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瑟知道顾连云有时候胆大包天,气血上头就什么都不顾,不然也不会敢给池欲下药,但她没想到顾连云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有种出乎意料但又很合理的感觉。
是顾连云会做出来的事情。
怪不得当时苏云菲笃定小姨一定会给她钱,致使未成年omega怀孕,这在联邦也是重罪。
如果苏云菲这个时候提起诉讼,再加上顾连云之前做的那些事,他的刑罚肯定会翻倍。
小姨不会希望发生这种情况,拿钱解决是最好的选择。
“你小姨不会在法庭上说出什么,剩下的事情我也会安排好。”顾连云说:“市中心的房子之前没卖掉,我卖了把钱留给你,这样你将来上大学,去读研究生你爸妈不给你钱你也能生活。你到时候去外地读书租个房子住,买一套也行,苏城的房价算高的,卖房子的钱你在哪都能买一套。
“好好读书,你小姨夫就是觉得我不聪明,我没用,我小时候成绩差不给他争面子了。你还记得他小时候打我吗?你冲过来抱着他的手,在我妈面前又在那演,说管我都是为了我好,好他妈的狗屁。一天打我三顿叫对我好?我他妈不都是遗传他的基因,他自己一穷二白倒插门凭什么管我?开个公司了不起了。就我妈整不过他,等我去坐牢了指不定这狗东西怎么贬低我妈。
顾连云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极力忍住:“我妈有钱,你没钱。大姨和你爸都不管你,我也去坐牢了,你好好想想你怎么办?郁瑟你将来能活得好吗?”
很奇怪,这些事情并不是郁瑟经历过的,按理说她不应该有什么感触,可是在顾连云说这些话的时候郁瑟的鼻头突然泛酸,好像顾连云说的这些事情确实是郁瑟亲眼目睹过的,好像郁瑟确实在小时候和他一起面对过小姨夫的责骂。
这件事郁瑟似乎还记得,当时是顾连云小学的时候去参加一个跑步比赛,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小姨还担心过他能不能活下去,因此顾连云小时候其实并不擅长运动。
所幸这次比赛是友谊赛的性质,顾连云虽然不出所料地排在最后几名,但老师还给他们所有人都发了奖状,只是奖状上的名次有差别。
回家的路上小姨夫说顾连云跑不好是装的,他生病也是装的,是为了博取家里人的关心,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顾连云就大声说他没有,说爸爸就爱撒谎。
这不知道怎么戳中小姨夫的神经了,他恼羞成怒,当时脸色就变了。
当时小姨也在,小姨夫脸黑归脸黑,也就是对着小姨说这个孩子你教育的不好。
等回到家小姨出去办事,留顾连云和郁瑟在客厅玩积木,郁瑟到现在还记得红色的三角积木放在天蓝色的正方形上,顾连云说这个是在搭房子,房子是一家人住的地方。
但就是这个时候小姨夫忽然冲上来踹了一脚顾连云,积木倒了一地,顾连云疼得大叫,郁瑟没见过这个场面,郁明和赵锦不管她但也从来没打过她,他们给郁瑟的是缓慢轻巧的钝刀,但小姨夫上来就是拳打脚踢,郁瑟当场被吓得呆住。
很快小姨夫提着顾连云的衣领带他去房间里,郁瑟在原地望着散落倒塌的积木,过了好几秒听到顾连云的一声尖叫才如梦惊醒般去跑去解救顾连云。
这似乎就是郁瑟记事的开始,小姨夫很用力的踹着顾连云,拽着顾连云的头发丝毫不留情地扇顾连云耳光,又狠又重,他边扇边问:“你装病对不对?”
顾连云疼地乱叫,扭动着身子想躲,他脸上通红,但顾连云从小就嘴硬,他求饶归求饶,面对小姨夫的询问仍然讲他要是装的他现在就去死。
小姨夫听到这话怒意更甚,他脱下鞋想扇顾连云,郁瑟赶紧冲上拉住小姨夫,顾连云从小嘴硬,郁瑟从小就嘴笨,她只会说小姨夫你别打哥哥。
但两个小孩怎么抵得上一个大人的力量,所幸小姨夫还顾忌着郁瑟晚上还要去见她爷爷,没用动手打她,只是把她甩到一边,他刚举起手郁瑟就爬起来咬住他的手,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小姨夫吃痛放开抓着顾连云的手。
顾连云这才找到机会跑掉。
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后来顾连云挨打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而且小姨夫打他会故意挑一些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下手,看起来打的不重但实际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了,他对外说这是顾连云不听话在管教他,小姨面对这种情况也只是说小姨夫管教儿子她也不好插手。
郁瑟一直不清楚为什么小姨要默许小姨夫的做法,明明她也会摸着顾连云挨打的地方流眼泪,那为什么不阻止小姨夫呢?就像她不理解小姨夫为什么会这样无缘无故的殴打自己的小孩一样。
从小郁瑟就不喜欢小姨夫,甚至很怕他。小姨夫每次见到顾连云带着郁瑟坐车回家时都会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巡视着两人,郁瑟甚至后来回想起小姨夫的眼神就像是暗处的老鼠那样偷偷地、不甘地注视着。
顾连云上初一的时候已经很叛逆了,小姨夫有一次没控制好分寸在他脸上扇了几个巴掌印,很明显的红色巴掌印,到第二天还没有消掉,小姨就说干脆今天别去上学了,让别人看到了不好,小孩子都要面子。
但小姨夫不同意,他非要顾连云去上学,说就该给他留点教训。那时顾连云也已经很畏惧小姨夫了,他说去上学就去上呗,在学校被嘲笑了回来对郁瑟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吗?”
郁瑟摇头。
顾连云就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表情,郁瑟觉得这是顾连云脸上第一次出现这么聪明的表情,他带着鄙夷地讲:“他嫉妒我们。”
父亲会嫉妒儿子吗?郁瑟说没懂。
顾连云讲道:“他小时候过的是什么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穷的漏风,之前在夜场给人家当服务生,你知道夜场服务生吗?就是你去点他他低三下四的那种,幸好他个老东西是个Alpha才能娶到我妈现在才能过上这种生活。他心理扭曲,所以他看我们俩小时候过得好他肯定嫉妒我们,他管教我?他巴不得我过得不好。”
郁瑟还是不理解这种感情,但她确实有觉得小姨夫不喜欢她也不喜欢顾连云。
郁瑟能过得好吗?
不知道,如果能回家的话应该就很好了。
原主呢,也许会很好吧,她可能会是一个厉害的研究员,会有一个beta丈夫。
郁瑟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没必要担心“我”,我是没有必要存在的存在。
其实郁瑟很意外顾连云会这么问她,问她会不会将来会不会过得很好。
他们小时候的关系很好,郁明和赵锦都不管郁瑟,大多数时候都是顾连云在带着她。
小时候郁瑟被欺负了顾连云会冲上去和别人打架,郁瑟放学他第一个来接,郁瑟的第一张成绩单签字是顾连云签的,虽然后来被老师看出来签字的是个小孩,让郁瑟带回去重新签。
顾连云就在办公室梗着脖子回答:“我就是郁瑟的哥哥,我就是她的家长。”
办公室的老师都在笑,窗外郁郁葱葱的槐树在办公室的门口投下一片参差的树影,十年前的办公室里郁瑟在一片笑声中认真地附和着:“哥哥是我的家长。”
可是后来光影流传,时光飞逝,赵锦开始把郁瑟当成小宠物一样到处带着去玩,在她初二之前经常几个月不回苏城上学,也不和顾连云见面。
青春期似乎改变了太多东西,郁瑟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父母对她的忽视,她常常一个人在旅游的酒店里发呆,一个人学会了客套礼貌的微笑,没有固定住所,随时更换的朋友也让她学会了封闭内心,慢慢变得更加沉默。
顾连云在小姨夫的管教之下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冲动易怒的同时又养成了面对强势人群时的胆怯卑小,他甚至还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小姨夫身上的暴力和好面子自大,于是等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双方却发现他们堆彼此丝毫不熟悉了。
顾连云习惯用拳头办事,也习惯用暴力来维系和郁瑟的关系,他第一次提出过分的要求的时候郁瑟沉默地拒绝了,顾连云于是谩骂郁瑟并对着她举起了拳头: “你敢不听我的话,信不信我弄死你?”
郁瑟最后答应了,却再也没叫过他哥哥。
十年前郁瑟上的小学早就拆迁了,后来新来的开发商把那里建成了商场,人来人往间小时候说过话被许多个脚步声踩碎。
郁瑟对顾连云的观感很复杂,她知道顾连云的本性,也知道顾连云对她有好的一面,也许是她接收到的关怀太少,所以她有时容忍顾连云的行为,谈不上喜欢也很难说是厌恶,她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当顾连云是一个有些讨厌的亲戚。
这个亲戚会给她一些好处从而在她这里换取更多利益,但绝不会让他自己吃亏。
但今天这个顾连云这个行为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对郁瑟不留余地地维护,她不清楚顾连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换取什么,还是单纯的对她好。郁瑟从没想过顾连云会这样做,也自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刻自己要做出什么反应。
她的确像顾连云所说的那样像个小怪物一样没什么表情地看顾连云把手移下来,他眼圈泛红,却强忍着没哭。
郁瑟问他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连云也许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们当时都说我是舔狗,我就想......”
就想什么呢,想证明自己有征服池欲的本事吗?可是池欲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明显,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例外,就像他对任何人都不会说以后一样,对原主不会,对她也不会。顾连云仍然欣喜若狂地凑上去了,然而到最后却玩不起。
玩不起的人最讨厌了,他们明明已经拥有过奢望中的一刻了,却企图霸占池欲更多的爱。
顾连云说道:“早知道我们当时就去晴重了。”
晴重,顾连云当时带着她离开家的目的地就是去晴重。
晴重在顾连云小时候的电视里是个完美的地方,那里的天气很好,空气常年保持着适宜的湿度,不会像苏城那样有过湿的梅雨天气,会让天花板和瓷砖都布满糟糕的水珠。
晴重有长长的山路,路的两旁种满了花树,居民的房子有个漂亮的尖顶。
当时晴重的标语是“每个人的理想家园。”
顾连云有一天在挨揍之后看到了晴重的宣传。
大概是这句广告词深深地打动了顾连云,他就酝酿着带郁瑟离家出去去晴重的计划,他和郁瑟说等他们到了晴重就买两栋房子,一栋出租,一栋他们自己住,这样就有收入了,到时候给郁瑟报个学校,郁瑟也能接着去上学。
顾连云说干就干,他很快偷偷用小姨的手机订了两张票,但当时苏城到晴重没有直达的车票,顾连云别出心裁地计划先去几个城市中转,和郁瑟说一边玩一边去晴重,结果顾连云粗心,钱带少了,他们才走到计划路程的一半就没钱了,于是被迫在一个沿海城市停下,在之后遇到了苏云菲,计划彻底搁浅。
这次顾连云带着郁瑟离家出走之后回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因为这次的离家出走,小姨因为心疼顾连云就和小姨夫大吵了一架,发誓如果小姨夫再敢对着顾连云动手就离婚。
顾连云高兴地直笑,郁瑟也笑,但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有机会去晴重了。
暮色西沉,顾连云再次问道:“郁瑟自己能活得好吗?”
不知道,没法回答,什么样才是活得够好呢
郁瑟望了他一眼,只好避开这个问题:“没关系,还有机会去晴重。”
顾连云嗤笑,讲:“那都十几年之后了。”
“没关系,”郁瑟说,房间里没开灯,郁瑟背对着窗的身影边缘晕了一层橙色的光晕,好像是回忆里模糊不清的过客,她回答道:“那时刚好。 ”
第72章
苏城小巷里的房子在夜晚显得格外寂静, 好像这条巷子都无人居住一般,听不见猫狗的叫声,连灯光也少见。
郁瑟从小姨家出来,踩着月光和昏暗的路灯回家,她照例先洗漱,然后拿出联系系统的手机翻看原主的日记有没有更新,看到日记仍然停留在“躲开了亲吻”那一篇才退去。
郁瑟看了一眼任务进度条任务的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五十几。
郁瑟有些惊讶但也没觉得不可置信, 任务的后续还有处理顾连云的事情还有和池欲分手这一系列的事情, 这些在任务进度中应该也占了一定的比例。
郁瑟想了一会给系统发消息:“可以说说在书中池欲为什么会放过原主吗?”
系统很快跳出来一条“非本书剧情不予告知!”
不是书中写过的剧情系统不能告诉郁瑟,但系统说的不是本书剧情,具体是不是还有待商榷,它也不是第一次隐瞒书中的内容了。
郁瑟再次问道:“那池雅呢?她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没有找原主的麻烦?”
这次系统的回复慢了一点, 输入了一条郁瑟之前没看到过的回答:“评估中......请稍后查看。”
评估?评估什么,郁瑟问题的价值吗?
郁瑟想耐心等待他评估的结果, 但过了半个小时系统却仍然没有要回复的迹象,郁瑟就只好放下手机去休息, 打算明天再看他后续的回复。
她本来习惯性的晚上给池欲发消息,但最近发得少了。
池欲虽然答应了不起诉郁瑟, 但接下来的几天也并没有和郁瑟表现得多亲近, 甚至比之前更冷淡了一些。
好像他仅仅是在遵循承诺答应郁瑟的要求,他让郁瑟大胆说,他不会起诉,这一点他也确实做到了。
像是某种等价的交换, 但是交换之外的造成的影响仍然蔓延在他们之间。
现在这个结果郁瑟之前也想过,池欲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抓住的浪荡子,他的地位和身份让他无论做什么事情有底气十足,不管是在私人飞机上一掷千金还是在酒吧里纵情畅饮,他一直肆意而为,遵从自己的内心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因为他自身的底牌太多,他对大多数人都确实保持着一种皇帝的做派,高兴就多看两眼,不高兴就十天半个月不带搭理的,宠爱的时候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到你面前,厌恶的时候拂袖走人。
反正他有让人喜爱的魅力,再怎么样也总有人爱他。
池欲对郁瑟就是这样,他能和郁瑟毫无芥蒂地亲密,也能下一刻就不回消息,能深情对人也能及时抽身,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若即若离,和你亲近的时候总让人有种我抓住他了的错觉,但事实上抓住的只是他的一个虚影。
池欲的性格一向如此,他有的东西太多,在意的又太少,以至于他对郁瑟的好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意味,只要把他哄高兴了,就能从他那得到意想不到的赏赐。
身居上位就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宽容的气度,这在池欲身上体现地也格外明显。
当然这对郁瑟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她本来就不求池欲能多爱她,和她在一起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郁瑟很快适应了这个状况,池欲不喜欢回复消息,郁瑟这几天也就没有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