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 石头屋【完结】
时间:2024-11-27 23:10:36

  她只是问:“为什么?”她都没有说,他为何要先说与她分开。
  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说出口呢。
  锦奴换了两口气,语气比方才轻松一些,从她手上收回了帕子,握在自己手里。
  “庞家小姐云儿可还记得?她说,要买了我与我结亲。”
  “什么?”结亲?一个武官之女要与一个奴隶结亲?
  锦奴摇摇头,“私侍罢了,并非夫郎。但也好过我做一辈子奴隶。”
  何楚云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可,”
  一句话在她腹中走了几圈也没寻到出口。
  “罢了。”何楚云叹道。
  她记得那个庞芝华,那人的确是喜爱他的。这两个月也常常去吟湘坊给他捧场。因着女子的身份,没少被人嘲笑。
  是啊,这点庞芝华比她好,锦奴与她继续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他看出了自己的嫌恶,看出了自己无法接纳他的身份。
  也好,做私侍,确实好过奴隶。
  何楚云并非品性良善之人,若是寻常,她定会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夺了去的惝恍。
  可面前的人让她第一次生了怜悯。
  第一次懂了什么是祝福,懂得了别人口中‘你过得好便好。’
  “好。愿你,得偿所愿。”
  听她的祝语,锦奴轻笑出声,想伸手摸摸她的发,又放下了手。
  “也愿小姐,新年吉利。”
  何楚云想起这句话半月前他对自己说过,那日他犹豫着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这句。
  想必是那时就想告诉自己庞芝华的事了。
  可何楚云没有愠怒,她竟然真心希望锦奴可以有个好归宿。
  她不是好人。
  她向来高傲,平生第一次愿意真正面对自己,竟是为了个乐奴。
  何楚云笑了笑,“确实,还没出正月呢。也祝你,新年吉利。”
  锦奴点点头,没再说话。
  何楚云瞧着天色不早了,十五晚上还有家宴,她可不能缺席。
  那庞芝华品性不错,应该不会让他吃苦。
  何楚云甚至感到了几分安心。
  她站起身,用一个寻常女子对男子的礼节,朝他行了一礼,“锦公子,再会。”
  锦奴也站起身,双手作揖,一改往日畏缩,而是风度翩翩,郑重对她换了一礼,“小姐,再会。”
  何楚云真心地笑笑,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拉开了房门。
  喜灵哈着寒气,娇憨着抱怨,“小姐怎地出来这么晚,要赶不及了,咱们快些回吧。”
  “好。”
  锦奴没有离开而是坐回了凳子上。
  他好像一个失去了五感的废物。
  残破不堪。
  一阵轻风都能将他吹散。
  远远看去,都瞧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像一块死去多年的石头。
  那张帕子的一角牢牢嵌在他手中。
  门没关严实,透进了一股寒风,吹动了帕子。
  锦奴仿若魂魄归体,他将帕子放到脸旁轻轻摩挲着。
  忽地,帕子一角被水渍氲湿。
  那水渍仿若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水里,瞬间晕开。
  逐渐地,整张帕子都被浸透。被浸得千斤重,快要叫人拿不住。
  门外两人早已走远。
  若是何楚云还在院子里,会听到一个男子绝望的悲嚎从屋中传出,许久未停。
  不知何时,天已黑透。
第22章
何楚云心中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  出了这小院,两人缘分便彻底了尽了……
  可她是侯府嫡女,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于过去。何楚云没有犹豫,抬脚迈过了门槛,绕出小院,朝着不远的玉鼎客栈走去。
  马车就停在客栈的马棚里。听说邓家人今日要来商谈婚事,她打算在客栈买些点心,作为掩饰,以免回去后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进入客栈后,她吩咐喜灵去唤马夫和夏满,自己则在客栈一楼等着。
  何楚云安安静静等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一般。
  她随意地向上一瞟,意外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北洲来的蛮子——邓意潮。
  团圆节,他不在家待着来这玉鼎客栈作甚。莫不是邓父与邓意清去何家谈婚事没有带上他?
  这也能碰上,怎地这般巧!
  不对,何楚云抬头与她对视,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中还带着狠厉。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难道……
  她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玉鼎客栈左后身儿就是她的小院儿。若是客栈左边的客房,没准还真能从窗子瞧到她的小院门口。
  何楚云忽然觉得事情失控了。不该的,她今日就不该出来的。一个乐奴而已,她没必要非得给他个交代。
  她脑子快速转动,盘算着该如何堵上这未来小叔子的嘴巴。
  可令人更恼的是,她发现自己手中并没有可以拿捏得这人的东西。
  邓意潮自小在北洲长大,性格粗蛮、言行无礼、桀骜不驯,完全不受教化。
  而且,他与他那个病秧子兄长感情甚好。估摸许他什么好处他都不会答应。
  他定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没准明日她再出门,就是满城风雨。
  她会听到大街小巷都议论着,她这个京城来的将要与首富之子定亲的侯府贵女,与一个乐奴私通的荒唐事。
  何楚云眸子闪了闪手掌微微颤抖。这画面,她只是想了想便已无法接受。
  此刻她甚至都想破罐破摔。大不了就叫人知道,从此她就学何度雨,当个荒/淫的纨绔。
  可她清楚,她做不到。她这人最好的就是面子。失了颜面,那比杀了她还痛苦。
  脑中思绪万千,再抬头,那人却已经不在二楼。
  何楚云连忙四周看了看,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难道是她看错了,思虑过渡产生的幻觉?
  何楚云是每日心烦不错,但她并无癔症。她知道自己方才看到的就是邓意潮。
  可心里又存了那万分之一的侥幸之心,若,若真是看错了呢。
  但愿如此。
  “小姐,该回了。”喜灵在门口朝何楚云招呼着,身后跟着夏满。看来是把马车牵来了。
  不愿面对也得面对。真是倒霉,怎地今日邓家人还要来。
  何楚云悬着一颗心上了马车。但她向来会掩饰,心里焦躁不安,面上却云淡风轻,瞧不出任何异样。
  她令喜灵从车厢的匣子里拿出口脂帮她将唇涂红,遮住由于心惊而发白的唇色。
  随后,她整理了衣裳,端正地坐在马车上,甚至拿出了去继承皇位的皇女一般的气势。
  她头一次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一些。
  可路终有尽,夏满的声音还是透过车板传了进来。
  “小姐,到了。”夏满摆好了马凳唤人。
  方才在车上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被邓意潮戳破颜面,那她就说是邓意潮对她不坏好心,意图拆散她与邓意清之间的婚事,虚构了此事。
  反正那日许多人都瞧见了他当众送她东西还意味深长地说了几句话。
  人言可畏,总会有人信她的说辞。
  虽不算好主意,但总归心里有了些底。何楚云深深呼了一口气,下车踏进了何府大门。
  果然,到了正厅,还没进去便能听见里面的喧闹声。仿佛有一家子人在这正月十五团聚,喜乐一片。
  何楚云撑出一抹十分合规矩的笑,让喜灵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人见有人来了全都转过头看向门口。
  何度雨见是她连忙站起身相迎,露齿笑道:“长姐回来啦!”
  她扫了众人一圈,没瞧见邓意潮,暗自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这口气落地,就听见背后远远地传来一道爽朗声音:“恕潮儿来晚了。”
  邓意潮从她身后走来,朝何楚云点了点,“嫂嫂。”随后十分自然地越过她,对着里面的人行礼赔罪,“方才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恕潮儿来晚了,何伯父千万莫要见怪。潮儿自罚三杯。”
  说罢,就拿起酒杯干了三杯。喝完还将杯子倒过来,示意可一点假都没作。
  何仁桦本也不介意他来是不来,今日该谈论的事是他家楚云与那个长子邓意清的婚事。一个次子出不出席又不重要。他脸上笑得和蔼,说着无事无事,令邓意潮坐下说话。
  邓意潮这才像是刚想起何楚云,招呼着:“嫂嫂怎地还站在门口,进来呀!”语气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何楚云垂首掩唇而笑,然后抬起眸子看向他,“公子酒量好,将我震慑住了。我俩同时到,公子不与我商量就喝了三杯,叫我如何自处?”
  她话说得暧昧,想着若他揭发她与锦奴的事,也好提前做些铺垫。
  邓意潮挑挑眉,“原来嫂嫂也刚到!那倒显得潮儿不是了。”说罢,他又站起身端起酒杯喝了三杯。
  “这三杯,就当是潮儿替嫂嫂受的了。”
  他俩说得一来一和,原本的主角,邓家主身旁的邓意清被衬得仿若局外人。不过他自己也是一言未发不抢风头。
  何仁桦不等阻止,邓意潮就已经喝完了三杯。
  他心里也犯着嘀咕,这个邓意潮似乎对他家女儿格外关注。
  不过邓意潮流落北洲的经历与邓家主的宠爱让他没有过多纠结此事。他瞧了瞧何楚云,看见喜灵手上提着的盒子,想起女儿今日离家时说是要城南玉鼎客栈买一道团圆节特制的点心。
  于是对着何楚云点点头让她入席,又招手让喜灵把点心拿出来摆上。
  喜灵一直低着头,用余光看了眼何楚云,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又连忙应声:“哎!”
  随后手脚麻利地在桌子上摆了一道白团红心的精致点心。
  何仁桦笑道:“云儿有心了。喜灵,将点心摆在邓家主面前。家主尝尝,这是云儿特地跑了趟城南买的。”
  何楚云见状淡淡然走进了屋子坐在何度雨身旁。今日人多,膳堂摆了张檀木圆桌,她的位置与邓意潮正好坐了个对面。
  邓意潮似乎和平时没有两样,若真是被他瞧见了,这会儿哪还有两家人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
  何楚云稍稍放下心,刚要拿起筷子,就见邓意潮看了看桌上那道点心,对着她笑道:“巧了!我就说我与嫂嫂有缘。”
  “焦连进来!”
  邓意潮向着外面喊了一声,门外一个黑衣男子提着个与喜灵手中那个样式无二的盒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精炼,应是家中护卫。
  这人几步走到邓意潮身边,将盒子打开,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道与桌上那道点心一模一样的点心。
  邓意潮学着何仁桦的话,看着何楚云笑道:“这道就放在何公面前吧,嫂嫂好不容易去了趟城南,总不能叫人白跑一趟吃不着不是?”
  邓家主也是才知道这消失了一下午的儿子去了哪里。
  “我就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小子怎地还来晚了。原来也是去买那团圆点心去了,确实瞧了!不错,日后叔嫂和睦,定能好生相处。”
  邓家主对他向来宽纵,见他与何楚云同样用心,为了今日的会见也去买了点心便夸赞起来。
  何楚云也确定了在玉鼎客栈没看错人。
  但她不懂这邓意潮在这儿做的什么戏。难道他只是去买了点心,并没有瞧见她?可他去二楼做什么?买点心根本用不着上楼。
  还是说,这邓意潮担心此事宣扬出去会坏了他兄长的名声?
  也有理,虽说何家与邓家还没言亲,但全敏州的人都知道,不出什么意外她今年就要做他邓家的长媳。
  现在闹出风流事,丢人的确实不止她自己。
  想透这一点,何楚云心放得更宽。
  看来在乎颜面的不止她一个。
  好在邓家也不是不要脸的,也好在他二人兄弟亲爱。
  何楚云又看了看那蛮子身旁的邓意清。
  他还是一副冷清样子,瞧不出什么。
  那蛮子估计也是在她后脚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兄长今日之事,所以这人此刻才会如此淡定。
  何楚云这会儿才是真的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对邓意清这个死古板一向没什么好感,她甚至想看看这个老古板知道了此事会做出什么表现。
  邓意清似乎也感到了有人在看他。他缓缓抬头与何楚云对视,随后轻轻点了下头便不再看她。
  何楚云在心中冷哼了一下,感叹这病秧子果然就是这般无趣。
  邓意潮上一刻还跟着邓家主与她父亲谈话,转过头见没人注意他,便越过大半张桌子趁机盯着她。
  而何楚云从邓意潮的眼中看出了愠怒。如果眼睛能写字,那她脸上定然刻满了不要脸的荡/妇。不过瞧他这怒目圆睁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何楚云更觉得畅快了。
  邓意潮亦看出她有些得意,歪了歪头,举杯仰头猛灌了一杯酒。还饶有兴致地晃了晃手中空杯,动了动舌头,好似在回味美酒的甘甜。
  不过何楚云没有兴趣猜想这人又发什么癫,于是便倪了一眼便自若地用膳,还拿起那团圆糕点咬了一口。
  邓意潮见状轻笑出声,惹得旁边的邓家主侧目问道:“笑什么呢?”
  他眼中带着笑意,摇摇头答道:“没什么。”
  只是你将来的大儿媳与一个乐奴私会被小儿子瞧见,如今这小儿子也对未来嫂嫂生了三分野心思罢了。
第23章
何父令膳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然而这一桌子人, 心思各异,哪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来。  酒过三巡,邓家主便开始提起了年后定亲的事宜。
  何父喝了几杯脸上也有些醉意。何父本还对这门亲事心存芥蒂, 然而近来他受邓家恩惠颇丰, 心中喜悦溢于言表。他飘飘然地陷入这富裕的日子, 对这门亲事也愈发满意。
  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定亲的日子来。
  “下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二十六也合适。”
  虽然只是定亲下聘,并非正式成亲的日子,但两人却谈得十分上心。
  正聊得火热, 邓意潮却开口:“不如, 问问嫂嫂的意思呢?”
  桌上的人听到这话先是看了眼邓意潮, 又纷纷看向他对面的何楚云。
  何楚云感到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倒也不拘谨。
  她颔首笑了一笑, 本想表示一切听从长辈的安排。
  可她一抬头就见到了邓意潮那阴鸷的眼神, 欲言之语卡在喉咙间。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她敢答应, 他就立刻把她与一个乐奴私通的事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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