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逢莫名有些不自在,垂着眼捡球,继续回去打。
可偏偏,球像是不长眼睛,又往他那边飞。
迟逢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捡。
顾莹在对面的阵营里,指了指球,冲靳越说:“靳越,捡下球。”
靳越闻声,躬身捡起球,再抬臂,往顾莹那边扔过去。
每个球打完后都会交换位置,几个球过后,迟逢又换到了离靳越最近的地方。
她心不在焉的,尽量忽视着他极强的存在感。
偏偏这会儿对面的球发过来,发的角度刁钻,迟逢和旁边的同学同时跑去接,迟逢忙顿住脚步,却还是不防被撞了一下,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往旁边扑。
她下意识伸手去按地,余光看见有个身影闪过。
胳膊被人攥住,猛地一拉。
迟逢堪堪站稳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是靳越。
他反而没站稳,下意识伸手去按地上,手掌外侧蹭上防滑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我去。”
“摔了?”
“英雄救美啊这是。”
迟逢瞧了眼跟她相撞的女同学,被别的同学扶住了,她稍稍放心。
又蹲下,去看靳越的手:“你没事吧?”
靳越直接顺势坐到地上,把手抬起来看了眼:“没事。”
迟逢扫了一眼,他手掌外沿擦伤,渗了血,从擦伤痕迹来看,几乎能看出几条较深的、场地沙砾摩擦过的痕迹。
她心头忐忑,抬眼去看他表情。
眉微拧着,有点烦的样子。
顾莹也跑过来了,弯腰看着,挺担心:“我陪你去医务室。”
靳越起身:“没事,我自己去。”
他随手拍了下裤子,随后走过去体育老师那边,跟他说着什么。
顾莹拧眉,瞪了迟逢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迟逢犹豫了一秒,也跟过去。
体育老师眼见着跟过来两个女同学,问他:“怎么,这点伤,还要两位女同学陪你去看?”
靳越摇头:“不用。”
迟逢瞧着他,小声说:“我跟你去,行么。”
靳越侧眸看了她一眼:“……也行。”
体育老师乐了,瞧着顾莹:“那你呢,你也要去吗?”
没等顾莹开口,靳越自然接过话:“她不去。”
顾莹拧眉,“我是你发小她是你发小?”
靳越无所谓道:“我是拉她受的伤,她多少得负点责,你回去待着。”
顾莹气得转头就走。
靳越和迟逢一前一后,往外头走。
四月的天,下午三点的光景,外头太阳挺晒,但温度不至于高。
迟逢仍旧穿着外套,跟在靳越后面往医务室走。
“晒得慌,回去教室写题吧。”靳越没转头看她,没什么语气地说。
迟逢脚步一顿:“我不回。”
语气硬邦邦的,即便靳越没看她也知道,多少有点气性在。
他转脸,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没气,你倒先气上了?”
迟逢摇头:“我没气。”
靳越没再应声。
又安静走了两步,迟逢又说:“你这两天是不是不怎么想理我?”
“我?没有。”他被太阳光刺得微眯了眼,开口就是违心的否认。
不想承认,“她不像自己在意她那样地在意自己”这个认知让他挺生气。
也不想承认,昨天下午看到她才艺大赛初赛就去看贺悯然比赛时,他不免跟自己做了对比。
刚结束的篮球赛,迟逢就没去看过几次。
他有他的骄傲,这些话,说出来倒显难堪。
这几天奇奇怪怪的氛围持续了很久,迟逢也没那么迟钝,于是,一字一句数着靳越的“罪行”:“从那天晚上在小卖部碰上开始,你就不对劲,把毛巾扔给我,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后面我在教室见到你,你态度也是冷冰冰的,招呼也不打,看到我就跟看到陌生人一样……”
靳越挺烦躁地看了一眼右手手心,莫名其妙说了句:“那么爱听贺悯然唱歌?”
空气似乎静了一瞬。
靳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更烦躁了。
迟逢立刻小声反驳:“那你还跟女生去坐摩天轮……”
靳越闻言,突然问她:“你没周晓芸微信?”
迟逢迷茫摇头:“没,你是跟她去的吗?”
靳越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烦躁的情绪似乎在这一瞬被一扫而光。
她没有周晓芸的微信,那就解释得通了。
迟逢看不见周晓芸给他的评论,自然也就看不见他回复解释的那条。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没跟女生去,我自己去的,那双鞋的主人是跟我一起坐摩天轮碰上的一家三口,人孩子都有了。”
迟逢:“哦……”
靳越明知故问:“因为这个不开心?”
迟逢硬着头皮摇头:“没。”
他不依不饶:“那你因为什么不开心?”
迟逢反咬一口:“那你管我去看贺悯然干什么?我去看他,你不开心?”
靳越没应声。
两人没再挑破什么,但对方之前的某些行为似乎自动被套上了合理的一套逻辑。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医务室。
难得校医室医生认出了他俩,笑着问:“又一起来了?这次是谁?伤哪了?”
迟逢指了指靳越:“他手掌,蹭到了。”
医生给他消了毒,觉得怎么也是有经验的人了,索性简单嘱咐两句,把人放走。
出医务室后,迟逢问他:“去打破伤风吗?”
靳越摇头,调侃道:“你确定你想浪费时间陪我去?毕竟,体委拿我当借口,都没能把你骗出去玩。”
“你那天晚上是因为这个啊……”迟逢恍悟般瞧着他。
靳越还没够,接着说:“快,别浪费时间,赶紧回去写题去。”
迟逢瞪他:“老这么阴阳怪气我。”
靳越瞧着她,笑了下:“是真怕耽误你学习,你气性那么大,惹你生气一次,就那么久不理我。”
迟逢挺委屈地看着他:“你不也没理我。”
靳越就快要败下阵来。
他打小便总是被别人放在第一位,几乎没怎么照顾过别人的情绪。
不知道要怎么低头,也不愿意低头。
可偏偏在迟逢面前,他好像没什么办法。
“错了,行不行?”他低着嗓说。
迟逢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移开视线,小声说:“你们都是男生,我跟他们又都不熟,并且,我以为你做决定不会受别人影响的……”
靳越闻言,心想,他以前确实这样。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没人能影响他的想法和决定。
他垂着眼,点头:“知道了,我不识好歹,我脾气大。”
“手疼不疼?”迟逢问他。
靳越懒洋洋“嗯”了声:“挺疼。”
“要不然用纱布包起来吧,我之前膝盖摔伤用的还剩,你回教室等我,我去给你拿。”
她说着就往宿舍那头跑。
“诶。”
靳越叫人,没叫住,眼见着迟逢跑了个没影。
医务室就在身后,现买一卷纱布就行,也不知道她着急跑什么。
靳越去了教室,百无聊赖等了会儿。
伤在手掌这个地方,他几乎没办法写字,只能先包纱布。
不多时,迟逢便回了教室,还微喘着气,便把纱布递过来。
靳越没接,将手摊开来示意给她看:“我自己弄不了。”
“那你等等。”
迟逢转头便跑去卫生间洗手,随后回来,在他旁边坐下。
她把手擦干净,展开纱布,试探着往他手上敷:“疼的话跟我说啊。”
靳越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好笑,“行。”
迟逢把纱布覆上他的伤口,随后绕过虎口,缠了三圈。
“疼不疼?”她翻来覆去地问。
“不疼。”靳越立刻移开视线,没再看她卷翘的睫毛。
迟逢缠完,突然皱了皱眉头:“我好蠢,忘记带胶布了。”
靳越问:“还有创可贴么?”
迟逢点头,懂了他什么意思。
等大家都上完体育课回来,便看到靳越右手缠着纱布。
手背的位置,贴了三个粉色的星之卡比创可贴,固定住纱布。
大家心知肚明:迟逢贴的。
……
才艺大赛在四月底的时候来到了决赛,在篮球场旁的露天舞台举行。
高中三个年级将篮球场堵得水泄不通。
对于高三生来说,这是最后一场盛大的狂欢。
迟逢拿着一根班上发的荧光棒,站在前排,听着隔壁班的同学闲聊。
“贺悯然今天贼帅。”
“我刚在后台见着他了,也是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了,真是给我班长脸。”
“我觉得他能冲击前三。”
“但那个乐队也很强啊,还有街舞呢,我觉得乐队说不定会是第一。”
“不好说,半决赛我看了,那个主场都倒嗓了。”
迟逢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人才辈出,居然还有乐队?
比赛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
第一个上场的是高一年级的学妹,演唱了一首民歌。
大家听完后纷纷评价——
“小艺术家。”
接下来是一个街舞表演的队伍,高一到高三年级的同学都有,编舞炸裂全场,比赛才刚开始不久就炒热了气氛。
迟逢被身边人感染了情绪,把有关成绩有关学习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轻轻摇晃着荧光棒。
到接近尾声的时候,贺悯然上场了。
他头发抓了个造型,没戴眼镜,整个人是另一种感觉。
他弹唱了一首《日落大道》。
不少会唱的人跟着唱,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声音赞不绝口。
一个傣族舞的表演过后,主持人上场报幕:“无论是舞蹈还是生活,都少不了对自我的肯定与自信,在欣赏完柔中带刚、温柔但坚定的《灵》之后,让我们一同用掌声,欢迎今晚最后一组表演的嘉宾!”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旧醒乐队,为我们带来歌曲《二十二》!”
人群中,有人小声讨论:“二十二,陶喆的那首?这不像他们乐队会唱的歌啊……”
“确实不是他们的风格。”
在主持人报幕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快速穿梭于台上台下,不停往台上搬着东西。
迟逢看见帮忙的人里,有体委,有陈胤之江宇……
她转头,下意识去找靳越,却因为身高限制,什么也看不到。
过了一小会儿,台上台下都逐渐静了下来。
打上舞台的灯仍暗着,但乐队成员走上台的轮廓却是清晰的。
迟逢瞧着其中一个人的身形,很熟悉,不是靳越又是谁?
一声鼓声过后,随着吉他扫弦的声音,人声跟着哼唱——
“dadadadananana……”
灯亮起,在看清台上的人时,人群近乎沸腾。
“我靠,靳越!”
“怎么回事,原来的主唱呢?”
“倒嗓了,靳越是被拉来救场的吧。”
“他这把嗓子,未免太妙……”
乐队对这首歌进行了改编,加入鼓点,不显吵闹,反而富有层次。
配合上靳越的嗓音,恰到好处。
“春天是她最爱的季节,当微风随意吹乱她的头发……”靳越坐在椅子上,姿态闲散地唱着歌。
一如往常,他满身都是“这件事我绝对能做好”的自信。
底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忘不掉她在心里做过的梦……”唱到这句尾音时,他往台下扫了一眼。
对上视线的那一秒,他接着唱:“她今年农历五月十号刚满一十八,刚甩开课本要离开家看看这世界……”
迟逢耳边鼓动着急促的心跳声。
会是巧合吗?
今年农历五月十号,是夏至,是她的生日。
她满十八岁的生日……
那个念头再次冒出来:歌词正巧就是这样的吗?
她摸出手机,搜索歌词。
这首歌原本的歌词跳出来,她下划,拉到他刚刚唱的那一句,原本是——
“她今年农历三月六号刚满二十二。”
迟逢捂着胸口的位置,让心脏安静一些,再安静一些……
整首歌的副歌有两遍,再唱到这一句的时候,他唱的仍旧是“农历五月十号刚满一十八。”
这会儿,不少人都已经发现了他是特意改的。
一时间议论纷纷。
“谁农历五月十号满18岁,应该是咱们年级的吧?”
“我去,谁啊,我要好奇死了。”
“真的不是记错歌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