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童生收的费都要比他高很多,每年须得鱼、肉、五谷和五六两银子。
以至于好多隔壁镇的人也将孩子往这边送。
苏琴原本卖些豆腐挣钱,后来以为孟椒跟着谢长安去了京都过好日子了,不需要她攒钱补贴,儿子老师也说教不了他什么了,不用再去县里书院,花钱的地方也不多,便干脆不卖豆腐了,一心在学堂做饭。
孟椒去过几回,差不多二十来个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才三四岁,一个个十分刻苦。
苏琴说,原本放了半个月的假,但有几个回家过了除夕,第二日就回来了,自己带了炊饼,要不是有街坊邻居看到,他们都不知道。
陈平不忍心,拿着书去学堂教课。
孟椒心有感触,她见识过京都城的繁华,权贵多如牛毛,那些高中的学子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可却是这些孩子梦寐以求的。
有些于心不忍,她拿出一些钱将破了洞的窗户补上,又给家境贫寒的孩子买了一件棉衣和一双棉鞋。
棉衣特意买大人穿的那种,能让他们穿很多年。
她总觉得,自己能重活一次,是因为父母亲人一心向善,也教导她善良做人,才会有这样的机遇。
陈书也从乡下回来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苏琴两口子将学堂后面的一间破屋子收拾出来,让他在里面看书。
这几日孟椒去学堂帮母亲做饭时,会顺带过去看看他。
但这一日,苏琴在厨房等了许久,也没见女儿过来,心里有些奇怪。
眼看菜全都做好,孩子们也快要下学了,却还不见女儿身影。
椒娘性子稳重,若是不来,肯定会提前说的。苏琴心中担忧,但青石镇就这么大,还都是熟人,按理来说不会出事。
苏琴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去了后面找儿子,让他回去看看。
陈书现在最紧张阿姐,想都不想就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着急道:“我现在就去。”
——
孟椒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两只糖葫芦,一只完好无损,一只已经吃了两颗山楂。
嘴巴红红的,上面还粘着糖碎渣。
她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神,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
方才她走在路上,突然被徐逸叫住,说大人在马车上等她,然后就跟着人上了马车,见到了他。
多日不见,男人脸上多了一些疲惫和风霜,孟椒之前就听他说起过,他南下是为了探望病重的授业恩师。
萧言卿歪在榻上,见状忍不住笑了,“喜欢吃这个?”
孟椒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啃得有些不大好看的糖葫芦,不太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她忍不住好奇问:“大人怎么过来了?”
从江宁到这边路不近,尤其现在地上都是厚雪。
在家待的这半个月,日子过得十分闲适,她有些不想离开。
她昨日还在心里偷偷期盼,希望他忙得想不起来自己。
萧言卿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事情办完了,顺道过来看看你。”
孟椒没说话,她记得好像不是很顺道。
萧言卿柔声问她,“是随我一道回京,还是想在家多留一些日子?”
孟椒抬头看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捏紧了手里的竹签,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和抗拒。
萧言卿含笑的嘴角渐渐压平,他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压迫性的目光让孟椒有些喘不过气,他突然道:“孟椒,本官不是你可以随意戏耍的。”
孟椒心口一颤,她咬了咬唇,还是硬着头皮道出实话,“大人,我不想做妾。”
第26章 接人
前世谢长安逼她自愿为妾, 跟她说的好听,说就是一个名分上的事,其实跟以前并无两样。
但终究妾就是妾, 他成婚后, 全家住进了沈心玥陪嫁的一处宅子里, 她与下人同住,吃穿都是最差的, 沈心玥更是指使下人在暗中故意刁难欺负她。
她跟谢长安说, 谢长安说她多心了, 田氏也总是在外面夸沈心玥贤惠,说她不知礼数, 惹事闹事, 要不是谢长安两口子心善,哪还有她的安身之地。
后来进了三皇子府,她发现,妾是可以随意打骂贱卖的, 甚至死了就死了,大颂律法对他们而言毫无作用。
她不想以后年老色衰、失去宠爱还不得自由。
听到这话, 萧言卿气势一收, 他眉头松了松, 无奈问道:“我何时说过让你当妾了?”
“也罢,那你就在家多留几日, 过段时间我派人来接你, 我如今身居高位, 不便来这里提亲, 等你到了京都,就住在小院中, 日后从那里出嫁。”
孟椒刚松口气,就被这句话惊得抬头。
她以为不做妾,那便是当外室了。以两人的身份差距,她给他当外室都算是高攀。
她不确定的问,“大人要娶我?”
萧言卿笑,“怎么,不愿意?”
孟椒低下头,“只怕……不太容易。”
京都权贵门第之见颇重,她一个和离的平民女子,萧家恐怕不会同意。
萧家是大族,好几房住在一起,她出身低微,若是哪里出了丑或做的不好,惹人笑话,他真的不会在意吗?到那时她如何自处?
“大人若是喜爱我的容貌,妾身愿意无名无分跟着你。只是,若有一日大人厌弃我,只望不要……”
话还没说完,萧言卿就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向自己,“本官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刀子话?”
孟椒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有些说不下去了,男人虽然还在笑,但目光沉沉,明显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但她自觉没有说错,现在不说清楚,日后苦的是自己。
她倔强道:“世间男子多薄情。”
连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戏文都是男子自己写的,难道还有错?
谢长安不就是前车之鉴。
萧言卿气笑了,“你见过几个男子,就说这样的话?你父亲薄情?你弟弟薄情?”
这怎么能相比?
她父亲自然是最好的,弟弟耳濡目染,也不是那等寡情无义之人。
萧言卿见她一脸不认同却又说不出辩解的话,有些好笑,“莫要胡思乱想,一切有我。萧家你也不用担心,我的事,还没人敢管。”
孟椒听了心口一跳,咬了咬唇,再次看向他,“大人,不怕别人说吗?”
男子不是最在意脸面吗?
更何况还是他这样身居高位的。
萧言卿看着她被自己捏红的下巴,眉眼柔和了几分,“也不多这一言两语。”
孟椒低下头,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眼前这个男人比谢长安不知道优秀多少,不论是家世、地位还是财富,完全不是她能够肖想的。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在家呆不了多长时间,街坊邻居虽然都挺好的,但也开始好奇打听她回家的缘故,迟早会知道她是和离了。或许一开始会同情她,但时间久了,总会传出闲话。
也会有人给她说媒,一次两次她能拒绝,次数多了,恐怕父母也会劝她。
而且,她真的甘心吗?
甘心谢长安沈心玥在京都城过着富贵生活,而她成了别人眼中回到乡下的可怜村妇?
她手慢慢捏紧,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声道:“你若对我不好,我也是要和离的。”
萧言卿听见了,轻笑一下,“怎么算不好?”
孟椒认真想了想,“为了别人委屈我。”
萧言卿擦掉她嘴角的糖渣,“自然不会,没人能委屈你。”
孟椒看到了他指尖的红色糖渣,有些不好意思,忙将两只糖葫芦放到一只手上,空出右手拿帕子擦了擦嘴。
又给他擦了擦手,他也不嫌脏。
垂眸看到他腰间挂着的荷包,动作顿了顿,没想到今天也挂了。
萧言卿温和道:“我不能久留,等我处理好了京都的事,就派人来接你们。”
孟椒嗯了一声。
她看了他一眼,牵起裙子准备下车,刚起身,身后男人突然唤了一声,“孟椒——”
孟椒下意识扭过头,就被人搂进一个怀抱里,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松开了,只觉发间一重。
正要抬手摸,男人便道:“走吧,再不走就想把你也带走了。”
孟椒觉得他有些不讲理,又不是她不愿走。
她下了马车,男人掀开帘布,朝旁边的徐逸道:“启程。”
徐逸朝孟椒点了点头,跳上马车甩了一鞭。
马车朝巷子外面走去,身后六个侍从骑着马踢踢踏踏跟在后面,孟椒想了想,追上两步道:“路上慢点。”
萧言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帘子。
恰时,身后传来弟弟的声音,“阿姐——”
孟椒赶紧摘掉头上的东西,转过身去看,陈书远远跑过来,着急道:“怎么来了这里?让我好一顿找。”
听了这话,孟椒才想起来误了去学堂的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陈书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镇子上很少有马车的,皱了皱眉,“阿姐认识?”
孟椒心虚摇头。
陈书疑惑,“我怎么看着阿姐好像跟人说话了?”
孟椒面不改色,“人家朝我问路”
“原来如此。”
陈书从她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边吃边道:“先回去吧。”
孟椒松了口气。
悄悄摸了摸袖里的发簪,觉得有点烫手。
晚上用完膳,孟椒还没想好怎么将萧言卿的事跟家里说清楚。
家里就来人了。
来人是谢长安叔叔一家,谢长安的叔叔叫谢通,妻子王氏,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今天全来了,站在陈家门口一边搓手一边喊。
看到郭氏开门,笑得一脸谄媚,“亲家,听说椒娘从京都城回家探亲,带了不少好东西,可有侄儿送给我们的?”
王氏跟着附和,“对呀对呀,我那个侄儿最是孝顺了,如今高中当官了,肯定不会忘记我们的。”
以前谢通一家生怕谢长安借钱,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自从谢长安高中后,又变了一副脸面,谢长安明知他们一家子赖皮,但为了名声不得不受着,高中后办宴,忍着脾气让这一家子连吃带拿。
没想到现在找上了陈家。
郭氏性子要强泼辣,还是这些年年纪大了,儿孙孝顺,她才温和起来,不然年轻时候也不能独自带着儿子逃难至此。
她最疼爱的孙女被欺负的如此狠,全家却没办法为她撑腰做主,她本就心里窝着一口气,现在看到谢家人,恨的撕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抄起旁边的扫把,朝人就劈头盖脸打过去,破口大骂:“你们这一群丧良心的谢家人,还好意思上门,我没拿刀去找你们都是我们家心善。我孙女嫁给你家谢长安时,你们谢家穷的缸里一粒米都没有,一个个面黄肌瘦,衣服都没得穿,是我孙女拿出嫁妆给你们谢家买米买菜,供你们一家老小吃穿。那田氏病重躺在床上,是我孙女买药给她治病,伺候她康愈!”
“整整三年,我孙女任劳任怨养了你们谢家三年,你们谢家是怎么对她的?才高中半年啊,就害得她落了产,要娶高门贵女,将她赶了回来,你们这些遭雷劈的谢家人,我咒你们不得好死……”
谢通一家被打的此处乱窜,听了这些话,吓了一跳。
那王氏心里委屈,想都不想就反驳,“那谢长安做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再说,你孙女被休,肯定是哪里做的不好,那谢长安给你们送了两大箱子好东西,也不算占你们便宜……”
周围邻居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看。
郭氏知道,孙女一直待在家里,和离迟早是要被人知道的,与其一直隐瞒,还不如趁机把事情原委道出来,好让大家评评理。
听了这话,郭氏拿着扫把专门打王氏,“放你娘的狗屁,那两箱子的东西,与谢长安有个半文钱的关系,那是我孙女救了京都城的大官,人家送她的,谢长安舍得送我孙女东西?真是笑掉大牙,你们谢家哪一个不是薄情寡性、尖酸刻薄之人?他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舍得与我孙女钱?”
孟椒从房间里跑出来,拦住郭氏,“奶,别气坏了身子,快回屋。”
苏琴和陈平也匆忙跑来,“娘——”
有邻居看到郭氏气得脸红脖子粗,忙劝道:“郭大娘,莫骂了,椒娘什么样的品行我们这些老街坊都知道,你们家这些年对谢家的帮扶我们都看在眼里,此人可恨啊。”
“是啊,椒娘多好的孩子啊,谢家人太可恨了!”
有人帮着骂谢通一家,“还不快滚,简直脏了我们的地。”
谢通一家见这么多人出来了,不敢再逗留,灰溜溜赶紧跑了。
大概是不解恨,这一家子回到村里后将谢长安大骂一顿,闹得全村都知道谢长安休了孟椒,攀上权贵人家女儿的事。
孟椒与人为善,黄石村的人都很喜欢她,原以为她已经跟着谢长安在京都城过上了好日子,竟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是让人唏嘘。
原本有女儿的人家还羡慕孟椒,现在十分庆幸没把自己女儿嫁过去。
苏琴用袖子擦眼泪,“这事我们都不敢往外说,一是怕你们听了笑话,二也是担心惹椒娘伤心,如今我们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椒娘好好的。”
邻居们听了心里不好受,“怎么会笑话呢,椒娘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遇到这样的事我们只会心疼。”
“是啊,莫多想了,人回来了就好,那谢长安做出这等恶事,必然遭到报应的。”
“就是,莫哭了,哭坏身子不值得。”
……
孟椒扶着郭氏回了屋,看着全家因为她的事愁眉苦脸,想了想,便拿出今日萧言卿送与自己的簪子。
簪子很漂亮,是一支镶嵌宝石的五头金花缠丝簪子。
苏琴抬起红肿的眼睛,“椒娘,这是?”
孟椒轻声开口,“这是萧大人送我的,娘可还记得,我说之前在京都救过一个遇刺的大人?”
苏琴点头,“自然,你说那两箱子东西便是他送的,这次回来也多亏了他。”
孟椒摇头,“其实不止于此,我本应该能在除夕前回来的……”
说起了自己被拐的事,怕家里人心疼她,没有说的太过详细。
“大人刚好有事南下,便跟着一道了,今日,我在街上看到了他,他说回去处理完事情就来接我,还送了我这个。”
今日没去学堂的缘故,下午陈书帮她找了个借口,说她太久没回来迷路了,家里人也没有多想。
她当时不好解释,这会儿才陈明缘由。
孟椒低下头去,脸有些红,剩下的话觉得颇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出口。