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教他最心痛的是,他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和用心,仅因为他的一次被迫失误,便都被她抹掉了。
最教他心痛的是,他爱她到骨子里,她如何能这样判定他?
无法,他不会同她置气,他还是爱她,且待她自己静一会,他便会去哄她。
是他不对,李晟轩无奈看了看自己掌心,所有错都是他的错,他的娇娇阿意永远都是对的。
听禾侧脸余光瞟了瞟马车内的人,又看了看独自骑马走在前面的王妃,无奈摇头叹气。
这两人,方才还有说有笑,这不过眨眼间便又闹了别扭。
王妃那话说的重,也不晓得王爷是否真听到心里去,只盼这两人早点和好如初罢。
……
两日后,长安城。
天寒大雪长安道,五陵才子锦袍新,马蹄乱踏琼瑶草。①
李晟轩一早便收拾周整,上朝去了。
儒王此次扶沙之行,化解疫毒,救死扶伤,劳苦功高。
平安归来更是令一众大臣刮目相看,原以为此行必死无疑,二皇子李樽徽力举儒王前去时,众臣便已心知肚明此乃皇室兄弟间的恩怨,看来太子和二皇子此次对除了三皇子是势在必得。
不想这三皇子非但没有因病死在扶沙,竟还医好了扶沙患有疫毒的百姓,毫发无损地归来了!
羽皇第一次正眼瞧这个被冷落多日的三儿子,他一身书卷气,不卑不亢地如实禀报在扶沙所遇之事,以及最终解决方法。
他看了看一旁面不改色的太子,轩儿此次有勇有谋,立下显赫大功,自然当赏。
但同时也为了刺激懿儿上进,让他产生危机感,他金口一开,赐了李晟轩最丰厚的一次奖赏。
金银珠宝等不谈,最重要的是赐他益州刺史职位,外加益、苍两州大都督职位。
羽皇此次赏赐有自己的盘算在其中,益州临近梅国,当地人很多都是流着梅羽两国血,将益州交给轩儿去管,再合适不过。
此外苍州乃原珏国固阳区,是懿儿打下来,将苍州的军事权交给轩儿,这样更能让懿儿产生危机感,愈加奋进。
轩儿跟懿儿不同,宅心仁厚无甚野心,正好弥补懿儿的不足,只盼太子能懂他的用心良苦。
此赏一出,别说朝中大臣,整个京城的权贵全都炸开了锅!
李晟轩面上恭敬叩谢圣上隆恩,心中却波澜不惊,因为他早已看透父皇此举不过是为了激励皇兄。
不过有了这些职位总比没有好,行事总是方便些,这才第一步,于他来讲还远远不够。
朝中打心底里最得意的要属孙尚书,先前苏太傅还在时,只有他们俩看好三皇子,如今他蒙冤离世,整个朝堂便还只有他一个人站三皇子这边。
但他从未动摇,因为有些道路艰难一点,但他认为那是正确的道路,那便会一直走下去。
李颢懿面上祝贺三弟,替他感到高兴,实际上拳头早已在身侧捏了又捏。
抢他的女人,还抢的他权利,呵。
不过一个梅人之子,属于他的东西他早晚会拿回来!
姑且先等你嚣张欢喜两日,后面就让你知晓,什么叫做血浓于水,嫡长于次!
如今你既然敢撕破脸跟我争锋相对,那我也定会叫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手足残杀。
他嘴角暗勾,留给李晟轩一个阴霾的眼神后便负手大摇大摆离开。
李晟轩一面接受着诸位朝臣的道贺,一面默然看着皇兄逐渐远去的背影,品味了一下他最后的那个眼神,神情莫测。
赏赐是上午给的,各吃瓜的权贵小姐下午便火速聚到了一块。
云芙依啜了一口清茶,道:“秦姐姐,我就说你钟意三皇子,早该表明心意的!你看这如今人家三皇子又是封王,又是升官儿的,娶的那正室竟是个没名堂的酒楼舞姬!全教那庸俗脂粉捡了大便宜!”
站在角落里的景言听了此话,紧了紧玄冥剑,眉头蹙起。听别的女子这样诋毁师父,心中不爽至极。
秦可书:“害,这会的事早先谁会知道呢,那时候三皇子身份如此敏感,爹爹也定是不会同意我同他之事。”
“亏你还为了人家拒了好些大户公子的提亲呢,没想到人家不声不响地竟当众求娶了个肮脏舞姬,你们说这三皇子也真是的,什么眼光……”
云芙依不依不饶,秦可书脸色越来越差,孙文茵不停地拐她,她才后知后觉闭了嘴。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昌平,见她对她方才的发言并无意见,便又大胆起来,盯上了一旁喝闷酒的宋觅。
“诶?宋妹妹应当也是喜欢三皇子这一款博学文雅的罢?嫁过去做个妾室也不赖呀!”她刻薄地调笑宋觅。
如今宋觅没了爹,家中没了顶梁柱,她不守孝三年,成日里似疯非疯的做派,引得外面闲言碎语颇多。
云芙依同她交情一般,流言往哪边倒,她就到哪边去跟着一起嚼。
闻言,宋觅倒酒的手一顿,鼻头酸涩,瞥她一眼,不作多言。
景言自远处投来关切的目光,她却当没看见般,又一杯接一杯喝。
“三哥好歹乃我皇兄,儒王妃乃我皇嫂,宋将军是为国牺牲。讲话之前过过脑子,云妹妹。否则我当你是看不惯皇家姊妹,连我一起骂呢。”昌平欣赏着今日新涂的豆蔻,懒懒道,却压迫感十足。
云芙依默默咽了口唾沫,连忙挨孙文茵再紧点,捡起桌上的珍贵荔枝吃,一个字不敢再多说。
昌平公主朝远处的景言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给自己捏肩,继续道:“三皇嫂我接触过,人不错,你们以后见她都恭敬点。”
景言暗自翻个白眼,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今日就看在你为师父说话的份上不计你这一仇,等以后师父复仇大计完成了,我定要让你这个端架子的公主尝尝屎的味道!
他百般无奈地靠近她,跪坐在她身后的绒毯上。
她们今日是在齐月楼的上好椒房中聚会,椒房本就御寒,加上屋内四角都有丫鬟看管燃烧的木炭,遂屋中温暖至极。
矮几上燃着徐徐香炉,室内的小姐公主都暖的倦洋洋的。
景言撩开她垂在后背的青丝,便能看到她薄薄轻纱下的雪白肌肤,他无声垂眸,别过头去。
不料伸手触碰到时竟毫无衣料的阻隔,直直触上她光滑柔软的肩颈!
他诧异地回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竟褪掉了外面罩着的一层薄纱,只着里面抹胸金丝刺绣长裙。
昌平侧了侧头,下巴有意无意地摩擦过他的手背,朱唇明艳,但他却丝毫不感兴趣,面无表情地开始揉捏。
他手指的薄茧触感明显,以及露指手套上的皮革条冰凉的让昌平酥麻震震。
她闭眼享受了一会,倏然不满道:“没吃饭吗?”
闻言,景言加大力道,他先前收着力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失手将她掐死,没想到她还嫌自己力道不够。
他这一使劲,昌平立马感觉任督二脉都通畅舒爽了,她顺势懒懒靠到他怀中,景言躲闪不及,只好任由她靠着。
她身上有浓郁木质沉香味道,一条香软靠在他坚硬冰冷的玄革上,怎么瞧怎么暧昧。
在场众人皆不敢吭声,只有喝闷酒的宋觅,在没人注意的一边,眼睛红了又红。
……
李晟轩下朝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寻找竹意的身影。
“阿意呢?”
他带着室外的风雪,找了院子和里屋,都找不见她。
虽然他对父皇的赏赐感觉一般般,但告诉阿意,她定是会欢喜的。
“姑娘方才收了一封来信,出门去了。”文心瞧了瞧三皇子外袍上还未散去的雪花,如实道。
闻言,他先前的兴奋一扫而空,垂眸沉思片刻,问道:“可知是谁的来信?”
又飘雪了,文心朝院子四周看了一圈,往走廊里处靠了靠,躲避冰凉雪花。
随即双手揣在袖中,若无其事地东瞧西瞧道:“姑娘不让说,文心断然不会告诉王爷是太子府派人送来的信。”
说完,她还怕三皇子没听清楚,借口要去帮姑娘收拾杂物,同他福个身后,一边走一边哼着自制的小曲儿:
“太子府呀~太子府~臭管家呀~臭管家~谁都不告诉呀~谁都不告诉……”
李晟轩抿嘴笑笑,成功接收到信息,并暗自决定这月得给文心这丫头加月钱!
实乃在他回府前的一刻钟,竹意先他一步出门去。
彼时李颢懿听闻杜攸安竟然跑去扶沙找三弟了,他气地抓狂!
后来又发现叶一晴与阿址那思诘里应外合背叛他之事更教他疯癫!
今日父皇又将他打下的苍州军权给了三弟,真是事事不顺事事不顺!
【作者有话说】
【注解】
①引用自《五位》――宋代释慧温
第三卷 蜀山
第61章 身份败露
◎又是这间该死的密室◎
他在下朝之前就命管家给儒王府王妃送了信,指明要她本人亲启。
竹意收到信后,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去赴约。
李颢懿说想她,正巧了,她也好想他,想去采访想他如今失去宝贝侧妃的感觉。
她哼着歌儿,回想起上次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离开之前,她在他脸上踹的那个脚印子,便愉悦不已。
坐在太子府派人来接的轿子里,不禁感叹一下,真是,皇室的轿子都精致,就是儒王府的轿子那么寒酸呢。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稳稳停在太子府门口,竹意整理好面纱,跟在管家身后进入。
本来儒王妃和太子单独见面就不是什么合理体面的事情,所以她没有带婢女和侍卫,省的惹人眼球。
“诶?不去大堂吗?”
走着走着,发现管家并不是带她走的上次那条去大堂的路,竹意不免有些疑惑。
“回王妃,殿下今日在书房等候您。”管家恭敬弯着腰边走边答道。
“书房?”竹意凝了下眉,杀手对陌生去处具有惯性警惕。
管家微微颔首,但她却不禁质疑,这李颢懿搞什么名堂,莫不是认为她喜欢李晟轩这种文学类才子,遂自己也想露两手?
寻思着,不一会两人便到了书房门口。
管家上去敲了敲门,禀报后,便同竹意行个礼退下了。
她听到了方才里面传来的久违的声音,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他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她先前在路途上的开心到了现在这会,似乎也不剩多少了。
理理衣裳,缓步上前推开门――
只见那人黛色外袍,玄色腰带,太子玉佩。
听见来人声响他也不做反应,仍自顾自执笔在书桌前兀自画着什么。
虽然他收拾地精致,可竹意还是留意到了他眼下一丝青痕以及眼神中的疲惫。
她带上门,面对面立在他桌前,静默不语,安静等他作完手中画像。
“你爱他吗?”
半晌,那人停下笔,抬起疲惫的眼睑问她。
“重要吗?”
她不直面回答的他的问题,却反过来回问他。
“都不怕死地跑到扶沙去找他了,肯定是爱的罢。”他轻蔑一笑,嘲讽不已。
“他如今是我夫君,他的生死我自是在意。”竹意斩钉截铁道。
他嗤笑加剧,虎牙重现。
“你是在责怪孤没有将你纳进府中?”
“攸儿不敢。”
“那你在意他的生死,就不在意孤的生死吗!”
她平静地态度像一点火星,倏然引爆了他这颗炸弹,他重重拍案,暴躁冲她怒吼。
先前作画的笔在桌上断成几截,“哗哗”滚落下地。
“太子金贵无比,天之骄子,有谁敢觊觎你的性命呢?”
他的怒火竹意置若罔闻,换做别人此刻早该被吓得发抖,可无奈她不是人,她就是胆大包天。
“哈哈。”他望天一笑,“谁敢觊觎?”
他蓦地一把钳制住她白皙的手腕,拧了一下最内侧靠墙的机关,原本严丝合缝的墙乍然出现一口狭窄的通道。
李颢懿暴躁拽着她往里去,竹意却一点不挣扎,敏捷跟上他的脚步,还不忘回首打探身后出口模样,以及通道周围材质。
只是这通道漆黑无比,里面幽静森冷,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对血腥味早已烂熟于心的她,一闻便知,这地方肯定一月之内见过血,论这气味的腐臭程度,最多也不超两月。
近期内死的跟李颢懿有关的人除了叶一晴和阿址那思诘外她也没听闻有别人,如此推测来看,这地方可能是李颢懿专门用来杀人灭口的。
一路跟随,竹意一路冷静分析,只是路途中好似有什么飞虫扎了一下她的鼻翼,感觉有些不适,她下意识拿手揉了揉,敏感地寻思如此密闭幽暗环境怎会有飞虫?
可待她揉捏鼻子时发现又什么感觉都没有,兴许是方才鼻子碰到什么东西了,她误以为被扎。
李颢懿将她拽进来后,转身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圈在自己怀抱与墙壁之间。
他嘴角危险一勾,盯着她面不改色口脂嫣红的小脸,饶有兴致道:“你不害怕?”
竹意扬起小脸,两人嘴唇一指之隔,她挑衅回问:
“我应当害怕什么?这间密室?还是……殿下你?”
她方才进来视野开阔之际,便已将这间密室打探了个透彻,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刑具,中间一面深墨色池水。
想必这地方就是他平素里折磨人的惯用密室,至于这池水,她嫌弃地瞄了一眼,空气中那股久久萦绕不消令人作呕的味道想必就是这池水散发出来的。
如若她没有猜错,这池水里是无数在此亡命者的血液!
“你方才讲……谁敢觊觎本太子?”他用手背摩挲她的脸颊,笑容邪魅莫测,“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胆大的人吗?杜攸安姑娘,亦或是……竹意姑娘?”
他嘴唇开合,缓缓吐出后面四个字。
竹意微笑僵了僵,眼睛逐渐睁大,瞳孔震颤。
她的反应,他满意至极。
他松开她,阴霾看着她向后退了几步,他自怀中掏出一副细致折叠好的画卷慢慢展开来――
上面两位笑靥如花的女子,正是她和乐卿。
在书生为她作画之前,她生平就只有过一幅肖像画,便是跟乐卿一起的。
她们原是打算将这副画好好埋葬起来,兴许看数年后,她们俩穿回现代再将这画挖出来,这样就可以证实,她们的这场穿越是真是发生过,而不是两人的一场梦。
没想到,此刻,这幅画竟成了落在李颢懿手里的证据把柄。
第62章 身份败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