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看出来了,他是个有抱负的地皮主。
只是地皮上的事都有些焦头烂额,这抱负未免有些遥远。
魔王说着满眼亮光看过来,“看姑娘打人的手法并不生疏,想来也是个见人就打的,应当并没有什么道德可言,正好可以以毒攻毒。”
夭枝闻言深深一默。
这听着怎么不像夸奖?
她沉默几许应下了,他看人还挺准的,才一面就看出来了。
魔王当即大笑起来,非常豪爽,大手一挥,“好好好,既如此,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只有姑娘想不到的,没有本王给不了的!”
夭枝默想了片刻,“我不要任何报酬,只是魔王你与妖界那处可有联系?”
魔王闻言自也是没想到会有这般便宜事,毕竟他们这处有点实力都会打服一群人自立为王,能屈尊替他做事根本不可能。
他一时非常欢喜,“是有些贸易往来,他们那处菜长得不够大,总往我们这处进货,自然也是认识不少人的。”
夭枝沉吟片刻,如此甚好,她总要弄清楚真相,不可能背着这些人命,更何况此事还连累了他。
她如今必然是被九重天通缉,要去查难免泄露踪迹,找一个本来就与妖界有联系的去查,自然不会被发现,说不准还能问到,她问不到的线索。
“我想请魔王帮我查一些事,只是这事不能传扬出去,叫六界知道。”
魔王一口答应,“没有问题,你放心,六界现下正乱着呢,那天界储君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哪有心思管这些杂事?”
她听到这话脑子嗡嗡响,既空白又杂乱,似乎魂游在外在做梦一般,“九重天上的储君怎么了?”
魔王有些疑惑看来,“你不知道吗?六界都传遍了,那储君两月前分裂九重天地,遭了天谴。
那日天谴下来的时候,天光遇了三日,黑夜不存,极为可怕,如今那储君不知去向,我琢磨着只怕是要在天界养上个千万年的伤。”
夭枝隐隐约约想到当日情景,原来那日这般难受,是因为他与天帝斗法,扭转空间而来。
她思绪紊乱,魔王还在八卦,“那储君自来端正,据说是与其弟子不清不楚,天帝老儿肯定是不允,自是大怒,天界可有的折腾。”
夭枝心中一顿,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她明明都这般保持距离了……
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仙界,他都是每每总差一步,不知他心中是怎生感受?
也不知他现下究竟如何了,她一时生急,却也只能坐着。
她能怎么办,去天界只会更加生乱,除非真相明了。
否则,便是想要打探些许他的消息,都是不可能的。
她垂眼出神,只觉茫然。
雇主雇了她,拨了一波人供她差使,哪里不服打哪里,很快就安生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住在她的茅草屋里,她不知自己是习惯了,还是要等什么人?
哪怕她知道,这般情况下,他不太可能回来。
如今这般时日长久,只怕也会慢慢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再者,她本来记忆就不好。
可惜了那玉雕,也永远找不回来了,早知道她就跟他学一下雕玉的手艺了。
她把他雕出来摆着,岂不就不怕时日长久忘记了?
魔界真是很热闹,魔民生性好斗,便是这一处都是四分五裂,竟能分出好几个不同支派的魔族,谁也不服谁?
她的雇主自然是看不下去的,因为好斗,每日来都有好多魔族人死于斗殴,着实很爱折腾。
魔王怕这样下去魔族绝后,便嘱咐她在他们打起来之前,先把他们打个半死。
夭枝:“……”
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不太对。
夭枝本着没事干,到处逮人打,运动量如此之大,身体都好了不少。
这打手差事是干得有声有色,所以还是古话说得好,一技傍身,到哪处都不会饿着,她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这种就是人才,这世道是最缺人才的。
因为她差事做得太过出色,魔王大悦,还特地送了她一件礼物。
“大人,此乃魔界珍稀之物,万万年才有一颗!
这种子,你将它种于盆中,每日细心养护,会根据你的心意,开出你喜欢的东西。”
盲盒吗?
夭枝看着鸡蛋大小的种子,微微一愣,接个一看,“当真会有我喜欢的?”
魔王大笑,伸手拍着胸膛,打了保票,“放心,养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叫大人失望。”
夭枝闻言难得有了几分兴趣,她当即捧着盆栽,回茅草屋认真种起来。
每日定时灌溉,经常端出去晒晒太阳,可谓是极为爱护。
好不容易诚心养了一个月,就在快要长成之际,盆里的种子却消失不见了!
她勃然大怒,必定又是哪个魔族的玩意儿瞎捣乱,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偷走她的种子!
她非把这些人揍哭不可!
她当即冲出去寻找,此处山林像迷宫一样,她一路往外找,却不见任何踪迹,只能败兴而归。
快到家门,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靠坐在树下。
她有些疑惑,慢慢往那处走近,可看这背影,却越来越有种熟悉感。
等她走到这人面前,看见了这人的脸,一时间晃了神。
这人坐在树下似乎迷了路,见她走近,慢慢抬眼看了过来。
是师父?
他回来了?
他一身白衣,静坐在原地看着她,看人的眼神无悲无悯,无欲无求,不可近之。
夭枝呼吸一顿,仿佛回到了九重天,他面前。
她沉默许久,清了清嗓子,定了定心神,思绪飞快转着,压下一丝慌张,走进几步,“你是我种出来的吗?”
他看着她许久,话间依旧清冷,“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夭枝听着他玉质清润的声音,一时有几分紧张,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他似乎身子不太好,还有些虚弱,面容也有些苍白。
她当即开口解释给他听,“你是一颗种子,我这些天养着的,现下你刚刚化形成人,难免会是有些疲惫不适应的。”
他闻言未语,眉眼平静,似乎只听她说。
夭枝说完,便上前去伸手扶他,手却在碰到他时有些犹豫,又收了回来,有礼道,“我扶你进屋休息罢,你才刚刚种出来,不应该到处乱跑。”
他看着她扶向自己的手,倒也没有说什么,随着她扶他,缓缓站起身。
夭枝感觉他一起来似乎就有些站不稳,好像是受了内伤,一起来就微微咳嗽不止,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
夭枝花了好大力气才扶住他,着实是有些沉。
她将他扶到屋里坐下,又去到桌旁将盆栽端过来,放到他面前,“我不知道要怎么养你,你可是要回这里头吸取养分?”
宋听檐看着面前的盆栽,里头空了一块,似乎才明白她方才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住不下。”
夭枝倒没想到他如此虚弱,“那你可需要什么?”
他抬眼看过来,平和开口,“姑娘,我与常人无异,不需要任何东西。”
夭枝听到他叫她姑娘,微微一顿,见他看着自己,蛮又收敛心神,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他身上的伤应当不轻,他眉间微敛,以手环圈捂在嘴唇旁轻咳几许,似乎才勉强压制下去。
夭枝当即上前,“你……你可是哪里受伤了,我替你看看好吗?”
她话出口便说得不对,哪有种子刚长出来就受伤了?
他闻言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未语,似乎轻易便看穿了她心思一般。
夭枝被他看得有几分忐忑,下一刻,他才缓声开口,似乎没有发现,“无妨,只是有些不舒服。”
“让我看看罢,我医术很精湛。”夭枝说得面不改色。
他闻言看过来,静默几许。
夭枝就杵在他面前不动,显然不让他看,她就不走。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伸出手,“劳烦姑娘了。”他伸手而来,放在桌上,白色衣袖之下的手皙白修长,节骨分明。
夭枝小心伸手过去,指尖触及微凉,她呼吸下意识放轻,指间搭在他脉上,脉象虽平稳却极为虚弱。
她微微一顿,越发认真去探,却探不到细处,甚至探不到仙力所在。
她心中惊惑,连忙俯身去听他的心跳。
他见状微微往后避,伸手而来似不许这般亲密。
夭枝自是不可能让他拦着,她当即伸手拉住他的手,靠近他胸膛,细听他的心跳,倒是沉稳有力。
只是……怎么会没有仙力的痕迹?
她当即又往下挪去,手抚在他腿上,听他丹田。
她听得认真,片刻后,才发现自己这般动作着实有些暧昧。
入目是修长的腿,他的手还被她抓住,修长的手指被她锢得极紧。
她的脸正对着……
若是此时旁人看见,必然会误会他们在做什么事……
夭枝瞬间脸涨红,连忙松开他的手,站起身,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这般端正的人,只怕不许。
果然她站起来,他没有说话,屋中颇为安静。
夭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间断道,“你……你有些虚弱,我开点药给你补补罢……”
他闻言慢慢抬眼看来,声音清冷,却缓声道,“莫按治兽的剂量来,药量太猛,我会死。”
夭枝哦得应了一声,转身往外头去,走了几步才隐约听出几分不对。
他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何时这么不靠谱过?!
第112章 如此于礼不合。(二更)
夭枝去了外头,认真寻了治内伤的草药来,魔界水土是当真肥沃,这草药都长得格外壮。
夭枝琢磨着他刚头说的话,又细细分拣了一遍,这草药长得这么壮,药效肯定极好。
他如今这般虚弱,剂量可真不能下太猛了。
夭枝熬着药,拿起勺尝了一口,剂量倒是少了,只是依旧苦得她不由蹙眉。
等熬好了药,她端着药往屋里走去,却见他已经靠在椅榻上闭目养神,他长腿微伸,面容苍白,显然身子并不是很舒服。
她端着药上前走近,站定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脸竟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公子。”
他闻声睁开眼看来,眼神依旧清冷,只是这般长腿微伸,往后靠着看她,着实惑人。
她也不知怎的,思绪竟有些飘忽,见他看来颇有几许心慌,“药熬好了,这是治你身上伤的药,快趁热喝了罢。”
他闻言坐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碗,浅声道,“多谢姑娘。”
夭枝看着他端过药,长指微屈,倒是没有抗拒,端着碗将药喝完,片刻后,他眉间轻敛。
夭枝伸手将碗接过,看着碗不由心里暗想,知道药苦了罢,往日她可被逼喝了不少。
她端着碗,看了眼屋内,她这处也没有蜜枣,“可是苦着了,我去偷点蜂蜜给你。”
他:“……”
夭枝:“……”
夭枝和他大眼瞪小眼,她也没办法。
蜂王那处蜂蜜不卖的,他说有本事就来偷来抢啊。
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轻咳几许,抬眼看来,温和开口,“不必了,姑娘。”
好罢。
夭枝默默应了一声,站在他面前颇有些不自在,她转身走到桌旁,将碗放下,竟忽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他却开了口,“姑娘。”
夭枝心中一紧,只怕被看出心中所想,她转头看去,“怎……怎么了。”
他见她这般紧张,微微笑起,话间平和,“我还没有名字?”
夭枝闻言愣了一瞬,“什么?”
他看向桌上摆着的盆栽,温和道,“我不是你种出来的吗,姑娘给我起个名字罢?”
夭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上的盆栽,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也对,种子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她当即过来,非常诚恳道,“刚刚化形都是无名无姓的,你确实该如常人一般有个名字。”
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半响,轻声开口道,“我给你取名唤听檐,取宋这个姓,表字簿辞……
往后我便叫你簿辞,可好?”
他听闻此言视线落在她面上许久,唇角微微弯起,轻道,“好,多谢姑娘,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夭枝见他这般看着自己,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为何,他明明这般清冷的做派,可这样专注看着她时,竟觉得连视线落在身上都那般明显,叫人忽略不去。
她垂下眼声音很轻,有些藏不住的欢喜,“你喜欢就好……”
他闻言笑起,却没有说话,依旧话不多。
夭枝见他实在虚弱,她看向一旁的床榻,“你去榻上歇息罢,魔界都是昼伏夜出,如今正是睡觉的时候,等夜里我再给你去买些补品补补身子。”
他闻言看了一眼这间小屋,便只有这么一张床榻。
他微微摇头,自是拒绝,“如此于礼不合。”
夭枝闻言当即看向他,直白道,“有何关系,你是我种出来的,睡哪里不是睡?”
他闻言看过来,却没有说话。
夭枝又继续道,“你若是不好好休息,身上的伤怎么能好呢?”她一时有些低落,自也有了担心。
他见她这般,薄唇微动却未语,片刻后,便也应了声,“好。”
夭枝闻言顿住,不想他竟答应了,她还以为以他那般性子,只怕是不可能去睡。
她看着他,眼眸亮了几许,颇有几分意外,连忙上前扶着他,往床榻那处走去。
等他躺下之后,便又站在床榻边上看着他。
因为现在是白日,也是她睡觉的时候了,她早已习惯了魔界的时辰休息。
她看着他不语。
他亦不语。
屋里有些静。
片刻后,他开口,“你也要睡了吗?”
夭枝闻言当即轻轻摇头,颇有些为难一般,“我也可以不睡的,或者这几日我就在椅子上凑合凑合也行。”
她颇为认真地开口,就是只字不提自己可以变回原形睡在一旁的水盆里头。
他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水盆,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轻道,“一道罢。”
夭枝险些压不住嘴角,在床榻旁坐下,小心躺了下来。
竟有几分紧张,毕竟往日哪能这般?
她躺下后,看他闭着眼睛,颇为端正躺着,连衣角都没有碰到她的,不由开口道,“放心罢,这处没有外人,不会有人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