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第一刀就是男人的心脏，她已经很瘦了，也没有什么力气，但那一刀却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插得那么深，以至于鹿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试图抬起手去触碰什么，最终也没机会做到。
谢云蝶漠然地捅了好多刀，血溅了一身，是真的被逼得疯魔。
她发泄了所有情绪，拿着淌血的刀回头看向鹿池时，眼里还有收不回去的戾气。
鹿池当时心想着，也许妈妈也想把他杀了，可他当时一点也不怕，就是很平静，直到女人把刀刃对准自己时，鹿池才感觉到恐惧。
“妈、妈妈——”
谢云蝶倒下去时，对他笑了，却是哭着笑。
这一刻，鹿池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
鹿池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因为鹤鸢用力地拥抱住他，喃喃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鹿池哀伤地附和：“嗯，都过去了。”
鹤鸢突然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了，可是又想了解他所有的痛苦。
“鹤医生，我本不该出生的。”鹿池仰起头，轻声说：“如果没有我和鹿枕，我的妈妈原本可以过得很幸福的，她甚至考了一个满意的大学，有个喜欢的人，她的人生被我们毁了。”
“鹿池，这不是你的错。”鹤鸢逐字逐句地说：“你已经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苦难了，可以放过自己了。”
鹿池感受她拍抚自己脊背的温柔，生出几分惶恐，不安地问：“即便是这样的我，你也愿意接受吗？”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好很好，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原生家庭而厌弃你，我喜欢的是你啊，笨蛋。”
鹿池不说话，静静地盯着她看，有点沉溺她此刻给予的温暖怀抱。
鹿池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了，因为未曾拥有过……所以在鹤鸢这里感受到的每一丝温暖，都会让他忍不住沉溺沦陷下去。
鹤鸢还是想知道最终的结果，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杀死了我爸，自杀了。”
第54章
鹤鸢调休后, 把鹿池也一并接走了，直接带回自己的别墅里。
鹿星河则是由余秋鸣带在身边照顾，可能小家伙也察觉到大人微妙的情绪,很乖的没有闹腾,也没问爸爸妈妈干什么去了。
鹿池其实情绪调整过来了,本身也不是特别脆弱的人,这么多年遇到多大的困难都熬过来了,更不会因为那些事情被曝出来,就选择自怨自艾,逃避现实。
昨天情绪低落时, 鹤鸢的出现, 以及那个恰如其分的拥抱, 都给他极大的安慰。
在鹤鸢的循循善诱下，鹿池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倾诉了，现在回想了一下，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拘谨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前面放着电视，播放着脱口秀节目。
但是鹿池心不在焉,完全没去听演员讲了什么，偶尔回神也是观众大笑的特效音。
鹤鸢拿着两杯茶走过来,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如果看不进去就关了，我们去阳台透透气。”
“好。”鹿池站起来就想走, 迈出去一步想起电视还没关, 手忙脚乱去茶几上拿遥控器。
然而, 鹤鸢直接开口道：“小小，关机。”
液晶电视自动关机了, 房间也顿时变得安静。
鹿池重新放下遥控器，一言不发跟鹤鸢去了阳台。
阳台的空间很大，有很多被精心养着的盆栽，旁边还摆着很有艺术感的桌椅，鹤鸢把茶具放在圆桌上，示意身后的人坐下来。
鹤鸢原本是想去储藏室，把珍藏多年的名酒开一瓶掉，但是鹿池今天一早起来嗓子就有点暗哑，而且人家也比较喜欢喝茶，转念就去泡了一壶茶，清肺润喉。
快要入秋了，天气渐渐开始转凉，不过现在的温度还算适宜，吹在身上很清爽。
鹿池的脸色依旧很白，两只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抿着，唇瓣才逐渐有了血色。
鹤鸢一只手横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曲起，纤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目光平视男人，温和地说：“别担心，鹤翎把事情压下去了，过段时间就没什么人关注了，你也不是明星，再说上一辈的错误，没道理要归咎于你，而且阿翎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散布者的线索，如果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挑事者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鹿池低头盯着茶水，声音低哑，“我大概知道是谁爆料的，前几天在工作室遇到了同村的邻居，应该是他做的。”
鹤鸢敲击桌面的手顿了顿，“你知道了，想过怎么处理吗？”
鹿池摇摇头，“我没想好，知道归知道，又没有证据，也不能做什么……我现在就是有点迷茫。”
他有很多顾虑，怕影响鹤鸢，怕鹿星河受到伤害，也怕公寓的朋友担心，唯独没考虑自己。
鹤鸢开解地说：“还有我和鹤翎，鹤翎学法的也懂一些，反正我们给你撑腰，你可以不用有太多顾忌。”
“姐姐……”鹿池被她的话感动到了，嘴角的弧度也微微上扬了一点。
“宝宝，你总算笑了，还是这样好看一点。”鹤鸢突然起身，捏了一把他的脸，很快缩回来，假装无事发生。
她老早想捏一下了，手感是真的不错。
鹿池正感动着，突然被鹤鸢这样捏了脸，情绪都被搅散了。
鹿池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幽怨地看向装作若无其事看天的鹤鸢。
鹤鸢躲开他的目光，淡定喝茶，放下后不经意问道：“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了？”
鹿池弯了弯眼，回复：“好很多了。”
“我们两个的性子还挺像的，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鹤鸢沉默了一下，突然叫道：“小也，你已经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了，你想不想也了解一下我的。”
鹿池愣怔了一瞬，呆呆地问：“可以吗？我想了解你的。”
鹤鸢拿出皮筋随意地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斟酌了片刻，娓娓道来，“我也没有妈妈，我妈是病逝的，我现在当医生，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 ”
鹤鸢的母亲叫乔染，出生在普通家庭，独生女，很争气得考了好大学，成了一名教师，阴差阳错遇到了年轻的鹤枭，也就是鹤鸢的爸爸。
鹤枭对年轻貌美且气质出尘的女教师一见钟情，就和言情小说一样俗套追求……他长得不错，也舍得为喜欢的女人花钱。
追到之后，鹤枭也是对乔染千依百顺，但男人变心也很容易，也许刚开始确实喜欢，所有的付出也是真心的，但是经不起时间考验，时间久了真心也变成假的了。
男人的真心太廉价了，更何况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又有什么什么资格谈真心。
乔染在怀鹤鸢时，鹤枭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两个人各过各的，但是没有背景的女人嫁到豪门又不受宠，最后的结局也不可能好。
孕期是她最郁郁寡欢的时候，但是乔染又是坚强的，直到鹤鸢出生后，查出宫颈癌，情绪才崩溃。
鹤鸢把妈妈的病归咎于自己，从小就早慧懂事，是个很省心的小棉袄。
乔染也撑到鹤鸢上初中，可能这一生她最无悔的决定就是生了鹤鸢这个优秀的女儿。
鹤鸢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乔染对她不温柔，甚至是严厉，但却让她在鹤氏稳稳立了足。
乔染快死之前，想着法子支开鹤鸢，不想让她看自己的样子，因为她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
然而母亲节那天，十三岁的鹤鸢把存钱罐里存了好些年的钱，都拿出来给她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要她换上和自己跳一个舞。
在她眼中，妈妈永远是漂亮的，别人妈妈有的，她也会给妈妈准备。
所以，母亲节那天，乔染穿上了漂亮的裙子，还收到了康乃馨，最重要的是，女儿邀请她跳了一支舞，无疑这瞬间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也是最绝望无力的时刻。
她的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原本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天了，然而躺在病床上时，她又恐惧了。
她不想死。
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可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有着千万个不舍。
她说：“鸢鸢，妈妈现在是不是很吓人？”
小鹤鸢摇头，轻声细语说：“妈妈，医生说要开心，才会好起来，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你。”
乔染热泪盈眶，“如果妈妈好不起来，你也要好好长大，好不好？”
“嗯嗯。”小鹤鸢拿了纸巾给她小心地擦眼泪。
乔染忽然问她，“你以后要做什么？要和妈妈一样当个老师吗？”
乔染其实查出病后，已经辞职了，但是她内心还是向往在讲台桌前教书育人，不过在家里也能教鹤鸢读书写字，可惜高中她就没机会再教了。
小鹤鸢思考了很久，说：“妈妈，如果我以后要成为一名很厉害的医生，你可不可以坚持到那一天，到时候我把你治好。”
乔染哭着笑，答应了。
第二天被推进手术室，却没撑过来。
这是乔染第二次手术了，其实医生也说过风险很大。
小鹤鸢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外面等着，最后等到了死亡通知书。
她没有哭，因为妈妈不喜欢。
鹤鸢停止了回忆里，神色恍惚，转而看向鹿池，勾起一抹很浅的笑意，“鹿小也，我们的妈妈都可能觉得人间太苦了，现在她们应该在天上，会很幸福的。”
鹿池听得百感交集，心疼着小时候的鹤鸢，笨拙地说：“那我们改天一起去给妈妈扫个幕，也许……”
“好呀。”鹤鸢接话道：“也许你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因为我们的关系，成了好姐妹也说不定。”
鹿池哑然失笑地盯着她，突然释怀了，要是真如鹤鸢说的那样，确实挺美好的。
“你在我这儿住两天吧，后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遇到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鹤鸢站起来，绕到男人身后，认真道：“鹿池，我们现在是夫妻，有些麻烦，不仅仅是你的事，也是我们一家的事，需要我们一起解决。”
鹿池被后半句话深深触动了，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忍不住想要偏过头去看鹤鸢的表情。
可他刚侧过脸，鹤鸢忽然抓住他的手，弯着腰吻住了他，一个绵长的深吻。
鹿池从被动到主动张开口，接受她的热烈，直到彼此呼吸不上来才停止。
鹤鸢依旧维持着和他贴近的姿势，气若游丝地邀请，“宝宝，晚上和我睡。”
鹿池答应了，一双清澈的眸子无暇地望着她，好像被蛊惑了一样。
然而答应后，鹿池心神不宁起来，琢磨着鹤鸢是什么意思。
鹤鸢见他的那张脸忽然又红了，又想到自己刚刚的话好像有点歧义，此刻她真的只是邀请男人和自己纯睡觉，并没打算干什么。
她也不解释，由着鹿池胡思乱想……鹿池害羞的模样特别可爱有趣。
鹿池确实误会了，以为是她想要自己了，甚至入睡前，还仔细把自己洗个干净，出来后，身上也都是和鹤鸢同款沐浴露的清香。
鹿池惴惴不安地坐在鹤鸢的床边，看到床床头柜上摆着的小凤凰和小鹿玩偶，正是自己一针一线织出来的，鹤鸢把它们保存得很好。
鹤鸢也洗好了，走过来，“你躺里面。”
鹿池脱掉鞋子，往里面钻，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憨憨地看着她。
鹤鸢压着嘴角没笑，也跟着上床。
过了半晌两个人干躺着，谁也没动。
鹿池：“鹤、鹤医生，不关灯吗？”
“关灯做什么？再聊会儿天睡觉。”鹤鸢翻个身，轻笑，“你那么紧张……怕我会吃了你？”
原来真的只是纯睡觉，是他思想不纯洁了，还以为鹤鸢想要攻他，结果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鹿池快要红温了，慢慢地盖上了被子。
第55章
房间原本明亮的灯被按灭了, 只剩下墙壁四个角落投射下来的蓝色小圆灯，不亮眼却很有氛围感。
鹿池躺在鹤鸢的身边，鼻尖全是她的气息,心间冒着快乐的泡泡。
得亏他聪明,装睡蒙混过关……在此之前,鹿池在心里数了好久的数,差点真睡着了。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 难得有机会和鹤鸢近距离接触, 哪里舍得睡过去。
确定身旁没有动静后,鹿池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偷瞄了一眼,才发觉鹤鸢背对着他睡。
鹿池这才光明正大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鹤鸢绸缎般的青丝，还透着清冷的木质香。
很好闻、很安心的味道。
鹿池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从余夏喧借的几本ABO文。
如果鹤鸢是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应该也是这种冷冷的草木香，至于自己应该是个白开水味且平淡无奇的Omega。
胡思乱想间,鹿池又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定，什么发热期、咬后颈……鹿池把自己想得面红耳赤。
他真的很喜欢鹤鸢的长发, 看起来就很柔顺。
鹿池屏住呼吸，心痒难耐地探出手, 勾起一缕头发绕在指尖。
鹤鸢以前走酷女路线,留着短发，一年四季都是长裤,从不爱穿裙子。
鹿池基本上见不到她穿裙子的样子,也是重逢后发现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直到昨天鹤鸢和他说了她的原生家庭，才明年小时候的鹤鸢也喜欢穿裙子,因为妈妈爱美，所以小鹤鸢会缠着妈妈一起穿美美得裙子，跳舞也好散步也好，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直到妈妈去世后，才换了风格。
现在她留长发了，也喜欢穿裙子了，却是因他而改变……鹿池怎能不动容。
其实在鹿池眼里，鹤鸢哪种风格他都很喜欢。
喜欢她，好喜欢她……
他想着老婆的头发香香的，软软的，简直让人爱不释手，甚至想要亲一亲发尾，不过怕惊动她没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渐渐的，鹿池以为鹤鸢睡熟了，玩得忘乎所以，几乎捋顺了所有散乱的头发。
骤然，鹤鸢微微侧了一下身体，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鹿池缩回手，才发现对方只是改变了一下睡姿。
鹿池平复呼吸，微微靠近一些，发现鹤鸢的睡衣也乱了，衣领从肩膀处滑落到臂弯，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没敢多看，同时清楚想要把她的衣服拉回原味可能会惊动她，又不能让她着凉，于是扯了被子想往上盖起来。
忽然，他停下了动作，没继续扯被子，只是怔怔地盯着女人的肩胛骨附近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即便早就愈合了，也能看出来伤得多深。
鹿池几乎不敢想，这要是伤到别处该怎么办。
是那次的医闹伤到了吗？
这该有多疼。
他魔怔地凑近看着白皙肌肤上突兀的伤疤，心绪难平。
“你在干什么？”鹤鸢突然睁开眼，翻过身逮住没有好好睡觉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