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一句仙人怜惜,“有我在,你不必怕。”
“还是怕的。”宋听檐看过来,缓声开口慢慢道,“我怕你又拉我去挡什么。”
夭枝:“…………”
夭枝觉得自己的感情浪费了,她本就不多的良善也快消失了。
她一时情急,“方才只是不小心,都是情急之中!”
夭枝越说越立不住脚,这般危险的地方岂不到处都在情急之中?
她确实理亏。
她语塞半响,微微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忘了吗?”
宋听檐闻言看过来,言辞认真,“本来已经忘了,可看见你总想起来了。”
夭枝:“……”
这跟一直记得的有劳什子区别,她还能去死不成?
唉,这官难做矣!
做这保姆官更是难如登天矣!!!
第14章 很疼。
他们走了许久,满目金碧辉煌才到尽头,远处石墙有一人高的门洞,里面似有更大的洞穴,凉风吹来,还没走近就一股草药腐烂的味道带着阴森寒气传来。
宋听檐拿起夜明珠进去,夭枝跟在后面,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夜明珠虽有亮光,可只能照脚下的路。
而夭枝能看见整个洞穴,他们才进来便在山壁的最高处,门洞右边是悬空的台阶,而洞穴之中是一个个巨大铁囚笼。
囚笼里关着的……
夭枝顿住脚步,神色凝重拉住宋听檐。
他停下脚步,“怎么了?”
夭枝眉间慢慢收紧,低声形容看到的东西,“下面有很多牢笼,关着的不知是不是人……”
不是她判断不出,而是这些笼子里的明明就是人,可有些却长着细长的尾巴,有些有两个头,甚至有四只手,脖子有两个头长。
像人却又奇形怪状至极,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宋听檐看不见下头的情形,闻言未置可否,“下去看看罢。”他顺着悬空的木台阶往下走去。
台阶应是许久没人走过,上面隐约有灰尘碎石落下,在黑暗中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囚笼里的人却没有一点动静,里头一个叠一个,应是没有几个活着的了。
饶是夭枝见惯了世面,什么妖仙魔她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渗人。
宋听檐到了下头,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向周围,面上竟然没有一丝变化。
他看了眼笼子里的怪人,又往前走去,停在石台前,上面全是瓶瓶罐罐,整个洞穴全是巨大成排而去的药柜,抽屉半开半合,里面有晒干的蛊虫、草药,还有丹炉火灶,远处极多小缸摆得整整齐齐,里头全是蛊虫。
夭枝只觉得这边怨气极重,往日就算是在山脚下当摆件儿,也没感觉这般阴森,此地只怕地府的鬼差来了都觉得寒凉。
她上前看向笼子里,实在难以分辨,“是人?”
宋听檐闻言坦然,“是人。”
夭枝倒吸一口凉气,不太敢相信,“可这……”她不是没有见过畸胎,但不可能是这样。
宋听檐看向她,“这应当是乌古族的实验品。”
夭枝眨了眨眼,没明白。
“乌古族寿长,不老不死,有神药,有仙蛊,恐怕都是骗人的,只有无数次在人身上实验,才能得到更为准确的药效,所以这些人应当是实验之后产生的异变。”宋听檐抬手指向另一边寒冰石台,“那一处应该是用来切割解剖,他们之所以医术精进,想来是通过实验得来。”
夭枝顺着视线看去,果然看见那处石台上有暗红色的血,血迹渗在里面格外诡异。
夭枝微微皱眉,此乃逆天折寿之举。
都说六界之中凡人最是薄弱,既无法力,也无长寿。
但其心却如此可怖,她甚至没见过妖魔鬼怪有这般残杀同类的手段。
宋听檐拿起长台上的小药瓶,端详上面的字,这样的场面,他竟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里只是一个寻常至极的药馆。
夭枝做不到他这般淡然,亦不想待下去了,这种地方多待一刻都觉得有变数,“我们走罢,时辰不早了,免得被乌古族人发现。”
宋听檐不置可否,不过没有任何意见,他放下手中的药瓶。
夭枝跟上他就要走,忽而感觉耳旁一阵阴风袭来,她当即伸手击去,掌心击中冰冷却柔软的物体。
下一刻,那物体瞬间被击飞出去,“扑通”一声闷响落在不远处,声音在空荡的山洞中格外响。
她定睛看去,竟是笼子里的人,还是活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变异人就从四面八方袭来。
许是她刚头那一击惹得他们忌惮,几个虚晃之后,全部攻击宋听檐。
其中一只正面袭去,宋听檐不会武功,往后一退,险些落入变异人口中。
夭枝当即伸手拉回他,“公子可要撑住,死在这处我可就惹人笑话了。”
“惹谁笑话?”眼前的危险他似乎没放在心上,还有心思问这有的没的。
夭枝看着眼前数量成批增多的变异人,琢磨着要不要先打晕了他,再施仙法解决。
“需要我闭眼吗?”宋听檐忽然开口。
夭枝顿了一下,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败露了,“什……什么?”
“姑娘上次放迷药就不想让我看见,这次应当也不想。”
夭枝瞬间放下心来,是她想得太过容易,毕竟他是凡人,又怎会轻而易举想到神仙一说,更何况他这般出身,本就是至高处,又怎会相信天下有比其更高的存在?
夭枝分了心,身后的变异人猛然一跃而起,突然扑杀而来,宋听檐眼疾手快拉过她,后背被重重一击,闷哼出声。
她眉心一跳,当即一挥衣袖,前面围着的怪异人被突然的风劲掀翻而去。
她连忙看向宋听檐,他受了伤,闭着眼睛,显然已无法关注她如何出手。
凡人弱不禁风,这般一击已然站不住,直接靠在了她身上。
她心中一凉,焦急开口,“你没事罢?”
宋听檐似乎很难受,声音都轻了些,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很疼。”
很疼?
顶着这么一张高深莫测的脸说很疼,是不是有些浪费?
那些变异人被这般一击,丝毫不怕,越发凶猛起来,瞪起的眼珠盯着他们,在黑暗中泛着绿光。
夭枝扶着他,变异人嘴里传来嘶吼之声,像是在对话,“他们想干嘛?”
“饿了自然要吃饭。”他声音有些轻,显然是受伤颇重,只这温润的声音虽好听,但话里的意思在这怪异的洞穴之中却显得格外瘆人。
夭枝莫名汗毛倒竖,这些人再是怪异也是人,人吃人,听在耳里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她抬头看向周围,准备原路返回,宋听檐忽然开口,“悬崖峭壁逃跑难如登天,此处有风不止,前面必然有路。”
夭枝当即明白过来,上前拉倒药柜,药柜砸落在地,里头的药粉浮起,惹得他们惊恐万分。
她趁这时间,拉着他往风来处方向跑去。
变异人紧随其后,他们不止能在地上行动自如,更多的是攀在墙上,悬在顶上倒着爬行而来。
这场面,她若是个凡人,都能被吓死。
黑暗之中,全是变异人的嘶吼声,地上碎石碍路,宋听檐被她拉着一路跑,竟也能在黑暗中准确无疑跟上。
夭枝拉着他一边跑一边躲避,很快前面便出现了一丝光亮,是石壁上裂开一条缝隙,恰容一个人经过。
夭枝听着头顶攀爬的动静越来越近,当即将宋听檐甩进去,“快。”
宋听檐被她推了进来,反应极快,当即伸手过来,攀爬山已近在咫尺,夭枝连忙握上他的手,他当即拉过她的手,一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抱进来。
速度太快,夭枝顺着他的力道,一道跌进石缝里。
下一刻,一只手猛然从石壁间伸进来,堪堪够到夭枝的手臂,她当即一脚踹过去,踢晕了钻进来的变异人。
那变异人晕在石缝处,正好卡住入口,堵住了后面,狰狞古怪的脸对着她,多出来的几只手还在微微颤动,便是看着都头皮发麻。
夭枝在窄小的空间里起身,看向宋听檐,“没事罢。”
宋听檐靠坐在石壁旁,一旁还有尖利的石头,此时已染鲜红血迹,方才这般他必然是撞上了。
他气息微定,本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家公子,如此境地竟还风度依旧,不显狼狈。
外头的嘶吼声越发激烈,显然那些变异人闻到了血气,开始撕扯卡在石缝处的变异人,只听肢体拉扯断裂的声音。
照这动静,他们很快就能进来。
宋听檐开口,“先离开此地,这些人没有这么聪明,必会拥堵入口。”
夭枝闻言当即扶起宋听檐侧着身往前走,这石壁间距离极窄,只能容人侧身经过。
嘶吼声渐行渐远,越往外去,狭窄的空间就越安静,只能听到宋听檐轻浅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檀木清香。
夭枝随着他一步步往外移,“这般出去,只怕也会被乌古族人抓了当成祭品献祭。”
宋听檐似乎在来时就等着这样的结果,否则他不会选择青天白日,他闻言平静开口,“总比被人分而食之的好。”
夭枝沉默片刻,“既然亦猜到这样的结果,为何还要执意探寻此处?”
宋听檐默了片刻,低声开口,言辞中略含几分落寞,“乌古族恐怕不会轻易给药。”
若是不给药,他那祖母如何是好?
夭枝闻言不再开口,她知晓命簿所记,一切皆是命数,但愿他不后悔便好。
他们走了许久,窄道慢慢变宽,可容一人正身而行。
走到这处,前面依旧一道石门,但已然能感觉到外头鸟语花香,清脆的鸟鸣声由近到远,欢快悦耳,而洞穴里的血腥味和糜烂药草会在阳光的压制下消失殆尽,仿佛两个世界。
夭枝伸手如宋听檐之前一般摸到开关位置,石门缓缓开启,外头阳光照进来才有了一丝温度。
夭枝扶着宋听檐出来,石门慢慢关起,才发现他肩膀上竟然染了大半的血,他竟一声不吭,“你可还好?”
宋听檐闻言唇角似含笑意,面色有些苍白,“不算很好。”
夭枝只能先扶着他出去,还未走出几步,便觉前面树林遮掩之处格外安静。
她停下来,心中暗道麻烦。
果然那树林之中无数拿着弓箭的乌古族人走出来,将他们的前路挡住。
嫪婼站在最前方,似乎已经等他们很久了,她抬手轻抚自己的脸,嫣红的唇微启,“贵客怎会擅闯我族中神明禁地?”她似乎完全不知道里面关着被实验过后的人一般,“如此行径,可不能怪我们不懂待客之道了。”
宋听檐抬手作揖,话里有话,“确实是我们不该擅闯禁地,惊惹了不该惊惹的,不过神明应当不会怪罪我们,毕竟我们给族中带来了回春之方。”
嫪婼看过来的眼神瞬间认真,“那方子真的有用?”
“是真是假,族长一验便知。”
嫪婼思索片刻,“好,那我便试一试,倘若有一分假……”她停顿片刻,看过来依旧笑盈盈,“那我们祭祀的新祭品便有着落了。”
这一句话颇有女子的天真烂漫,却让人瞬间毛骨悚然。
夭枝微微蹙眉,这般处境,要想全须全尾离开是不可能了。
嫪婼派人将他们押了回去,这一回四处都有乌古族人看守,除了屋子,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走。
贺浮也很快被带回来,看见他们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外面的情形,神情瞬间严肃,“我回来的时候,那些族人在窃窃私语,说是药方若是不对,就要将我们煮了祭祀。”
洛疏姣听到这话面上血色尽失,因为她确实看到了那巨大的铁锅,炖几个人绰绰有余。
夭枝很是头疼,“倘若没有被发现,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她想着,忽然只觉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又抓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一切都太快了,像是特意有人加了一味猛药,欲要推进所有事宜。
夭枝看了眼宋听檐,又起身走到窗旁,看着外头的看管有些犯愁,她自然能轻而易举离开,可是带凡胎□□的他们,还不能暴露自己仙法,简直难如登天。
他们一行五个人,只有那世贝从头到尾一直呆在屋里,没有到处走。
这世贝虽然心思阴沉,但确有实力,对此处必然比他们了解,只那性子不太可能成为她的帮手。
窗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支起,世贝站在外面颇为恼怒看向宋听檐,他愤怒起来便带了几分乌古族人的语调,再不是中原话那般字正腔圆,“你为什么要去他们的禁地,知不知道这样我们会寸步难行!”
宋听檐似乎有些愧疚和无能为力,“我只想为我的祖母寻救命之药。”
“你以为你这样乱闯就能拿到药吗?这样只会惹得他们愤怒,你应该安安分分等他们给你药!”世贝气急败坏恼道。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他们不会自愿给药,不行动就只有等死。”
夭枝闻言看向宋听檐,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这样行事会破坏我的计划!”世贝愤而开口,一双眼瞪着他,仿佛要撕碎了他。
“放肆!”贺浮怒起,刀指向世贝,“你这般言辞和公子说话,放在中原死千次万次都不足矣,我们公子宽善,容你一二,休要得寸进尺!”
世贝眼中愤怒不减,看着贺浮手里的刀阴翳非常。
宋听檐起身走近窗旁看向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话中威胁,只是平和开口,“我不知世贝兄是什么计划,但无论是什么计划,都应当提前了。”
世贝一顿,眼含怀疑看向他,“什么意思?”
宋听檐看着他慢条斯理平静道,“族长似乎对你异常好奇,也看出你不是中原人。”
世贝瞳孔瞬间收缩,“什么!”
宋听檐缓声开口,“世贝兄是否从来没有吃过他们族中的食物?
我听闻擅长蛊术之人,从来不吃外人给的任何东西,甚至是一口水,唯恐旁人在其中下蛊。”
世贝一时没回答出来,他确实没有吃,但食物他处理得很干净,不可能被发现,他自然聪明,疑心有诈,笑着开口,“你想多了,他们拿过来的吃食,我都吃过。”
宋听檐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眼中带了担心,“就是因为都吃过才惹人生疑,我们中原人五味之中,以甜为美,此处以辛辣鲜腥为食,是以我们这几日吃得并不习惯,许多菜我们都是并未动过,而世贝兄却每每都尝遍,岂不叫他们怀疑?”
世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要做得自然,怕惹人生疑,是以每一样都会吃几口。
可人吃东西总会有自己的偏好,不可能连吃食都雨露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