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轩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
将纸包放她手中,自己则将她方才咬剩下的月牙儿甜糕,斯文地在手中掰成小块小块地,优雅进食。
竹意早已习惯李晟轩的讲究了。
他是这样,穿衣服要打整地干干净净,吃东西要慢吞吞。
她摇摇头,确实跟她这种糙人不太一样。
“你最近都是早出晚归,边防战况如何了?”
询问着,她又吃了两块,数了数,还剩下两块给书生吃。
马车摇晃,将遮掩轩窗的流苏帘子晃地叮铃作响,那帘子下的流苏是竹意找了玛瑙和贝壳穿的。
在寥无人烟的街道上很是清脆悦耳。
竹意发现,最近只要她一提起战事,李晟轩原本轻松的神情总会立马变得沉重起来。
她甚至有时候猜想,是不是他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才能轻松一会。
“很棘手。”
半晌,他透过摇晃的车帘看了看外面,垂下眼眸道。
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令人心疼,竹意很是不解,一向淡然就事论事的他,为何最近屡屡出现这种神情?
“怎么了?陛下不是已经派李颢懿和宋姑娘去边防了吗?”
竹意弯腰侧身,钻到他怀中,抬起脸从下面看他垂着的眼神。
原本想逗他开心的,可这一看不得了,她似乎看到了他眼角有些晶莹的湿润。
她吓了一大跳,心软不已,不待他回答,她便赶紧安慰转移话题: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
跪坐到他旁边,将他的脑袋抱进自己的怀中:
“轩轩,你知道嘛,我先前都不知道原来今纾舞蹈功底如此扎实,她平素里怯怯懦糯的,跳舞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嚯,那身姿,那身段,啧啧,我一个女的都忍不住流口水!”
“阿意都没特意为我演奏过。”
他在她怀中扬起脑袋,委屈巴巴地哼唧一句。
竹意抿嘴,见他无事了便立马撒开了手,他知道他在吃什么醋。
“咳,这好说呀。我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杜头牌,一般不轻易单独给人演奏的,我只给太子和天子单独演奏,你想看我演奏还不简单,你成了太子爷,我天天给你跳。”
“一言为定。”他忽然正经道。
“哈哈,好,一言为定。”她并不当一回事。
凤栖阁,皇宫中公主寝殿。
昌平自及笄后便搬到凤栖阁,跟母妃分开住了。
但盛安母妃比较强势,她又刚及笄不久,便现下仍然跟她母妃,也就是淑妃住在一起。
眼下等竹意彻底到了凤栖阁歇脚时,已经辰时了。
正好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时辰。
这是竹意第一次来公主居住的地方,虽未专门打量,但这修造的豪华和精致之感也是无法令人忽视的。
不得不提的是这凤栖阁的下人,真是竹意所见过的最规矩最有素的了!
纯熙和今纾知道今日竹意要过来,她们一早便已经收拾周整在凤栖阁前堂等待着。
得知她到了后,更是亲自出来迎接她,一路带她进了后院。
并未似齐月楼或是儒王府那样弯弯绕绕的路,穿过大堂后方,是几条鲜明交错的纵横。
因为凤栖阁很大,遂里面打造得方正又敞亮。
景言瞅着昌平端着身姿给他师父带路,那一脸懂事客套样儿。
她早上起床时发了多大的脾气,他都不想说。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小轩等竹意的那种氛围感,羡慕住了~
哈哈,闷骚小景言和纯熙真的好好玩呀,明天给大家放一个小轩的小剧场~
第96章 特殊宫宴
◎我的意思是,我会一直爱你◎
一个时辰前,凤栖宫。
景言进门后,看着昌平的塌前又齐刷刷跪了一排下人,他面不改色。
毕竟这种戏码在凤栖宫早已是常事。
昨夜是她自己说今日要卯时就起,让贴身宫女到点唤她起床更衣。
结果眼下到了卯时,宫女揣着胆子来唤她,她就又开始冲人家发脾气。
景言扬扬手,满地的下人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连忙对着床榻行礼而后陆续逃了出去。
他走到床边,看着她正面朝上,青丝如瀑布,规矩躺在床上。
哪怕她此刻闭着眼睛,脸上的愠怒也是一览无遗。
盯着她看了一会,开口道:
“公主殿下,卯时了。”
他声音没有温度。
“滚。”
床上的美人忍着怒火,双眼紧闭,不耐烦地从嘴中挤出一个字。
“儒王妃的马车已经在路上了。”
“滚!”
“……”
景言看着她的白皙小脸,她嫣红的小嘴里一直只吐出这一个恶毒的字,他颇有种想用玄冥将她削成片的冲动。
昌平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她也到了忍耐的边缘。
仿佛他只要再多说一句话,她就要立刻起来发飙。
“李……”
景言原本想点她大名,不料他名字还未叫出口,床上的人“咻”一下坐起来,捡起身后的枕头就朝他扔过来!
“本宫叫你滚啊!!!”
她暴躁大喊,怒目圆睁,由于火气上脑,整个脸蛋瞬间通红。
他稳稳接住她扔来的枕头,趁她发怒大喊时,眼疾手快地给她嘴中喂进一物。
昌平恼怒,正欲再凶他两句,可猝不及防――嘴中却传来冰冰凉凉的甜意。
“你给本宫吃了什么?”
她警惕地瞪向他,却并未将口中之物吐出。
“毒药。”他冷冷道。
见她坐起来了,为防止她再躺下,他用玄冥挑了架子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大掌一挥,给她披到了肩上。
“该起了。”二人沉默对视,他缓缓道出这三个字。
他说毒药她自然不信。
她们主仆二人已相处多日,她也日渐了解了景言的性子。
昌平已经看出来了,景言是个很有脾气的护卫,他的内心一定不是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这样顺从。
他偶尔忍无可忍的时候会暴露一下,但她都纵容着他。
没人敢在她面前这样,但她允许他可以。
无碍,她喜欢看他一副不愿却又不得不顺从的样子。
她也有信心,他有朝一日一定会心甘情愿地顺从她。
就因为她是公主。
口中这块冰凉让原本烦躁的她火气不知道去哪了,方才浓厚的困意也无了。
昌平拢了拢他给披的衫子,慵懒别过视线,随意命令道:
“进来为本宫更衣。”
门外听见吩咐的两位宫女这才敢进来利落地伺候公主起床更衣。
她们二人感激地看了一眼景言暗卫,今日若不是他,估计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打。
景言则默默退至角落,昌平现在换衣也不让他出去了,他只好自己侧过脸不去看。
只是偶尔不小心转头时还是会瞥见一二,可他对她一点不感兴趣。
怪就怪他的面具有点沉,每每这时,总会压红他的耳朵。
“这是曲谱,我已命人抄写了两份,你*们瞧瞧。”
竹意将提前准备好的《九鸳》谱分发给她们二人。
外加一本舞步图册给了盛安。
“上回在王府已见识过今纾舞姿,原本我还没有信心,但看小今纾跳舞之后,我觉得若是勤加练习,初九定能惊艳四座!”
她期待地看着小今纾道。
别说竹意,这是今纾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练习舞蹈,她如珍宝般捧着竹意给她的图册,一页一页翻阅,眼中都是欣喜和明亮。
“谢谢嫂嫂~”她自图册中抬眸,冲竹意甜甜一笑,“真想这一天快点到来!”
她天真道。
竹意和昌平都沉默了片刻。
片刻之后,宫人拿来了昌平的古琴,锦茉也抱来了竹意的琵琶。
三人一同转移阵地到凤栖阁后花园。
穿过垂花门,入目是一片碧绿大池塘,池塘周边种满了姿态各异的名树,有云朵状、鸟雀状、伞状等。
连接到对面是一拱半圆石桥,对面是一方较大的亭台,亭台周遭一圈是格外造出的一圈沃土,里面种的是各式花草。
池塘将亭台围在正中央,亭台的后方还有一条笔直小径,沿着这条小径直去,是一座精致的阁楼,再往远看,似乎在阁楼的后面又是一座茂密花园。
她们三人今日就在此亭台中练习。
宫女将昌平的古琴架好,盛安也提前换好了衣裳。
在演奏前,她先给她们讲述了此曲原本的来历和它所表达的寓意。
演绎曲目最重要的是情感代入,所以创作者的背景故事是必须要了解的。
这是一首为悼念亡妻所作之曲,在长安颇为有名。
但个中细节还是得由竹意来为二人讲述清楚。
待她娓娓道完后,公主二人都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很好,她要的就是她们的这种感觉。
见状,她提起裙摆,缓缓舞一遍原样给她们看。
就这样,蓝天,白云。
小桥流水,凉亭。
享有长安盛名的杜琴姬在碧塘中央起舞。
身心投入,游刃有余。
仿佛早春翩飞的梦蝶。
盛安在一旁看的双眼亮光,上扬的嘴角是抑制不住的惊叹。
她在脑海中幻想,幻想那位文人与他妻子的浓情蜜意,幻想他妻子去世后,他泣血写下此曲的肝肠寸断。
她还幻想,幻想跳出此舞步的人是她自己,她穿着轻盈鲜艳的纱裙,在大堂中表演。
大家都为她鼓掌。
纵使昌平平素爱端架子,但此刻也确实教这支舞蹈所惊艳,况且这还是未配乐的舞蹈。
不知是谁这么有才,能编出如此翩若惊鸿的舞步!
难怪大哥三哥都为了这三嫂争得不可开交,确实不同凡响!
而在离她们不远处的池塘边,景言也正目不转睛。
他只见过师父杀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师父跳舞。
她跳舞的时候好温婉,没有一点杀气,全然不像她平日里狠厉的模样。
但也还是迷人,他总认为,师父怎么样都是迷人的。
一曲舞毕,竹意微喘。
盛安激动地鼓掌。
因为竹意常年习武身体素质好,这舞费体力,但她不在话下。
而看了一眼满脸都是惊羡的盛安,她只觉得她跳完这支舞可能得累得够呛……
接下来便是拆解谱子,领着昌平弹奏。
她们三人就这般,日复一日地,下定决心将这支曲子练到炉火纯青。
……
时间眨眼。
三月初九,皇宫长倾殿,晚宴。
长倾殿一般是宫中用来接待别国来的使臣和贵客之地。
李晟轩说皇帝让皇室兄弟姊妹都要去,还得带上家眷,以表重视之意。
正巧,竹意教了将近十天,她也想验收一下成果。
皇室的兄弟姊妹早早地就带着家眷落座了,她今日着了一身杏白,跟李晟轩身上的是同一匹料子。
上面有暗绣的梅花,夫妻二人腰间别上了情侣同款铃兰玉佩。
他们二人来的最早,因为李晟轩今日本就在宫中忙活,竹意又是个不爱墨迹的,她在家利落收拾了就赶紧来了皇宫。
此次参加宴会的除皇室外还有朝中那几位重要的大臣。
其实她一直都很想会见一下孙大人,但因为有李晟轩很多时候可以做中间人,她都没有亲自跟孙大人交谈过。
再说她现下身份还未袒露,恐贸然找他有点唐突。
皇帝的座位在大堂正对门口,九步玉阶之上。
其余的席面位置对称分落在两侧,中间留出一条宽敞道,是由金丝毯铺路。
两边的席面都是矮几和狐狸毛的圆形坐垫,矮几上摆满了茶点。
东面坐皇室子孙,西面坐各位大臣。
西面距离皇帝的第一张桌子是空出来留给殷国来的使臣和皇子。
竹意此刻跪坐在矮几边,无聊地将自己的玉佩和李晟轩的玉佩拿起来对照着把玩。
两枚玉佩里的小字连起来是一句完整的诗: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李晟轩,你之前为什么想到送我玉佩呀?”她突然扯了他的袖子问道。
此时下人还在忙着四处打点,他们来太早了,别的重要人物一个都还没来。
他已在她身侧就坐好,然后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稍微有点褶皱的衣角。
“嗯?”她问题突然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稳了一下道,
“在蜀山的时候你的那枚翠玉佩不是摔坏了?当时就想着日后有机会再送你一枚新的。”
她怔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乐卿的翠玉簪子,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缘由。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停下自己手中的事情,看着她认真道:
“虽然无法弥补你摔坏的那一块,但我希望我送的这一枚,可以填补原来那枚玉佩的空缺。”
他说这句话时,似乎格外俊朗清秀,竹意感觉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就是在她一直憋住的一口仇恨之气里,鲜活地跳动了一下。
“不一样的……”
心中虽然感触,但她却还是嘴硬。
“嗯,不一样。”
他的白色绾发带垂在肩头,漫漫书生气。
“所以我可以将这枚玉佩碾碎,再融成一样的形状,填补进去。若是不够,便将我这枚也碾碎填进去,直到填满为止。”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轩主,不若还是下属去买罢?”知念惶恐道。
“不必了,重门巷实在太远,以你的轻功在回来的路上可能就凉了。”
李晟轩固执道。
他比卯时还早起了一个时辰,半夜里凉意嗖嗖地便迅速梳洗更衣了。
此刻他在朝服外套了一件玄色貂毛斗篷,银杏面具将脸遮得巧妙。
“可……”
知念还没可完,李晟轩抬手制止了她,随即提起脚步一点便消失在夜色里。
知念在他身后止不住地汗颜。
什么叫“以她的轻功在回来的路上就凉了”
她的轻功是念意轩里轻功最好的,轩主这人,想自己去买还不好意思直说。
……
李晟轩一袭黑衣立定于重门巷的早糕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