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以为他清高得很，原来也不过如此。”楚柚饶有兴趣地问：“他在你们村里怎么出名了？”
徐宿神秘兮兮地凑近，左顾右盼确定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了，压低声音在楚柚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楚柚听完都震惊了，不可置信道：“真的假的？”
徐宿：“千真万确，我和他是邻居，怎么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们家了。”
“啧，真没想到啊。”
徐宿：“如果这个曝光出去，他肯定身败名裂。”
楚柚谨慎地问：“你也厌恶他？”
“当然，看不惯他狗眼看人低，都是下城区走出来的，谁比谁高贵。”徐宿又给自己找理由，“公平竞争而已，曝光的也是真实内容，会不会影响他，那都是命，你说不是不是，楚前辈？”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隔天，徐宿带着黑口罩，找家私人的自媒体爆料社，把鹿池所有私事都给兜个彻底。
鹿池现在也算是网红，流量甚至超过明星，虽然对方都不怎么露面，但是喜欢他的粉不少，各个软件都有关于他的话题和营销内容，甚至微博还有他的单独超话。
*
前段时间拍的杂志封火了，登上了一个榜单，鹿池靠着那张脸又圈粉不少。
鹿池跟鹤鸢出去买奶茶的时候，还被粉丝认出来了。
那个妹子看了他好久，最终没忍住上来打招呼，“你、你好，请问是林间鹿大神吗？Lulu模特？”
鹿池沉默了一下，回答：“不是大神，林间鹿是我游戏名，Lulu是我的抖乐账号，所以，你看过我的游戏吗？”
女生激动道：“是啊，我是你的粉丝，你真人比照片还帅，天呐有点激动，很开心遇到你，冒昧地问一下，可以合个照吗？”
鹿池没答应，而是下意识看向旁边被忽视的鹤鸢，对上后者微微吃味的目光，立刻婉拒回答：“不好意思，我和我老婆还有事情，赶时间要走。”
女生这才注意到鹿池旁边气场很足的美女，瞬间红了脸，窃窃问道：“你、你老婆啊，我以为你单身……”
鹿池目光一直追随鹤鸢，对女生解释：“我一直带着婚戒，之前直播时也说过自己已婚……如果你看我的游戏，应该也认识她，她是医修云端鹤，我们在游戏里也结了情缘。”
女生捂住嘴，眼神却流出一点兴奋之色，在他们准备走时，小声喃喃道：“诶，早说啊，我还在游戏里磕过你们两个的cp呢！没想到现实更登对！”
鹤鸢也听到了，回过头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温柔笑意，“妹妹啊，你很有眼光，我们不仅游戏很甜，现实也甜，你可以继续磕。”
女生张大嘴巴，几乎快要神游天外去了，下一刻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拍照，也只拍到两个人模糊的背影，但还是高高兴兴发到姐妹群里，跟她们分享自己粉的男神和女神在一起买奶茶的画面，吃到真粮了是什么感受！无法言说的快乐！
另一边，鹤鸢吸着奶茶，“鹿小也，你的粉丝好热情啊。”
“我也没想到会遇到。”
“你刚刚叫我什么？”
鹿池脚步一顿，视线看向绿化带，就是不敢和她对视，“老、老婆……”
“叫得真好听，那我是不是该叫你……”鹤鸢突然凑到鹿池耳边，低低道：“老公。”
鹿池呆愣在原地，皮薄白皙的面颊瞬间染上霞红，一双狐狸眼也红了，看起来更想让人把他欺负哭，看看更动人的模样。
鹤鸢心痒难耐地亲了一下他的唇，尝到的还是奶茶味道。
鹿池被吻了一下，有些紧张四顾一周，看有没有人经过。
鹤鸢被他的反应可爱到了，“没有人，这儿就我们两个人，老公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
鹿池结结巴巴道：“你别这样撩、撩我……”
鹤鸢这么称呼他，心里不乐是假的。
鹤鸢偏过头，亲昵地问：“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么叫你？”
“喜欢……”鹿池没抵住攻势承认了。
“呵，鹿小也，你怎么憨憨的。”
“……我没有。”
两个人揶揄了一路，回去又要各忙各的，不过已经计划重新买个房，一家三口搬进去一起住了。
鹤鸢和鹿池都在关注学区房，毕竟再过两年，鹿星河也要上幼儿园了。
鹿池回去后，公寓里没什么人，鹿星河去找他的小伙伴玩去了，陆怵在房间打扫。
因为楼砚看不见，公寓几乎没有尖锐的角，垃圾这些也是勤打扫，大家都很关照楼砚的安全。
陆怵打扫完放好清扫工具，走到鹿池旁边坐下，说：“下个月，又有男装模特展示秀，你要参加吗？双人组的奖励很丰富，如果你要去，我和你一起搭档。”
鹿池不假思索：“可以，上次合作我们配合得也不错。”
陆怵无事可做，坐在沙发上刷起手机。鹿池也跟着坐下来，想看一下自己的抖乐账号。
鹿池不怎么运营自己的账号，也不会刻意搜索和自己相关的内容，就是尽量减少网络的娱乐痕迹，把重心都放在了现实。
但是他偶尔会刷刷评论，浏览一下别人的热门留评，都是一些可可爱爱粉丝给他的留言，看了会觉得很温暖。
因此，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火，对这些流量能变现多少也没概念，粉丝的喜欢、黑粉的厌恶，或者唯粉的疯狂……他都一无所知。
结果，他现在发现评论被炸了，手指颤抖地下滑，心彻底沉入谷底。
“鹿大哥，你好像上热搜了……你还是先别看，不是什么好的内容。”陆怵突然站起来，担忧地盯着鹿池。
鹿池低着头，没有情绪地说道：“我都看到了。”
网络舆论是很可怕的，可以于瞬息之间，杀死一个人的灵魂。
当陈年旧事被爆出来，那些不堪的经历被挖出来，被迫推到风口浪尖时，鹿池是迷茫且麻木的。
他没有慌张害怕，只是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脑子里闪过的那些字眼，如同一把把利刃在戳他的心脏，钝痛却不致命，但是和凌迟几乎没有区别。
他现在有种被逼疯的错觉，很难受。
“鹿大哥，你别看了。”陆怵察觉他不对劲，想拿走他手机，却按到了刚拨过来的电话，是鹤鸢打过来的。
“鹿小也，等我下班找你，网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看不要管……”
杨雪梅也发了信息：小鹿，明天的拍摄推了先，你暂时也别来公司，有很多人来问我都给挡了，不管谁造谣的还是恶意的……起诉他就好了。 ”
鹿池心不在焉地回复了，然而满脑子重复着那些话，让他头痛欲裂。
——这个鹿池是谁啊？哪个明星吗？我咋没听过？
——下城区真乱啊，太恐怖了。
——就一个模特，可能是什么不正经的男模，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他，都不知道他原生家庭这么烂吗？简直了……
——他爹是个垃圾赌鬼，他妈是个杀人犯，所以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53章
鹿池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的出生有什么意义,是成为妈妈苦难一生的污点，还是彰显父亲做出的畜牲罪行。
如果他不出生，如果他的妈妈没有被鹿枕掳走, 结局绝不是这样的。
上城区对下城区的偏见, 不是没道理的, 下城区那些闭塞的村落, 何止是乱, 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肮脏。
绛屏村,一个贫穷落后的村落,生活着迷信封建的野蛮人。
以打猎、种田为生的老实人没有几户,大部分都靠着抢掠偷盗,因此争吵和打架在这儿屡见不鲜。
鹿池不知道其他村子是不是也这样, 但是他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阴暗恶劣。
他的父亲鹿枕年轻的时候，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混子，无恶不作。
鹿枕妈妈生他难产死了，他爸鹿成凛是个土匪,很多人都怕他，两人相依为命都不是什么好人。
等到鹿枕成年了, 鹿成凛给他买了一个女人，也就是鹿池的妈妈——谢云蝶。
鹿池的妈妈很漂亮, 一看就是好人家精心养出来的, 可能被拐到鹿家时，也才二十出头, 高中刚毕业, 刚准备上大学。
因为妈妈清醒时, 对鹿池说过，她考上了重点大学, 还有一个暗恋了很久的人，那天准备去告白时，遇到了人贩子……然后，她就被掳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鹿成凛说是给儿子买的媳妇，其实也是给自己买的，男人早早丧妻，很久之前打算再找个女人，村子里也有这样做的牲畜，所以才有恃无恐。
谢云蝶一直反抗，一直尝试逃跑，却始终逃不掉，因为村里的人都认识，都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不可能因为她可怜就放她走。
谢云蝶终于被折磨得不人不鬼，最后彻底疯魔了。
她恨人贩子，恨鹿成凛，恨鹿枕，只是不那么恨鹿池。
鹿枕驯服不了她，可笑的是他在这种畸形的关系里居然爱上了她。
那天，鹿枕喝了很多酒，问女人要怎么样才能不跑。
谢云蝶让他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结果一身酒气的鹿枕用酒瓶砸死了睡梦中的鹿成凛，并且毁尸，处理好一切后，冷静地制造成失踪的假象。
可是他按照女人的意思做了这一切，对方却依旧不愿看他一眼。
谢云蝶骗他，还是想要逃跑，逃离他的身边，逃出绛屏村。
之后，鹿枕强迫她生下了鹿池，但是生下孩子也没能让谢云蝶放弃逃跑反抗的念头。
鹿枕开始染上酗酒赌博的恶习，性情也更加阴晴不定，有天喝得近乎酒精中毒差点溺水，但被路过的人救了。
鹿池那时候差不多五岁左右，看着被抬进屋的鹿枕，听到那些人的讨论，升起的念头是希望鹿枕能溺死掉就好了，但是又不能让他死。
如果鹿枕死了，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对他的妈妈虎视眈眈。
他太小了，自己都保护不了，更救不了灵魂已经烂掉的妈妈。
他不知道怎么让妈妈高兴一点，但一直暗暗计划着帮妈妈逃跑。
可等到他有能力的时候，妈妈已经不想逃了，因为逃出去，她也不能回归原来的人生。
如今的她和二十多岁的自己已经天差地别了。
所以，她选择用死亡来解脱痛苦的一生。
在这之前，她对鹿池说了好多话，像是早就想和他道别了。
她说：“小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人生，我没办法撑下去了，这样很没意思。”
她说：“我想和他同归于尽，你帮帮妈妈吧。”
她说：“你还是别去了，我自己来吧。”
她说：“要是能回到大学就好了，我考上的大学城，旁边就是海，好可惜没机会看一看了。”
她说：“我好恨……可我对不起你，不该生下来让你受苦的，小池如果你离开这个地方，我希望你再也别回来了。”
鹿池其实记不太清妈妈的模样，记忆里最深刻的画面，是一个披头散发倒在血泊里，笑着很肆意也很破碎的女人。
谢云蝶终究成了一只蝴蝶，飞出了困了她大半辈子的牢笼。
*
鹤鸢下班后，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白大褂就开车去鹿池的公寓。
一路上她都火急火燎的，一边打电话问鹤翎要怎么处理那些舆论，压下热搜。
鹤翎：“堂姐，你冷静一点，别急，这些我会处理的，你现在还是先去安慰一些姐夫的情绪吧。”
“麻烦你了，我现在去找他。”鹤鸢专注地开车，等红灯的间隙，忽然又道：“怪我，没有真正去了解他的背景，不管那些真的假的，我只希望他能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鹤翎：“先不说真假，爆料的人就已经违法了，到时候揪出来告他就好了，我可以辩护。”
“我就怕会这件事发酵，会影响到鹿池和星河。”鹤鸢阴郁道。
鹤翎安慰她，“你安心开车，我先挂了，准备压热搜去了，反正网上的事情有我兜着。”
鹤鸢挂掉电话之后，直接开到公寓，下了车才想起来把白大褂脱掉，不做停留地进入公寓。
她进了公寓，站在玄关处，看到客厅里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形单薄。
一旁的陆怵也看到她了，微微点了点头打了招呼，比了个手势指向鹿池，示意她进来安慰一下。
陆怵很识趣往楼上走，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个人。
鹤鸢进来时，鹿池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落寞又可怜。
“你还好吗？”
鹿池抬起头，露出微微苍白的脸，就连唇瓣也没失了血色。
鹤鸢坐到他旁边，侧着身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问道：“鹿小也，你还好吗？”
鹿池动了动唇，突然有点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带着委屈的音调回答：“不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好……”
“那要怎么办？”鹤鸢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出主意道：“需要我抱抱你吗？”
鹿池看着她敞开手，眼睛一酸，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鹤鸢没有犹豫地抱住他，让他的埋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哄道：“没事啊，如果难过就释放出来，你可以对我倾诉所有，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都陪着你。”
鹿池搂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无声地哭了。
但是他太压抑了，哭也不敢太放肆，没一会儿就止住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还有点不好意思拿袖子擦眼泪。
鹤鸢整理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网上到底怎么回事……可以说吗？”
鹿池点了点头，靠在她怀里，一字一句道：“我的妈妈是被拐到村里，被鹿家买……”
鹤鸢听得眉头紧缩，很难想象鹿池遭遇了怎样的童年。
在医院，鹤鸢早已见识过人性的各方面，但是鹿池讲的那些故事，还是太让人窒息了。
怪不得初见鹿池那么狼狈，父亲赌博欠下的巨额债务压在他身上，双亲的死亡又给了他多少阴影。也许鹿池不承认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但是他心里应该亏欠着妈妈，愧疚没能早点带妈妈逃走……
“那天下雨的时候，我爸又喝酒了，因为赌输了很多钱，他心情很不好，然后他从楼梯上摔下去，但没有死……”鹿池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想法吗？”
鹤鸢心头一颤，似有所感地猜测，应该是想补一刀吧。
果然，鹿池继续道：“我拿着水果刀走近了他，他跟一条狗一样，已经不能反抗了。”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妈听到动静下来了，夺走了我手里的刀，亲自动手了。”
鹿池好像陷入了回忆里，只觉得眼前好像蒙上一层血雾，让世界变成一片红，就和当年那个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