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不能施展仙法,否则会引来更多魔物。
雨越来越大,林中雨雾环绕,树木极大,想要避开也要花费些力气绕过。
在这林间显得极小的土坡,在他们面前却是巨大,他们往上去。
夭枝跑不了几步,就已经疼得受不住,她已到极限。
宋听檐感觉到她的吃力,当即拉过她的手,往怀里一带,拦腰抱起她往前而去。
到了山坡顶端,一棵巨大的树木拦腰折断横在他们面前,挡住去路。
宋听檐失力跪倒在地,面色苍白至极,似乎难受至极。
夭枝没有防备,一道跪倒在地,连忙伸手扶他,“师父!”
他以剑撑地才没有倒下,嘴角却越发溢出血来。
夭枝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感觉他白色的衣袍在慢慢渗血。
雨水的冲击下,她分辨不出他究竟哪里有伤,她不知是那魔物的血,还是他的血。
她咬牙支撑着他的身体,浑身的疼痛,已经让她只有一两分的清醒,她嘶哑着声音开口,“你怎么了?”
身后魔物越来越近,宋听檐来不及回答她,直接揽过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往树上放去。
夭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抱进树里面,这树干上有一处凹槽树疤,正好可容之一人,像一个天然的庇护所,隔绝魔物袭击。
宋听檐正要松手,夭枝连忙拉着他的衣袖,担心至极。
他对上她的视线,低声道,“别出来。”
他说完便收回衣袖下去,夭枝只感觉巨大雨水砸落在身上很疼,她根本睁不开眼,只能听见外头的厮杀,和魔物的哀嚎声。
渐渐的,她意识越来越模糊,便是掐着自己都无法清醒,彻底昏去。
等再醒来时,似乎已经入夜了。
天是暗蓝色的,树木高耸通天,月光照下来竟都不是很亮堂。
雨已经停了,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微微一动,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人的怀里,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到她这处,带来几分暖意。
她慢慢抬眼,便看见他的脸,他面色依旧苍白,嘴角的血似乎擦干净了,这一次一点痕迹都没有,看上去并没有哪处受伤的样子,可看上去还是莫名苍白虚弱。
他抱着她席地而坐,她都感觉他身上还是湿的,一滴水顺着他的发,滑落至她的脸颊。
夭枝开口,声音却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轻,“师父……”
宋听檐闻言微微低头看过来,他生得真是好看,她不可否认,她这么努力做他的弟子,就是为了能多看看他这张脸。
不为别的,就为每每能看到他的脸,能让她见到他,即便他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其实很多时候,她还是认他是师父,因为他所有的习惯,他的性子都不一样,她怎会当成一个人?
她有时看着看着,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谁?
连她自己都糊涂了,她不像他们,做了万万年的神仙,什么都能分得清楚。
她看向他,他从来话少端正 ,到如今这般情形,也依旧话少。
她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魔界,神仙是不该来魔界的,修仙是很难的事,要做到无欲无求,要做到心无杂念。
可魔界不一样,这里便是林间弥漫的瘴气都能扰乱人的思绪,妄为执念才是魔道的根本。
很多仙者一步踏入魔界,便会终身都踏不回去半步。
她开口想问,却无从问起,只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油尽灯枯时,自也没有太多疑惑了。
“簿辞,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喃喃自语,思维有些混乱,“师父,你受完天雷劫了吗,你如今是天帝了吗?”
她也有执念的,她的执念就是希望他如在凡间一般,得偿所愿,而不是抱憾而终。
宋听檐闻言看来,薄唇微启,却终究没有说话。
他便是这样,从来都是冷淡疏离,不喜与人亲近,如今连她快要死了,他都不与她多说几句话。
他恐怕是不知晓有些人如今不多说几句,往后可就没机会说了。
对于这种事,她还是很有经验的。
她意识渐渐模糊,连身上的疼都轻了许多,下一刻,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她感觉他的手,慢慢将她揽紧,靠近他怀里,他的下巴微凉,轻轻贴着她的头,只听到他很轻的说,他声音微哑,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你喜欢魔界吗?”
夭枝听到这话,知道他问的是埋哪里好?
他或许觉得神仙按规矩,应该埋在天界。
可她不太喜欢,她在天界呆了这么久,也不及在凡间那几年来得有意思。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本来想说喜欢凡间,可转念一想,还是别给师父添麻烦了,就地埋了还能做做化肥。
她微不可见摇了摇头,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喜欢的,比回仙界好。”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只感觉额间一滴湿意而来,凉凉的。
应当是他发上还未干的雨水落下罢……
夭枝最后的意识也只有这些,下一刻,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111章 你身子有些虚。
偶有清风拂过,一片偌大的树叶吹落而下,“砰”地一声砸落在地,惊起一阵疾风。
夭枝眉间一蹙,眼睫微微一颤,眼皮的眼眸轻动,缓缓睁开眼睛,满目阳光刺眼只觉不适应,她拿手挡住,适应光线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她慢慢坐起身,身上盖着被子,窗子大开,入目青山绿水,天空广阔无垠,像泉水洗过,如宝石般剔透。
夭枝环顾四周,发现是个茅草屋,虽然不大,但所需用的东西倒是应有尽有。
她低头一看,竟是没什么伤,一探仙根,也完好无损,她回想起先头的事,正要下床榻,便听见门悠长地“嘎吱”一声,有人从门外推进来。
她当即抬头看去,却是个魔界小童,头上长了两只角,透明似玉石,不知是什么物种。
反正小玩意儿很是勤快,一进来就忙碌起来,拿着扫帚扫地,很是沉浸其中,夭枝叫他,根本听不见……
等小玩意儿擦完桌子、椅子,才发现她醒了。
小魔物面露喜色,噔噔噔跑过来,“大人终于醒了,你睡了两月有余。”
夭枝闻言倒也不意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死都已是难事,昏迷两个月简直不足挂齿。
她看了眼外头,这草屋并没有看见他的踪影,“与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小魔物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她,“他不在这里。”
小魔物走过来,将衣袖里的瓷瓶递过来,“这是另一位大人留给你的药,他离开前雇我在这里照看你。”
夭枝接过药瓶,提着心,“他去了哪里?”
小魔物沉默片刻,似在回想那位大人是怎么交代的,“你师父已经回了天界。”他说着回想着,将他的话转述过去,“他无法来看你了,他说你醒了之后便待在此处好好养伤,切记不可回天界。”
夭枝想到那一场真相未明的杀戮,微微垂下眼,他身子不知如何了,那日明明伤重到走路都难,“他可说了,我如何联系到他?”
小魔物摇摇头,“那位大人说了,不必联系他,你也不可离开魔界。神仙为了修行纯净,是不会随意出入魔界,如此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踪迹。”
小魔物说着,又开始干活,他将草屋的小门打开,外头一望无际的巨型树木,她显然还在这个山林之间,可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些魔物的踪迹。
“这处的魔物已经被你师父处置得干干净净,你且放心住着罢。”
她看着小魔物陷入沉默,许久过后,“你看他离开时,身子可好?”
小魔物默了一默。
夭枝听到它停顿,心中悬起。
小魔物见她这般,非常诚恳,“那位大人真的无事,只是有些棘手的情况要处置罢了,等这些事处理完,说不准就能来看你了。”
夭枝听到这话,沉默下来,“如今他是天帝了吗?”
小魔物搓着抹布看来,奶声奶气道,“我不知道,我这处消息比较闭塞。”
夭枝也没有再问,慢慢垂下眼睛,“谢谢你,你若能联系上他,替我问声好,谢谢他护了我的性命。”
她知道在泯灭道掉下来,绝对是留不住命的,却不想如今性命和修为都在,着实是不容易。
他自来严苛,从不容错,如今能救下她,对她已然是网开一面,自不可能再和她见面了。
更何况,他救她,天帝和九重天那群人不知如何为难他,恐怕确实诸多棘手。
她还是莫要添乱,先养好伤。
小魔物闻言脚步一顿,似乎觉得传话很为难一般,半响才点了点头,“我尽量帮你传话罢。”
夭枝目送小玩意儿出去,自己在小草屋内呆了半日,慢慢调整气息,这仙丹果然有用,竟将她的仙气全部掩盖,变成魔界里的寻常魔民。
她闲来无事想打打牙祭,在山野中转悠了半日,竟是一只魔物都没碰到,果然是九重天上的储君,这手段着实狠快,清理得够干净。
但……她快要饿死了。
他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是不是从来不考虑她需不需要吃东西……
她从不辟谷,真的吃不消这种三天饿九顿的饿法。
夭枝去了山脚下找小魔物,这小魔物倒是奇怪,每日大老远过来打扫,打扫完就下来睡觉,又懒又勤快的,也不知宋听檐是怎么雇的它?
她推了推晒着太阳睡觉的小魔物,开口就是一句,“这里有市集吗?”
魔市自然是有的,小魔物给了她一串魔界铜板指了路。
夭枝拿着一串铜板,颇有些感动,“待我伤好了就赚银钱还你。”
夭枝说完便默了一默。
她莫不是天生穷命罢……
怎得到哪里都得欠债一波?
她有些沮丧,小魔物却摆了摆手,瓮声瓮气道,“不必了,这里有银钱也花不出去的。”
夭枝不解,这天下还有花不出钱的地方,绝不可能!
夭枝提着木篮子出了林子,魔界很吵闹,他们当真精力旺盛,酷爱斗殴,几乎全都是昼伏夜出。
她也只能晚上出来采买,顺道找点活儿。
她寻到魔市,魔界与妖界人界一样,也会做些买卖,只是他们做买卖方式不太一样……
这处并非是你去挑,是等卖家来寻你。
夭枝进了森林集市,里头阴风阵阵,颇有些阴森,这里卖什么的都有,就是他们都不爱说话,静悄悄地很是奇怪。
魔物一只跟着一只,背上驮着东西,后头魔人跟着,时不时打量她一眼。
摊子上空无一物,他们身上倒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处晃,摊子完全是个摆设。
夭枝才走几步,一全身黑袍的魔人双手揣在袖子里,鬼鬼祟祟往她这处走近,压低声音问,“新到了一批货,要不要?”
夭枝:“……”
她斟酌了下语句,“我只想买点吃的。”
魔人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吃的,我可是正经生意人。”
这样吗?
看不出来……
夭枝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他当即从衣袖里鬼鬼祟祟拿出一木盒打开,“这可是上好的鸡肉,是上等的本地魔鸡腌出来的,可是新鲜了。”
夭枝觉得还行,低头数着铜板,“要一只罢。”
那人魔瞬间笑起,“我们约个时间地点交易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他拿着手中那只鸡,仿佛人质。
夭枝:“…………”
她当真不知道他们往日做的是什么生意……
这人才说完,旁边突然一个魔人挤过来,悄咪咪抢生意,“姑娘来我这儿看看,我这处可全都是新货,这双眼珠子是龙眼,若是每日吃了一回,七天后,保证你的眼睛能看千里万里。”
被挤的魔人自是不愿,声音瞬间大了数倍,“得了罢,卖的假货还敢在这里胡诌,就你还能屠得了龙,只怕见了龙都要尿裤子。”
“你他娘的说什么狗屁,你尿裤子老子都不会尿裤子!”
夭枝不知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且还吵得不可开交,连生意都不打算做。
不过魔界好像就是这样,他们脾气极大,动辄就是打架斗殴,每日照三顿饭来打,很是有精力。
果不其然,夭枝还未想完,他们便打了起来,连空摊子都掀翻了。
她后移了几步,颇有些无辜,她可真什么都没做,鸡也没买着。
她只能继续往前走再等着人来卖东西,结果去了哪处,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发展成互殴。
没有一处例外,她在魔市晃悠了大半个时辰,竟没买到一点吃食,真是气得受不了。
忍不住将这一片闹事的玩意儿全胖揍了一顿。
做生意就做生意,打架就打架,非要借着做生意的名义打架,简直挂羊头卖狗肉!
这一片被揍了一圈后,总算安生了些,缩在角落盯着她很是阴翳,显然是琢磨着报复,毕竟精力旺盛,可以理解。
夭枝心满意足买到了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提着满满一箩筐正准备回去,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魔殿之中,夭枝提着手中的篮子环顾四周,魔界与天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天界肃静庄严,时而云雾环绕,偶有艳丽色彩便是霞光彩虹。
而这处着实是有些浮夸,五光十色的玉石镶嵌在石柱上,光照下来,整个殿都是五颜六色的,着实叫人目眩。
夭枝闭了闭眼,颇有些不适应。
魔界是没有魔主的,因为民风独特。
这里东西都非常大,连树都长得比别的地方高大,更别提食补之物,所以补得他们精力旺盛。
往日魔界的魔主基本上都是打出来的,但是撑不了三日,又会被别人打下去。
也就形成了三天一小换,五天一大换,久而久之,换得速度太快了,魔民们也记不住谁是谁,便也不认了。
魔界乃是上古蛮荒之地,地域极大,极为辽阔,是以基本上自立为王。
她刚头过来时,了解过来,这一处大概有大大小小几百个魔王,有点实力就可以自认为王,但互相又不认可对方的实力,是以经常很“热闹”。
光是平息魔民打架斗殴之事,就已经很是头疼。
她看着坐在堂上两撇小须的男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哦?”
“听说姑娘在找差事做?”
原来是雇主,夭枝听得眼前一亮,“你有差事给我做?”
魔王一身五颜六色长袍,闻言颔首,“我想请姑娘替我管管地皮,这些个刁民成日里打架斗殴,正事一点不干,如此下去,还怎么有心思把九重天界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