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惕被说得一阵面热,确实都是她在做事,他也帮不了什么忙,这差事着实做得便宜。
话到这处,他也将自己的窘境说出,“我在此历劫,毕竟是凡人之身,家中非要为我寻妻纳妾,开枝散叶,我实在烦不胜烦。”
这倒也是,他一个神仙,虽说下凡历劫,但是记忆并未消散,再怎么样也做不出在这里娶妻生子的事。
蓬莱仙岛可极为看重这根独苗苗,唯恐在凡间昏了头误了仙途,这才走后门给他谋了个司命的差事,并着一道把人间劫给轻轻松松历了。
这般留着记忆自不至于渡不过什么劫?
夭枝抬手摸了摸下巴,本着同僚之间相互帮助的原则,“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可一劳永逸。”
酆惕闻言抬眼看来,眼露期待,“夭卿请讲。”
“我往日在山上修炼,会有些妇人来找掌门求药。”夭枝说来有些惭愧,“我们山门日子过得颇为拮据,所以难免做些偏门生意,那些妇人来,皆是为她们家老爷求药,生怕庶出子嗣过多,抢夺家财,便求了些不能人道的药,我耳濡目染也是会的。
我可以开个方子给你,喝上几日你便断子绝孙了,那宫里的太监都不如你断的干净。”
酆惕很快沉默下来,仿佛热水冷却。
总归是蓬莱仙岛修了万年的神仙,教养良好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半天才道了一句,“我谢谢你。”
夭枝摆手,“酆卿客气了。”
酆惕闻言又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夭枝觉着他,应该是太过感动而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侍卫守在王府门口,见酆惕送夭枝回来,一时间皆是惊讶。
他们已被常哥教训过,殿下的清白未失,他们如此乃是失职。
如今见了夭枝和酆惕回来,不由疑惑,“这夭姑娘莫不是又喜欢上酆大人?”
嘴巴快的侍卫开口,“那是必然,咱们殿下虽说玉面貌美,但只能看着,那如何能长久留住人?再说了酆大人也英俊非常,夭姑娘要跑也不是不可能。”
二人说着齐齐叹了一口气。
宋听檐早已离宫回来,步出府门便听到这些话,看了一眼二人。
二人惊觉周围气氛不对,转头一看,便见自家殿下就站在一旁。
身后常坻气极,“你们二人是闲出个蛋不成,竟敢议论殿下,还不下去?”
二人当即作鸟兽散。
常坻颇为恨铁不成钢,趁他们走的功夫,拿起手中的刀柄,将二人无声捶了一顿赶走了事。
简直是胡说八道,殿下何需凭美貌赢过旁人,这酆惕如何能是对手?
再说了,就是光凭美貌,这酆惕小儿又如何比得上殿下风姿一二?
常坻上前看着酆惕,颇有几分察觉不到的敌视,“殿下,夭姑娘似乎和酆大人颇为相熟,夭姑娘让他安排的,酆大人都一一照办。”
宋听檐闻言见二人有说有笑,确实十分熟悉。
酆惕打眼看见宋听檐,当即往这里走近,向宋听檐俯身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不必拘礼。”宋听檐视线落在酆惕与她身上,他温和开口,“酆大人难得与女儿家颇为交好,府中正好备了茶,不如进来一叙?”
“他的茶很好喝。”夭枝颇有些随意推荐。
酆惕却是听出宋听檐话里的几分揶揄之意,一时有些面红,他恭敬行礼,“下官万万不敢。殿下,下官还有事务在身,只得先行告退。”
宋听檐微微颔首。
夭枝见他匆匆离去,疑惑非常,她药方都还没给?
一时冲他问道,“那方子不要了吗?”
酆惕被当面一问,脑子空白了一瞬,词不达意,匆匆避走,“谢谢,谢谢。”
她看着酆惕离开,十分疑惑之。
宋听檐闻言看向她,“什么方子?”
夭枝看向他,话里有话,“和你相反的方子。”
宋听檐闻言难得疑惑,和他相反的?
常坻见夭枝还看着酆惕离开的方向,当即拿着礼物递上来,“夭姑娘,这是我家殿下给你挑的礼物,你快看看。”
夭枝闻言面上大喜,当即接过精雅的盒子打开,里头是镇纸玉,上雕对花纹路,通体晶莹剔透,里头隐有水光流动,一看便价值不菲。
镇纸这玩意儿都用这么贵的玉石,当真是奢侈至极,都够买她的命。
夭枝看向宋听檐,瞬间想到禹州一事,“殿下果然出手阔绰,我有一妙计可献于殿下,让殿下可以不必前往禹州去那等疾苦之地。”
宋听檐见她知晓此事,也不意外,他笑而摇头,“我等子弟如何能避开百姓之苦,不是我去也总会有旁人去,又何必推脱于人。”
夭枝颇有些心急,知道他做了决定不会更改,多说无用。
不过她还有办法,根本不必白费口舌。
只要治水之事按照命簿发展,旁的她可管不了这么多。
夭枝看着他出了府门,心中暗下计划。
…
夜里,月黑风高。
夭枝开了一排门,又开了一排门……
“……”
她对宋听檐是真的无言以对,他不知为何要装这么多门啊,好生累树!
他们山门连大门都装不了一扇,对比真是天差地别……
夭枝避开侍卫,偷开了最后一道门才得以进去,一转头,便看见一旁窗子半掩着,一时有些气到。
她就不应该遵守人的礼节,走什么正门,这窗子一翻不是轻轻松松?
夭枝借着月色,径直往里头走去,她没有进过宋听檐的屋子,但先前在屋檐之上看过,自然是轻车熟路。
她疾步走到珠帘旁,借着月色看向床榻之上,宋听檐正睡着,月光落在他玉面上,越显面容惑人。
这厮即便睡着了也如此端正,竟不曾乱动。
夭枝从衣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针包,打开之后,一排针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尖锐。
她挑了一根最长最粗的捏在手中,撩开珠帘往里头走去。
她几步走到床榻前,看准了位置,便要下针。
手才刚刚下去,宋听檐便被轻轻带过的风惊醒,当即睁开眼,还未清醒之前就抓住了她靠近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拽。
夭枝猝不及防往前一扑,一个天旋地转,竟被他直接按倒床榻。
转瞬之间,他抓着她的手往上一按,床榻之上竟有东西弹跳而出,生生困住了她整只手,叫她动弹不得。
她有些意外,他不仅觉轻,这睡时竟还有防备?
宋听檐如此一番之后,才趁着夜色发现是她。
他到枕下拿匕首的手一松,慢条斯理收回,看向她捏在手里的银针,若有所思,“夭姑娘这是做什么?”
夭枝拿着手中的针,呵呵笑起,随意找了个借口,“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宋听檐视线转而到她面上,居高临下看来,“我已然送了答谢之礼,难道你还要我做谢礼?”
夭枝听得一脸懵圈,“说什么呢,我何时要你来做谢礼,我是这样的人吗?”
宋听檐看着她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夭枝瞬间恼了,树也有正经树的好吗?
夭枝猛地挣扎几番,却不想绑得这般紧,困住这一只手,她连身子都起不来,只能冷静下来坦白道,“我希望你明日感染风寒卧病不起,这般便不必去禹州冒险。”
宋听檐听到这回答似一顿,长睫微垂,“为何护我周全?”
“我不是说了与殿下一见如故,自然是要护着你的。”夭枝笑起,这些场面话,她已经是运用的炉火纯青,挑不出半分毛病。
宋听檐闻言静了许久,慢慢坐起身。
许是方才动作太大了,他上衣大敞到腰腹,轻易便能看到里头的光景,皙白肌理颇觉坚硬,与她软绵绵的肚皮完全不同。
如此月色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暧昧。
夭枝捆在他身旁的手,微微勾动指头,将他的衣衫往上撩,却没什么效果,反而像是挑逗。
宋听檐见状低头看向她的小动作,“怎么了?”
夭枝颇有些不好多看,“你衣衫开了,有点春光乍泄。”
“这般开与不开又有什么区别?”宋听檐话里有话。
夭枝一时无言,她看向捆住整只手的,竟是数道软铁带,一看就是刀劈不断的那种。
她捏着针支支吾吾,微微支起头,“殿下,能先放开我吗?捆得太紧了,且这般场面叫人看见了不太好……”
宋听檐闻言俯身而来,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眼眸微眯,居高临下看来,面含笑意再加之这衣衫大开竟不似往常,颇有风流之意,“恐怕是不好了,这机关需得唤人进来解。”
夭枝看着他晃了晃神,半响才将他的话听进耳中,瞬间崩溃之。
他衣衫不整,她这般绑着,如此光景叫人看见,名声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她一时躺平,罢了罢了,有些事强求不得。
掌门说过,活着不必太计较细节,凑合着活就行了,反正认真活也差不离多少的,何必强求?
第29章 何必呢,住下罢。
夭枝被解开,甩了甩麻了的手,这机关可真是精妙,想来是一击便要捆死人的。
叫她在宋听檐床榻上被围观了许久,常坻在床榻前头一边解着机关,一边拿眼瞅她,仿佛在感慨,还真是防不住她一点。
夭枝:“- -”
夭枝在众侍卫的注视下起身,看向坐在一旁喝茶的宋听檐,咳了一声道,“殿下好生休息,鄙人便先回去了。”
宋听檐放下手中茶盏,好整以暇开口,“何必呢,住下罢,免得半夜又来。”
夭枝:“……”
这厮甚是嘴毒,话里有话得很。
她正色道,“殿下好好歇着罢,如今夜半我也困了,不来了。”
你等着!
夭枝心中狠狠下了决心,如今人多不好行事,待她找到人少之时,必扎他个百八十针,叫他床榻都起不来。
她径直往外走去,已经如同这家屋一般,颇为熟练。
宋听檐看着她离开,开口,“夭姑娘在府中好吃好睡,若遇事不决,可问酆大人。”
夭枝转头看向他,他冲她一笑,已然起身,看向侍卫似要交代其他。
夭枝不解,如此一番折腾她着实也累了,打着瞌睡回了自个院子,倒头便睡,准备明早起来叫宋听檐好瞧。
可等她一觉醒来,府中竟是空了不少,常坻也不见踪影。
她当即拉来个管事问,“你们殿下呢?”
“夭姑娘,殿下早间便已然启程前往禹州了,陛下旨意,如何能等之,自然是要早早启程去往。”
夭枝懵住,怪道他昨日那般说话,原是早早便准备了第二日就出发,竟不与她说!
这竖子何其嫌命大!
禹州这处可不同乌古族,怎一个乱字可形容?!
夭枝恼火非常,在府中匆匆收拾行李,专挑值钱的,却不想宫里来了一道圣旨,命她前往宗学。
她一时疑惑,本以为坏了皇帝的计划,后头必是步步艰难,却不想皇帝竟命她往宗学做教书先生,教皇子们星象之学。
这叫她一时也摸不清皇帝究竟是什么路数。
夭枝行李已经收拾妥帖,倒也简单,当日便被太监领去宗学。
宗学先生众多,所教的学科也多,但像她这样教星象的却少之又少,皇子学来自然也无用。
皇帝给她这样一个虚职,也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女子为宗学先生,这可是头一遭,是以引了不少人好奇。
若是旁人这般容易入宗学,自是欢喜,非要卯足了劲将自己所学所知全部交出来才是。
可夭枝非凡尘之人,自然没有此念头,这么一个闲职,她也不用正儿八经教,毕竟也不会有皇子真的在意这门学科。
她干脆便教起了往日在山上修行之时的吐息打坐之法。
好在这些天家子弟倒也听话,说什么便做什么,个别年幼玩闹的,夭枝是半点不理,由着他们打闹,闭目养神当没听见,这般波澜不惊反倒有了世外高人的模样,生生唬住了不少人。
一堂课毕,夭枝便起身离开,也不管皇子们如何,自顾自便出了学殿,才出来便见一常服青年男子不小的阵仗,身后跟着几个太监,皆端着书。
皇帝的皇子们她刚头都见过,只有太子不曾见过,这人应当就是太子。
这太子倒不是她想象中的阴沉模样,反倒阳光明朗,只是一步三咳,一点风寒都没法好全。
不过既是太子,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上面可是压了两座大山,一个皇帝,一个太后,他这个太子不好做。若是太强会被皇帝忌惮,若是太弱便会被太后舍弃,太子之位进一寸也难,退一步更难。
这中庸之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还做得如此好,需得何其缜密的心思和城府才能安稳坐在太子之位上这么多年?
宋衷君应当早就听闻她在朝堂上验药的事,他那日身体有恙,没有上朝,如今见了夭枝,自然多打量几眼,见她是女子,也没有表现出轻视,上前来问,“这位女先生便是先前带孤那不成器的弟弟离开乌古族的人?”
夭枝笑着回道,不想与皇权中心之人过多交集,“太子殿下言重,民女也不过就是会些山野之人的求生法子罢了,贤王身为殿下的弟弟,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宋衷君显然听多了这样的讨巧说辞,闻言也没了多言的兴致,只点点头,惯于以上对下,“先生慢行。”
“殿下,民女告辞。”夭枝闻这逐客令心满意足,欠身待其先离开。
宋衷君进了内殿,身后跟着的世家出身男子见她这般礼节,不满开口,“此女子着实没有礼数,也不知陛下为何要其来宗学教书?”
宋衷君闻言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翻开眼前的竹简,准备太傅吩咐的功课,“江湖术士不通礼节乃是寻常,无相门乃世外宗门,又擅药,古籍有记世间有长生不老之术,这种宗门怎可能不研究一二,父皇让这女子进来,必然也是看中她有几分本事。”
男子闻言低声问,“殿下,此人乃是无相门的人,却和贤王殿下走得特别近,是否要防着?”
宋衷君皱眉看向他,开口不怒自威,“簿辞终究是我弟弟。”
男子闻言当即跪下,“是我该死,不该多嘴饶舌,望殿下恕罪。”
宋衷君没有让他起来,他原本确实防备着这个皇弟,应该说他是防着所有兄弟。
但这次,他已经把宝藏的事告诉太后,那就说明他有投诚之意。
他若有夺位的野心和胆量,暗自会谋下这宝藏,毕竟这富可敌国的宝藏可以做很多事。
可惜他没这个胆子,规规矩矩上交皇祖母,祖母一人便压制于他,自也不配让他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