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九重天——丹青手【完结】
时间:2024-11-28 14:47:21

  且还是他这样野心的人。
  常坻见这处并无事宜,便也不敢再停留,无声退下。
  宋听檐伸手拂过纱帘,微微侧头越过竹帘子,往她这出缓步而来,缓声了然道,“看来我没有猜错,先生是真能听我心……”
  夭枝呼吸窒住,当即转身便跑。
  却不防宋听檐从身后追上,径直抓住她的手腕拽回,上前一步,将她抵在桌旁,带着她的手撞向旁边的高几。
  高几倒地,花瓶碎了满地,手腕上的疼痛传来,她的玉镯也断成几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夭枝被困在他和檀木桌中间,后退不了,前进不去。
  她捂住手腕,眼里皆是不敢置信,“你做什么……?!”
  宋听檐低头看过来,眉眼间依旧平静似水,他看了眼地上碎掉的玉镯,抬眼看来,缓缓开口,“反正此物也无用,何必留着?”
  夭枝紧抿唇瓣,已近无力,“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听檐却并不惊讶于此物,“我并不信这世间会有此奇物,当初去禹州前的清茶团子是我有心试探于你,那时我便才确定。”
  ……竟这么早便知道了!
  甚至那时不过是转瞬之间就避开自己的心思,设出这一诈。
  这智多近妖,着实可怕。
  夭枝见他视线落在镯子上,她下意识摸向手腕,她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做到控制自己的心思,隐瞒自己的心声。
  他心思该有多深。
  她背脊出了一身汗,他一介凡人,这般竟然都能猜到,更甚至方才她返回水榭去寻他,竟都听不见他任何心声。
  他竟然可以强行控制自己心中不想任何事,这是何等难的事,他却轻而易举做到!
  此等城府,叫她如何不惊心?
  她久久无法平静,原来这镯子早就变成了废物,只是她不知罢了……
  是她太过大意轻敌,她早该想到的,他设计这么大一个局,不可能心中没有一丝端倪,她原道她只是碰巧没有遇到他在心中设想之时,如今想来是全避开了她,即便是真有心声,他恐怕也能轻易掩盖一二。
  “那你如今为何要说,你不是可以瞒一辈子吗,可以一直误导我吗?”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你不是能听我心声吗,怎么如今察觉不到我心中的杀意?”
  夭枝身子一僵,她没有想到他如今说这样的话都这般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过分淡漠。
  宋听檐靠近过来,夭枝只觉浑身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意,肌肤的坚硬。
  她脱不出,只能后仰着身子,闭着眼睛不看他,生怕自己想法被他看出端倪。
  他却故意步步紧逼,伸手掐着她的下颚,低头看来,一字一句低道,“我今日便是要告诉你,你即便预知后事,手握奇物,也依旧斗不过我。”
  夭枝捂着手腕,浑身紧绷,连呼吸都止住。
  他看了她许久,才忽然一笑,慢慢松开了她。
  夭枝感觉他的手松开,全身力道瞬间松懈。
  她无力滑坐在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视线慢慢下移落在碎掉的玉镯上,久久无法回神。
第74章 夭大人当真是什么都舍得。
  夭枝许久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拿碎了的玉镯,脑中思绪却没有停。
  瞧他如此做派,似是并不认为世间有神仙一说?
  夭枝无法确定,有听心镯都不知道他心中想法,更何况如今听心镯已碎。
  她只觉手掌越发疼,她抬手一看,手掌裹着的纱布,已经染成红色。
  她将纱布解了,血慢慢顺着手掌流下,滴落在玉镯之上,格外刺目。
  她凝神治愈许久,伤口都没有半点变化,心中有了几分寒意,天罚之后,她的仙力已所剩无几,身子也不如往日强健,如今便是一个寻常女儿家的体力,恐怕都比她强上数倍。
  她想起他方才说的话,酆惕自不能死,莫说他能制药压制嫪贳,且他本身就在历劫,自也不能出差错。
  她正欲起身,却见前头湖面之上飞跃而来一信鸽,落在她面前。
  夭枝看着它脚上绑着的纸条,竟没有动过,心瞬间悬起。
  她看向信鸽,“没寻到师兄?”
  信鸽朝她走近几步,点点头。
  师兄自也有差事要办,寻不见也是正常。
  夭枝拿着玉镯的手无力放下,如此说来,她是当真无路可走了?
  师兄寻不见,酆惕救不了,皇帝见不到……
  那岂不是要坐着,看这死局收紧?
  她黛眉微蹙,思来想去,瞬间想到一个人,倒也可以保住酆惕。
  那便是丞相。
  如今唯一一个能在朝堂上力挽狂澜的也只有当今丞相了,丞相门生遍布朝野,文臣武臣皆与他有所关联,虽从不参与立储之事,但他若了解实情,那必然会救酆惕,毕竟是世交之子。
  皇帝也颇为看重他,在命簿之中,那位老者也就是如今的她出现之后,皇帝才开始偏重于老者。
  盖因这世间上难得有老者这样料事如神的能人,自然也就削弱了丞相的地位,但丞相也是极明白事理,支持正统之人,他认同老者的能力,自然也认同大殿下做皇帝。
  如此情形,他若是愿意出面阻止宋听檐一二,或可挽回些许局面,留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夭枝想到此匆忙起身,正欲离开东宫,却忽觉一阵晕眩,叫她眼前猛然一黑,险些没有站住脚。
  她勉强站住脚,待到眼前视野恢复,正欲继续往前走,可下一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再也支撑不住往前倒去,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远处而来的公公惊呼出声。
  等再醒来,她思绪还有些迷蒙,看了眼周围,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宫殿中,榻旁事物与她那处完全不同。
  清贵雅致,让她瞬间觉出几分熟悉,这和往日贤王府的布置太相似,只是如今他住的地方是东宫。
  夭枝当即坐起身,看了眼外头天色,好在只晕了片刻,没耽误多少时辰。
  她猛然起身,脑中一阵晕眩,她按了按自己的头,下了靠榻往外走去,却见殿外站着一长须老者,一派正气,常年为官,官威积压于一身,叫人不敢直视。
  夭枝心中一喜,她正要寻他便在眼前,她上前伸手作揖,“丞相大人怎会在此,正巧我欲寻大人?”
  丞相面色还算和煦,“夭大人昏迷之时说要寻本相,凑巧我正在宫中,便先来看看。”他说着看过来,关切提醒道,“这些时日大人着实有些劳累,竟在宫中晕了过去,好在周遭有人看见,否则若是在外头,都不知会不会遇上危险。”
  夭枝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天罚岂是区区几阵疼便能过去的,它会如同重伤一般一点点抽干自己的精气。
  恐怕只有差事办成之后,重返九重天,她才能恢复往日仙体。
  夭枝若有所思片刻,回转思绪看向面前的老大人,“这些时日是有些许劳累,我心中忧心,不知能否与大人说上几句。”
  丞相听闻此言看过来,自也是关心社稷,“夭大人忧心之事,可是事关社稷?”
  “是。”夭枝果断开口,“陛下如今无法见人,大人应当也是知晓的,若是陛下病重不见人便也罢了,可若是其他呢……这宫中上下唯一能接触到陛下的人,只有太子殿下。”
  丞相闻言不动声色,“夭大人的意思是?”
  “我并非恶意揣度,只是陛下没有音讯,总归是不行的,更何况贺家将军带兵回朝,是属无召入京,此已是万不该。”
  她说到这里,丞相忽然开口截到她的话,话中提醒,“夭大人,如今的太子殿下是陛下亲封的。”
  夭枝一顿,见他不接招,只能开门见山,“大人已属意未来新帝?”她顿了几许,如此关头,已没必要藏着掖着,就看丞相如何想。
  丞相闻言看着她良久,慢慢道出,“为何不妥?”
  夭枝神色一怔,“大人,……你早已站好了队?”
  丞相看向宫殿上四四方方的天空,继续开口,“是,天下需要明主,二殿下就是明主,大殿下与之相比,并非明君。
  甚至当今圣上,我都可以断言,他已并非明主。”
  夭枝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直白的回答,不祥的预感快速升起。
  丞相双手背在身后,难得显出他这个年纪的老迈疲惫,“夭大人,你知道边关受了多少年的战火吗?你知道这几十年来,死了多少人吗?
  你又知不知道天下百姓因着连年战火,苛捐杂税,虽没到易子而食的人间炼狱,但也差不离多少去。
  兵荒马乱,命如草芥,你能看到的一片繁荣只在京都,外头如何谁看得见?
  当今圣上是明君,也有铁血手腕镇得住江山,可与太后一族周旋兵权多年,导致边关战火迟迟无法解决,内斗不止便无法强盛国力,我们泱泱大国外强中干,往后几十年那些蛮夷必定不断入侵、挑衅,导致百姓民不聊生!
  而朝廷世族经历这场内斗,恢复到鼎盛都得百年,内忧外患,争断不休,这些问题都隐在底下,不出几年就会浮到明面上,可到这些问题,当今陛下的身子已经支撑不到能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面对如此残局,只能由新帝来,且局面只会更难!所以新帝必须要有雷霆手段,杀伐决断,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方可威服四海。
  大殿下虽有治理国家的能力,但面对这般情况是绝对无法的,他没有那等雄才大略,目光长远,他只适合盛世做仁君,往后乱世,仁慈的帝王根本守不住江山!
  可当今的太子殿下可以,夭大人,便是你扪心自问,敢说不是吗?
  便是你夭大人通天晓地,预知后事,也斗不过他分毫不是吗,你难道就不能输得心服口服?”
  夭枝闻言慢慢闭上眼睛,自是默然。
  她当真是费尽心血都棋差一招,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一直不参与立储之事的丞相竟然早有参与……
  往日朝堂上,他可从来没有替宋听檐说过一句好话,谁曾想……
  “既如此,丞相也必然知道前太子是为何被废,我还以为丞相从来尊正统……”
  丞相双手摊开,面色坦然,“老朽尊得是江山,谁能守得住天下谁就该做皇帝,这位子能者居之,我等老臣还费心谋什么,要这么多权势在手中又有何用,百年归去也不过是一抔尘土!
  可这天下子民苦楚良多,我愿为江山肝脑涂地,择其明主,为得是百姓生生不息,不再受战乱之苦。夭大人,你觉得我何错之有?”
  他迈出门前扔下一句话,“夭大人还是好好想想,你我为人臣,自然要为江山社稷考虑,你是要这江山千秋万代,还是要常年战火,四分五裂,民不聊生!”
  夭枝回答不出来。
  她若是丞相,自也要问为何有能力者不能做天下共主?
  归根结底,命簿所写就是真正的对了吗?
  命该如此就是真正的对了吗?
  她知道命簿所写,也知道丞相说的确实是对的,因为宋衷君登基之后,这饱受战乱的天下便开始四分五裂,天确实压不住这乱世,太过保守更开创不了盛世。
  可……她是仙官,仙官就是来叫凡人认命的……
  命簿所言便是他们的命运,也是她的命运……
  她为仙官,便只能做仙官该做的事,逆天改命于她来说,是犯上作乱。
  -
  日头高悬,阳光落下照出缕缕幻影。
  宫女探到消息,匆匆进了殿,“娘娘,夭大人进了东宫,一直未曾从东宫出来。”
  洛疏姣闻言当即惊而站起,“确实属实?”
  宫女连忙应声,“千真万确,外头伺候的小太监去打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夭大人有事耽搁了?”
  洛疏姣愁眉不展,满目担心,她忧心忡忡坐下,“已经小半日过去,酆惕哥哥还在牢狱之中,如此紧急的情况,她怎么可能会耽搁?”
  既然夭枝不会耽搁,那便是……簿辞哥哥不让夭枝离宫了,且还宣了太医,必然是出了事。
  若是簿辞哥哥动了杀心,那岂不……
  洛疏姣沉思许久,重新站起,上前翻出压在床榻下的一大木箱,打开全是兵器。
  她拿出双刀,觉得不妥,又拿出长鞭,亦不妥,再拿长剑,皆不妥……
  终究还是没敢硬闯东宫,她的家族赌不起这番失败后的后果。
  洛疏姣合上箱子,慢慢站起身,看向桌案上摆着的几副画卷,终开口,“随本宫去东宫。”
  东宫之中,宫人恭敬奉上茶。
  洛疏姣坐在椅子上,情绪颇为复杂,过了这么些日子,她才慢慢习惯如何称呼。
  她坐下平稳心境,看向宋听檐,声音依旧不稳,“殿下,听闻夭大人昨日进了东宫,一直未曾出来?”
  宋听檐一如既往的闲适,他闻言放下茶盏,缓缓转动手间佛珠,“先生身子不适,往日皆是我亲手照料,如今已经习惯了。”
  这一句话便将洛疏姣后面的话打了回去,她一时艰难开口,“宫中……出了些闲言碎语。”
  宋听檐对这些显然并不感兴趣,并未开口问。
  洛疏姣面上撑不住事,见他不接话,只能斟酌着找了借口,“殿下,夭大人终究是女子,且是皇子们的先生,亦是殿下的先生,住在东宫乃是于礼不合,这般风言风语的难免……”
  “既然是风言风语那便是假的,又何必在意这些话?”宋听檐平静打断了她的话,显然并不在意旁人,“往日她便与我住在一处,也并没有什么于礼不合。”
  洛疏姣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宫里消息何其快,夭枝必然是得罪了宋听檐。
  臣子有病抱恙在身,却扣在东宫,怎么看都是为难人。
  酆惕哥哥又在牢中,她便是想寻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夭枝实在太大胆,她早该知道,如今簿辞哥哥是太子,又岂能轻易冒犯?
  如今便是谁都不知她究竟是生是死,叫人怎不害怕?
  洛疏姣正想着,宋听檐忽而开口,显然是要送客的意思,“娘娘可还有事?”
  洛疏姣自然不敢生出什么硬闯进去的心思,只能岔开话题,争取到让宫女打听里头消息的时间,“陛下卧病在床,有些事总归是要交给我,陛下往日就吩咐过,太子妃位空悬已久,该选人了,不知殿下可有心仪的人选?”
  洛疏姣本是心中苦涩难言,可如今局势已由不得她有女儿家心思,皇位之高总归是叫人高不可攀的。
  往日的簿辞哥哥平易近人,如今已是高不可攀的储君,便是连夭枝那般拿命救过他的,如今也生死未卜,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宋听檐不知有没有在听,他垂眼看着地面,手中的佛珠穗子微微晃动。
  洛疏姣便让宫女递上了各族世家千金的画像,且是万里挑一。
  “还请殿下看看,这些都是本宫亲自挑选的适龄女子。”她伸手指去,“贺家妹妹在京都素有才女之名,生得极美,性格温顺,在人中素有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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