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鸢低下头斜睨了一眼，正好看到鹿星河动了动鼻子，似乎在嗅饭菜的香味。
鹿星河是真的很好养也很容易满足的小孩，又聪明乖巧，特别省心。
要是鹿池再生一个小孩，肯定也是这样冰雪聪明。
第73章
医务工作者的睡眠质量大部分都挺差的, 因为睡眠障碍必须服用安眠药的也不在少数。
医生护士的手机是不能静音的，随时准备好被联系，而且他们午休有时候也会被打扰,很可能瞌睡一半起来处理事情,所以总是浅眠很少进入深睡眠,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醒过来,长期以往很容易神经衰弱。
鹿池是在收拾鹤鸢房间时, 无意中发现了一瓶开了封的安眠药——百乐眠。
他木木地坐在床边, 划开手机仔细查阅, 看完药物的科普说明, 心下微微松了一点。
百乐眠是中成药, 不属于安眠药, 但具有安神、改善睡眠的作用，一般轻度睡眠障碍的患者可以辅助入眠。
鹤鸢是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吃这类药的……他一点都没察觉到异常。
其实，在他们刚协议婚姻后的那一年，鹤鸢好像精神就不算很好, 只是两个人分房睡，鹿池不知道她的情况。
他有次工作室下班回来后,路过一家买茶叶的铺子，兴起买了一些花茶,菊花茶、玫瑰花茶、龙眼百合茶……带回去泡着喝,老板还跟他说了一些花茶的功效，他记得比较清楚的是这些茶有助于睡眠。
鹤鸢夜班下回来见他一大早起来泡茶喝,也很感兴趣地讨了一杯喝,鹿池当时挺开心的,还絮絮叨叨分享了从老板那里了解到花茶的功效，都一一和鹤鸢说了。
后来, 鹤鸢每次夜班下，都会交代他帮忙泡一杯花茶给她，鹿池都照办了。
当时他还以为她喜欢喝，现在想来应该是入睡困难，刚好花茶起了安眠的作用。
以往的点点滴滴浮上脑海，鹿池抿着唇，数着药瓶里的胶囊数量，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鹤鸢在医院就是个靠谱稳重的医生，回家就是个完美的恋人，把所有负面情绪掩饰太平，让人看不出她一丝一毫的破绽。
不可否认，她很强大 、能力出众……可是抛开一切，鹤鸢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会累会睡不好会有压力。
鹿池闭了闭眼，忍住心悸的不适感，把药瓶的盖子重新扭好放回原位。
*
上城区人民医院，心外科病房。
一个中年女人拉着鹤鸢，情绪激动。
“鹤医生，你救救我家媛媛吧！”
“她意志力很强，也一直都很乐观的，手术也一定能挺过去的对吗？”
“我们都听说了，你是院里年纪最轻能力却是最好的……做过很多手术很有经验很厉害的，一定有办法救我闺女的，她才十七岁还那么年轻，还没参加高考……”
这些是患者家属在听到手术成功率只有30%时，情绪崩溃的同时，又把微小的希望寄托于身穿白大褂的鹤鸢身上。
鹤鸢给不了保证，无法回应，并不是她冷漠，而是怎么说都不对。
温媛是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子，如果只是简单的一种病还好，但是女孩身体太差了，不仅患有肺炎，还伴随着贫血的症状，因为缺氧昏厥被送过来的，已经住院将近一个月多了，现在不能再拖下去，因为只会越来越糟糕，决定手术的日期，还是和呼吸科主任医生商量过的结果，但是评估手术成功率却不容乐观。
鹤鸢回到病房里，心情复杂的给女孩进行评估和术前检查。
马上要进手术室的女孩，目光憧憬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特别专注。
“医生姐姐，我现在呼吸一下，心脏都好疼……”
“快冬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一场雪，或者等来下一个春天啊。”
“医生姐姐，我好想回到课堂和同学们一起上课，我还有机会吗？”
鹤鸢其实面对过很多类似的场景和问题，明明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这么简单的答案却那么难以言说。
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内心都和病人都一样的煎熬，本来以为看多了这种画面，心会变得麻木，可是每次经历却还是会觉得痛楚。
她的病人太年轻了，眼里的光如此明亮，对生的渴望那么强烈。
可是，不管手术的成功率多少，鹤鸢都会拼尽全力从死神手里抢夺她，只是现实却是那么无能无力……
温媛在病房问出那个问题时，也想到可能的结果了，但还是心存了一分侥幸，想要赌一下活着出手术室的几率。
然而，她赌输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手术室的灯还是灭了。
家人等来了一个无法承受的结局，中年女人撕心裂肺哭泣时，几乎发不出声。
那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终究还是留不住……
这时候，医生护士是最能共情家属的，但不管有什么情绪都不能表现出来，面对痛彻心扉的家属只剩下无力感。
鹤鸢下班后，在医院车库里待了很久，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拾好，才慢慢开车回去。
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强弩之末了，不止身体，还有精神、心理，乃至灵魂都是疲惫的。
可是她必须在短时间调整过来，脱掉白大褂后，还要面对自己的家人，不能让他们担心。
可是她没想到鹿池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还是被识破了。
“我回来了。”
“辛苦了，鹤医生。”鹿池蹲下去帮她拿洗干净的拖鞋，“刚拖了地，把鞋子都洗了，你穿这双……”
“好……”鹤鸢心不在焉地说。
鹿池突然说：“你不开心，发生了什么事？”
鹤鸢换拖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看向仿佛洞察一切的男人，心跳如鼓。
“嗯？有那么明显啊……”鹤鸢扯起一个勉强的笑意，说：“没什么事，可能有点累了。”
鹿池站起来，伸出手想碰一下她的额头，却被女人下意识拍开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微微有些诧异。
鹤鸢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说：“抱歉，不是故意的，我现在想去洗澡……”
鹿池把那只被拍红的手藏在背后，温声说：“没关系，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如果不想说……”那就不问了。
鹿池没说完话，鹤鸢已经转身去浴室了。
鹿星河听到动静，刚想叫一声妈妈，被鹿池及时抓住，捂住了嘴巴。
鹿星河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状况。
鹿池松开手，比了噤声的动作，见鹤鸢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才对鹿星河说：“宝宝，妈妈今天有点累，你自己去玩具房玩，要是不想玩可以多看两集电视，就是不要去打扰妈妈，一会儿爸爸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鹿星河乖巧地点了点头，黑白分明的瞳仁却透着担忧之色。
鹿池是真的想知道鹤鸢为什么不开心，一直在她房间外等着，可是她洗了很长时间的澡还没出来。
就在他担忧去查看情况时，鹤鸢穿着睡衣出来了，注意到房间门口的他，也没说什么直接越过进屋了。
鹿池被无视了也没在意，跟着她进去。
鹤鸢坐在梳妆镜前，皱着眉头刷手机，表情有些烦躁。
鹿池不动声色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温润低声说：“你要是累了，我给你按摩一下。”
鹤鸢没说话，默许了他的行为。
于是，鹿池大着胆子给她捏肩捶背放松肌肉。
“好了。”鹤鸢站起身，转过去面对他。
鹿池定定地直视她的眼睛，说：“你需要发泄一下，你看我怎么样？”
“鹿小也，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鹤鸢身体前倾，近乎压迫地贴近他。
“我只想你开心起来，快点恢复如初。”鹿池不躲不闪，淡定地说：“我可以做任何事。”
男人扯开领口，青涩又笨拙地说：“我给你玩……”腹肌。
鹤鸢的眼神变了，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他的面庞，乃至喉结、锁骨，最后意味不明地笑了。
她搂住男人的窄腰，眼里是侵略性的独占欲。
“可我不止想要这个，你能给吗？”
“都可以……攻我也可以。”鹿池没有后退，然而触及鹤鸢的眼神，还是颤抖了一瞬。
她不顺心……她想吃掉我。
这是他被扑倒后的最后一个念头，可是本来就是他甘愿被她……
鹿池眼中的鹤鸢一直都是理智禁欲强大的，这样失控的一面极为少见。
可是他喜欢她任何的样子，喜欢她因为自己疯狂，喜欢她餍足露出愉悦的情绪……
这个过程，她又不是真的快乐。
他好像在透过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望进了她的灵魂里。
沉沦的是身体，灵魂还是清醒沉寂的。
鹿池忽然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她，主动去吻她，安抚她，即便换来的是她的啃咬。
鹿池闷哼了一声，忍下去了。
鹤鸢停下了，俯视汗涔涔的男人。
她说：“鹿小也，我弄疼你了……”
“不疼，我很好。”鹿池笑着说。
鹤鸢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哑着声喃喃， “我该怎么办？”
鹿池拍了拍她的脊背，耐心且不失温柔地哄道：“你已经很疲倦了，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想，睡醒了就好了。”
鹤鸢茫然地眨着眼睛，“我好困，想睡但好像又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我可以讲故事或者唱安眠曲哄你睡，虽然我唱歌可能会跑调。”
鹤鸢似乎笑了一声，又好像是鹿池的错觉。
不过，鹿池还是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鹿池的声线低沉温润，吐字清晰，又是带着哄人的腔调，听起来确实催眠。
鹤鸢渐渐地坠入梦境里，眉头也抚平展开了。
鹿池全须全尾把故事讲完，即便听到鹤鸢平稳的呼吸声，也不敢乱动，生怕惊醒她。
她太累了。
鹿池见到没了伪装露出真实情绪的鹤鸢，心疼了。
第74章
快节奏的上城区, 大多数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压力。
鹤鸢也不例外，抛却家世身份，即便有很多钱,想要什么基本能够拥有,但还是要面对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当医生是她小时候的夙愿,也是她一生所求,然而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的画面,还是会动容,会喘不过气,会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只是鹤鸢总是表现得游刃有余,没让鹤翎察觉,同时瞒着鹿池不想让他担心。
可是昨晚,鹿池还是撕开了她所有的伪装，直面最真实的她。
男人愿意用任何方式换她敞开心扉，告诉她可以疲惫，可以发泄情绪, 可以不用强大。
鹤鸢清醒地放纵了自己，伤害了他, 哪怕他说不疼，可她知道他在忍耐纵容而已。
现在她睡醒了,床旁边却是空的,静坐着回忆复盘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隐隐有些后悔。
因为情绪失控了, 她下手也没个轻重。
鹤鸢收拾好情绪, 走出了房间, 然而走到楼梯口，楼下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醒了……我出去买了早餐, 洗漱完刚好可以趁热吃。”
鹿池提着热乎乎的早餐，回到别墅时，恰好看到鹤鸢刚好从楼上下来，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正好和进门的他视线相对。
鹤鸢一步一步从楼梯走下来，来到他面前，视线扫过他洁白的脖颈，那里有未消的牙印痕迹，是她留下的。
良久，她低哑着声说：“小也，疼不疼啊？”
鹿池知道她问什么，摇了摇头，“我挺好的，反而是你，有没有好一点。”
鹿池想起那瓶药，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阿鸢，你是不是有失眠症状？”
鹤鸢稍一思忖，就猜测到他应该看到她服用的药了，缄默了刹那，承认了，“上了夜班之后，有点难调整生物钟，会不太好睡。”
鹿池把早餐放在桌上，“先去洗漱吃饭吧，等会儿吃完我们聊聊，下午附近有集市，刚好可以带着鹿星河去逛一圈。”
“好。”鹤鸢转身去了卫浴，干净利落地刷牙洗脸护肤。
鹿池则是去别墅二楼的儿童房，把睡懒觉的鹿星河叫起来。
鹿星河又不上学，想睡久一点也没关系，但是鹤鸢跟鹿池科普，睡太久错过早餐时间，容易胃病，这才调整了小孩的生物钟，如果困的话可以午后睡一个小时。
鹿星河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上还有明显的红印子，可能一直侧压着睡觉的原因。
“爸爸，妈妈休息好了吗？”鹿星河其实脑子还有些混沌，但是还记得鹿池说鹤鸢下班很累，让自己不要去打扰，结果熬到第二天，他都乖乖没去找妈妈。
“妈妈也起来了，等会和我们一起吃早餐，下午去集市玩好不好。”鹿池蹲下来，给他拿拖鞋穿上。
鹿星河穿上小熊拖鞋，小脚一晃一晃的，听到要出去玩，瞬间清醒了几分，眼神都变得清澈透亮了。
鹤鸢洗漱完后出来时，发现客厅餐桌旁，已经坐着一大一小的两父子。
鹿星河围着蛋黄图案的围兜，脑袋还有竖起来的小呆毛，忙着往嘴巴里塞包子，腮帮子鼓鼓的和仓鼠进食似的，反观鹿池温文尔雅地搅拌汤汁，舀起一勺吹了吹，喂给鹿星河。
这副画面太治愈，看得鹤鸢出神了许久。
鹿星河是在喝汤时，注意到了鹤鸢的，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忽然拿起一个可爱的兔子奶黄包，从凳子上下来，直奔鹤鸢，速度快得跟小炮弹一样。
他把兔子奶黄包递到鹤鸢面前，充满期待地望着她，“妈妈吃！”
“谢谢宝贝。”鹤鸢弯下腰，一手接了包子，一手牵着他回到餐桌前，坐到了鹿池旁边。
鹿池指着早餐说：“还热着。”
鹤鸢：“你不吃？”
“吃了，已经饱了，剩下的你和星河解决。”鹿池把牛奶推到她面前，还为她插上了吸管。
鹤鸢吃东西也喜欢细嚼慢咽，和鹿池一样慢条斯理。
鹿星河依旧吨吨吨喝着汤，嘴里的包子还没吞下，急着咬下一口，吃得特别香。
吃完后，鹿星河和鹤鸢互动地玩了一会儿小机器人，接着去看动画片了。
鹿池和鹤鸢上了阳台，两个人把盆栽浇了水，处理了一些坏掉的叶子，坐在遮阳伞下的凳子上聊天。
鹿池斟酌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阿鸢，我感觉你最近时间太累了，可不可以多请几天假，我们出去散散心。”
鹤鸢有些意外地凝视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心头微动，沉思了片刻，说：“现在请不了假，不过国庆快到了，会有个小长假，可以出去游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