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霓云薇忍了又忍:“你是无赖吗?”
那双朗月般的眸子注视着她,不错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你在意吗?”
今日知晓她出宫时,齐清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猜到她去了相国寺,也猜到了她会去霓府,沿路都是他吩咐下去保护她的护卫,除开保护,还有一层别的目的。
如果霓云薇出城门离开京都......那些人会遵照圣命,带她回来。
可霓云薇自己回来了?
为了什么?
那种呼之欲出的答案几乎让齐清宴不敢置信,巨大的喜悦让他再也按耐不住,想要来见她。
他想她。
......
此刻霓云薇不答话,坐在床上仰首静静看他。
齐清宴又哑声问了一遍:
“我的生死,你在意吗?”
第60章 齐清宴(11)
攥着纱帐的手指紧绷, 霓云薇不自在地错开他执拗的目光。
那日的针锋相对,让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齐清宴,气氛冷凝片刻, 齐清宴身子微微一晃。
霓云薇未经思考的伸出手扶他——
方才她坐在床畔,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如今霓云薇放开撩纱的手, 转而去扶齐清宴,她起身跪在床上,一时间动作手忙脚乱。
齐清宴略带冷意的呼吸骤然凑近, 像风,像黎明前湿润的露。
薄如蝉翼的纱帐飘起又垂下,齐清宴向她的方向倾倒, 闷哼一声, 与霓云薇齐齐躺在床榻之上。
“你——”
抵在他胸前的手想要收回, 不妨被人一把扣住, 霓云薇低呼, 声音有些焦灼:“你的伤!”
齐清宴语调毫无波澜,却莫名动人心魄:“死不了。”
“……”
说是这么说, 可借着透进窗格的月色,霓云薇还是看出他面颊苍白,她那日心血来潮烫卷的发丝贴在齐清宴额前,此刻细细拂动。
她抿唇退开了些,心口绷紧:“你这时间过来干嘛?”
齐清宴皱眉坐起身子, 动作有些迟缓的整理凌乱的衣服, 闻言动作一停。
漆黑眼中浮光掠影, 又含了一丝怆然,望着她道:“我不是刚过来。”
“我一直在这等你。”
霓云薇一愣, 思绪巡回,脱口而出:“你等我做什么。”
“我怕你不回来了。”齐清宴露出笑,笑容却苦:“毕竟,你总是忘记家在哪里。”
“……”
霓云薇轻咳了咳:“我看看你的伤。”
那一刀不足以要命,可口子是实打实豁开的,血也是实打实流的。
齐清宴小时候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天家的皇子,从小精细养着,太医没少在他身上花心思调养,成年后才好了许多。
她这一刀,太医院一年白忙活。
齐清宴任由她凑近自己解开外袍,声音不辨情绪:“不是恨我么?那日握刀的手,又为什么偏了。”
偏了一寸,便未伤及要害。
夏日衣衫单薄,外衣解开,露出素白柔软的里衣,霓云薇闻言扯开他衣服的动作一顿,眼睫抖动,继而平常道:“手滑了。”
“是么。”
齐清宴靠在床头一侧,垂目看她解开自己的衣服,眸色微深。
他在外袍里摩挲片刻,在霓云薇震惊的目光中,拎出那日刺伤他的匕首。
齐清宴道:“你可以再刺一遍。”
“……”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霓云薇没再继续解他的衣衫。
散乱蜷曲的发垂落两侧,敞开的衣襟里是他冷白的肌肤,胸口的位置缠着绷带,此刻有鲜红的血渗出。
修长手指捏着刀片,把手的方向朝着霓云薇,齐清宴又温声说了一遍:“来吧,再刺一次。”
他这股子执拗劲……从前怎么没发现?
霓云薇没好气道:“你若死了,齐国无主,我不做这等乱国之事。”否则真成祸国毒后了。
“放心,不会的。”
齐清宴笑了笑,认真建议:“今日你也看到了,相国寺中那个女子。”
“皇兄有了血脉,御医已经看过,那女子腹中八成是个男胎,国祚后继有人,你不必担心。”
霓云薇皱眉,又道:“主少国疑,怎能不担心?”
齐清宴握着刀的手没放,抬了抬头:“你可做吕后,垂怜掌政,等到皇子成年便可。”
“……”
“齐清宴。”
霓云薇攥着他垂下的卷发,扯着摇了摇:“我对你们齐家的权利,一点兴趣都没有,吕后专职毒辣,我亦不齿,何谈效仿?”
“你们齐家的东西,你们自己守着,我没兴趣。”
她接过那把匕首,带了气力猛地朝外仍出,刀剑‘锵——’地一声刺入窗柩。
齐清宴抬眼,看向霓云薇染了怒意的脸。
他目光温和,却带了审视,一遍一遍从她眉眼刮到唇上,如有实质:“抱歉,我不太懂。”
霓云薇皱眉,刚要张口问有什么不懂的,便听齐清宴便略带疑惑的问:“你是……舍不得我死了?”
“……”
霓云薇抿唇:“我什么时候说想你去死了?”
今日在相国寺,霓云薇见过齐清州尸身,从小一起长大之人冷冰冰躺在那里,那巨大的冲击至今想起,仍然心绪难平。
如果……如果以后,齐清宴也如那般躺在那里……
霓云薇闭眼,扑通一声往后一躺,整个身体陷进柔软的锦被,声音闷闷的:“你之前去看过清州了?”
身边传来细微声响,是齐清宴躺在她的身边。
冷润的声音带了哑意,平缓的在殿内响起:“看过了。”
齐清州的尸体运回的第一日,齐清宴便已经去看过。
他的兄长,一个马背上长大的,热烈的像太阳一般男人,如今那样安静惨白的躺在棺木中,齐清宴望着他肿胀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长久无言。
霓云薇盯着床顶纱帐,轻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清州的离开对我打击太大,以至于让我忘记,你也同他一起长大,也有与我同样的痛苦。”
是否是因为她们离得太近,所以她将那些无处宣泄的痛楚,全部倾在齐清宴一人身上。
因为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纵容,那些偶有察觉却被她刻意忽略的情感,让霓云薇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去制造别人的伤口。
齐清宴神色微渺,侧首看着她。
“我想你平平安安的。”她说。
齐清宴弯了弯唇。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如今齐清州不在了,一起远去的还有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齐清宴的存在,如同一个记号,提醒着她也曾有过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齐清宴自认为理解了她的意思,轻声说:“好。”
他话里听不出情绪,可霓云薇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在黑暗中寻到他略显孤独的眼:“我希望你平安,无关其他,只出自本心。”
衣裙繁琐,霓云薇理了理,然后侧身看向齐清宴:“我从没想杀你,你相信我么。”
略显急促的解释。
齐清宴思忖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喜悦如一簇火苗,不消片刻便席卷成片,火焰烧在他贫瘠荒芜的废土之上,齐清宴缓缓伸手,抚上她的脸。
霓云薇没躲开。
“我……我之前喜欢清州,这个不能否认,我也并不认为,这是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
可少年会长大,会知晓这世间之事并不会去自己期望那样发展,就如齐清州永远不会理解她的执着,从来不是皇后之位,更不是所谓的未来太子出自谁的腹中。
她想要喜欢的人,完完整整,只属于霓云薇一个人。
所有的放不下,在看到相国寺那女子高耸的腹部时,似乎都不重要了。
“你若是介意……”
“云薇。”
齐清宴呼吸略显急促,心脏嘭跳:“你知道的,我不介意。”
在狭小的床榻上,霓云薇的脸色也红了起来。
齐清宴声音柔和,带着一□□哄,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小心翼翼道:“我陪你一起记着清州,我们都不会忘记他”
“你不再爱一个人,也不是背叛。”
霓云薇怔愣许久。
不再爱一个人,不是背叛……么。
齐清宴好像总是能知晓她的想法。
……
霓云薇闭眼,犹如破罐子破摔地猛的凑近齐清宴,在他下巴上快速的……啃了一下。
她是想亲的。
可关系转变,有一种朋友变恋人的怪异局促感,导致霓云薇下嘴一直没轻没重,反而像是啃了他一口。
她仔细看了看,果然,对方下巴那块皮肤红了。
“……”
齐清宴没设防,霓云薇骤然靠近之时他浑身紧绷,等到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些什么,他脑中犹如炸开花火。
溃败的情绪更加乱不成军,齐清宴喉中咽了咽,声音沉哑道:“不是这样亲的。”
“……”
霓云薇尴尬的后退:“啊……抱歉。”
齐清宴:“我教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要学么。”
霓云薇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
什么学不学的……她从小就不善于读书学习,每每都要靠齐清宴给她温书,才能勉强通过夫子的测验……
霓云薇神思还未回神之际,悠沉古朴的香骤然馥郁浓烈。
温热的唇畔相触,齐清宴的气息流沙般将她包裹着,无孔不入的侵略姿态。
霓云薇略微出神片刻。
她又想起十四岁那年,这人亲了自己后,着急莽撞,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睁着眼睛神游的样子让齐清宴一阵挫败,微微抬起身子,闷声道:“是我教的不好么。”
床边的金丝蜜烛燃着,烛泪淹没烛心,暖融融的光亮逐渐变暗,给周围的气氛添上旖旎的意味。
霓云薇闻言快笑出声了。
她摇摇头,没说话,眼睫垂下,很乖顺的样子。
齐清宴抿唇,用指尖很轻的抬起她的下巴,同霓云薇四目相对:“你方才,在想谁?”
“想你。”
这次她回答的极快,嗓音舒卷:“犹记得少年时,陛下是最好的学生,学什么都一点即通。”
“亲吻这件事……”霓云薇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唇角:“你跟谁学的?”
“不用学。”
他垂下头,轻蹭了蹭霓云薇耳畔,哑声道:“无师即通。”
第61章 齐清宴完结章(番外)
这一年的乞巧节, 霓云薇本以为可以独自出门玩个尽兴,可没想到皇后娘娘大发慈悲的让两位皇子一同出宫与民同乐,霓府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两位皇子的吃食用具, 生怕怠慢。
“扫兴。”
桌上的芙蓉糕做的奶黄清甜,霓云薇托腮长叹, 气愤难言:“他们两个出宫就出宫, 为什么非让我作陪?”
本朝并不重宵禁,贵族女子外出,多用一面纱遮面即可, 霓云薇性子跳脱,往往是玩的尽兴了,边把面纱一扔, 肆意畅快。
可若有齐家皇子跟着……
宝马香车, 百十禁卫, 莫说尽兴, 光是路障便被侍卫清干净了, 哪有什么节日氛围。
“姑娘别气,听说青州殿下为您准备了许多有意思的玩意儿, 您瞧了定会欢喜。”
霓云薇兴致缺缺,“他们兄弟若是不出宫,便是我最欢喜的事。”
“……”
……
朝都城的夜,万里璀璨,正中的大街上, 一辆六乘华盖马车正缓缓走在中央。
“听说了吗, 这里面坐着的是青宴殿下。”
“皇子啊?皇子也能出宫与民同乐?”
“那当然了, 这乞巧节多是年轻男女祈求姻缘,皇子正当选妃的年纪, 若是想提前出来看看这京都女子,也说不准呢。”
“真的假的?可我看这这马车里,好似已经坐了一位女子呢?”
“……”
外面人潮里传来的议论声让马车内的姑娘脸色越来越黑,甚至气愤地踹了一脚面前的小几,“齐清州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对面正坐着一位黑衣少年,面色略带苍白,听了她的话微微低头,好看的唇角抿起,“皇兄临时被父皇叫去议事,故而今日未来。”他自腰间取出一枚青色物什,抬手递给霓云薇。
“这是什么?”她随意地接过,在手心瞧了瞧,“是哨子?”
“嗯。”
少年声音很低,眸底氤氲暖色,他看着霓云薇白皙的手指捏这那枚短哨,唇边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喜悦。
马车平稳的走着,齐清宴下了令,不必清空道路,是以车外人潮络绎不绝,不少有人好奇的望向车内,又被凡夫明黄的纱帐隔住视线。
霓云薇察觉到那些目光,下意识往齐清宴那头凑了凑,将哨子抵到唇边,“用来干嘛的?”
“别——”齐清宴一愣,却仍然没拦住霓云薇吹响那短哨的动作,反而因为他突然的伸手,导致马车巨烈摇晃了一下他没坐稳,等回过神来,已经将霓云薇扑在了车内一角。
与此同时,短哨响起,城内外寂静一瞬后,立即炸开漫天烟花。
车内,二人离得极近,霓云薇抬眼——
她是第一次,离的齐清宴这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