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解释, 姜酝的心跳乱着,侧身擦过方时, 向前的动作有一瞬停滞。
他在看她,目光跟随着她的步伐, 紧紧跟着她。
“桑梓哥在楼下。”
姜酝瞧见方瑜在前的脚步猛然停住了,她也连忙刹住,没等她反应过来, 方瑜已经扭过头。
“什么?”她脸上好震惊,如果表情能细细品味, 其中转瞬即逝的还有一丝烦躁。
“在你车旁边站着,下楼就能看见。”方时解释。
方瑜按下电梯键, 电梯门应声而开, 她没有空手,只能对姜酝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上。
“或者……?”她抬步进电梯, 话没完全出口, 姜酝及时打断了她。
“不。”姜酝也跟着她进去。
现在是聊开的好时机吗?现在会是吗?
姜酝不知道。
她心乱如麻的,只想快些先从方时的目光下逃脱,好让自己喘一口气。
电梯门缓缓关闭, 微弱失重感从脚底传上来,姜酝透过梯内的镜子注意到方瑜。
她也心不在焉。
“酝酝, 一会儿你先回车上。”
方瑜的目光在镜中同她的相撞,只见她扯了扯嘴角, 说:“等我几分钟,我送你回家。”
室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雨匆匆而过,留下一地的湿漉和无数落败的春叶。
车暂停在单元楼下,通体落过一遍雨水,反倒比原先更白净了些。
姜酝望见驾驶座那头的车门旁站着一个高挑男孩,看着年纪不过20出头,和他们差不多。
他穿了一身黑,oversize风的T恤显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修长,他撑了把伞站在树底下,伞面恰好遮住脸。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向方瑜所站的方向。
“……学姐,我先去车里。”姜酝一眼认出那是冬天在方时家阳台上遥遥望见过的男生,她脚下便不停留,按下手里的车钥匙按钮,快走几步回了车。
车窗玻璃上了雾气,看车外情景几乎是模糊,只见挡风玻璃前走过去一道黑色身影,紧接着姜酝听见外头一阵噪杂。
“滚开,我自己会搬。”
“你最好别靠近我。”
“别碰我的东西,我要去哪里和你没关系。”
……
车后备箱突然被打开,争执声由此变得清晰,姜酝的背往后紧贴着椅背,不敢发出声音。
“你跑去这么远我怎么办?”
“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我和你熟吗?让开。”
姜酝眨了眨眼,心想如此的热闹,竟将她心中的烦闷不解驱散了不少,然而一想到方时,她又头痛,连车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谜团,全都是谜团。
她可以上去问个明白,但似乎还缺一点点冲动和契机,临门一脚,她当下什么也问不出口。
他说过结束,她又有什么立场再要解释?能要吗?
姜酝的手指蜷成一团,垂着眸,心中百感交集,要与不要、能与不能,变成千丝万缕的蜘蛛丝,将她彻底缠绕起来。
车门在她深呼吸结束的瞬间被拉开,姜酝下意识转眸看向驾驶座,只见方瑜一脸怒气地坐进来,发梢上还沾了几滴雨珠。
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方瑜显然怒气未消,她一手接过姜酝手中的纸,另一只手还在方向盘下面的拉屉里翻找着什么。
“酝酝,再等我两分钟,我把这破东西找到了给他我们就走。”
姜酝点头,让她不要着急,方瑜翻了半天,终于从底下摸上来一个蓝色礼盒。
她快速打开检查,确认是要找的东西,将盒子一盖,就要开门再次出去。
“这个?”姜酝的目光停留在礼盒上,盒子中央画着一朵太阳花,好熟悉的商标。
“嗯?怎么了?”方瑜抓住车手柄的动作微顿。
“没什么。”姜酝摆摆手,又指了指礼盒,“就是这个拍立得,我也有一个。”
方瑜闻言低头:“这么巧,你居然也有。这家拍立得牌子太小众了,是新年那时候托朋友从新加坡买回来的,方时也有一个,白色的,当时他说要送朋友,确实颜值很高,挺适合当礼物。”
她说完便推开车门出去,没留意姜酝嘴角倏然僵住的微笑。
她说,方时也有一个,白色的。
姜酝眼睫颤抖,抿紧了唇。
她那个拍立得也是白色的。
新年,要送朋友?
她从来没听说过太阳花的拍立得品牌,她手里的也是朋友送的。
那分明是笔友陈酒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姜酝捏紧了手机,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突然一缩,心中顿时清明。
太巧合了,她想,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几分钟后,车门再次被打开,方瑜大概解决好了车外的突发情况,和姜酝说现在出发。
“学姐。”姜酝出声时嗓音微微颤着,她自己没发觉,抓着手机的指甲依然泛白。
方瑜听到她喊,转头看向她:“嗯?怎么了?”
“不麻烦你送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姜酝说着,一边解开了挂在身上的安全带,她朝方瑜点点头,“我要去找方时谈一谈。”
她找到了突破口,这就是契机。
没等方瑜回答,她弯腰跨出车门,朝着单元楼的方向跑去。
……
——
家里落了一层灰。
方时把行李暂置在玄关,给智能扫地机器人插上了电源,又去阳台清洗了抹布,将家里的橱柜上下擦了一遍。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刚才和姜酝的对视。
淋着水冲洗干净手上的洗手液泡沫,他站在阳台上,望向原本停着方瑜那辆梅赛德斯C260l的位置。
车早已不在了,过了这么久,她应该已经到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随后是间隔的门铃响,方时反手关上阳台的落地窗。
谁来了?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季驰国。
但一定不是他,他已经在……
“方时,是我。”
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居家拖鞋摩擦过地面发出呲啦一声,方时只觉得心跳随之一震,回过神的瞬间加快了步伐。
只走几步路的时间,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心贴在门把手上,却突然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姜酝她,回来做什么?
难道是……不,不会,她应该是忘了什么在这里,方瑜已经开车带她回去了,只有落下重要的东西她才会回来找。
“方时?”姜酝还是敲门,声音轻轻的,但一声声隔着门板,都击在方时的心里。
是落下了手机?还是耳机?
他和她之间只有这样薄薄一扇门,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多想,她总不可能,总不可能……
不可能是为他回来的。
敲门声停了。
方时听不见屋外的动静,他沉默地盯着门把手。
如果是忘记了她的东西,她现在应该还在门外,因为他的犹豫才停留了一两分钟。
如果是为了找他,那么他没开门,她应该就走了。
他明明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抱着一丝丝侥幸地这样想着。
心里倒计时,他转动门把手,门被缓缓打开。
四目相对。
姜酝站在门外,眼尾泛着红。
方时便在瞬间慌了神,他往前半步,然而又被理智拉回,他看见姜酝扯了扯嘴角,听见她说:“终于舍得开门了,是么?”
“你,落下了什么东西?”方时看着她眼角的淡红,喉结一滚,混账地再问,“你要进来找吗?”
姜酝沉默地看着他,看他僵硬地移开眼不敢和她对视,看他说过不纠缠的薄唇轻启,笃定她是回来找什么不存在的落下的东西。
“我回来找你。”她说。
时隔半个月未见,眼前的人似乎瘦了,姜酝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攀着门把手,将他试图隐藏起来的情绪透露地一干二净。
“我来找你,想问你个问题”她嘴角的笑几乎苦涩了,看着方时的眼神也逐渐模糊,“我想问问,你知道陈酒这个名字么?”
方时的目光蓦地定在姜酝的脸上,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看到姜酝的双眼含泪,心突然抽痛一下。
他此刻已然不能再冷静,却还要强忍着上前抱住她的冲动,他的手动了动,想擦去她眼角的泪。
“你回答我,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姜酝上前一步,温热眼泪滚落,她几乎要将舌尖咬破。
她像是碎了。
方时一眼望进她湿透的眸中,心中的锁链“啪嗒”一声,断了。
他把姜酝拉进了怀里。
“别哭。”他抱紧了她,感觉到怀中的细微颤抖,心软得几乎可以揉开捏烂,他轻轻拍着姜酝的背,说,“不哭,不哭。”
姜酝被他拥住,眼泪终于是止不住。
“骗子,撒谎精。”她带着哭腔,却没挣扎,脸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服听他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你回来找我,是不是?”他的语气那样小心翼翼的,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问。
姜酝的眼角又掉下一滴泪。
“是。”
她的眼前忽然晃荡,感觉到方时松开了她,然而下一秒,她被一股力道重新拽回温热。
姜酝没来得及反应,眼前覆下一片阴影。
她的眼眶还红着,方时低下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角。
身后的门被砰然关上,姜酝只觉得脖颈后被人轻轻一抬,她微仰起头,方时便吻了下来。
唇上的痛感太真实,她被方时锁在怀里,承受着他铺天盖地般的思念与爱意。
他几乎是发了狠般在吻她。
第65章 Day65 /
淮州的寒冷天气走得晚, 二月中旬明明该是初春嫩叶抽条的时节,这里却还吹着湿冷刺骨的风。
十二中早在月初就开了学,高一学生在第一周被安排去教育基地中心参观, 下午结束回到学校已经三点半,同学们再上一节自习就可以放学。
方时没有记错时间, 上周办完转学手续,教导主任明明就是说本周五报道, 但如今校门口的保安拦着不让他进,要他出示学生卡。
他还没有正式报道,哪里来的学生卡?
“我登记身份信息可以吗?”他把手里的身份证递过去给保安大叔, 下意识压了压帽檐,“这是我的身份证, 是王主任让我今天来报道的。”
方时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校门口,身上并没有穿十二中的校服, 他的大半张脸都掩在帽下, 只露出尖瘦的下巴,捏着身份证的手很白, 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保安大叔狐疑不决地看着他。
最近这段时间, 省外发生的几则校园袭击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学校在周一国旗日上还特意强调过千万要注意学生安全,每一个来客都要登记身份信息, 非必要不放行。
“可是今天高一都不在啊,你去哪里报道呢?确定没有记错时间吗?”保安大叔接过方时的身份证, 让他抬起头来,“我看一下, 你家长没有来吗?”
家长吗?
方时抬头,隔着玻璃看进保安室, 他摇摇头。
“季一石?这个身份信息倒是没错,我查电脑系统里确实有你的名字,那这样吧,你在这个登记本上填一下。”保安大叔把桌上的访客登记本和笔递出去。
方时双手接过,低头就写。
他的字写得漂亮,笔锋凌厉有力,如同冬日里傲然挺立枝头的红梅花。
保安大叔隔着玻璃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高一的班主任今天都跟着学生出去了,你得等他们回来。”他出声提醒方时。
“没关系,谢谢您,我可以在教室门口等。”方时点头道谢,将纸笔还了回去。
保安大叔就要给他开门。
“季一石,我在车里看半天了,你怎么还没进去?磨磨唧唧的。”
方时听到身后的声音,袖下的手猛地捏成拳,他脸上的表情僵硬,眼中闪烁着,回过了身。
季驰国今天难得没穿一整套西装,但他似乎离不开西装元素,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西装背心,内里搭一件白衬衫,他的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
他穿得很暖春,然而现在的天气还是很冷,他站在校门口,周遭走过去的人身上都裹着羽绒服,显得他格格不入。
但他不在意这些,车上有空调,他本来并不想下车受冻,只是觉得方时蠢,进校都折腾了半天。
“这就给他开门了。”保安大叔在里头喊。
“为什么弄这么久?”季驰国没搭理保安室里的大叔,他皱眉走近方时,问他,“你没办好校园卡?那明天怎么进去?我告诉你,我只送你这一次,明天要是进不去学校我不会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