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应该是救援人员到了。”姜酝开口时声音有些涩哑,她的确被吓到了, 现在腿还软着,她在方时怀里没动。
电梯外的动静声很大, 方时怕电梯不稳定,依旧没放开姜酝, 他半跪着的腿已经酸了,抵在电梯墙边的背也因为刚才的颠簸发麻发痛, 呼叫口突然又响起一阵警报,他下意识揽住了姜酝的肩。
想到怀里的人是姜酝,方时忍不住心跳加速。
“有没有撞到哪里?”他问姜酝。
怀里的人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他垂眸去看,姜酝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了。
她轻轻拍了拍方时的肩,说:“方时,电梯应该不会掉了,你放开我吧,我看看你的手。”
刚才电梯第一次震动,方时怕姜酝受伤,把手垫在了她的背后,姜酝尚且记得那一下撞击的疼痛,也许方时的手会更严重。
“我没事……”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这一隅空间,方时躲闪不及,被姜酝抓住了右手。
姜酝的手好凉,指尖同他的相触,方时感觉心猛地一缩,他呼吸微滞,再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光似乎撕碎了他先前的果断和不顾一切,他敛眸藏起了情绪。
“肿了,一会儿我们得去医务室。”姜酝低头看他的手,他的无名指关节被撞到过,擦破了皮,此时正一片红肿。
“没关系的,会消。”方时摇头,说话时依旧没抬眼,他的眼角微微垂着,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姜酝却莫名听出了一丝压抑的委屈。
她咬住了唇。
看起来就很痛,姜酝想,他忍着说没事,好坚强。
“我真对不起你。”她皱起脸,一脸认真地看着方时,“加上上回,我一定要请你吃顿大餐。”
方时把手抽回来,放在了身后。
“姜酝,不用……”
他话没说完,头顶的灯突然亮起,二人同时抬眼,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救援人员和几位老师站在电梯外面,跑进来查看他们的情况。
“你们有没有事?”为首的男老师戴着眼镜,把他们两人带出来,围着他们前后转了好几圈。
他的魂简直都要吓出来了,没想到电梯会突然出事,要是学生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跟家长和学校交代!
姜酝锤着腿,闻言指了指方时:“老师,他手有事。”
“我看看。”老师赶忙去扒方时的手,果然看见一大片红肿,他急了,“快走,现在去医务室,其他还有没有受伤?刚刚监控里看到你抱她那么紧,我就知道肯定有人砸到手啊脚啊的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老师的嗓门大,他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姜酝锤腿的动作顿住,脸猛地热起来。
要去医务室就去医务室,后面那半句不用说了啊您!
……
姜酝回寝室的路上正好碰到了跑来医务室途中的室友。
陈樾看到她的时候都哭了,眼睛红红的,她拉住姜酝,问她怎么样。
“没事,真的没事,就是腿还有点麻。”姜酝摇头安慰她,“哎,你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都要吓死了,班长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去医务室接你,说你在电梯里出事了。”陈樾吸了吸鼻子,捧住她的脸凑近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章怡冉拉着费洛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费洛安头上还包着干发帽,她洗头洗了一半听到陈樾说姜酝出事了,连泡沫都没来得及冲就跟着跑出来了。
“电梯突然故障,但运气好,没有直接摔到楼底,在中途紧急制停了,宜新楼的电路出问题了,现在维修人员在修,你们这两天去那边上课不要坐电梯。”姜酝看到室友脸上的担心,心忍不住酸巴了一下,她拉着室友们往回走,想起了还在医务室的方时。
他的手需要喷药包扎,左腿膝盖也被撞肿了,他的室友们到医务室后他就让姜酝回去,说自己没事。
姜酝原本想留下来陪他,但他的室友们都在,挣扎了一下,到底也没坚持。
姜酝垂眼看了看自己,她除了腿蹲得发麻和被吓得心慌,其他一点事都没有。
她摸出手机,在搜索软件里打入一行字——别人帮了你大忙,应该怎么感谢他?
手机顶端出现新消息通知,姜酝愣了几秒,把页面切到了微信。
消息是方瑜发来的,问她怎么样了。
“我没事,学姐,就是方时他的手和膝盖受伤了,人还在医务室。”姜酝回复。
方瑜那边秒回:“好的,我现在就过去了,这两天播音室不开了,值班表我会调整,你好好休息。”
时间其实还早,手机显示刚过七点,姜酝却感觉已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电梯里的十几分钟因为恐惧被无限拉长,她走着走着,突然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对,就是这里。
那个转瞬即逝的吻如同蝴蝶翅膀轻轻扫过,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也许慌乱之中,只有她感受到,并且如今记得。
姜酝回到寝室后,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室友们都安静下来,他们知道她受了惊吓,也没有再拉着她问东问西,连拿东西的动作都放到了最轻。
这几天都是大太阳,被子被午后的阳光晒过,盖在身上又轻又软,姜酝睡得很沉,她做了个梦。
那是一年前的淮州深冬。
南方的冬天湿冷,气温降到零下,吹在身上的风就格外刺骨。
新高三在一月初恰好结束首考,十二中却不给放假,还要再赶着他们上两周的课,课程表排到了除夕的前两天,连晚自习都额外又加了一节,下课时间被延迟到了九点半。
姜酝是走读生,但班里一大半的同学都住宿,独自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所以她每天结束晚自习后会和许炳一同回家。
首考结束那两周,许炳去苏南参加竞赛训练了,没有人和她一起回去了。
姜兰说晚上会来接她,但那晚她在校门外等了很久,脸都被风吹僵了也没等到亮起的车灯。
学区房离学校不远,她最终还是选择自己走回去。
街道上没什么人,偶尔有野猫在草丛里叫,她步伐飞快,拽着书包带子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那段路没有路灯,这正是姜酝害怕的原因,她的胆子小,走在黑暗当中,脑子里会忍不住浮现一些恐怖的东西。
比如面目狰狞的千年僵尸或者披头散发没有脚的鬼魂……
但事实是,这种时候的陌生人远比虚无缥缈的传闻更加可怕。
周围太安静了,她听到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前方已经出现路灯,她就要走出这片黑暗,姜酝几乎跑起来了。
一抹白影从眼前掠过,姜酝脚步蓦地顿住,她倒吸了一口气,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猫叫。
她下意识往后退,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有人拉住了她的书包,姜酝吓得用力推开他。
夜色太深,她没看清对方的脸,只记得当时路上不止一个人,离她近的是个戴口罩的男生,远些地方站着另外一个鸭舌帽男人。
男生戴着黑色口罩,把她往明亮的街道口那边推了一把,她踉跄着跑了出去。
“酝酝!”是姜兰的声音!
……
姜酝这时猛地惊醒,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她缩在被窝里,床帘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面的灯光。
床下偶尔传来室友极轻的交谈声,她深吸一口气,把脑袋再次埋进了枕头里。
那天夜里,姜兰因为应酬晚了半个小时回家,她的车在小区楼下熄了火,担心姜酝等她,她停下车就往学校赶。
没想到会在街道口撞上惊魂未定的姜酝,她急忙把姜酝带回了家。
从那之后姜兰再也没迟到过,姜酝也没在夜晚走过那条路。
放在床侧的手机时不时亮起,姜酝转眸看去,屏幕上出现几条微信通知。
方瑜给她发了张照片,是宜新楼七楼的安全通道,锁住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她愣愣地盯着图片上的绿色通道标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猛然一颤。
当时拉住她的男生,她为什么会忽觉一阵熟悉?
手指在对话框里迟疑地点了几个字母,姜酝编辑了一条消息。
“学姐,我想问问你,方时高中是在哪里上的?”
她看着发送键,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把未发出去的消息删除,按灭了屏幕。
十一点,寝室里的灯准时熄灭,周遭完全安静下来,姜酝把手机一扔,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第18章 Day18 /
中医学和法学专业的课都安排得很满, 大一又都有早自习,大家基本天天赶早七。
姜酝寝室里四个人全是夜猫子,每天早上都能触发一阵鬼哭狼嚎。
难得这周三八点的中医学导论调了课, 他们不用早起,姜酝却早早就醒了。
专业群里半夜发了通知, 十月天气渐凉,药用植物学的老师组织学生们去户外采集草药, 问有没有人要报名。
这才刚过六点,群里已经有不少同学接了龙。
姜酝也跟着接上,同时把消息转发到了寝室小群, 不然以费洛安和陈樾的性格,他们俩收到这么多群消息, 压根不会点进去看,随手就已读了。
陈樾在对床翻了个身, 动作挺大, 姜酝以为她要醒了,等了几秒, 听到了她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姜酝把手机搁在枕头旁边, 躺在床上不动了。
上周唱k回来以后,陈樾和袁思源先确定了情侣关系,为什么说“先”, 因为他们商量好了试用恋爱一个月。
也就是说,陈樾和袁思源现在是情侣关系, 但在双方都在对方的试用期里。
姜酝第一次听到这种恋爱方式,她觉得好新奇。
好像找工作, 工作才有试用期。
她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并没有对陈樾的决定发表意见, 但她想,如果婚姻也有试用期就好了,也许她的妈妈当时就不会盲目下嫁了。
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姜酝抱着被子想,反正她会站在姜兰这边的,她讨厌背叛者。
床帘被轻轻拉开一点,姜酝正想得入神,转头看到章怡冉探了半个头在帘下望着她。
“你醒了?”她刚刚压根没听到下床声。
章怡冉点了点头:“酝酝,你去不去食堂啊?我突然好想吃一食堂的流沙奶黄包。”
七点多恰好遇上食堂人流高峰,流沙奶黄包是A大食堂早餐必吃榜上的Top1,每早窗口都前排满了人。
章怡冉一口气买了八个奶黄包,姜酝没忍住出声提醒她:“一会儿九点有体育课,你别吃太撑了。”
“不会,我带几个回寝室给她们吃。”章怡冉晃了晃手里热气腾腾的包子,笑道,“而且我前两天跟洛安打赌输了,答应她要给她带一周早饭的。”
“打赌?你们俩又打赌了?”
不是国庆假期前就打赌陈樾和袁思源会不会在一起吗?这次又赌了什么?
手里的包子有点烫,姜酝两手来回换着拿,她咬了一口,内里金黄色的流沙就顺着皮流出来,章怡冉在一旁赞美奶黄包美味,闻言就笑起来。
“对啊。”她摇头晃脑的,“我们俩那天在ktv包厢里赌方时听到大冒险的要求后会不会看你。”
“……”
姜酝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往外走,章怡冉在她身后放声大笑,小跑着追上她。
“哎呀哎呀,你不要……哎呦!”章怡冉两个手上都是包子,她走得急,没看清前面的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撞上了走来的同学。
“不好意思!”
“章怡冉?”
“哎?是你。”章怡冉站定,看到周览正站在她面前。
她们碰上了来食堂买早饭的3320。
姜酝抬眼,嘴里的奶黄包嚼了一半,她鼓着腮帮子和方时四目相对。
“你笑什么?”她看到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出门时没束头发,长发披在肩后,露出她微微红的耳朵,方时盯了她几秒,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没有笑。”他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回答:她吃东西真的好像只小仓鼠。
姜酝当然不信,她扬起下巴,轻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