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渴求太多,现在的他们和五年前没有太大差别,槐翎还是那个槐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苍恃还是原来的苍恃,一模一样的胆小。
现在的他躺在沙发上,几乎是刚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空气里充斥着花香,甜滋滋的,有时候槐翎过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很细微的花香味,他总是趁槐翎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闻她身上的香味。
槐翎完成了调查后只觉得有些口渴,她啤酒喝多了,只能出去再接些凉水解渴。
她走路很轻,在冰箱里接了一杯凉水,沙发上的苍恃睡得很沉,槐翎趁着月光盯着他的脸。
他盖了张薄被,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手臂在月光下白得没有血色,上面有刚长好的伤疤,还有些快要消失的疤痕,靠近锁骨那一片有一道疤痕很长,直接延伸到他的胸膛。
槐翎原本是对人的外貌没什么特别注意的,不过只要仔细一看,他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如果说脸的天花板是殷肆的话,苍恃只比他差了一点。
和殷肆那张可以用妖孽来形容的脸相比,苍恃的脸偏老实,就跟那种问他口袋里有几个子都会老实回答的老实人一样,一看就知道不会耍心计,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的人,偏偏长着这样的脸的人跑去参军了。
这不是等于把自己逼上绝路吗?槐翎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边喝水,边盯着他的脸看,也不知道是她吞咽的声音还大,还是这月光晃了苍恃的脸,苍恃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无神,完全没注意站在旁边的槐翎,揉着眼睛就下意识往槐翎的房间走去,因为动作太过自然,槐翎没能弄明白他是醒了还是没醒。
这大半夜的进她房间是要干嘛啊?槐翎放下杯子跟了过去,像猫一样踮起脚尖悄无声息,苍恃推开房门,又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卫生间。
他没有开灯,在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槐翎也跟着进了卫生间,因为太黑,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手电,正想打开,下一秒就传来了水声。
她拿着手电的手僵在原地,而后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没边界感了。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他在做什么,槐翎可不想看到不该看的,她迅速把手电放好,又垫着脚尖溜了出去,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还没睡觉,她赶紧冲进自己的被窝,装作已经入睡的模样,但是那水声怎么还没有结束,尤其在安静的夜晚里特别明显,槐翎只能紧紧闭着眼睛,用被子捂住头试图隔绝掉声音。
她都要快点忘记尴尬二字要怎么写了,槐翎快要把自己闷死的时候,终于听到冲水的声音,然后是打开水龙头清洗,又是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她的房门被关上。
再等了一会槐翎才坐了起来,她用力呼吸着,现在是彻底没了睡意。
不管怎么样,她明天就要搬去一个三卧室的房子里,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祝译就在厨房忙着研发新的菜单。
苍恃还没有体验过祝译的厨艺,他还有些没睡够,坐在沙发上发呆,在看到槐翎从房间出来后,他才拿上牙刷进洗手间。
槐翎又从里面听到了水声,她咬咬牙当做没听见,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提出来才好?!
“你们都醒了?来吃早餐吧。”祝译心情很好,她哼着歌把早餐都端上来,槐翎早就猜到会有什么东西摆在桌上,她不慌不慌地拿出一杯果汁放在自己手边,然后自然地坐在主位。
苍恃刚洗漱完出来,原本充满期待地坐在中间,然而在看到桌面上都有些什么东西后,他的表情很明显僵住了。
“快吃吧,一会我去买菜。”祝译看着迟迟没有动手的二人,用温柔又如同恶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槐翎先给自己灌了一口果汁,然后才像英勇就义一般闭眼塞了一块泛着绿色的炒蛋,她吃得又快又多,竟然没几分钟就吃完了。
苍恃忍着想要吐出来的冲动,见槐翎这么勇猛,自己也学着她闭眼塞进嘴巴里。
“好像蜂蜜放多了些…”祝译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回想自己的菜谱,“明天我再改良下配方。”
“我做吧,以后都我做,行吗?”苍恃捂着嘴巴说,两滴冷汗流了下来,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强大,恐怕现在已经倒下了。
槐翎什么话都没说,她用果汁漱口去掉嘴巴里的怪味,优雅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而后她酝酿已久的话语终于说了出来。
“我们搬家吧。”
“为什么?”“啊?”祝译和苍恃都纷纷转头看向她。
“这房子太小了,我住不习惯,再租一套有三个卧室的吧。”
说完,她用充满期待的的眼神看向祝译,她头一次这么希望得到祝译的认可。
“可是,这个房子住得也挺舒服的。”没想到祝译撇了撇嘴,没有注意槐翎投来的眼神,“而且周围也很方便,我都跟菜市场的大姨混熟了,她说以后我去买菜都给打折。”
槐翎握紧了拳头,只好看向苍恃,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总不能一直睡沙发不是?
“我倒是无所谓。”苍恃说道,“你们要搬要留都行。”
“你要是一直睡沙发,那对身体太不好了。”槐翎笑眯眯地看着他,用着前所未有的甜美声线为他解释睡沙发的不好,苍恃还没听过她这么说话,耳朵悄悄地变红了。
“睡沙发是不好。”祝译点头,“那你俩一起睡不就好了,那床不都是一米八宽的吗,睡三个人都行。”
槐翎捏紧了手里的叉子,如果不是……算了,现在她就想把叉子塞祝译嘴里。
“啊,这不好吧?”苍恃的脸也变红了。
第64章
不过祝译还是提出来圈一块地给苍恃做私人空间,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出门去采购了,槐翎懒得和他们一起折腾,自己躺在沙发上看起电视。
她是不高兴自己的提案没有同意的,只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
电视正在放老旧俗套的电视剧,两个人正在里面吵架。
槐翎看了十分钟都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浪费了,怎么会有这样故意制造冲突,又不让角色说出真相的情节啊?
她越看越觉得不高兴,感觉自己的情绪都被带动得要别扭起来了。
正巧大门处传来开门的声音,祝译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聊天,她真是跟谁都聊得起来,过了一会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那个就是邻居了,很热心的一个老人家。”祝译说。
“看得出来了,不过妹夫是指谁啊?”苍恃点头。
“你啊。”祝译把买来的蔬菜放在桌面上,她满头是汗,显然外面很热。
“啊?”苍恃又不明白了。
“那是我妹。”祝译用下巴指了指躺在那里的槐翎,“这是设定,懂吗?”
“这不太好吧…”苍恃有些尴尬不敢看槐翎。
“你快别偷笑了,帮我把东西收拾下。”祝译用手肘顶了下他背,苍恃这才乖巧地跟她进了厨房收拾。
槐翎把电视的声音弄小了些,“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有!”祝译回话。
在充分领教过祝译的厨艺后,苍恃主动担起了做饭的活,槐翎心想自己这段噩梦一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想到午饭食欲都变得好了些,她早早就坐在餐桌旁等着。
没过多久,苍恃和祝译端了好几份开胃的凉菜出来,光是看了就觉得食欲大开。
祝译还没吃过他做的菜,才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槐翎只默默吃着,她吃饭速度很快,很快就解决了自己的份。
“还要吗?”苍恃看了眼槐翎的空碗,以前槐翎吃饭的分量不大,他是按照以前的分量做的。
槐翎坐在那里想了一会,还是把碗递了过去。
“啊?你以前从来都不加的!”祝译有些不满的看着槐翎,“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菜不好吃?”
“我从来没说过。”槐翎不敢看祝译的眼睛,生怕又惹她不开心。
苍恃把装满了的碗放回原位,槐翎只低头吃着,不再有别的话。
“对了,”苍恃随便找了个话题,“祝译还有和纪栖联系吗?”
他这个话题找得不好,两个人的身体都有了一瞬间的僵直,原本轻松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要是联系不上你应该会担心吧?”苍恃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继续说了下去,还是槐翎看不下去,用脚尖踢了一下他小腿。
“没关系。”祝译放下勺子,她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正襟危坐,在喝了一口冰水后,她把来龙去脉和苍恃说了一遍。
苍恃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到愤怒,到悲伤没花多长时间,最后他只剩下来沉默。
这不算什么愉快的过去,整个餐桌的氛围都变得了沉重起来。
槐翎其实也不太乐意提起纪栖,她拿了罐冰饮料,重新坐下来灌了一大口。
又沉默了一会后,槐翎皱起眉头看向苍恃,“不对啊,你怎么认识的纪栖?”
那会苍恃还在住院,好像纪栖也没怎么进去看过他,槐翎还是没多嘴说出来。
“哦,之前我们出去玩的时候碰巧遇到了。”祝译倒是没什么影响到心情,她边说边拿出自己的个人手机,因为太久没使用,她还得重新开机。
“还是在看完电影后遇到的,然后我们四个就一起去吃饭了。”祝译说完就在手机翻了起来,苍恃越听越不对劲,他立马站起来要去抢祝译的手机。
“四个?”槐翎歪头看向祝译。
“不行。”苍恃的动作很快,他一把夺过祝译的手机,又因为他举起手来,祝译站起来也够不着。
“你急什么?”槐翎伸手轻松地从另一边拿走手机,把手机还给了祝译。
“就是,你不是对人家没意思吗?”祝译瞪了他一眼,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槐翎看,槐翎定睛一看就发现四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每个人都笑得挺开心的,包括苍恃。
“这个女的……”槐翎皱起眉头努力搜寻她的名字,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照片里她依偎在苍恃的身侧,看上去很是亲密。
槐翎突然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了,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捏了一把,但她不明白这种感受,于是嘴角的笑容稍微淡了一些,她抬眼看向一脸慌张的苍恃,说出的话里也多了几分讽刺。
“怎么,你不敢带出来介绍一下?”
“不是这样的。”苍恃皱着眉头,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是不想让槐翎看到那张合照,又不觉得自己和温蓓有什么超乎友谊的关系。
“她叫什么名字?”槐翎又问。
“温蓓,你应该见过的。”苍恃目不斜视,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就像被教官问话一样紧张。
“不认识,我应该认识吗?”槐翎的笑容冷了下去,祝译听出了些不对劲,她悄悄把手机收了起来,又后退了几步,把战场留给他们两个。
“我去洗碗……”她声音很小,赶紧抱着碗进厨房。
“她之前和槐雾交往过。”苍恃不敢有隐瞒,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然而槐翎看上去还是没有半点善罢甘休的意思。
“那又如何?”槐翎抱着手臂,她自己都没发现,此时自己的表情要多吓人就有吓人,如果手边有什么东西,恐怕现在已经砸过去了。
“你听我解释。”苍恃连忙走过去,他挠了挠头,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槐翎轻嗤一声,“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个合照。”
对啊,不就是一个合照,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开心呢?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苍恃伸手握住槐翎的手腕,他的手心湿湿的,在碰到槐翎的时候,槐翎想要甩开,却被他死死抓着。
槐翎咬着牙瞪他,“关我什么事?”
“我和她没来往了。”苍恃可怜巴巴地解释,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槐翎的后背,下一秒槐翎只觉得有一股力把她往苍恃的怀里按去,她完全没注意到,迎面撞上了他的胸膛,她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感觉到苍恃的嘴巴靠近了她的耳垂。
他声音很低,槐翎却能感受到声音传递过来的震动,他眼里竟是充满了欣喜,因为高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你是在在意我吗?”他试探性地问,语气里充满了卑微至极的揣摩,又像是害怕会错意,他移开了目光,生怕被槐翎窥探到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槐翎的鼻间充斥着他的沐浴露味道,准确来说是他们的沐浴露,是带有橙花油的沐浴露,味道不浓但存在感强,她感觉这味道让她头晕目眩,槐翎往日里的理智都在这瞬间抛在了脑后。
“不行?”她说话的尾调上扬,似是小猫一样勾得人心痒痒。
苍恃感觉自己从脖子到脸都被这句话勾得通红,他动动嘴唇,什么话都吐不出来,他紧紧抱着槐翎,尽管在炎炎夏日,他都没有放开的打算。
祝译蹲在厨房里好一会,她已经把碗洗了两遍,但是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去,于是她叹了口气,又开始洗第三遍,实在不行就把天花板也擦一擦得了。
*
槐翎现在只好躲在阳台上抽烟,她满脸忧愁,抽烟也排解不了内心的慌乱。
不就是一张合照,她不该有什么反应的。
现在好了,槐翎自己都觉得尴尬得要命。
她不是什么十来岁的小孩,早就知道什么是情爱了,毕竟小时候她还缠着纪栖玩过家家,说过要嫁给他这样的话。她要是再这样装不懂下去,恐怕只会惹一大堆麻烦出来。
她现在没什么余裕去考虑这些事情,男人什么的,等她坐在那个位置要多少就有多少,可是她就是觉得很烦。
槐翎从小时候起就知道要伪装,可以说她的人生就是在无数的谎言中建立起来的,她可以继续装,但很显然有人正在逼她,逼她说出心里话,又逼得她无处可逃。
谁又能想到五年后竟然会变成这样呢?和她争锋相对的祝译成为了一起活动的同伴,被她算计的苍恃也为了她没了半条命。
命运真是爱捉弄人,槐翎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偏偏有人要弄得自己一身伤口也要凑上来。
……她突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很可怕,槐翎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连忙熄灭手里的烟,看来安逸会吞噬一个人的意志,这才多久槐翎就已经变得懒惰了。
夏天的风吹来,黏黏腻腻的,槐翎没有了抽烟的心思。
晚饭是在沉默中吃完的,祝译小心地观察两个人的表情,一个还在傻乐,一个满脸沉重,显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吃完后槐翎主动提起要洗碗,祝译脑筋一转也跟着一起洗碗。
在狭窄的厨房里站着两个人显然有些拥挤了。
“其实纪栖是我的初恋。”祝译一边擦去污渍,一边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槐翎没有回应,只有开着的水龙头流出的水声充斥在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