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靠你啦,小将军!”
“哎,这地儿怪瘆人的……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也太厉害了吧。”
“上次真是把我吓够呛啊,不过小将军玩得开心就好,哈哈!”
“小将军年纪不大,真争气啊。”
村人们多少带着一点恐惧,但是新奇又热情,还有人想来摸摸田恕己的头。他们或坐或蹲,让田恕己飘在中央的最高处,如众星捧月一般。田恕己小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兴奋又局促。
“为了更好的保护大家,这城墙可不可以开一些窗呢,小将军?”林济海半跪在地上,认真地抱着田恕己比划比划,“这里太黑啦,大家打仗的时候会摔倒的!”
“可以呀!”田恕己兴奋地伸手,“我,我听说城墙上要放弩炮!我可以放上去吗?”
工匠鲁望盘腿坐在旁边,闻言眼神一亮,大喜:“小将军能造出弩炮?”
“可以!没法带出去,但只要是在城墙里用的都可以!”田恕己用力点点头,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渐弱:“但我不知道弩炮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鲁望一拍大腿,哈哈笑:“这小意思!我回去就给您把图纸画出来!”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黎应晨靠在远处,远远地看着他们,微微摇头。提出的这么快,林济海绝对早就在想要怎么改建这个城墙了。
雀跃的讨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漆黑的走廊深处,似乎传来了遥远的战马嘶鸣声,幽幽回响。
不存在的未来吗?黎应晨笑眯眯地靠在墙上,合上眼睛。
——未来还没来,你怎么知道那未来是不存在的呢?
几百年前孩童的野望,终于在此刻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在被埋进地下那么久后,这孩子仍然留着这个淳朴到可笑的执念——他想保护大家,想成为英雄。
不是悲惨的牲祭,而是和大家站在一起,克服困难,守护一切的英雄。
他会骑着战马,如将军一样驰骋在沙场上。
=
稍晚些时候,黎应晨收到了黑凤村最终的防务报告。
林济海回到村里,清醒过来,方才知道黎应晨选择救他,自己身陷危险昏迷不醒。他大哭了一场,椎心泣血地说仙人糊涂,哭得几乎再度昏迷过去。
林济海的肺脏和头颅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伤势并不算轻。但他没有歇息一天,勉强清醒过来,就立刻投入了事务之中。
听闻这几日他累的几度咳血,却从不休息,红着眼眶,心里憋着一股狠劲儿。
绝不敢让仙人失望。绝不敢让父老乡亲受难。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其实黎应晨没那么伟大,她只是想收服生桩童这个地缚灵,外加喜欢多管闲事而已。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的周围,一点一点聚拢了许多人。
黎应晨拿着厚厚一叠报告,叹为观止,心情复杂。
林济海拖着病体,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他将村中五百青壮男女集合起来,以五人作为一个基本单位,编为一“伍”,由伍长指挥。十伍编为一“行”,每行五十人,设行长指挥。
除了正常轮换的战斗单位之外,后勤补给,传令运输,伤员救护,人人各司其职。每个区域都有负责的行队。
东南防线较长,由五支行队合作镇守,生桩童田恕己本体正是坐镇此处。西侧防线面向耕地,老榕树也许有额外庇佑,分配了三支行队,针女姜堰于此待命。除此之外,又有一支行队在村中巡逻,随时准备听命支援,以备不时之需。连苦作为行动迅速的幽灵,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林济海自己则坐镇两堵城墙中央交界处的瞭望塔,掌控全局情况,作为中央枢纽,直接指挥行长行动。
生桩童镇守的前两个构筑物,毫无疑问是村东南与村西两处城墙。
黎应晨撤去了沙堡系统,留在那里的就是一个夹心状的城墙了。
夹心内是真正的城墙,高度二十余尺,由坚固的石块堆垒而成。夹心外是字面意义上的铜墙铁壁,由田恕己的幻境组成。城墙上灯火通明,宛如堡垒一般,每二十步开设一组窗口。每组窗口分为子母两个,母窗较大,架着一杆固定重弩。子窗位于母窗下方,用以倾倒金汁、滚水等物。
守城之时,先通过窗口御敌防守,直至生桩童的幻境被攻破,再抽刀举矛,准备短兵相接。
毕竟这只是生桩童的幻境而已。一旦尸潮真的攻上来,这看似坚固的第一层铁壁并不一定能撑多久。但是当它第一次破裂之时,会如同震爆弹一样,将每一个正在入侵的尸体打入地底。
“这之后就要看短兵相接的防线了。”林济海点点头,“我们并没有和邪祟作战的经验,姑且按照正常的守城阵型排列。”
一旦到了这一步,每一分钟都是人血填出来的。
时间仓促,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对于黑凤村来说,这是真正破釜沉舟的存亡之战。
男有男防,女有女务,每个青年人的目光都紧张而坚毅。
在这堵城墙背后,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家乡。
生桩童最后镇守的建筑,是位于村中心的村长家。白凝春、村长婆婆等没有战斗力的孩童老人聚集在这里,由最后一支行队与吊树影保护。
吊树影战斗力不强,带人转移的能力却是一等的。一旦村子防线被攻破,立即放弃村阵地战,带着这些人遁入深山打游击,能走多少走多少。必要时候,放弃老人,带着青壮男女和孩童
走。他们是未来的火种。
这一切规划的井井有条。富有人情味,又足够理智,做全了极端预案。黎应晨并没有什么需要修改指挥的地方。
在这一切落定之后,黎应晨的巢穴系统显示如下:
【巢穴-黑凤村】
【当前剩余收入:10034】
【居住生物:人类(数量:724)、家畜组合(数量:560)、针女、瓶女、吊树影、生桩童】
【当前设施:耕地、磨坊、铁匠铺(简陋)、广场戏台(空置)、通灵古槐(C-精良奇物)、村长宅邸(F→D)、村东南城墙(E→C)、村西城墙(E→C)】
【生产队伍:农民(数量:620)、怨力针阵(数量:205)】
【战斗队伍:民兵行队(熟练:10)(D-训练齐整)、黎应晨的邪祟小队(A+-略有成就)】
【防御评级:C+】
【生物力场余量:70%(邪祟衍生物已经可以钻进来了,至于本体可能得再等等)】
【评价:不可多得的落后原生态小村庄,坚固程度约等于屎壳郎掩耳盗铃的壳,但好歹有了壳。你的巢穴能够抵御虻虫大点的风暴。】
作为刻薄又缺德的系统,给出这样的评价已经算是不错了。
人事已尽,一切就等明日的血灾爆发。
黎应晨靠在床头,偏过脑袋,看向窗外血红色的天穹。
天穹之上,群星闪烁。
来吧。她用口型轻声说,看看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吧。他们值得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我们会用自己的双手挣来所有。
我们什么也不怕。
第26章 黑云血灾-诅咒
黎明没有来。
值夜的村人守在城楼之上,没有等到本应升起的朝阳。
辰时已过,丛林依旧伫立在血色的夜空下,幽深而晦暗。
清晨起飞的林鸟茫然四顾,不明白为何仍没有天光亮起。
深山之中传来几声悠远的啾鸣。
吃过了晨饭,所有村人都归正了各自的位置,严阵以待。
黎应晨没敢睡到太晚,早早地就来瞭望塔上等候。从早上开始,她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内部沸腾,心跳快的不正常。她靠在高台上,凝视着夜空,血幕遮蔽了满天繁星,只留下浓郁的不祥感。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林济海低声对旁边的村人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村人搬了一张躺椅上来。林济海将黎应晨请到躺椅上,给她递了一碗水:“黎小姐,先休息休息吧。等战斗开始,我再叫您。”
“谁也不知道血灾何时开始。您的身体要紧。”
黎应晨阖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夜卜的后遗症不是盖的,她的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很快就已经浅浅入眠。
十秒之后,她猛地睁大眼睛,一跃而起,把林济海吓了一个激灵。
“不对!”黎应晨的声音毛骨悚然,“血灾早就已经开始了!”
“通知下去!所有人!不要长时间闭眼,不要小憩,不要睡觉!如果旁边有人正处在睡眠中,立刻叫醒他!”
她的声音同时回响在指挥塔上与心灵链接里。
所有阵线上的鬼祟们同时抬头,将指令一层一层的传递下去。
这也正是黎应晨坐镇瞭望塔的原因。她本身就是一个传令中枢——如此高效精准的信息传递,在这样原始的时代,几乎能让每一个指挥官嫉妒到发狂。
很快,村长家的吊树影就传来了回应:“不行,叫不醒。”
“有几个老人孩子,昨晚紧张的一宿没睡,早上就睡着了,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们怎么推都醒不过来。”
黎应晨立刻指示:“不择手段,用你能用的所有方法!”
哪怕剁掉几根手指,哪怕捂死,也要让他们醒过来!
大家尝试了窒息,火烧,都没有用,唯一的办法只剩下剧烈的肢体伤害。有人拿着刀不忍地比划。村长婆婆制止了他们,抽出一组长针,扎进几个特殊的穴位。几秒钟之后,那几个孩子和老人凄厉地惨叫着醒来,疼的惨了,一个个都在发抖,冷汗湿透了全身衣裳。
如果没人发现,他们大概就此一梦不醒了。
“有,有鬼……”老人面色惨白地裹着毯子,“梦里有鬼啊……!”
——在他们沉入梦乡的那一刻,一张巨大的惨白色的鬼脸一下子占满了眼前的黑暗。
如若自己醒不过来,那么梦魇会帮你去死。
林济海盯着漆黑的夜空,面色凝重:“这并不是一场如凡人围城一般的战争……至少不只是。”
百鬼夜行,无孔不入。
第一波攻势,从梦中来。
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所有睡着的人都被叫醒之后,不知名的梦魇偃旗息鼓,就此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平线上出现的密密麻麻的黑点。
直到它们靠近到城墙脚下,大家才看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人。
是扭曲的,脖颈断裂的人。他们仰躺在地上,四肢关节向着反方向弯折,脑袋不正常地仄歪着,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脸上带着大大的喜悦笑容。
就像某种节肢类昆虫,反曲的手臂关节枝枝叉叉,一个叠着一个,向这里爬来。
漫山遍野的巨大人虫,就如同蝗虫一般,枝杈着扑了上来。
“咿额!这玩意儿好恶心!”黎应晨狂搓鸡皮疙瘩,“人脸蟑螂!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济海生长在东北山林,并不知道她所说的蟑螂是什么东西,只是捏紧了城墙边沿:“重弩准备!”
村人们以伍为单位,如预演时一样呼和着,协同搬运,将一根根长箭搭上重弩,自有他的队友们齐心合力调整重弩方向,簌簌的破空声划破寂静的夜幕。
庞大的守城器械开始运行。
直到真正看到这些机扩的时候,黎应晨才知道自己以前看的古装片有多潦草。一台守城重弩的运转至少需要五到十人各司其职,两人才能合力转动给重弩车上弦的辘轳。一台重弩车上可以装填十四根重箭或者六十四根轻箭,传令官高声呼和,扣下击发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飞矢如雨点一样砸下来。
黎应晨朦胧地想起来,历史上的连弩车出现的时间好像很早,早在春秋典籍《墨子》上就有记载。
古人从来没有现代人想的那么无力。
噼啪!
无数只人虫顷刻间被箭雨钉在了地上,凄惨的哀嚎挣扎着。
有用。但是没有人松懈。村人们的动作井井有条,高喊的喝令声此起彼伏。
这东西长得太瘆人了,很多人在恐惧,但是没有一个人选择逃避。
“柳老二,你可别吓死在这啊!”有人壮着胆子高声笑。
“闭嘴!放你的……的屁!这群东西都得死!我爹和我媳妇还在后头呢!”柳武的声音打着抖,却是大喝一声,拼命地摇动起转杆来。他腿肚子都在哆嗦,偏偏生了一膀子好力气,吱扭吱扭两下就把辘轳转到了位,咔一声上好了弦。旁边笑他的那个村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重弩的弦极粗极紧,他们两人合力也才刚转回来一半。
众人哄堂大笑。
几轮齐射过后,地上留下了难以计数的人虫尸体。这些尸体仰躺在那里抽搐,弯曲折叠的四肢蜷缩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昆虫。
黎应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有想到具体是哪里有问题。
只是,人虫们似乎并不像人类一样脆弱,有的被撕裂了头颅还能动,一路爬行一路滴答着脑浆。哪怕经过了很多减员,第一波幸存的人虫,也很快就爬到了城墙根下。
他们像是活人大小的虫子一样,顺着墙壁爬上来。
在城墙之上,除了操纵重弩的村人多为力壮男子,还有许多女子行伍。她们竖起头发,穿着短打,五人一组,在城墙上支起巨大的锅灶,用巨大的木铲奋力地翻炒着。每隔三十步都有一组这样的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