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自动贩卖机摩擦地面的声响带动了这条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存在的通道发出嗡鸣震动,待腕足分支将贩卖机挪回原位时，通道之中的最后一抹光线也被彻底阻拦在外。
无比新奇的体验，陆终在以虫巢原始构造而建成的新纪地下城也从未钻过这样狭窄、逼仄的通道。
刚进入通道就是一段下行的道路，陆终双手双脚并用,撑着通道的墙壁,以保证身体不会因为惯性下滑,接触到在她下方的重霄的脑袋。
光线昏暗，重霄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他的位置最为尴尬，上方是陆终,下方是白榆,只要他一抬头，先看见的就是陆终撑着墙壁的腿，实在不是什么端庄的视角。
“白榆，还需要多久？”陆终双腿架稳后, 手便暂时有了活动的空间，她敲了敲墙壁，发现这墙壁竟是实心的。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才能在实心的楼层墙砖之中打通这样的暗道？
“快到了。”
白榆正打算告知陆终后面的路会变得更窄、他们从下行路段变为爬行路段后只能匍匐前进时, 听见了陆终的让他噤声的嘘声。
陆终不会传达毫无缘由的指令，这令白榆与重霄都警惕起来, 以精神力开始探测这狭窄的通道是否有外人出现。
陆终将耳朵贴在了厚实的通道墙壁上,由于贴得太紧，她最先听到的却是脸颊、耳畔的发丝摩擦墙壁的声响。
理了理头发,陆终换了个姿势,有些艰难地收了一条腿，由原本两腿向两侧撑住墙面的姿势变为双腿合并撑住一侧,后背抵住另一侧的状态，这样她只需要侧身就能够将耳朵贴近墙壁。
墙体厚实到很难判断墙壁之外的声响的程度，一些电流与机械的运作声出现在墙壁中，应当是埋在墙内的电路或是楼层其他房间紧贴地面、墙壁放置的什么电子器械发出的声音。
那些声音并不和谐，有的轻快异常，有的沉闷缓慢，但透过墙体去聆听，便只能在那厚实的水泥或是其他混合物构建的墙壁之中将这些不和谐、不适配的声响全部融合为一体，听着令人心生烦躁。
这些都不是陆终想要寻找的声音。
陆终分明在他们几人刚进入通道前行没多久时，听到对话的声音。
若是普通的家常、八卦，至少在现在这个他们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完成的关头，她没有什么探究的兴趣，但那对话之中出现了几个引起她的注意的关键词。
虫母、类人，还有，林念。
因为墙体的阻隔，那谈话声已经变了调，陆终根本没有办法通过音色判断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但不论说话的人她是否认得、是否熟悉，谈及这些关键词的人，陆终都必须警惕。
抬头看了眼已经走过的通道长度，陆终大致估算了一下现处的楼层位置，将腕足分支留在了墙壁上。
“走吧。”
陆终对白榆道，白榆也不多问，继续向着超维模拟空间前进，倒是重霄因为听见了腕足分□□特别的蠕动声，多心询问了一嘴，“体力不足了吗？可以踩在我肩上。”
重霄下方的白榆撑着墙下行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他从未见过重霄还有这样的一面，这个身世背景、成绩战绩都出类拔萃的上校之子，竟是甘愿被一个边缘地带来的当作脚踏。
白榆内心五味杂陈，若是陆终要求，他也可以做到，但重点就在于，这是重霄主动提出。
“不用，我只是在这里做个记号。”
陆终体力还算充足，口袋里也有重霄塞进来的营养膏，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现什么能量过度消耗，精神力污染指数上升的情况。
三人通过这暗道进入超维模拟空间的时候，柳烁已经无聊地开始打盹。
被墙角传来的阵阵声响吵醒时，柳烁虽然脑子还没完全苏醒，手却更快一步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武器上。
“原来是你……你们。”柳烁放下武器，看着原本多的一个外援变成了两个，理了理因为打盹有些松散的头发，“现在这种情况就是要我跟白榆一人带一个人接入天星是吗？”
陆终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柳烁，都是女alpha，陆终还是更想和女性保持同视角，一起行动。
戴上重霄调配好的接入仪，陆终坐在柳烁身旁，等待她登录《天星之外》。
佩戴接入仪后的感觉非常奇妙，闭上眼时，眼前出现的不是虚无，而是如同故障时的电视屏幕一般的画面。
“成功接入后，我们只不过是共享了他们俩的视野，并没有真正载入超维模拟的地图之中，我们无法使用武器，同时也不会受到真正的伤害，一定要注意不要下意识出手。”重霄提醒道。
因为局势的特殊性，现在他们不论是外出还是休息，手边都会带着趁手、方便的武器，若是因为忘记了此刻并非真正进入超维模拟而以现实中的武器战斗，伤害到的可就不是游戏中的敌人而是战友了。
“成功载入。”陆终看到了游戏中超维模拟地图展开的画面，数秒之后也听到了重霄那边确认游戏载入的回答。
陆终、重霄二人走到了安全区域，以防进入《天星之外》超维模拟环境的柳烁和白榆误伤到他们。
只是共享了视野，没有办法直接与柳烁交流的陆终看着她拿起了枪|械中涂装最为绚丽的那把，实在无力多言。
若是真实战斗，身为指挥，陆终肯定会阻止柳烁的行为。这般绚丽的颜色，在战场上除了将自己暴露得更快，没有任何用处。
“你应该知道陆终他们在看吧？”白榆看到柳烁选中的枪|支也有些难以置信。
“知道，但这也没办法，相信我，选择与平时战斗时完全不一样的涂装枪|支，绝对有利于帮助你区分游戏和现实。”柳烁解释道。
瞄准目标前，武器一定会出现在视线之中，而涂装则是她瞄准目标前对所处环境是现实还是游戏的最后一步确认机会。
白榆还不清楚晚上的巡逻任务中何光出现了混淆游戏与现实的情况，因此现在柳烁说的话在白榆听来就像是无稽之谈。
“区分游戏和现实，靠看清目标就可以了。”白榆锁定出现在视野中，以远超人类速度向他与柳烁袭来的类人，举枪，射击。
被打碎了半个脑袋的类人没有因为这种对人类而言已然致命的伤势而耽误对白榆、柳烁的攻势，反倒是因为白榆的攻击更为暴怒。
这名负伤的类人身后，一名速度更快的类人奔着柳烁而去，怒张的大嘴、上下牙皆为双排的利齿、肌肉虬结、脸上不知是暗红色颜料还是血液涂抹的图腾，显得凶悍骇人。
人类太阳穴的位置，类人在此处却生出第二对眼，怒目圆睁、凶相毕露。
高大、强壮、残暴……这便是类人。
或者说，这是天星中的类人。
陆终不自觉握紧了拳，《天星之外》中的类人模样究竟只是游戏设定的形象还是收集了真正的类人族的长相，这都无从得知。
“还是老办法吧。”柳烁对身旁的白榆说道，填装上足够的火力能量后，向着类人的腹部开枪。
射出的枪|弹带动空气以螺旋状冲击爆破在类人腹腔，但对腹部的攻击不是柳烁的真实意图，她的目标是被枪|弹的冲击而过度承受压迫的脊柱。
类人多少与人类有着相似之处，脊柱断裂，再强悍的躯体素质也扛不住无法控制四肢的伤情。
每个人有每个人习惯的战斗与攻击方式，虽说在福切尔的训练之中会教授经验之谈，但任何经验之谈都比不上个人在实战中找到的最适合自己的战斗方式。
白榆喜欢剥夺敌方视野后，集中攻击火力，柳烁则是想要限制敌方行动。
陆终看不到与白榆共享视野的重霄那边的情况，只能借助柳烁的视野对他们所使用的武器进行评价，“那些武器都是针对系外生命体的武器，但威力明显不够阻拦这些类人。”
陆终看着柳烁惯用的武器，那单独一击的效果根本不足以限制类人的行动，反而使类人更加暴躁，心下也是为柳烁捏了一把汗。
好在这只是超维模拟下的射击训练游戏。
“福切尔没有任何针对这种生物的应对策略与武器准备，这个游戏……”
“就像是一个预警。”
重霄未说完的话语被陆终补全，所有拿到天星这个游戏的权限的人都可以当这只是一个游戏，而真正知晓有类人族存在的陆终与重霄可以透过这个游戏看到更多信息。
但，恰恰是知道有类人族存在的他们，没有获得《天星之外》的权限。
只是巧合？恰好他们俩没有得到权限？还是说有人不想让他们得到这个权限？
“如果能够吃饱喝足，我觉得单纯一点儿的生活也挺适合我。”
不知怎的，陆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让重霄有了在过去从未加入计划之中的打算。
这一次重霄没有再以意识体的玩笑强调陆终的使命感，只是借着白榆的视野，看着残暴的类人，以及《天星之外》中，那些类人背后的景致。
那是一颗他并不熟悉的星球，与天星系的任何一颗星球都没有相似之处，但拥有着黎星没有的绿意，是脱离了超维模拟仍旧存在的盎然生机。
陆终；“说起来，我在8-26寝室中找到了点儿东西，抽空我们得回一趟研究所，见见林念女士。”
差不多了解了《天星之外》的情况，陆终中断了对柳烁视野的接入，尽管头上戴着的不是精神力抑制器，但或许是之前戴久了有了阴影，陆终戴着接入仪总觉得头脑发胀。
也正是因为她中断了与柳烁的视野接入，根本没有注意到柳烁视野中的白榆举起了枪，而枪|口所指的方向没有敌人。
重霄接入的白榆视野中，他举|枪对准了一个低头整理着身上如同液态金属一般的甲胄的类人。
奇怪的是借助白榆余光，重霄发现柳烁没有做出任何对敌举动。
“白榆，集中精神。”柳烁提醒道，她看向白榆举|枪的方向，快步走到白榆身侧，“那边有什么吗？”
“敌人。”白榆果决扣动扳机。
第86章
安全区域的防御设备阻挡住了那枚射向陆终的子弹, 但陆终的信息素与精神力却做出了对敌时的应有反应。
熟悉的信息素让本就受过陆终信息素震慑的白榆快速脱离了游戏，紧迫的心慌导致他在看到手上竟是拿着现实中针对虫族的核磁枪的时候，大脑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他手上不应该有武器。
超维模拟中的武器怎么可能用在现实中！
柳烁感应到了陆终的精神力和充斥在超维模拟空间中的信息素，由于她并没有被陆终的信息素压制过,因此比起白榆的心慌,她只是抗拒同为alpha的信息素的气味。
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让陆终释放出这般庞大的精神力与信息素？
柳烁退出了天星,待超维模拟的构建消失，她看向白榆，白榆手上还拿着核磁枪，只不过拿着枪的手垂在腿侧,而根据核磁枪的蓄能条分析,这枪刚刚发射过。
一个柳烁不敢肯定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抬头看向高于超维模拟空间构建场地的安全区域，陆终与重霄正站在那个方向。
防御设备上被攻击的能量残留还没有完全回收，无须怀疑,柳烁肯定白榆刚才的攻击是朝着陆终与重霄去的。
也就是说在游戏进行时，她视线中明明没有任何敌人的位置，白榆看到了类人, 而类人所在的位置是现实中的陆终与重霄。
何光当时也是因此才会朝着她与陆终开枪吗？
可问题十分明显,白榆仍在游戏中，何光是在执行任务时出现的将同伴幻视为类人的情况。
“对不起。”
白榆低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武器。
向同伴开枪, 这样的罪名简直是耻辱。
陆终见重霄也摘下了接入仪，开口道：“何光巡逻的时候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将同伴看作类人进行攻击。”
重霄：“也许并非单纯是天星这个游戏过分沉浸的原因,我得请假回一趟研究所，去直垒那边看看超维模拟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重霄看着防御装置上的能量痕迹,大致看出了白榆射击时根本没有完成蓄能，这足以证明白榆全程都认定自己射击的目标是类人、认定自己手上的武器是游戏之中针对类人的武器。
“你要回研究所？”陆终这句话中的研究所可不是单指大众认知中的研究所，而是重霄的地下研究室。
话毕，陆终将她从8-26寝室找到那张纸条交给了重霄。
陆终没有多做解释，重霄还当是什么私密话语，快速揣进了外套里层的口袋中。
“重霄他……不会是去上交异常行为报告了吧？”柳烁看着重霄钻进那个先前陆终几人出现的墙壁开口道。
墙壁之上覆盖了一张数米长的福切尔标志的巨幅挂画，那条暗道对应的超维模拟空间的出口便是在那挂画之后。
“不是，再怎么说，超维模拟空间的入口都没有我们几人的进入记录，他去上交报告不就是自首作弊进入游戏的行为？”
再者，暗道也不是能够暴露的信息。
“你们怎么发现哪里还有一条暗道的？”柳烁拉开巨幅挂画的一角，看着那个狭小的洞口，满眼好奇。
“你问白榆。”陆终看向白榆的方向。
白榆还沉浸在失手对同伴开枪的后悔与后怕之中。
他不想伤害陆终，更不愿伤害一个上校的孩子，给自己的父母找来祸端。
“没事啊，超维模拟空间之所以会以下沉式的状态建造，并将在四周都设置安全区域，就是为了防止出现类似刚刚的这种情况，你无需过于自责。”
柳烁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得反复告知白榆不要过分执着未发生的糟糕事态。
陆终头脑发胀的情况没有缓解，即便摘下了接入仪还是能够感觉到太阳穴的胀痛。
因为白榆刚刚的那一击，她身体本能调动了精神力和信息素以做好对敌反应，又使得她头昏脑胀的情况更加严重，陆终揉着太阳穴，朝白榆走去。
“这个游戏你最好与何光一样，暂时不要碰了，我关了他射击类武器的使用权限，并安排后续的巡逻任务他都与重霄、凯洋一起行动，你这边就和盛翎一块儿吧。”
陆终走进下沉式的超维模拟场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眼神瞟向白榆握着枪的那只手，“没人能够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在战斗中出现任何失误，有的失误没有挽回余地，让人抱憾终身，有的失误却可以成为警醒。”
话已至此，再说多了便太像端着指挥的架子教育下属了，陆终没有那个嗜好。
头昏脑胀的状态愈演愈烈，索性也不再耽误时间，拉着白榆从暗道返回训练室。
暗道中，白榆位列陆终身后，狭窄到需要爬行通过的位置，白榆更是刻意拉远了与陆终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