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霓云薇高许多, 可她投喂时, 齐清宴会低头配合她动作。
“放心, 不会有危险。”
齐清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粽子, 清甜的口感散播唇齿,他笑道:“味道不错, 你若喜欢,我学着做给你吃。”
两个人默契十足,仿佛已经这样过了许多年,跟着出来的禄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眼神复杂。
街上行人都带着虎头面具, 齐国端午民俗, 认为虎能驱邪, 吞噬鬼怪,所以端午这一日会制作各种虎型面具, 官家小姐游街,又不愿意露真颜的,大多以面具佩戴。
霓云薇眼睛弯弯,赤红色的老虎面具登时显得可爱憨态:“哪能劳烦陛下。”
她望着齐清宴垂下的眉眼,青年目光如月,缀连夜色,瞧着格外动人。
今日齐清宴未着龙袍,只一身寻常公子打扮,长发束成马尾,君子端方。让她不由得多看几眼,
“怎么了?”
齐清宴抬手,想在她头上揉一揉,又怕弄散她发髻,只是爱怜地刮了下她的脸颊。
今日一早,跟她说带她出宫游玩,霓云薇很高兴,对着镜子捣鼓两个多时辰,才梳了满意的发髻。
霓云薇:“只是觉得,你这样打扮,比穿龙袍好看。”
齐清宴闻言眉目流传,眼里笑意渐浓,清冷嗓音带上暖意:“那日后与你相处,我挑你喜欢的穿。”
霓云薇笑,踢踢踏踏的在路上走,她看着路边热闹的人群,想起宫内的沉闷萧索,不知怎的,突然脱口而出道:“你若不是如今的身份,只是寻常富家公子便好了。”
一旁跟着的宫人头更低了,没让两位主子看出他们眼底的畏惧。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齐清宴果然沉默一瞬,白色老虎面具遮住他上半张脸,微薄的唇抿直,静了片刻道:“你不喜欢宫里?”
霓云薇挑眉,不怕死道:“你喜欢吗?”
“……”
齐清宴垂目望她,二人之间填满缄默,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
“你今晚,不高兴?”他敏锐察觉到对方的心情。
霓云薇怪异看他一眼:“这你都看出来了?”
“你素来不会隐藏心事。”
不开心的时候,视线四处飘荡,即便是笑着,也是略微敷衍。即便是失忆,这些反应都是下意识流露而出。
“我的确不高兴。”她坦荡荡的说。
齐清宴颔首,好脾气道:“为什么?”
霓云薇盯他片刻:“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眼看他似乎真的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霓云薇张了张嘴,突然泄气:“算了,不想和你说。”
她转身就走,脚步加快,一瞬间和齐清宴隔绝了好几米远。
齐清宴:……?
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突然避如蛇蝎的跑了好远……
齐清宴神色里罕见地带上茫然,望着霓云薇气闷的背影,先是让暗处的护卫赶紧跟上,一边沉声道:“叫关雎殿的人过来回话。”
不一会儿,后面一名小宫女被叫到了齐清宴身侧。
皇帝召见,那姑娘咽了咽唾沫。
“皇后今日因何不快?”
那小丫头呆呆一愣,像是没听懂一般,齐清宴下意识皱眉。
禄泉横了她一眼,小丫头才反应过来齐清宴的问题,思考了一下,脸色苍白,又沉默不语了。
“陛下面前,还不速速回话?”
身边人厉声提醒了下,那丫鬟才恍然,她磕磕巴巴艰难道:
“也……没什么,就……就是今日早上,内务司来问娘娘……”
小丫头眼一闭,抖着声音坚持说完:“内务司问娘娘,今年的秋选,打算在什么时候安排,他们好提前准备……”
齐清宴:“……”
原来是一年两次选秀的规矩。
齐清宴没想过有第二人,自然对这些也没上心过,连日朝政忙,他倒是忘了吩咐下去,不要将这种事提到霓云薇跟前。
“不选。”齐清宴留下简单四个字,二话不说地往霓云薇离开的方向走去。
身后跟着的下人一脸震惊。
不选……是什么意思?
……
——
霓云薇默默走着,想到自己方才的小性子,觉得有些丢人。
堂堂皇后,因选秀之事觉得不快……
她叹了口气,沿街走道放灯的河边,察觉到后面有人默默跟着自己。
她回头看了一眼,是齐清宴。
对方漏出个笑:“要听解释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面露不快,却仍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他过来。
齐清宴缓步走过来,人声鼎沸,街巷嘈杂,他过来牵住她的手,无奈道:“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
“……”
“选秀之事是我未能及时吩咐下去,我无意于此,让你生了烦扰,是我抱歉。”
他静静看着对方瑰丽眉眼,把话说完:
“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人。”
霓云薇愣了愣。
她知晓自己的心思有多么幼稚可笑,先不说齐清宴自己怎么想,便是他顺了自己的心思,史书该如何写她,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她这位善妒的皇后。
“口诛笔伐,史书记载,我皆不惧。”
似乎窥见她所想,齐清宴缓缓道:“这并不是所谓的放弃,若仅凭此举,便能换云薇对我的心意……”
他抬手,将耍小脾气的姑娘揽入怀里,低头埋进她颈窝,温声道:“明明是我赚了。”
夜更深了。
远处街上的喝彩声喧天,摩肩接踵的人群穿过廊桥,带着面具嬉笑打闹,绘成一卷巨幅画卷。
“别生气。”他低声说。
霓云薇偏头,脸上红了红:“你们读书人,惯会花言巧语骗女孩子心意。”
齐清宴笑了笑,呼吸洒在霓云薇耳畔:“那此刻,骗到你了吗?”
“……”
这些日子以来,对方事无巨细照顾她的生活,霓云薇心动之余,心中仍有迈不过去的坎。
齐清宴的身份,注定日后他的身边不会只有自己一人。
耿耿于怀许久,今天才发作。
霓云薇:“若你骗我呢?”
齐清宴眼睫垂下:“那你杀了我。”
“……”
霓云薇拧了一把他腰上的肉:“胡言乱语。”
齐清宴松开霓云薇,笑笑没说话,从袖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递给她:“给你,就用这把杀了我。”
霓云薇瞪他一眼:“不许再说了。”
齐清宴摸了摸她脸,眼眸深邃,未能言语。
……
“快看——孔明灯!”
“快来这边,这边看更多!”
人群嘈杂起来,霓云薇应声抬头而望,发现不知何时起,天空中竟有这么多灯笼。
漫天灯火如星河璀璨,烟花随之绽放,暖橙的颜色映了漫天。
脸上带着的老虎面具有些挡视线,霓云薇抬手解开脑后系带,然后看向齐清宴,勾勾手指:“你头低一些。”
察觉她意图,齐清宴低首凑近她,笑道:“我自己摘也可——”
话音未落,女子柔软的身体贴近,双臂圈外他脖颈上,轻轻踮脚。
她的唇轻轻印上——
和烟火一起炸开的,还有齐清宴的心跳。
霓云薇的唇很软,比他触碰过的任何一种东西都要更甚,口脂是桃花味,她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香,和夜风一起,卷裹在他的身上。
霓云薇闭眼,脑中骤然浮现出场景。
……
“小姐,您别在这儿睡呀,等下瑜王殿下来了,瞧着您的样子,以为您大不敬呢。”
霓府内,正是仲夏时节。
树荫如盖,霓云薇大咧咧地躺在吊床上,衣裙垂下,飘荡荡的带起一阵香风。
她自己研究的木板吊床,两侧挂在高高的树杈上,吊床距离地面一米左右,霓云薇时常躺在上面乘凉。
今日是小考,霓云薇会的不多,草草写了几笔便溜回院子躲懒,齐清宴是乖学生,又是学问最好的一个,自然不会像她一般这么快就从考场出来。
太后让他多教教自己学问,今日考毕,齐清宴会来给她讲习。
霓云薇昏昏欲睡,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我不睡久,一刻钟的事儿。”
丫鬟只能应了声退下,霓云薇脑袋一歪,彻底睡过去。
夏日困乏,最是好睡。
直到很久以后——
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前,霓云薇刚要睁开眼睛,便感觉到那人似乎又近了些……
随即,弯腰,落唇。
触感清凉,带着一股干净的香气,霓云薇脑子轰然一炸,眼皮抖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睁眼。
好在那人意识到自己的荒谬行为,只在她唇上停了一瞬后,便一个大撤步远离了她,赶紧往外跑——
“欸?瑜王殿下,您怎么走了?”
远处,小丫头朝着那少年背影喊道。
霓云薇睁眼时,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红彤彤的耳朵。
齐。
清。
宴!!!
他亲了她??
……
往事纷杂,豁然充斥脑海,记忆中关于他的事情渐渐清晰,虽然未曾全部想起,可也足够让霓云薇察觉对方的心思。
那一年,她似乎才……十四岁。
头顶烟火绚烂,夜风勾人,他眉目间颜色愈浓,眼睫抖动,带上细腻的柔软。
霓云薇退开一步:“什么感觉?”
齐清宴方才根本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此刻听霓云薇的话,望着她的唇,哑声道:“很软。”
霓云薇眼睛亮晶晶:“有多软?”
又凑近一步,在他耳侧轻声道:“和十四岁那年,一样软吗?”
……
第59章 齐清宴(10)
一场雨淋熄燥热酷暑, 被打湿的柳叶上,未垂雨滴映衬着红墙华盖,跃然眼前。
一名关雎殿的小太监四处张望着, 远远看到齐清宴从勤政殿内出来,他小跑着过来, 恭声道:“陛下, 娘娘请您下了朝后到明月楼一趟。”
齐清宴步子一顿,因朝政低沉的脸色霁缓,脚步换了方向, 朝明月楼的方向走,一边道:“她在做什么?”
小太监挠挠头:“回陛下……奴才也不清楚,娘娘只吩咐奴才, 务必将陛下请过去, 她说等您到了就知晓了。”
……
——
明月楼外的空地上, 摆着一鼎火炉。
齐清宴看到她的身影。
霓云薇满头大汗, 一张俏丽的脸泛红, 双眼明亮,整个人如同樱桃一般鲜艳欲滴, 此刻正在院子内......烤火?
齐清宴抬头,看着现在炙阳蒸天……
太阳下的女子穿了一身款式简单长裙,襻膊束起长袖,长发挽起,此刻望过来, 对他露出个浅笑。
“快来, 瑜之。”
霓云薇弯腰, 从炉子里抽出一根铁棍,长度是成人小臂那么长。
铁棍是空心的, 尾端卡着一截木头,用布帛包缠,霓云薇的手握在那处,估算了下火候,又将铁棍放回炉子里。
“这是什么?”
齐清宴顺从的被霓云薇按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她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一边笑眯眯的炫耀:“我要给你烫发。”
齐清宴:“......?”
“哪里看到的方法?”
齐清宴眼中划过无奈,他靠在椅背上,疲惫稍减,霓云薇在他身边,便是解乏的良药。
摘下冕冠,将他紧束的发松开,霓云薇道:“闲着无聊,在书上看到的,就想试试。”
齐清宴挑眉:“所以,我是你的试验品?”
茂密的树荫挡在头顶,两人的影子交缠不分彼此,霓云薇手指在他额角按着,面不改色:“那你要不要当我的试验品?”
声音骄蛮,吃准了他不会拒绝。
齐清宴从小清冷,喜怒哀乐皆是淡淡,很少有人会如此与他玩笑,看她捣鼓的东西,倒也有些稀奇:“来试试吧。”
霓云薇勾起笑来。
将他散开的发分好,又将炉中炙烤的铁棍拿出来,等了一息散热后,霓云薇小心地取了他的一缕头发缠在上面。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头发长得很好?”
停了几瞬后,霓云薇松开手,看着那缕已经卷曲的长发弹开,她满意点点头。
“没有。”齐清宴嗓音暗哑。
“不会吧?明明长得这样好。”
发丝清凉柔软,瀑布似的垂下,霓云薇五指梳过,感受那股带着凉意的轻抚,神色微动,脸上露出笑,却不达眼底。
两个人靠的近,她身上的气息席卷侵入,完整地覆盖他们周身,随她忽远忽近的动作,空气里都染上了她的香,幽缠绵绵。
指尖穿插在他发间,有时是分头发,有时是给他揉按头皮,舒服的叫人谓叹。
软玉温香,磨人的难熬。
齐清宴喉结动了动。
……
过了一会儿,霓云薇突然道:
“听说突厥起了内乱,暂时无力与我们一战。”
长发卷好四分之一,霓云薇换到齐清宴身侧来整理另一边。
察觉到齐清宴身子顿僵,她吓了一跳:“烫到你了?”
为了保持温度,炉子里烧着很多铁棍,霓云薇交替着用,温度都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