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郁瑟一下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既不承认这是很快很短暂的相处,也不说这几天确实已经很久了,池欲该回苏城了。
拧巴,不肯说实话。
过了一会,郁瑟大概是想到如何回答,眨了一下眼睛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池欲就说:“三天半不短吗......你回去休息吧,阿姨也在苏城。”
池欲勾起嘴角,面上的表情仍然很淡,回答道:“我回去要问一些事,问完再过来找你。”
郁瑟心里一紧,她确定池欲这次过来不单单是因为想她了才过来找她,他有事要办,这件事关乎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池欲又忽然改变主意了。
池欲的心思最难猜,他有时候明明是很严重的事情却轻拿轻放,有时候又格外地不肯罢休,往往一念心动便会改变想法,郁瑟应了一声,又状似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诱导试剂的事。”
郁瑟的心脏猛然提起,血液霎时倒流:“这件事不是结束了吗,怎么又问起来了?”
池欲云淡风轻地讲:“结束了也有事情要问。”
“那你要找谁问?”
池欲笑笑,他侧过头和郁瑟对视,惶恐不安的浅瞳猛然一转,郁瑟下意识要躲开他,但池欲却捏住她的下巴,他总是频繁地做这个动作,挑逗又充满了掌控感。
有时候会给人一种亲密无间的体验,有时候却让人毛骨悚然。
池欲的手上在用力,他从来不怕让郁瑟疼,疼痛也是一种记忆方法,他给郁瑟的痛感不够让她记不住背叛自己是什么下场。
郁瑟的身体霎时间僵住,她懵懵懂懂,像是回答了当初在包间里面对池欲质问的时候,按时候她从池欲的几句话中猜到了池欲对自己余情未了,还是对自己感兴趣,因此仗着池欲还不知道真相大胆上前挽回。
但这次从池欲的表情中压根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心情,是单纯的想找麻烦还是什么别的想法。
冷淡锋利的嘴角微微上扬,池欲握着郁瑟下巴的手在不断地用力,直到郁瑟皱起眉,手下意识要去拉开池欲的手臂他才放松,说道:“找几个熟人,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
其实池欲的力道还没到特别疼的地步,顶多比之前重一点,但在郁瑟的感觉里这已经够重了,可能是心里压力远大于实际的体验。
郁瑟不再多问,她强迫自己要放松,大不了分手,这正是她想要的。
池欲是已经知道了诱导试剂的事情了吗?那为什么现在不提出来要分手,他还想做什么吗?
是报复自己吗?
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池欲报复的地方吗?让她去坐牢吗,毕竟池欲当初的承诺是出于“郁瑟既不知道拿的是诱导试剂也不知道是要给池欲用的”前提下。
这样的话任务会失败吗?
郁瑟想起那份病历,到时候真要用这个办法吗?
郁瑟无法再想,她抬起眼看池欲。
大概人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心软和脆弱的一刻,就像池欲一下就注意她泛红的眼圈,郁瑟自己却无知无觉一样。
她陷入了一个由自己创造的牢笼里,不得不出去,可是出去的代价又让她踌躇不安。
在郁瑟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两全其美的办法,想要回家就必须接受任务,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和池欲分开,想要免于责任就要拿出那份病历。
她被推着做出选择,一步都不能错,不然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人生的棋盘就会一团糟糕。
没有人在给郁瑟兜底,从福利院到外公家,她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很少的爱和很少的物资,因此郁瑟的生活没有容错资本,想要抓住一个东西就要放弃另外一个,选错了就是错了,谁也不会为她创造重来的机会。
池欲摸了摸她的脸颊,把声音放柔:“我给你留了资料,有时间看看。你小叔给的,你不是说他人很好吗,
“那就听听他都录下了什么。”
第123章
池欲当天晚上九点多回的苏城, 宋清开车来机场接他,但非常不巧,半路就遇到了陈骏其。
他早几天就来到了苏城,池雅看出了池欲的心思,背地里让陈骏其不要在医院待着。
陈骏其虽然听池欲的话,但池雅毕竟是他的长辈,而且官职不比陈少将的低,她要是传话给陈少将,父亲少不了也怪他。
陈骏其只能退而求其次,每天在医院外晃悠。
他有时会遇见仁心医院的院长来上班。
仁心医院的院长在苏城也算个人物,他出生在医学世家,父母都是知名的外科医生,因此他很小的时候就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到了大学顺理成章地选择了医学,把外科事业当成一生的目标来奋斗。
最后的结果也是符合大部分人的期待,仁人医院的院长在四十岁时就创办了仁心医院, 十年时间就声名鹊起,成为苏城乃至联邦私人医院的翘楚。
不过事业的成功并没有弥补院长在家庭上的遗憾,他妻子早逝,院长为人懦弱,很少与人争辩,常年只知道与病人与同事争辩病情的治疗办法和手术方案。
院长医术精湛,在这样的争辩中很少略于下风,但一到家庭里,他就像被命运的手调换了位置,坐到了病人的椅子上,侧耳聆听自己女儿和妻子安排大大小小的事情,赚的钱要投入哪个领域,要买什么地方的房产。
院长就像是刚看见病历单的病人一样面对着决定自己命运的纸张唯唯诺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点头问好,准备钱,准备附和就好了。
他不擅长与家人沟通,却足够爱自己两个女儿,但这种爱更像是追求平和的息事宁人,他不坚持什么意见,对赵锦和赵欢的婚事都是如此,对女婿也因为怕惹来赵欢的争吵儿秉持着不干涉的心态。
这是个好拿捏的人,不需要利益也不需要太多威胁,两三句话就能换来他退一步的妥协。
陈骏其往往会和他打声招呼,然后坐在楼下的花坛处盯着门口的人。
陈骏其见过几次宋清,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不算好,私生子和长子,一个心中装着仇恨,一个则不屑地想“你算什么啊,也敢和我争。”
对于宋清陈骏其不放在眼里,优秀又怎么样,长得好又怎么样,你当饭吃吗?家里又不承认他,陈骏其的母亲还活着,虽然只是偶尔放下佛珠,但在她手里可没什么漏网之鱼,陈少将的每一个子女都要由陈夫人在佛祖前祈福。
檀香淡淡,这是陈骏其对家里的第一印象。
宋清的优秀对于家里不值一提,副官的弟弟,还能骑到他的头上吗?
陈骏其一直这样认为,直到宋清被池阿姨邀请到家里做客,陈骏其这次如梦初醒,猛然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要是宋清真和池哥在一起了,那么他的靠山就是池家了,或许还要加上周家。到那时就不是骑不骑在陈骏其的头上的问题了,那直接可以吩咐陈家做事了。
他凭什么?
陈骏其无法不紧张,而且他心里也更加不愿池欲真跟别人在一起,他接受不了。
红灯跳绿,陈骏其猛打方向盘,直接从旁边的直行道别到宋清的车前,前后刹车声一片,宋清也踩了刹车。
陈骏其的车一秒没带等的,膈应完宋清油门一加,直冲了出去。
宋清紧随其后。
他有两年是专门在部队开车的,车技在哪里练出来的,自然不差,不过三五个路口就追上了陈骏其,车子稳当当地领先一个车位,宋清降下车窗,朝陈骏其那边点头致意:“陈少爷。”
陈骏其一张脸黑得吓人,刚才的路口他朝后视镜里看到宋清紧随其后,油门几乎踩到底、但就是这样也甩不掉宋清,恼人!
陈骏其维持着表面和平,也点头致意:“宋副官,去机场?”
“嗯,”宋清讲道:“夫人让我去接池欲。”
池欲,你叫的够亲热的,陈骏其讲道:“不用你去了,池哥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
其实池欲压根没让他来接,只让他盯着宋清。
宋清笑笑,似乎看穿了陈骏其的谎话,绿灯亮起就走,留下后面的陈骏其气得猛捶方向盘。
宋清有意落在陈骏其的后面,等到了机场工作人员说池欲已经被接走。
宋清心照不宣地往回开车,但才过一个路口,车却被从后面猛撞了一下,宋清心头一跳,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后面是谁。
宋清干脆停车下车,果不其然,陈骏其的车就在后面停着,池欲坐在主驾驶位上。
他神色不虞,手里夹着一根烟,车窗降下,池欲手臂搭在车窗处问:“刚来?”
宋清如实回答:“到机场有一会了,听工作人员说你已经被接走了。”
池欲笑了一声,却没计较这件事,他弹弹烟灰,讲道:“我做坐你的车。”
后面陈骏其探头:“池哥......”
池欲抬抬手,示意他闭嘴,陈骏其又赶紧缩回去。
宋清给他开车门,池欲去的时候除了文件袋什么都没拿带,回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一个行李箱。
池欲坐在后座,还是抽烟。
宋清从后视镜里看他,唇色如染,后靠在椅背上,双指夹烟,面庞在夜幕和烟雾中模糊不清。
车内寂静无声,车开到一半池欲才出声:“录音是谁录的。”
宋清报了苏云菲的名字:“她是顾连云之前的女朋友。”
“我知道,”池欲问:“她怎么想到要把录音给你?”
“她和顾连云闹矛盾了,再加上家里父母赌博就想找人把这份录音卖掉还债,从网上的走私专案侦办组上看到了我的电话,后来知道我在苏城,就把这份录音卖给了我。”
“卖了多少?”
“没卖,”宋清滴水不漏地讲道:“群众提供证据,专案组只能取证不能买卖,而且这个案子证据确凿,证据链完善,不需要再多这一份证据了。私下买了五十万。”
“你够大方。”
“证据不能落在别人手上,五十万一劳永逸,不算亏本。”
他等着池欲接下来的问题,池欲应该还会再问他是否听过这份录音,知不知道里面讲的是什么事。
但等了半天,池欲什么都没问。
只此几个问题,宋清已经猜出来,池欲这一趟去茂银镇没和郁瑟摊牌,他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录音也会造假,宋清和他毕竟没有郁瑟来得亲近,他暂时选择信郁瑟。
这份录音的目的,来源他查个水落石出,再也摘不到一分造假的可能才会去问郁瑟。
自欺欺人,池欲绝对知道宋清给他东西不会有假的,不然谁也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怎么,是心软了吗?
宋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池欲,却刚好对上他的视线,池欲微微勾唇笑,他目光在宋清的身上凝滞了两秒,又转过去,给谢玉打电话。
铃声响了三遍,谢玉才接起:“喂,池哥,找我有事?”
池欲问:“你在哪。”
“在家,老爷子病了,不让我走。”
“苏云菲和你一起?”
“没,”谢玉纳闷:“你怎么问起她了,她最近在上夜班,十一点半才下班,我到时候去接她。”
谢玉家里虽然不让他走,但只要谢玉想走,他翻墙也能出去。
“行,”池欲不动声色:“晚上出来喝酒。”
“十二点吗?”谢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么晚了还喝酒,不是好久都没喝了吗,他讲道:“哦哦,池哥你想找我喝酒尽管告诉我,苏云菲不会不同意。
“池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城,我听说......”
谢玉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听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他嘟囔了一句“挂这么早”就放下手机。
池欲下飞机的时候刚好是十一点,连家都没进,直接去了会所。
白棠梨不在苏城了,池欲就叫了程楠过来。
程楠会活跃场子,但一进来看见宋清这个陌生人也下意识地掉头回去看看是不是进错包间了。
一看,没错,程楠不客气地问:“你谁啊。”
宋清一笑,讲:“池欲的朋友,宋清。”
“哦哦哦,”程楠还是不认识,他认识宋清后面的那个陈骏其,但也不熟,打了声招呼就只能干坐着扯两句没用的废话。
正说着话,池欲从走廊尽头过来,却没多讲,也没有介绍他们认识的意思,坐下问了程楠几句话,也是关于苏云菲的,包括苏云菲父母的赌债,她什么时候和谢玉正式发展之类的问题。
程楠被问得一个头比两个大,他闲着没事也不会去关注这两人的感情史啊,他自己的恋爱都顾不上谈呢,程楠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好,一会说两人是一个月前接触的,一会说好像早就在一起的。
池欲也不急,他好像不是专门要听答案,只是问给其他人听的。
问了几句,程楠赶紧讨饶:“池哥你饶了我吧,他们俩怎么在一起的,什么似乎在一起的,我还没你知道的多,你实在想问待会等谢玉来了,你直接问他不久完了,实在不行我把常思哲给你叫过来,你问他也行。”
“常思哲?”
“对对,就常哥他是顾连云的好兄弟,而且之前和苏云菲关系也不错,他应该知道。”
池欲点头,似乎想起来这是谁了,讲道:“叫他过来。”
宋清心神一动,人越多嘴越杂,谎言的漏洞就越多,池欲叫的人越多,知道内情的人越多越不利于宋清。
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拦着池欲。
他要查就尽管查,上帝视角的棋盘,池欲又能看穿几分呢?
常思哲比谢玉和苏云菲先到,到的时候池欲正坐在对门的沙发上开酒。
一溜排全是烈性酒。
池欲推了一杯给他:“尝尝,新来的调酒师调的。”
常思哲接过杯子一口饮尽,烈酒在喉咙了滚了一道,整个胃部顿时火辣一片,常思哲放下杯子,说道:“这调酒师来了有半个月,酒也是老口味,他旁边的那个才是新来的,调得酒还可以,发甘。”
池欲将信将疑地举起杯子喝,喝完讲道:“没你会喝。我好久没来这了,早不了解这些事了。”
常思哲帮着池欲开酒,闻言便笑:“还有池哥不了解的地方,你就算不来也有人告诉你,酒吧常客,客流王者,谁开业不想着请池哥来帮忙镇场子。我也是最近常来这一家,知道一点。”
池欲没再说话,常思哲的目光望向程楠,程楠对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这什么情况。
常思哲先跟宋清打招呼,他们见过,又跟陈骏其打招呼。
酒开到一半,谢玉和苏云菲到了。
苏云菲穿着工作衣服,进来也是打了一圈招呼,场上的人她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认识的只有程楠,常思哲,池欲这三人。其他两个她连面都没见过,
但宋清一开口说话,苏云菲很快猜到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