比不过他的, 只能是状况更加惨烈。
“.......简直，乱糟糟。”系统说。
因缺水而干枯的树木,被灰色漩涡连根拔起，卷着通过了世界屏障的破损处，消失了。
“再这样下去，等到世界屏障完全破裂，整个世界都会被时空乱流卷走湮灭！”系统焦急道，“宿主——我们的任务是拯救世界！艾特怎么样先管不了了——现在世界就要毁灭了啊啊啊啊啊啊！”
公羊昭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
少女淡定地环视一圈四周。地动不只在精灵之森内发生，以她的眼力能看见人类王国内各色建筑的倾倒。
有翅膀的精灵们簇拥着他们的女王，矮人们自觉当着他们手中的挂件。
她摸出那一颗母树之子。
“接着。”她对艾特说。
小小的，拥有朴素外表的树种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艾特手中。黑发少女勾起唇角，对男友说，“两只角我不喜欢，不长了没关系——翅膀长大点好看。”
蜜棕色皮肤的青年瞪大了眼。
“生命之泉。”公羊昭说，“我走后，去原来母树在的地方，把它种下去。”
“你要会飞。”黑发少女道。
天上的亚瑟·德根用其尖锐的爪尖戳破本就脆弱不堪的“鸡蛋壳”。
这个洞在庞大的世界屏障面前，不值一提，但它恰好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宿主！”系统尖叫道，“时空乱流卷进来之后所有人都会死！我是说——所有人、精灵、矮人......管他的呢！宿主！”
小白球引以为傲的高算力无法算出自家宿主处理这种情况的最佳方案，因为数据库根本没有记载过的先例。
但它选择相信自己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天的宿主。公羊昭告诉它，重力“可以不存在”，当然在这个非唯物主义的世界没什么是“可以不存在”的——它选择相信她能解决，但是——
“宿主，你到底行不行？”它顾不得自己其实是待在公羊昭脑子里的，声嘶力竭地在呼啸袭来的乱流中呼喊道，“扛不住就逃啊！保命重要啊！本系统就这么一个宿主，死了就啥都没了啊！”
“虽然帅是一辈子的事情——但是死翘翘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存在的为好吧！”
“放心，”公羊昭说，“我有经验。”
“啥？”系统呆了呆，“经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